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志芳,薛栋阁
(山西大同大学云冈文化研究中心,山西 大同 037009)
云冈石窟规模宏大,雕刻艺术精湛,造像内容丰富,形象生动感人,堪称中国佛教艺术的巅峰之作,代表了5世纪世界美术雕刻的最高水平。云冈石窟坐落在大同城西17公里的武周山南麓。其依山开凿,东西绵延1公里。按自然地势划分为三个区域:东部第1窟-第4窟,中部第5窟-第13窟,西部第14窟-第45窟。现存大小龛252个,主要洞窑45座,造像51000余尊。1916年,国务院公布云冈石窟为全国首批重点文物保护单位;2001年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入世界遗产名录。
(一)石窟简介 云冈石窟佛教艺术按石窟形制、造像内容和样式的发展,分为三期。第一期是460-465年,即文成帝和平初年,是今第16-20窟,称为昙曜五窟,《魏书·释老志》有:“初,昙曜以复佛法之明年,自中山被命赴京,值帝出,见于路,御马前衔曜衣,时以为马识善人。帝后奉以师礼。昙曜白帝,于京城西武州塞,凿山石壁,开窟五所,镌建佛像各一”。[1]昙曜五窟揭开了云冈石窟开凿的序幕。早期洞窟平面为马蹄形,穹隆顶,主要造像为三世像,佛像高大而且面相丰圆,体现出一种劲健而质朴的造像风格。
第二期是471-494年,即北魏孝文帝时期,是今第5窟-第13窟、第1和第2窟以及未完成的第3窟。此时期的洞窟平面多呈方形,造像题材内容多样化,佛像面相丰圆适中。这一时期云冈石窟积极于改革创新,掀起了佛教石窟艺术中国化的过程,从石窟的形制到雕刻内容都有明显的汉化特征。
第三期是494年北魏迁都之后,主要在第20窟以西,第4、14、15、11窟以西崖面上的小龛,约200余座中小型洞窟。洞窟大多以单窟形式出现,不再成组。造像题材多为释迦、多宝或弥勒,其佛像面形消瘦,这种造像是因为在北魏晚期推行的“汉化”改革,而出现的“秀骨清像”的艺术风格。
(二)研究现状 对于云冈石窟的研究,开始于金代曹衍的《大金西京武州山重修大石窟寺碑》,之后到清代初年有朱彝尊的《云冈石佛记》,到了20世纪迎来了云冈石窟研究的蓬勃发展时期。1902年,日本学者伊东忠太等在中国考察旅行,无意间踏入云冈石窟,发现了北魏石窟建筑群,之后就发表了《云冈旅行记》、《支那山西云冈石窟寺》,引起了学术界的注意。1907年,法国专家沙畹来到云冈,并将其收集的资料写成了《华北考古学使命记》。20世纪前半期对于云冈石窟的研究以日本学者为主,着重探讨了云冈石窟的艺术形式与艺术来源。而中国学者陈垣、梁思成、周一良等人对云冈石窟的研究也取得了丰硕的成果,1919年,陈垣著有《记大同武周山石窟寺》,1933年,梁思成、林徽因等学者著有《云冈石窟中所表现的北魏建筑目录》,1936年,周一良著有《云冈石佛小记》等,这些著作侧重解析云冈历史。1938-1944年,以水野清一、长广敏雄为首的京都大学调查队,对云冈石窟进行了详细调查,其研究成果结集在《云冈石窟》巨著中,水野、长广将云冈艺术区分为西方外来与中国传统两方面,取得了很大成就。1947年,宿白在整理北京大学图书馆书籍时发现了皇统七年(1147年)曹衍撰的《金碑》即《大金西京武州山重修大石窟寺碑》的传抄本,并于1956年发表了《大金西京武州重修碑校注》,后又发表《云冈石窟分期试论》、《平城实力的集聚和“云冈模式”的形成与发展》等,对云冈石窟的研究取得了很大的进展。进入21世纪后,张焯的《云冈石窟编年史》问世,是目前云冈石窟的第一部通史。综上,国内外专家学者主要研究了云冈石窟的石窟形态、佛教价值和石窟兴修等方面,而我要从报刊这一全新的视角来看民国时期的云冈石窟,研究的内容将更为丰富。
