渊懿茂密 丰腴灵和
——北齐《水牛山文殊般若经》刻经书法欣赏

2018-11-02 08:56
江苏教育 2018年69期
关键词:刊刻文殊北齐

在北朝书法遗迹中,北齐的佛经书刻文字颇为引人注目,其风格特立,品类丰富,数量甚多,在北朝书法史上颇具代表性。就刻经这个现象而言,北齐的刻经活动在中国佛教发展史上也具有典型的文化意义。从社会文化根源上来讲,刻经活动与北齐帝王贵戚及民众上下均笃信佛教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而王公显贵、沙门僧侣就是这些刻经的重要赞助者和主持者,他们组织工匠劈山凿窟,将石壁打磨干净,恭敬而精心地刊刻,其目的主要是存经弘法,以启来者,刻之于石可“托以高山,永留不绝”。就目前所见北齐书法遗迹而言,其刻经文字风格尤为突出,更具代表性,在泰山、响堂山、铁山、冈山、水牛山等地均有不同规模的摩崖、经碑、经幢等刻经文字留存,可谓蔚为大观。

《水牛山文殊般若经》,又称《文殊般若经碑》,楷书,碑额佛造像左右两侧有“文殊般若”四字(见图1),因而得名。碑在山东汶上县水牛山。由于此碑无刊刻年月,历来多有争议,如包世臣断定该碑乃晋人手笔,而杨守敬则认为“包氏(包世臣)少见北齐人碑,故有是说,不知北齐结体用笔大体如是”,梁启超也以为“此刻结体用笔,颇多与《经石峪》(即北齐《泰山经石峪金刚经》)相近,其为同时代无疑”,也有些学者认为该碑楷法颇近隋唐之际的手笔,从学术研究的角度来看,聊备一说,未尝不可。那么,结合现在出土、发现的北齐佛教刻经作品(见图2),从该碑的字法、书法及风格等方面与之进行综合考量,学界目前基本认定该碑属于北齐时期的作品。

图1《水牛山文殊般若经》碑额文字

从书法的角度来看,该碑具有较高的艺术审美价值。尽管该碑的书丹者与刊刻者虽未必具有书法艺术上的自觉追求,但是由于刻制佛经具有传法、护法之效用,所以其书丹与刊刻就实用之美观来说,也必然要达到一定的水准,换言之,其书刻必须能够代表当时书刻的较高水平与审美理想。倘若以今日书学观念来审视这件作品的话,它也具备了一种相当高的境界。

图2北齐《无量义经》(局部)

该作碑额“文殊般若”四字具有典型的北齐复古之隶书气味,即虽然具有隶书蚕头燕尾之特征,然而点画的起讫多以楷法为之,如“文”字的点、横、撇三笔属于典型的楷书用笔,从而形成了一种特有的隶书形态。这四字其用笔铺毫酣畅,深稳沉静,其点画充肥丰润,敦厚温淳,其结体气象浑穆,宽博端伟,如见庄严法相。其气味虽不今不古,然而却具有一种雍容揖逊的美感。

与碑额相比,该作正文主体部分则更具代表性,其艺术水准也更胜一筹(见图3至图10)。如果说《泰山经石峪金刚经》以气象之大取胜的话,那么,这件作品则以丰腴灵和而见长。清代杨守敬云:“平情而论,(《水牛山文殊般若经》)原本隶法,出以丰腴,有一种灵和之致,不堕元魏寒俭之习,而亦无其劲健奇伟之概。”杨氏这段碑评可谓专门名家之卓识,直解关捩。首先,杨氏认为该作本于“隶法”(隶书之法),道出了其渊源所自,而以丰腴之姿出之,从而形成了这种颇具灵和风致的格调。其次,杨氏将其与魏碑进行了比较,认为这件作品没有魏碑寒俭的积习,也没有魏碑劲健奇伟的气概,介乎其间,而以柔和恬淡取胜。

这件作品的用笔较为含蓄,看似波澜不惊,其实却内含筋骨之劲力。晚清刘熙载云:“字有果敢之力,骨也;有含忍之力,筋也。”这件作品所呈现的力感无疑属于刘氏所言之“含忍之力”,亦即内藏不露的一种力感。具体而言,这件作品的用笔以中锋为主,行笔过程中的起伏不大,也没有过多的顿挫动作,笔锋入纸之后即铺毫行笔,一个笔画仅作适当而微妙的提按起伏,旋即开启下一个笔画,没有丝毫张扬的姿态,即便捺画也绝无尖刻的出锋,而这种用笔又绝非松驰无力地涂抹,恰恰是有一种含藏之力作全局之统摄。这种用笔方式颇得汉隶“平实”(即朴实无华)用笔之深旨,并且有些笔画如“般”字第一笔、“若”字之长撇以及大多数的浮鹅钩等还有浓厚的隶意之遗存。包世臣赞之曰:“如香象渡河,无迹可寻。”这也是这件作品的高妙之一。

就结字而言,这件作品字字端严庄静,形神一贯,疏处能见风神,密处能使透气,在点画的繁多简少、开合大小、轻重肥瘦等相互关系方面可以上下消长自如。从整体风貌上看,其结字以方正宽博为主体特征,横画虽然微微向右上倾斜,但仍属于“平画宽结”的范畴。

图3《水牛山文殊般若经》(局部)

图4《水牛山文殊般若经》(局部)

图5《水牛山文殊般若经》(局部)

图6《水牛山文殊般若经》(局部)

图7《水牛山文殊般若经》(局部)

图8《水牛山文殊般若经》(局部)

图9《水牛山文殊般若经》(局部)

图10《水牛山文殊般若经》(局部)

尽管这件碑刻有一定的风蚀漫漶,但根据点画形态及其气格可以推断,其刊刻之初,山石一定是经过精心打磨的,否则书丹难以保证如此洁净,而无屈曲跌宕之姿。加之较为传神的刊刻,摒绝程式化的磔刀头手法,基本呈现了当时的书写状态,可以使后来学者做“同情”之追摹。这也是这件作品的优长之一。

综上,我们对于这件作品从整体风格到基本手法有了一个概观。我们固然不能将之与唐人楷法精熟的巨制作等量比较,但从书体发展史的角度来衡量的话,这件作品流露出来的高妙气局却是我们可以之化解唐法之樊篱的。如果将之与北齐同时期的佛教刻经文字相比的话,这件作品也毫不逊色,甚至可以超越大多数碑版。北齐佛教刻经文字以复古之隶书为一大特色,然而由于隶书已非实用书体,故而呈现出隶楷相杂的现象。就北齐的楷书刻经而言,这件作品的楷法也超出诸品之规,且又未染成熟精巧之习气,气象可谓堂皇正大,尤可为习楷者镜鉴。洵如梁启超先生评云:“其渊懿茂密之笔,确远出诸摩崖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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