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炜荣
摘要:圆转是用笔的一种重要技法,它和方折构成了笔法重要的两个方面。本文分为三方面来阐述:第一,谈论何为圆转?古人关于圆转的论述与看法。第二,以八大山人书法为例谈论其对圆转笔法的运用。第三,谈论圆转与方折的关系,提出适度把握圆转,体方用圆,体圆用方,方圆结合的观点。
关键词:圆转;方折;线条;适度
圆转在词面上的意思应当是指弧线的转动,跟旋转同意,另一层面是指为事周旋、斡旋,而在书法艺术中是专指笔法中运笔的一种方法,意思更贴近于前者。对于书学上对笔法的解释,其涵义的分野,古人是不大分别清楚的。“转”是笔法的关键,东汉蔡邕《九势》中的一势便谈到转笔,“宜左右回顾,无使节目孤露。”他在这里的转笔是与折笔相对而言,在转笔时应当注意左右回顾,往复回环的关系,便暗指了一个“圆”字,只有圆转才可不使节目孤露,头角分明。孙过庭有“执”、“使”、“转”、“用”以概括之:“执谓深浅长短,使谓纵横牵掣,转谓钩环盘纡,用谓点画向背,岂偶然哉!”在这里,孙过庭把书法的笔法总结为四个方面,而“钩环盘纡”就是对圆转的有力解释,无论是钩结回环还是盘结回旋都是用笔的转用之术,依靠手腕与手指发力对笔锋的调整做出转动,而圆转便是转动的结果呈现出盘曲回环的效果。而这些内容大多是不容易靠嘴巴清清楚楚地说出来,而是从笔尖下明明白白地写下来。清·华琳在《南宗诀秘》提到用笔“似生实熟,圆转流畅,则笔笔有笔,笔笔无痕矣。”华琳认为能生中有实,实中有生,做到圆转流畅方是书法一大境界,说明了圆转的重要性。
圆转多用于笔画与笔画间衔接和字与字间的映带,最常用的当是横折这个笔画。圆转大量的使用于行草书中,行草书的连绵气势使圆转更好的发挥其特性,圆转多的作品呈现出来的字是灵活、整体的流动。传东汉张芝的《冠军贴》便是体现用笔圆转的代表作,那疾驰的用笔奇诡多变、回转勾连、舒卷而自得,圆转便是张芝笔法的一大特点,并助长了整幅字的气势,特别是末尾三字一气呵成,为一笔之书,王献之对其书风的发展是有迹可循的,一笔书的连贯正是需要用笔的高度圆转,若没有圆转,便没有这用笔的解放。也由于这超常的圆转,使人们怀疑这是否是那个时代的产物。
八大山人的书法对圆转笔法有很好的诠释,八大山人原名朱耷,为明宗室后裔,1682年前后出家易名为八大山人,对于这个名号历史上众说纷纭,不论是“哭之笑之”的标记性符号,还是围绕在佛的世界“八大山”中“人”都没有办法简单的解释他的意义,而他的书法所表达却是如此的简洁、明白。不论是他画的题跋还是诗作都透露出来的圆融、清润、质朴的味道,是缓和而沁人心脾的,故有一种深婉不迫的美感。那么,这样的美感从何而来呢?当然,技术是最基础的层面,在他的字里行间便运用了大量的圆转。我们可以在他大量的作品中看个究竟,在八大山人的画作落款上多次出现过“涉事”一词,这应该说是他仅次于“哭之笑之”写得最熟练的两个字,在上海博物馆藏八大山人晚年书画册之十六的作品中“涉事”二字草书独占一列,简单的两个字竟出现了七个圆转动作,特别是“事”字两转犹如铁环相扣。可以说,八大山人的书法以篆书圆笔中锋施之行草书,下笔沉着稳健,没有明显的提按顿挫,转折处用圆转的笔法使线条具有一种质朴与简洁的味道,这种提按动作小而圆转动作多时常让我想起怀素的自叙帖,八大山人是否师法怀素,我们由于缺乏资料论证而无从谈起,但其凝练的线条中可以看出其用笔还是慢于怀素的,他以中锋打造出遒劲的线条,善于控制圆转的用笔使线条的质感富有弹性,其作品中横折笔画右上扬的圆转形成的弧形是其特殊的书法语言。故而,我总结圆转给八大山人的书法带来了含蓄而有别趣,平和而不死寂的书法魅力。
