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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建工程学院 建筑与城乡规划学院,福建 福州 350118)
福建土堡兴盛于明清时期,是乡族用以抵御土匪侵扰以及海盗和倭寇劫掠的民间自卫性寨堡式建筑。以闽西连城新泉张氏家族族谱所附的明万历年间《重修土砦告示》为证:“汀州府连城县为重修土砦以卫民生事,……本处地居要害,江广通衢,世治则商旅往来,世乱则寇贼因而出没。……而堡砦不设,亦徒栖苴其居。”*《连城新泉张氏族谱》记载着张氏家族的世系源流、血缘系统;附录中,明万历年间的《重修土砦告示》表明:重修土砦是一项重大事件,其中“砦”字释义为“营垒”,专指建在山上的防御工事,即土堡。清代顾炎武于《天下郡国利病书·肇域志》之《福建一·漳州府》中描述:“嘉靖中,海有兵,乡人为土堡,亦尝驻官兵于此。”*清·顾炎武《天下郡国利病书》,引自上海古籍出版社《续修四库全书·五九五·史部·地理类》;文中说明在明代嘉靖年间,因为社会局势不宁,民间已经开始筑堡自卫。清代陈鸿等著《清初莆变小乘》记清顺治年间闽海骚动,莆田纷筑堡寨建筑以自守事云:“附海居民,难受海上不时拿人拷饷,抄掠财物,因构筑土寨。”*清·陈鸿《清初莆变小乘》,引自中国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清史研究室编著的、中华书局出版的《清史资料(第1辑)》。可见,土堡的兴建是基于防卫自守的初衷,是动荡时代的产物。
福建土堡多集中于闽中以戴云山脉为中心的地带,如三明的永安、大田、尤溪、沙县、将乐、明溪,龙岩的漳平,泉州的德化、永春、安溪、南安,福州的闽清、永泰、福清,以及宁德的古田等县域。大田因“地介延、漳、泉三府之交,依山阻隘,民多聚为盗”[1],故县境之内,各村均有建造土堡的习惯,而东坂历史上深受匪寇袭扰,故熊氏祖先坤生公建造了安良堡,表达了祈安的择居意向。据统计,大田县现存土堡数量达100多座,而独以安良堡突显鲜明的“据险筑堡以自固”的防卫格局。
安良堡,一座堡垒式土堡(见图1),位于福建大田县桃源镇东坑村,始建于清嘉庆十五年(1810),历时5年落成,取“安良除暴、平安如意”之意涵,显独特防御之功能。2013年3月,安良堡与芳联堡、光裕堡、广崇堡、琵琶堡、绍恢堡、泰安堡等6座土堡同列为第七批国家级文物保护单位。本文综合运用了资料分析法、描述研究法和类比归纳法,从安良堡的防御功能与布局、防御工事与部署、防御理念与策略等多个维度深入剖析安良堡的营建思想,以此解析安良堡的防卫文化和营建智慧,可作为划定保护区划的主要依据。
图1 安良堡Fig.1 Anliang Fortress
对于古代防御性择居,陈寅恪先生有过精辟论断:“凡聚众据险者,欲久支岁月,及给养能自足之效,必择险阻而又可以耕种,及有水源之地,其具备此二者之地,必有山顶平原及溪涧水源之地,此又自然之理。”[2]安良堡所处的东坂村位于大田与永安的交界,山高地偏,交通闭塞,沿溪流域偶有开阔平坝,通途险阻而可耕种,是平原及溪涧汇集之地,既可谋求经济之自给自足,又可持久防卫自固,体现了防御性择居的自然之理。这种理念始终贯穿在安良堡的风水格局和功能布局上。
东坂村的山水格局,体现了防御性择居的核心理念:幽蔽、据险、可汲、可耕、可樵。东坂村坐落于戴云山的西侧,海拔介于810~1 240 m之间,其北屏鼎后山,东隔一顶山,西部群山向南蜿蜒蛇行与一顶山汇峙于南面豁口,形成四面环绕之势,村落空间形似盘腰行囊,狭长、幽闭而深远。一顶山呈南北走向,北起于青水乡吴教村,向南直抵桃源镇区,延绵20 km,是两地之间的分水岭。西麓雨水,汇入安林坂溪,安林坂溪自北向南流经东坂大小不等的平坝,经由九龙江奔流入海。村庄平坝高低错接,海拔自高向低呈梯级跌落,分为上坂、中坂和下坂,分处于相邻的谷地,总长约为2 km,最宽处可达500 m。安良堡正是位于海拔最高的上坂平坝的周界山丘环抱的交口之处。
