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文其乐

2018-10-29 11:05于学涛
鹿鸣 2018年7期
关键词:文字文学

于学涛

房东又一次打来电话,说下午的时候还会有第二波人来看房。叫我尽快地收拾好东西,越快越好,尽早地搬离。时令已经进入了12月份,北方最冷的季节。2015年12月份,我抱着用床单包裹起来的碗筷,离开了这个在这里居住了两年之久的老旧小区。搬回了职工宿舍,一个仅有8平方米的双人间。这是我在这座城市感受到最大的一次恐慌。 编辑打来电话的时候,是这个雾色昏沉的午后。整个城市被深冬的雾霾所覆盖。编辑老师先是向我核实了姓名,他告诉我说我所投的几首诗已经过了终审,已决定发表在《鹿鸣》文学杂志2016年的第一期。随后他又询问了我的工作情况便匆忙地挂断了电话。此时,我还有一些迟疑,心底的兴奋和喜悦难以抑制。这么多年,终于发表了。当晚,我叫女朋友一起下了饭馆,还喝了啤酒以表庆贺。啤酒下肚,就像是往事在时光的隧道里快速地冲刷回旋。这是女朋友第一次夸我,第一次认为我一直以来所坚持的是正确的。我低着头,默不作声,享受着这短暂而美妙的时刻。

酒精很快就随着血液融入到我的五脏六腑,使我感到暂时性的眩晕。写字,搞文学其实也是一个人的自我苦修行。我热爱文字,我热爱她带给我的温暖,热爱她带给我沉淀的向心力。

租住的房子到期了,我一人往返几遭才把东西全部搬完。最后一趟,我坐在11路公车上赶往青山。公车行驶到阿尔丁北大街的时候,我透过车窗看到不远处竟然升起了一丛青烟。王城如海,我以为这是人们做饭的炊烟,这青烟是如此的令人亲近,我想起了我的故乡我的山村。公车继续前行,不到两站,就来到了出现青烟的地方。原来这是一对老夫妇在十字路口祭拜亲人,这青烟竟然是燃烧纸钱所产生的。一股力量从我的骨头里泛起,可随后便消失殆尽,长久的是一种无力感。我拖着疲倦的身躯靠在座椅上闭上了眼睛。很快,夜晚就感染了整个城市,我的孤独感也越来越强。或许文字能够医治这种无力感,我在包里掏出了纸和笔写下了几行字,瞬间感觉好多了。自己把内心所想都对着白纸诉说了一遍,而且他能够与我对话。这种快乐和喜悦是没有任何一种方式可以代替的,文字可以把一切具体表象的东西经过塑造后占为己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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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6月份高考结束,接下来的日子是漫长的等待和焦灼的选择。我终于可以放下沉重的负担,闲赋在家。恢复了我农民的身份。已无学业压力,所以购置了几本书,用来打发时间。有时候随父亲母亲一起去地里干活,父亲扶犁,土壤被破出新的部分,母亲跟在其后把绿豆的种子撒下;而我把农肥覆盖在种子上。完成世界上最神圣的一个过程。后来天气干旱,田里一时闲了下来。农人们整日在盼雨、等雨。有一天本家的大爷来到我家,他找父亲说事,大爷的小舅子在赤峰包了一个建设工程,工地上现在急需几个力工,挖地基。他问父亲想不想去,一天二百,管吃住。父亲推辞掉了,地里的庄稼还需打理。我说,我可以去。第二天我和同村的十几个人一同坐班车去了工地。大爷作为我们一行的带头人和他小舅子简单交流后,把我们安置好,当晚就开始干活。在工地上是不分昼夜的。夜晚高高挂起的白炽灯把正在变得强壮的楼体照得一览无余。我们都在奋力地售卖我们的力气,地基一点一点地挖了出来。出于对新鲜环境的好奇心理,第一天很快就过去了。只有到了晚上才略微地感到一点疲倦。有的时候晚上也不用加班,就睡早一些。十几个人挤在一个没有窗户的彩钢房里,到了晚上就像一个大蒸笼。我等人们熟睡以后一个人抱着被子去外面的空地上去睡,用几块木板和砖头搭建一个简易的床,睡在外面,感觉很是惬意。在家临走前,我塞进包里几本书,这时候借着工地上的灯光翻看一下,伴随着叮叮当当的施工声。第二日,工头找到了我,他说我所挖的地基不合格,长度和宽度都不合格,要扣除我半天的工钱。本家的大爷和他小舅子也都过来了,向工头说明了情况,他们替我说了很多好话,说一个刚毕业的小伙子没干过这力气活,容他适应几天。工头却还是一脸不屑,说你还是读书人,干不了这活就别来挣这份钱。我没有与他争辩,心里想着希望工头没有扣除那半天的工钱。接下来的时间里,我都是按照要求在做。直到那晚下了一夜暴雨我才结束了这段打工生活。那晚的雨下得很急,雨水蔓延至工人宿舍,淹了许多生活用品。第二天父亲打来电话,下了雨,地里又多了活,叫我回去一起打理。我终于可以回家了,走的时候本家的大爷把我送到车站,我忽然觉得很惭愧,好像这是我故意逃避。逃避繁重的力气活,甚至是在逃避工头。经历过这一次,我有一些质疑,文字或者是知识都不及人的一身蛮力。我是一个失败者,退缩者。

