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燕
泡面被认为是20世纪最有影响力的发明之一,截至2018年,这种由日籍华人安藤百福发明的食品已经在市场上出现了60年。
作为方便食品界的实力担当,每年全球会消耗上千亿袋泡面。在庞大的消费基数下,泡面甚至成为一个流行的文化符号。在21世紀的第二个十年中,由于不少国家食品结构转向健康化,泡面在一定程度上变得不合时宜,但从文化象征而言,它饱含着无数的个人记忆甚至时代记录。
被饥饿催生的灵感
在各种深夜食堂里,一碗加上荷包蛋的泡面,成为治愈系的选择,不但能慰藉辘辘饥肠,也能让紧绷的神经放松。
从诞生的一刻起,泡面就明确被定位是一种功能性产品,它并不想着去取代大餐,而是提供最快捷的饥饿解决方案。其发明人安藤百福称,泡面的发明是“被饥饿催生的灵感”。
1957年的一个冬夜,安藤百福经过一家拉面摊,看到穿着简陋的人们顶着寒风排长队,为吃一碗拉面苦苦等候,这让他萌发一个念头:为何不发明一种在家自己加入热水就能食用的面?次年春天,安藤在大阪府池田市一个10平方米的简陋小屋里开始研究泡面。他设定的产品目标是:好吃、安全、简单、廉价、长期常温保存。到这一年年末,第一袋泡面“鸡汤拉面”诞生。
安藤通过实验发现,在完成对生面条的滚锅、调味、干燥处理之后,要将其放到极热的油锅中快速煎炸。因为油炸处理会一下子蒸干拉面中所有的剩余水分,延长其保存期限,这也使得面条上交织着密密麻麻的空隙洞眼;再一次把面块扔进沸腾的开水中,水分子霎时奔涌而入,几分钟之内,面就彻底熟透。安藤的灼见推进了速食拉面的发明进程。
与现在泡面完全相反的是,第一代泡面可不便宜。当安藤的“鸡汁拉面”上市时,吃一碗“鸡汁拉面”比在餐馆里享用一碗现做的面还贵——不过,对于当时的消费者来说,一是可以尝新鲜,二是能够花钱买时间。
美食评论家凯伦·莱博维茨评论称:“安藤以一种近乎宗教信仰般的狂热来推广其产品,仿佛他在推进的是一项食品改革运动,用速食拉面终结饥荒,养活全世界。”安藤最初发明的泡面都是袋装的,在1971年去美国的考察访问中,他从超市工作人员把面放在杯子里得到灵感,又推出了世界上第一款杯食泡面。
无论袋装还是杯装,易于制作、口感稳定的泡面迅速征服了全球饥饿的肠胃。在其发源地日本大阪有一座国际泡面博物馆,每天都有人成群结队来此学习“泡面寻根史”。
60年来,随着技术的不断发展,泡面早就摆脱了“红烧牛肉面”“三鲜伊面”“西紅柿鸡蛋面”等固有的套路。市场上出现了针对细分市场、满足特定客户需求的泡面公司。比如纯素食的泡面,或者专为印度市场定制的咖喱口味泡面,甚至还有一些“网红款”和“情怀款”。胃口再挑剔的人,当你在饥饿的时候,也会找到一种最适合自己的泡面。
孤独的味道?