安良堡择址于此,体现了防御性工事的理想风水图式,即“穴场座于山脉止落之处,背依绵延山峰,附临平原(明堂),穴周清流屈曲有情,两侧护山环抱,眼前朝山、案山拱揖相迎。”[3]从具体位置来看,安良堡择址于鼎后山西脉的南端,坐北向南,犹如金蟾伏卧,欲跃苍穹。安良堡后倚玄武——鼎后山,前望朝案——横岭,坐临平坝成明堂,凿泮池为朱雀,左右护山似青龙与白虎;安林坂溪玉带环腰,自东向西由水头天门流向水尾地户,其山水格局堪称防御工事理想选址之典范。安良堡所依托的上坂平坝乃梭形盆地,长约300 m,宽达100 m,东西两端形成梭嘴,平坝东端豁口稍大,向上延伸可达深山老林,西端豁口通道狭窄,仅30 m左右,北部鼎后山与南部横岭对峙于此,安良堡正处于此豁口通道的内侧,登墙垣碉楼,便可瞭望监控此地,成“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绝佳守关之地(见图2)。
图2 安良堡山水格局Fig.2 Landscape pattern of Anliang Fortress
安良堡,作为防御性工事,其功能布局迥异于土楼。土楼是“具有极强防御功能的向心式大型族居建筑”[4],它是“适应大家族平等聚居的巨型楼房住宅”[5],由此可见,土楼的主导功能是居住,其主要空间是用以满足大家族群体日常生活需要的。土楼多为圆形或方形,采用向心对称的布局方式、从中心到外部环楼呈圈层式的空间结构,土楼中心多为公共空间,或为中庭内院,或为祖堂与天井,或为书塾与天井,内圈环屋多为一层的附属空间,如杂物间、牲畜棚、书房或客房,外圈环屋依托外墙承重多为3~4层的居住空间,底层用作厨房、餐厅,二层为谷仓,三、四层为卧室,因此,土楼是典型的融防卫与住居功能为一体的群体聚居建筑的一种模式。
安良堡则不同,其主导功能为防卫和庇护,因此,主要空间是用以满足大家族群体避难与抵御强敌攻堡之需的。安良堡东西面宽约37 m,南北进深达40 m,占地约1 270 m2,呈前方后圆的平面形态,整体上沿袭围龙屋的布局形式,即与堡前泮池共同构成一个太极图形。安良堡内部空间总体上采用中轴对称的围合的组织形式,以堡墙为边界,以堂屋为核心,堡内空间形成“一堂二横一围龙”的格局,堂屋(一堂)背面半月形的围屋(一围龙)与两边横屋(二横)的顶端相接,将堂屋围在中间。沿安良堡的中轴线,自南向北依次分布着前厅、祖堂、上厅和望厅堂,其中前厅和祖堂为堂屋的核心空间,前厅为过厅,祖堂为祭祀空间;上厅为围屋的核心空间,是集会议事的场所;高墙正中设有望厅堂,用以登高远眺、观察敌情、指挥战事之需。从功能布局来看,为解决长期的避难之需,需要有足够的屯粮空间、临时居所和厨房,安良堡共布置了10间谷仓、12间卧室和4间厨房,其中堂屋围绕祖堂对称布置了8间谷仓和2间卧室,半月形围屋以上厅为中心对称布置了10间卧室,堂屋两侧的横屋分别布置了1间谷仓和2间厨房(见图3)。为了防御的需要,围绕堡内围龙屋四周环砌厚实的土石“城墙”“城墙”之上搭建防卫走廊,如同一座坚实的城堡[6]。
图3 安良堡一层平面图Fig.3 The floor plan of Anliang Fortress
安良堡外圈高大、厚重、封闭的堡墙,是土堡防御设施中最重要的组成部分,它与堡门、跑马道、角楼、望楼、壕沟等设施共同构筑一道道坚实的屏障,形成了安良堡完整的防御体系。
安良堡外围堡墙高耸而封闭,出入口仅设两处,分别设于南墙(正面)和东墙,安良堡西墙与北墙临山,为了避免侧背受敌,故不设门。两个出入口具体位置的选择比较考究,既要考虑人员出入和屯粮运送的方便,又要达到易守难攻的目的。无疑,将两个出入口设在南面与东南角,邻近谷仓的位置,既与堡内环路相联,又与堡外地坪相接,其目的是方便人员的出入和屯粮的运送。