民国时期,报刊数量多,种类丰富,是当时学者之间进行学术交流的重要渠道,同时也为我们研究民国报刊中云冈石窟留下了丰富的文献资料。
表1 民国时期涉及云冈石窟报刊一览表
(一)形制变迁 民国时期时局动荡,战事频发,或是自然原因,或是人为原因,石窟遭到一定的破坏,其外貌形制发生了极大变化。
1.自然原因
因大同多大风暴雨,石窟诸洞石质部分剥削已经过半。石鼓洞洞外有清代朱廷翰所刻字,而文字多半已消失。楼窑子洞前本有庙,但已颓尽,寄骨洞中佛像已全毁,白佛洞内主佛下部损毁超过了一半,而宝生洞只留下了洞形。东部第四洞的人形柱已经损坏了很大一部分,并且一些洞口因石质风化太多。一些石刻雕像、建筑结构已经无法辨认,而且由于当时云冈石窟悬崖的形势,崖上高原的雨水顺崖而下,一些佛龛壁面会被水冲毁。
2.人为原因
由于石窟多为游人、居民、无知僧侣甚至政府任意残毁和凿伐,石窟诸多佛像破坏严重,尤其是佛头,多被偷盗售卖,被毁佛头如下表。
表2 民国时期被毁佛头统计表
除了这些人为破坏之外,石窟在修葺的过程中,石窟形制也有所变化,如在修补石佛时,会在石佛上重加泥塑,再施以彩画。由于当时的修补方法还比较粗糙,所以修补之后跟之前相比,多少有所出入。还有在修补佛像时是用黏土涂在衣纹上并且在衣纹上多凿有小方孔,在方孔中插入木拴来供给修补涂泥之用,这些都会改变石窟原有面目。
总体来说,在这一时期,石窟的形制包括建筑构造、石佛都有一些改变,不管是自然因素还是人为因素,都需要政府和社会各界人士的协力维护。
(二)学术研究
1.中国学者
民国时期,中国很多学者对云冈石窟都有所研究。
首先,在建筑历史方面,《三六九画报》在第9卷第7期的《大同云冈石窟佛寺考》自序中有记载:“故在东汉明帝,遣使乞经摹及画图。究于宏旨无关。迨至北魏太祖,生知信佛,深求刻像。始得大气包举。乃有平城故都。武州古塞。据灅水之合流,击云冈之巨窟。显密兼宗,延几卅里。殿堂相望,容逾千人”;[1](P7)婴行在《云冈石窟》中对云冈石窟的位置以及石窟的建造过程也有明确的记载;陈之平在《参观云冈石窟》中也简单介绍了石窟的建造历史;而在《大同云冈石窟志略》中有较大篇幅涉及到石窟历史;在《大同云冈石窟佛像记》里,袁希涛先生对石窟的佛像作了分析;而在《调查云冈造像小记》中作者详细介绍了石窟造像的历史;《三六九画报》第9卷第15期的《大同云冈石佛寺考》中作者对石像的建造者有所介绍,如“载太安初,有师子国胡沙门邪奢遗多、浮阤难提等五人”、“又谓博昌。蒋少游,性机巧,善刻绘”;[2](P15)周一良在《云冈石佛小记》中对云冈开凿的动机、石窟寺的名称与数目也都有详细的记载。
其次,在建筑构造方面,关于云冈石窟诸洞,在《调查云冈造像小记》中有记载:“石窟连亘里余,大小约计四十余所,大者高七八尺,小者不过数尺。其他小龛错落,不可胜数。东起石鼓,依岩开凿,与龙门相似。石鼓之东,依稀尚有残像,有洞址全毁,莫可指名。茲自东阻西,约略述之”。[3]同时详细介绍了第一洞至第四十三洞各洞的洞名及洞的构造;在杨啸谷先生的《大同云冈石佛寺考》附考中也有涉及云冈石窟诸洞的内容,介绍了洞名及各洞特点;并且梁思成、林徽因等人对西部、中部、东部一些洞的平面结构作了分析;在《大同云冈石窟志略》中是从东往西依次介绍了三十九洞的特点;而在《云冈石窟》中作者认为各窟都是各个调查者主观命名,所以把沙畹、关野贞和小野玄妙三人对同一洞的不同编号及名称进行了罗列。