安藤百福研究泡面的时候就是孤身一人,所以泡面从诞生起就带有一缕孤寂的味道。一大家人会其乐融融地围坐在桌前享受丰盛的大餐,而单身者的晚饭似乎与一碗泡面更匹配,即使再饱满筋滑的面条,也掩盖不住每一口吃下去的寂寞。
果腹的泡面被硬生生扯上寥落的文艺范儿,和流行文化的推广有不小的关系。在电影《喜欢你》中有一句形容泡面的台词“孤独的食物,失眠人的好朋友”。有人形容,人生就像是一碗泡面。就算没营养也要下咽。这种把人生与泡面联系起来的说法,虽然对泡面来说是一种荣幸,但对人生来说却有些落寞。实际上,泡面有更加积极和健康的形象。
泡面的“好朋友”并非只有孤独者和失眠者,它拥有广阔的群众基础。世纪之交时,日本东京的一个智囊机构组织了一次民意调查,让大家票选二十世纪日本最重要的发明创新。投票结果显示,泡面独占鳌头,力压电饭锅、自动铅、数码相机、家用游戏机等产品。
这一评选结果击中了很多人心里的柔软之处。虽然在理性派看来,泡面大多为油炸食品,它热量高,不利于人体健康,而且由淀粉和油脂构成的面饼,营养价值偏低。生产商为了更好地保存泡面,通常都会加入一些防腐剂,长期食用,的确不利于身体健康。但是这个能拯救饥饿与孤独的发明,却始终是人们难以替代的“心头好”。
在日本大阪的泡面博物馆中,有成千上万的人排队等候,期待把一块面饼“噗通”扔进泡沫塑料杯中,再选上自己心仪的高汤粉和干配料,然后将整个包装封存起来。没有人会把它当作高级食品,但它击中了所有那些由来已久的、治愈心灵的特质:让人感到有一种满足。
一碗泡面刚端上来的时候,隔温的泡沫塑料杯确实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孤寂气息,但当揭开盖子,蒸腾的香味扑面而来的那一刻,满足感就立即驱散了所有的孤独寂寞冷,汤面下肚,留下的只有幸福感,以及始终萦绕的情怀,这或许才是泡面真正吸引人的“秘方”。
“跨界”成为指数的含义
统计数据显示,每年有400多亿包泡面被中国人吃掉,相当于其世界总消费量的一半。要用一种快速消费品来度量中国人的消费行为特征,“泡面指数”是管中窥豹的利器。
价廉物美的泡面成为不少进城务工人员果腹的最佳选择之一,经济活力越强的时候,务工人员就越多,他们吃掉的泡面也水涨船高。因此有经济学家提出了“泡面指数”。来通过泡面的需求衡量经济的活力。
本世纪初以来,快速发展的亚洲新兴经济体都成为泡面消费爆发的地区。世界泡面协会2012年宣布,人们每年吃掉的泡面首次突破1000亿包大关。这个数据比世纪之交时增长了2.5倍。
经济发展显著的国家和地区,人们消费更多的泡面,例如印度在2008年到2013年的5年里,泡面的消费量就从15亿包增加至44亿包,增至近3倍,同期越南和泰国也增长20%-40%。用“泡面指数”可以解释这些国家的经济活力,但部分原因是经济发展带来了生活方式的变化。在新兴经济体,女性参加工作的人数不断增加,她们没有时间为家人烹饪食物,同时,人们对简单饮食的需求正在提高。
不过当经济发展到一定阶段后,泡面又淡出人们的食谱。2015年全球的泡面消费量又跌回了1000亿包以下。消费升级让曾经爆发式增长的泡面市场迎来了拐点。“泡面指数”也失去了前几年魔力。比如,现在不少人已经情愿再多付两三元将泡面升级成更美味的速冻水饺,而对于那些懒得下楼买食品的人来说,打个电话让外卖送盒饭上门的方式也大大挤压了泡面的空间。
此外,以前人们在乘火车长途旅行时,最普遍的食品就是泡面,而现在随着高铁交通网日益成熟,不少目的地都能在三四个小时内到达,人们不再将~桶桶泡面背上火车,而是选择到达目的地后大吃一顿。
当然,虽然满世界都在喊“消费升级”,但这并一定意味着泡面只能下沉。泡面生产商正积极拓展多元化产品,推出适合健康绿色潮流的高端产品。在韩国,目前每年人均消费70多包泡面,以这个指标衡量。全球“泡面生活”还有较大的开拓空间。
就像日剧《孤独的美食家》里所说:“不受任何人打扰,无需顾忌,大快朵颐,享受美食的这种孤高行为,正是所谓现代人被平等赋予的最佳治愈。”而泡面恰好能满足人们的这种需求,且不受时间和地点的限制。这样的泡面可能并不会消失,就像法国电影里经常说的一句话“Cest La Vie”(这就是生活)。
(摘自《瞭望东方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