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璐诗
“年轻人无所事事,只好去搞音乐。”也正是随着曼城摇滚乐潮的兴起,废都复兴。
两年前,我第一次到英格兰西北部城市曼彻斯特,遇上北方典型的剧烈气候。走入曼城地标布里奇沃特音乐厅时还是阳光直照,半小时后出门却寒雨如刀,衣领掩不紧地走了几步,忽然一道强光下来,抬头一看,天又变回了深蓝色,仿佛从没发生过变化。只是音乐厅顶上一大团移动的乌云透露了秘密,速度快得像魔幻大片里的特效。冰雨渐细,有轨电车经过新桥,19世纪的红砂石乔治亚老楼之间,背景屹立着曼城第一高的47层银色比瑟姆塔。我对曼彻斯特的第一印象,就是这样“好奇幻”。
比瑟姆塔是英格兰少见的摩天大楼,至今依然是全欧洲最高的住宅楼。事实上,我两次来曼彻斯特,到处都见到在建新楼,这种城市发展的新势头,在英国城市中也是难得一见。
第二次来曼彻斯特,住在牛顿街。这里是曼彻斯特历史极丰富、如今也最时髦的“北角”。我住的酒店由维多利亚时代的棉花仓库改建而成,今年才开业。类似的历史建筑,在这个街区随处可见。
喜欢英伦摇滚乐的人,都会将曼彻斯特视为一个圣地。北角的发展命脉,恰好与曼城摇滚乐的兴衰相连。20世纪70年代,曼城遭遇了经济衰迷的后棉花贸易时代,整个社会陷入了一场精神危机。“年轻人无所事事,只好去搞音乐”,被尊称为“曼彻斯特先生”的已故“工厂”唱片主理人托尼·威尔逊,曾经这样形容曼城摇滚乐潮的兴起。
威尔逊的工厂唱片厂牌,因为推出过“新秩序”等摇滚史上不能绕过的乐队而成为传奇。1989年的北角,还是无人问津的废弃工业区,一根筋的威尔逊与新秩序乐队一起,居然选址北角的奥尔德姆街,开了一家名为Dry Bar的现场音乐俱乐部。从门可罗雀开始,Dry Bar及其所在的街区,逐渐发展成为曼彻斯特新音乐文化的集散地。
街区中央,有一幢用“光怪陆离”去形容也不为过的四层楼大商场,里面是个性张扬的各式独立唱片店、刺青店、嬉皮牛仔服装店等等,从三十多年前开到现在,如今的地位与博物馆无异。而今日走在短短的奥尔德姆街上,不到20米距离就有三家大规模的唱片店。可惜的是,走到传奇的Dry Bar门前,发现已被封上。原来酒吧在半年前已歇业,据说以400万英镑出售了,很快要改建成精品酒店。
威尔逊在八年前去世,他的棺材上刻下了工厂唱片的最后一个目录编号FAC501。而工厂唱片也早就因为经营不善而破产。但威尔逊作为一个重要的文化符号,仍然影响着今天的曼彻斯特。因此,当新秩序乐队贝斯手在工厂唱片总部遗址开了一家新的音乐俱乐部,并以又一个FAC唱片目录编号命名时,不光是行内人士,普通市民都为之注目。
在北角街区的旧电力输送站,托尼·威尔逊的肖像覆盖了整整一面墙,这是法国街头艺术家Akse的杰作。事实上,在曼城市中心及周边逛一圈,会经常见到大幅的街头涂鸦艺术。两年前,曼城开始举办“城市希望”双年街头艺术节,许多不乏社会与政治意义的新作引起了大量关注。今年,“城市希望”再次举办。
在旧鲜鱼市场对面的庭院外墙上,阿根廷艺术家Hyuro创作了巨幅涂鸦作品《战争中的孩子》。一个被白布蒙上双眼的小孩,双手往后紧扣几乎与他一样高的枪支。旁边一幢楼的外墙上,可见波兰艺术家Tankpetrol画的巨幅人像,主角是小说《发条橙》的作者安东尼·伯吉斯,一旁引用了他的话:“我们可以销毁曾经写下的文字,但不可能抵消写作本身。”在史蒂文森广场附近一条小巷里,一幢楼的外墙上是女性参政先锋埃米琳·潘克赫斯特的巨幅画像。名为“SNIK”的双人艺术组合创作的这幅画上,来自曼彻斯特的潘克赫斯特一袭深红长裙,既象征欲望,也象征危险。今年刚好是女性获得投票权100年,当年创立了妇女社会与政治联盟(WSPU)的潘克赫斯特,也使曼彻斯特成为了女性参政运动的发源地。据当地导游苏伊的观察,曼城很可能成为自伦敦与布里斯托尔之后又一个街头涂鸦艺术的重镇。
工业革命时期的曼彻斯特,是资本主义发展的绝佳典型。机器日夜运转,遍布城市的烟囱冒着浓烟,“棉都”成了外界对曼城的别号。
1844~1845年,恩格斯因家族生意被派駐曼彻斯特,留居期间写下了他的第一本著作《英国工人阶级状况》。“在如此阴暗、潮湿、污浊不堪的环境中生活的人,一定承受着人类所能忍受的极限”,书中所写之处,就在北角街区隔壁的Ancoats街区,昔日的贫民窟,现在已成为新的发展热点。当年的“皇家棉花厂”大楼,摇身一变成了中庭采光明亮、精品咖啡屋飘香的豪华公寓。
唯一不变的是建于17世纪的全城最古老的切塔姆图书馆。当年马克思到曼城探望恩格斯时,两人经常到这家图书馆里碰头、讨论。他们使用过的长方形橡木书桌,如今完好如初,静静躺在阅览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