关于石窟建筑构造的内容也极其丰富,在《三六九画报》第9卷第15期《大同云冈石窟寺考》中,对石窟寺的西域式和中土两汉式的结构进行了讨论;而在婴行的《云冈石窟》中作者详细介绍了石窟伽蓝的结构,并依次对西部、中部和东部的各大小窟龛进行了分析;还有,陈之平在《旅行杂志》上发表的《参观云冈石窟》中也依次介绍了东部、中部和西部几大窟的特征。而在《云冈石窟中所表现的北魏建筑目录》主要对石刻上所表现出来的建筑形式进行了详细的分析,主要从塔、柱、栏额、斗拱、藻井以及飞仙等不同的角度进行介绍,还附有梁思成等人的手绘图极其生动形象。
综上,这些学者主要从云冈石窟的建造历史、建筑构造、佛教艺术等方面进行研究,内容丰富,而且各有侧重,为当今各个专家学者对云冈石窟的研究提供了很好的资料和借鉴。首先,学者在自己的文章中所参考的文献如《魏书·释老志》、《大唐内典录》、《云中郡志》、《开元释教录》、《历代三宝记》、《水经注》、《大清一统志》、《支那建筑史》、《支那佛教雕塑篇》等都为之后的学者提供借鉴。其次,随着云冈石窟的不断风化损毁,现如今的石窟形制多已变样,不利于当今学者对云冈石窟的更深入研究,因此民国时期一些学者保留的图片资料就成为了极其珍贵的史料(如下表3)。但是,由于当时云冈石窟作为旅游景区没有得到普遍推广,一些学者对云冈石窟关于旅游方面的研究也较少,这也是当时学术研究比较缺乏的一部分。
表3 民国时期报刊中图片资料统计表
2.外国学者
民国时期,外国学者对云冈石窟的研究成果也甚多,在1933年到1944年期间,由长广敏雄率领的调查队对云冈石窟进行了7次调查,著有《大同的石佛》等,而且松本文三郎、关野贞合、中井宗太郎、大村西崖等人的研究都对中国学者的研究有很大的影响,如婴行在《云冈石窟》结尾专门罗列了松本文三郎的《支那佛教艺术篇》、大村西崖的《支那美术史雕塑篇》、长盘大定的《古贤之迹》、中川中顺和新海竹太浪合著的《云冈石窟》等等,并且强调这是当时仅有的几部重要的著作。周一良和婴行也在文中对沙畹、关野氏、小野氏各自命名的各洞洞名进行了对照,而且当时很多学者直接采用这些洞名。除此之外梁思成等人在《云冈石窟中所表现的北魏建筑目录》中也参考了并引用了伊东忠太的《支那建筑史》和小野玄妙的《极东之三大艺术》等内容。由此可见,这一时期外国学者的丰富研究。
(三)修缮保护 民国时期,因自然和人为原因,云冈石窟遭到了极大的破坏,因此政府和许多民间人士都投入到保护云冈石窟的行动中。
1.官方力量
政府对云冈石窟的保护起了很大作用,在《大同兴修云冈石窟寺》和《关于保护山西大同云冈石佛事来往电文》中,都详细记载了当地政府为保护云冈石窟实施的措施:第一,由县中派警察常住,并且经常派官员密查有无偷盗毁坏佛像的事情;第二,禁止驻守警察与当地村民及古玩商勾结,并预防外人游历偷盗或伤毁;第三,修理由县中和本地的绅董担任,还可由中央拨款修理较大工程。在《大同云冈石窟志略》中,也载:“近报载该处奸人有偷盗佛像之事。若不早为之所,则千五百年之遗迹,不毁于天然而毁于人力”。[4]这些都体现了政府及专家学者认识到了保护云冈石窟的重要性和迫切性。
2.民间力量
除了政府对云冈石窟的保护之外,也有很多民间力量呼吁保护云冈石窟,首先很多学者诗人在自己的文章著作中强调保护云冈石窟的重大意义,如在《大同兴修云冈石窟寺》中有“行见此一千五百年前之造作,修理完美之后,在保存民族文化上,固具有重大之意义也”,[5]《大同云冈石窟佛像记》中有“斯尤盼教育之发展。而社会富力之渐能维护也”。[6]其次很多学者如赵邦彦与大同当地政府共同商议保护云冈石窟,为此建言献策。同时在政府颁布的云冈石窟的保护措施中当地民众参与了石窟大部分的修理工作,修理的经费也有很多为地方筹集。