安良堡出入口的防御重在细节上的处理。首先,削弱出入口与地坪的联系。方法有三:其一,利用河流、开挖壕沟,隔断堡墙与地坪的连接,若要接近土堡只能按照既定的路线才能到达;其二,留出高差、设立高台、折返出入,以降低出入口的通达性。安良堡南面出入口前设有方形高台,与大门有近1 m的落差,以石阶相接,宽度不及1 m;从堡外到达高台,需先跨越小河,再左转,后上6级台阶及2个平台;连接高台和堡外地坪的台阶并非直对大门,而是沿垂直方向拐向东面,形成S型的折返路线。台、阶、路径的设置不仅限制了通行规模,而且缩小了匪徒攻打堡门的作业空间,从而有效地控制了匪方的攻击力,同时加强大门处的防御功能。安良堡分别于南门上沿设置了3个斗式窗和4个竹制枪眼,东门上沿设置了1个斗式窗和2个竹制枪眼,用以集中火力打击攻门的匪徒;在两个大门的石拱门横梁处各设有两个注孔,注水可抵御火攻,注开水、热油,可击退匪徒。其三,强化堡门的坚实度。安良堡的门洞采用打凿规整的大块石材砌筑而成,顶部成拱卷状;大门采用硬杂实木制作而成,外层包裹着铁皮,坚实且厚重,可抵御火攻、利器削剁,并有很好的抗撞击性能;门扇关闭后用粗木门栓插嵌石壁凹槽以固定门扇,严实且牢固,再在地面上嵌入顶门石抵住门扇斜撑,便使匪徒无法轻易破门。
安良堡的堡墙为三段式构造:毛石基座,夯土墙身,木构廊檐。其中,毛石基座和夯土墙身是安良堡防御体系的主体。安良堡建于坡地上,南墙与北墙地坪高差约14 m,为了适应地形的变化,堡墙石基随坡而砌,通常高出地坪约3 m之多。为了加强基座的稳固性,采用自下而上逐渐收分的做法,基底宽约4 m,基顶收分至2.6 m宽,断面呈梯形状。基座采用不规则的毛石砌筑而成,大小杂拼,平整坚实,不凿洞、不开窗,如同坚固的堡垒(见图4)。
图4 安良堡剖面图Fig.4 Profile of Anliang Fortress
再看安良堡的夯土墙身,首先,沿毛石基顶随夯近0.5 m厚的与基顶等宽的夯土墙础,然后,在夯土墙础的内外两侧夯筑两道0.8 m厚的土墙,内侧高度约5~6 m,外侧达7~8 m高,内外高差介于1~3 m之间,两道土墙之间形成1 m宽跑马廊;沿内墙一侧安装柱列,与外侧土墙共同支撑着上部的人字形坡屋面。为了更好地打击匪徒,夯土外墙上设有里宽外窄的小窗及竹制枪眼,既利于掩护自己,又方便于观察敌情、打击敌匪。
安良堡沿夯土墙上部修筑人字形坡屋顶,以遮蔽跑马廊,坡屋面为悬山,挑檐伸出墙面1 m左右,有效地保护了夯土墙身免受雨水冲刷,檐下墙脚还砌筑石散水。堡墙内周圈设置跑马廊,其宽度可容1~2人交会,在廊道内侧偶尔挑出吊楼,拓展了交会空间。堡墙跑马廊为了适应地形,采用台阶或坡道相连。通过这圈廊道,可以方便传递作战信息和部署火力点,同时,可迅速调用兵力集中打击攻城敌匪(见图5)。
图5 梯步跑马廊Fig.5 Horse racing corridor with stairs
从防御的角度出发,角楼与望楼的功用在于凭高瞭望、观察敌情、传递信息、调配火力、俯击匪盗。安良堡呈前方后圆的平面形态,从严格的角度来说,只有堡墙的东南部位和西南部位才可称为墙角,此处的廊部便可称为角楼。安良堡北面圆弧形高墙的正中设有望厅堂,用以登高远眺、观察敌情、指挥战事,便是望楼,它与两处角楼遥相呼应、声气相通,形成三足鼎立的重要控制点。
安良堡的角楼,凭借区位和地势的特点,并未建成独立的碉楼模样,只是上覆的坡屋顶略高于南墙檐部约0.9 m左右,其目的是提高作业的净空;角楼的夯土外墙呈弧形状,全封闭,仅在檐部以下凿有1个里宽外窄的小窗以及数个向前和向下的射击孔,可以居高临下地观察敌情、还击近堡匪徒,外墙呈弧形状便于扩展观察视野和多角度射击;角楼内侧木构外挑,形成进深3 m、面宽4.2 m通透的吊楼空间,便于囤积弹药、集聚人员,以及扩大作业面积,尤其是东南部的角楼,与唯一上堡墙的梯步通道对接,多出一处转换平台。