然而,八大山人的圆转并非从头到尾的,而是有节制的做到圆而通,线条的简劲使圆转没有半点的疲软,可以算得上圆转如意了。当然,圆转亦要有度,一味的圆转便越过了法的界限,在解缙身上,似乎典型地显示了当时书家极端的两面性。一是应制的台阁体小楷“婉丽端雅”,另一面便是接近疯狂的连绵草书,这样的狂草在明初几乎是不多见的。他的《草书轴》文字几不可识,如旋风满堂激荡不已。满纸的圆转如缠绕画圈,过度的圆转使得用笔圆滑纯熟,失之过纵。牵丝连绵本来就是草书所有的,但必须做到当断则断,当连则连,并不能纠葛无休,硬做没必要的牵扯,可以看出他此时内心的不平,解缙用笔的疾速导致其书写时了无停顿,便显得草率、急躁,使观者看完都快喘不过气来。其后王世贞便批评他“狂草名一时,然纵荡无法,又多恶笔,杨用修目为镇宅符”。这便是不擅利用圆转而过度运用产生的不良后果。然而与圆转相对而言的方折笔则是另有一番表现,它呈现出的是沉着、坚硬、达到一种力度的美感,方折用笔是表达楷书的最好方法,特别是魏碑,其刀刻斧凿的形态非方折用笔不能为之,行草书是否也有方折用笔明显的例子?答案是肯定有的,李邕便是在二王遒媚婉转的基础上参入了些许的方折,使其书果断迅速、转折猛厉,直线多而弧线少,也便有如象般的稳重。随着乾嘉考据学的兴起,地下文物大量出土使近现代书家有了吸收新营养的方向,一些书家把目光转向了碑派书法的研究,于是,魏碑中方折用笔被大量的运用并融合于书法创作中,如沈曾植以魏碑方笔折法入草书,就是一个成功的案例。那么,如何在书法创作中协调圆转与方折的用笔,使之合理而能为我所用?可见,一味的圆转或方折是不能产生合适的书法作品的,就连八大山人这样擅长圆转的人在其作品中细细品读,其线条中某些方折的小细节可以让你感知其奇思妙想。
姜白石云:“方圆者,真草之体用,真贵方,草贵圆,方者参之以圆,圆者参之以方,斯为妙矣。”姜白石是站在不同字体的角度去看待方圆之法,但汉字形体发展也决定了其用笔方法的发展。这里引用白蕉《书法的欣赏》中一段话正好说明如何对待圆转与方折之法:“圆笔力在内,方笔力量扩展到外。方笔用顿的笔意,隶笔多顿;圆笔用转的笔意,篆笔多转。顿的笔意不用圆,就见呆板;转的笔意不用顿,又太泛泛,也要矛盾统一。书法用笔,在迹象上比较见得有方有圆,实质上总是亦方亦圆,方圆并用。”从而我们可以得知在对待圆转与方折的用笔方法必须把握一个度,因为书法是建立在一个大的文化背景下的,是大道所承载着的,技法只是它的一个组成部分,不要为了个性去书写个性,这样便只书而无法,故而,掌握用笔之法,当是体方用圆,体圆用方,方圆有道,方能长久。
圆转是需要适度把握的,圆转过多则回环盘旋,大圈套小圈,显得过于啰嗦,如同一个人话里有话,言不尽意。听者肯定要大费周章才能了解其中的意思,也便使我们不太愿意与这样的人打交道,会过于辛苦,欣赏书法亦是同样的道理。如若一件作品过少圆转甚至缺失圆转的参与,则肯定给人的观感是棱角分明、抛筋露骨,就会让人产生冰冷、生硬而缺乏气息。圆转可以说是书法中的血气,在笔法中起到调节的作用,血气流通而不过盛则需要把握如何运用,适度的圆转必然使作品的线条灵动、变化,从而产生韵致。对圆转的把握是需要不断的锤炼技法的,在长期的临习过程中掌握对线条的控制,使线条更有劲道,这样的圆转才具备圆润而不轻滑的高质量。
书法作品线条中的圆转不等同于圆笔,是考验一个书家运笔能力的有力条件,圆转虽然只是书法技巧中外在层面的一个组成部分,但是通过对它适度的运用可以表达出内在丰富的情感。故而在八大山人等擅用圆转笔法书家的手中婉转流通、灵动自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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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单位: 福建师范大学,福建 福州 350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