(四)游历参观 云冈石窟作为一处旅游景区自然也吸引着一批游客来访,包括学者、政府人员、普通民众等,但他们出游的目的各有不同。
首先,学者们或专为研究而游,或偶然兴起而游,如陈之平在叙述他的参观目的时提到他不仅仅是单纯的游览或凭吊古迹,也不是去参观佛门圣地,而是想从石窟中现存的一些造型艺术中去研究追寻古代有关雕刻等方面的各种问题。这可能也代表了许多学者的心声,但梁思成等人也提到他们是趁着营造学社到大同测绘华严寺、善化寺时临时决定到云冈游览并考察。
其次,很多政府要员也去云冈石窟游历,如蒋介石、何应钦等。但大多是为调查保护云冈石窟而游,如当时的古物保管委员会成员、大同县长等主要为调查石窟佛头被盗之事而参观云冈石窟。
最后,许多普通民众也游览云冈石窟,包括一些诗人、摄影师和当地民众等,大多慕名而去,如有许多诗人亲游云冈石窟,借云冈的一山一水一像一窟来抒发情感。因此,有了吴伯兴的《游石佛寺并引》、郑中还的《前提和韵》、石碣韵的《石佛寺四首》以及王达的《寒泉灵境》等等。除此,一些摄影师也记录下了当时的云冈石窟,如蒋炳南摄有《云冈石窟》、孙伏园摄有《云冈石窟古寺大门前》等。
云冈石窟与龙门石窟、敦煌莫高窟、麦积山石窟合称为中国四大石窟,都是中国古代文化艺术的瑰宝,因此对云冈石窟的研究有重大的意义和价值。
(一)文化价值 云冈石窟是佛教文化思潮兴盛发展的产物,是一项集政治性和宗教性的文化工程。首先,云冈石窟从昙曜五窟的开凿开始,就本着为帝王祈福的概念,并且经历了北魏佛教艺术文化发展的重要时期。这从石窟的建筑构造、石窟佛像、雕刻花纹等方面都有所体现,是中国佛教艺术与古印度健陀罗艺术的融合。其次,研究云冈石窟对保存本民族文化具有重大意义。民国时期,战争频繁,社会动荡,乱兵劫掠,匪众残毁,保护不当甚至有军阀与民众联合偷盗石佛,售于市肆或国外,使本民族文化遭到极大破坏。因此需要通过研究唤醒本民族人民保护本国传统文化的意识,共同维护石窟形象,以达到教育当世,影响未来的目的。
(二)旅游价值 云冈石窟作为中国四大石窟艺术宝库之一,不管是从地理位置、景区环境还是文化艺术等方面,都是不可多得的旅游胜地。首先,从地理位置来说,北魏以及之后的朝代,一直处于边塞重镇,能吸引周边各族人士前来参观,民国时期,在平绥路修建之后更是吸引了众多游客,而如今云冈石窟北接蒙古,又临近北京,交通便利,更是保证了旅游的可进入性。其次,从景区环境来看,云冈石窟山水相映,风景独特,历史悠久,且倍受学者、诗人们的青睐。现在随着大同市旅游景区的开发,完善了云冈石窟的基础设施建设,云冈石窟更是闻名中外,其旅游价值也是极高的。
(三)美学价值 云冈石窟也有其独特的美学价值。走进云冈石窟,能够产生山、水、天、佛法合一的美学体验,石窟的开凿是集众多能工巧匠的智慧,充分利用了大自然赋予的东西,使整个石窟与大自然融为一体。人置身洞外,望着满壁的佛像,虽已毁坏一些,但仍能感受到佛法的力量。若置身洞内亦能聆听佛陀的教诲,遥望这个石窟,让人不禁感叹这人与自然的和谐共生之美。
总之,经过一系列的整理和总结之后,笔者发现民国报刊中关于云冈石窟的内容确实丰富多样,许多日刊、学术期刊、旅游杂志等都有所涉及,深入挖掘研究这些资料不仅可以勾勒出民国时期的石窟变迁,更可以了解民国时期官方、社会群体与云冈石窟的关系,同时亦可以为当今开发与保护云冈石窟提供有益的历史借鉴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