安良堡的望楼位于周圈堡墙的制高点,由于地势高差的原因,其瞭望处视线高出南墙脊部12 m之多。望楼共有5个开间,其夯土外墙除小窗及射击孔之外,几乎全封闭,内侧木构悬挑,凭栏处设置美人靠,空间宽敞通透,与角楼遥相回望,易于协作配合。因此,角楼与望楼是重要的防御兵力的部署点。
土堡外侧的沟濠,形同护城河,其作用是阻止来犯匪徒轻易接近堡墙。安良堡的沟濠则是利用天然河流,通过截弯取直,深挖广拓,因势利导,使之发挥护堡的功效。安良堡择址于鼎后山西脉的南麓,土堡的西、北两面倚靠低山丘陵,东面有一条安林坂溪的支流,名为北溪,溪水从鼎后山东面坳口而来,自北向南沿安良堡堡墙东南角复折向西流过,溪上铺设仅容2人通过的石板桥,形成天然的护堡沟濠。另一条支流名为西溪,发源于鼎后山的西侧,自北向南在鼎后山山脚处东拐与北溪汇合,一同注入安林坂溪。从水流流量来看,安林坂溪最大,北溪次之,西溪最小。安良堡正座落于北溪与西溪环抱的丘陵地之上,两侧屏山,双面临水。西北侧从丘陵坡地起,向北延伸的是绵延无际的鼎后山主脉,东面、南面邻接北溪水,此处虽然地形狭促,但它是土堡与外界最主要的通道。为了加强防御,将北溪流经安良堡的河段拓为宽约5 m,深达2 m以上的沟濠,以此限制接近堡墙通行路径,真可谓“濠开双面抱墙堡、高深漫似壑岭险”。可见,安良堡精心择址,充分利用自然地形地貌,引溪开涧、深凿沟濠,以达到很好的防卫自守的目的。
在抵御堡外进攻的过程中,为了能及时调配人员、部署作战方案,调动堡内的火力进行集体联防,通常需要恰当的指挥和合议的场所,以决策战事和战略部署。作为统一的作战指挥部,往往部署于堡内相对中心、且易于传达信息的位置。根据上述要求,安良堡内的祖堂、上厅和望厅堂等空间,都有可能成为战时的指挥场所,并且可根据具体战况灵活部署。安良堡的祖堂、上厅和望厅堂沿土堡中轴线而建,自南向北依次分布,其中,望厅堂位于中轴线北端的制高点,是了解全局战况的最佳场所,因此,它理所当然地成为战事的总指挥部;而上厅介于望厅堂与祖堂之间,与望厅堂邻接,可近距离接收望厅堂反馈的战事信息,是战前议事、战事决策的主要场所;祖堂又名毓秀堂,为堂屋的核心空间,它位于安良堡的几何中心,平时为祭祀场所,是战事占卜、终极决策重要的指挥部。因此,祖堂、上厅和望厅堂构成了安良堡应对不同战况而进行指挥部署的系列空间。
考察安良堡的山水格局、功能布局,以及防御设施的部署,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当时闽中东坂人的生存状态、经济模式和文化心理,同时,也投射了动荡历史时期传统聚落的防御文化和防卫智慧。
建筑的基本设防方式可分为线性设防和点式设防。[7]线性设防是依托刻意选择、改造甚至创造出的封闭界围,布设防御通道,实行整体周界式的机动性防卫;点式设防是通过布控关键性的局部,刻意选择、改造甚至创造出的塔台,突出瞭望、放哨、传递信息的功能。安良堡所建立的防御体系融合了线性和点式的设防模式特点,发挥综合防御的整体功效。安良堡封闭式的堡墙,墙身之上设置了周圈的跑马廊,同时,堡墙之外溪流沟濠环绕丘陵台地,也形成了封闭式的维护体系,是典型的外围线性设防模式;安良堡在堡墙的局部地段,如墙角、出入口、望厅堂、楼梯口等处,设置角楼、望楼、美人靠、小窗和枪眼等,以及在村落平坝的豁口、地形的制高点设置了查哨、指挥台等,是典型的局部点式设防模式。安良堡正是综合了“线性”和“点式”两种设防模式,才使其防御体系全面而又重点突出。
大田东坂村属杂姓聚居之地,有巫、熊、刘、黄、张、林等不同姓氏,其中,熊氏是此地的主要姓氏,巫氏次之。尽管东坂村拥有众多的姓氏,但独独只有熊氏家族建了一座土堡,它不仅保护了熊氏家族生息繁衍,也造福了其他姓氏的族人,使其可共同抵御外来匪徒的骚扰,这体现了当时闽中多姓聚落主要以地缘为纽带,形成了共同抗敌的防御联盟。事实上,安良堡择址于上坂平坝的豁口处,此处不仅是自然环境的关口,还是村落姓氏的分界,上坂的主要住户是熊氏一族,在梭形平坝及上游地区则由巫氏占据。安良堡选址于此,既可为熊氏看家,也可方便两姓共用。[8]正如费孝通先生在《乡土中国》中所认为的:“为了安全,人多容易保卫。”[9]“人多力量大、人多士气高”,它是克敌制胜必须遵循的一项基本法则。充裕的人数是实施对外有效防御和打击的基本前提,因此,将安良堡外分散的不同姓氏族人集中于堡内,充实防御队伍,部署充分的防御密度和反击强度,才能充分把守好堡墙的周界、顾及匪徒可能的进攻方向,同时,充裕的人数才能做到分工有致、各施其责。因此,以地缘关系为纽带的防御联盟,才能更大程度地捍卫个人生命和财产的安全,捍卫各宗族的血脉。
从安良堡的整体防御体系来看,总体上体现了“据险”“守固”的特征,是自然地形与人防工事有机结合的防御体系的典范。“据险”反映在安良堡的择址上,即顺乎自然观念,遵循风水形制,置土堡于依山就势、背山面水之地,寻求一种天然屏障、自然防卫之势。正如兵书所言:“守城不如守险。以敌攻城易,而攻险难。”[10]安良堡四面环山,位于山丘环抱的交口之处,背靠鼎后山,前有溪流沟壑环绕,凭借地势之“险”,恰为土堡有效的防御奠定了良好的基础条件。安良堡主要从以下三个方面挖掘了地理环境的防御优势,即利用山峦围合之势守关把口,借助微地形创造居高临下的守势,通过深挖广拓溪流沟壑自行设置阻障。而关于“守固”,主要反映在经过精心设计的安良堡堡墙的工事之上,即利用高大、厚实、坚固的堡墙,设置环形跑马廊、环布的小窗与枪眼,以寻求一种族群的自卫。就堡墙防御体系而言,其设防的重点是土堡出入口、角楼、望厅堂、堡门等薄弱或重要的节点,以此巩固了整体的防御。据此,安良堡形成了多层次的防御系统:外围山体——平坝豁口——河流沟濠——堡墙大门——角楼望厅,每个层次都能阻击匪徒,打击、削弱敌方进攻火力。
防御往往是因为兵力悬殊、寡不敌众,或者是受到突击,应急之需,所以,必须依赖“据险”“守固”进行退守,而当敌方火力强劲、气焰鼎盛之时,更需要心理暗示与精神信仰给予心理的支持。安良堡的整体防御策略,正是信念与信仰相结合的心理战术的体现。首先,从安良堡的取名来看,就运用了心理暗示的战术,堡名意涵“安良除暴、平安如意”,通过字面含义含蓄、间接地暗示可能的结果,以影响族群守卫人员的心理和行为,增强信念、坚定信心。其次,安良堡的防御心理战术中也运用精神信仰的力量,通过借助神力及祖先之力的保佑,来激发族人的潜能,奋勇抗敌。因此,在安良堡几何中心的位置,设有毓秀堂,是熊氏祖堂,供奉着仙妈林贤真仙。林贤真仙是安良堡的保护神,凡名叫林爱娣,全称“林贤七显真仙”,据说她是明朝崇祯皇帝的奶奶,曾两次救驾有功而受此封号。每年3月会在堂前举办道场活动——过火山等。[11]这些信仰,以及门神、葫芦、八卦等避邪消灾等符号,可以起到安慰、团结或鼓舞堡内防御人员的作用,使安良堡成为安心镇气、坚不可摧的精神堡垒。
安良堡作为国家级的文物保护单位,它是传统社会时期闽中地区防御性乡土建筑的类型之一,也是福建土堡的典型代表,具有很高的历史、艺术、科学和文化价值,“人地相长”是其最核心的防卫智慧。上文从建筑选址、山水格局、功能布局、防御设施以及防御策略等方面,深入解读安良堡防御体系和防御文化的内涵,力图揭示安良堡建筑形态的生成动因。安良堡作为防御性的土堡,它是传统社会农业经济与战乱纷扰的社会条件下的产物,是与一定时期的技术、科学和经济水平相适应的。无疑,通过考察历史讯息,挖掘传统文化,探究安良堡山水格局、防御功能、防御思想等方面的内涵,对未来如何评判安良堡的核心价值、如何确定保护范围和建控地带、选择什么样保护措施意义深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