我后来读大学,进入城市,我似乎在逐渐地舍弃我的身份,这使得我感到不安。越是深入城市,内心深处的背叛感就愈加强烈。或许,从那一刻起,我就尝试着返乡。我选择了用文字记录这一切,用文字进行这场救赎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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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我喜欢文学的渊源最早可以追溯至2004年,那一年我上初二。语文课本里有鲁迅先生的一篇小说《社戏》,那是我接触到的第一篇小说。初中我们便开始住校,只有周末才能回家。也许是我性格内向的原因,上了初中就不愿与人交往。渐渐地,也就形成了自己独来独往的习惯。步入初中,童年生活就要永久的结束了,那个时候我忽然变得厌学,不想受到束缚,只想快点辍学回家。直到后来我读了鲁迅先生的这篇小说《社戏》,通过故事情节的叙述,让我再一次回到童年生活。就像是一个魔杖,将书翻开,轻轻一点,我便穿越了过去。回到鲁镇,和公子哥们一起摇桨划船,穿行在夜色之中。也是从接触到这篇小说后,我才知道文学居然是这么神奇的。那个时候镇里唯一一个书店里,文学作品少之又少,几乎全是各个学科辅导资料和练习题。小镇偏僻而闭塞,很少有人去买那些文学作品,所以书店里文學作品的那个书架被安放在一角,书上落满了灰尘,无人理会。很快就到了暑假,我托上高中的姐姐在学校图书馆借来了一本《鲁迅全集》,在这本书里第一次看到了《狂人日记》《药》《肥皂》《在酒楼上》《阿Q正传》等经典篇目。我感受到了文学带给我的震撼,这种震撼无以言表。短短几天我就翻遍了全书,但仍有意犹未尽之感。很快,假期就要结束了,姐姐得将借来的书还回,我恋恋不舍,想到了一个办法。我计划把这本文集抄写下来,这些将是全部属于我的个人财产。我很快就动工了,白天里继续随父亲母亲下地打理庄稼,晚上他们睡去之后我一个人在外屋抄写。总会有这样的幻觉,写着写着,眼前就展现了文章里所描述的画面,内心里回荡着力量回转的句子。在姐姐开学前一天,我将这本鲁迅全集全部抄录完了。从此以后,便与文学结下了不解之缘。

2006年农民进城打工的大浪潮由南方逐渐蔓延至北方,也就是在这一年,我所在的村庄村户开始进城打工,他们把土地承包出去,锁上院门背着行李卷挤进城市。一时间,村里变得空荡起来。每周从学校回来,都会向父亲打听一下,又有谁家进城了。感觉只要离开一户,我都会感到难过,我的村庄正在退化,正在衰败。童年的天然游乐场现在已经是荒草丛生,那些离开的村户大门上的锁也已经锈迹斑斑。这是一件悲伤的事,一件只令我感到悲伤的事,与他人无关。闲暇的时候,我会只身一人在村庄里穿梭,看看那些尚存的静物,树木、喜鹊窝、电线杆、西山还有以往如此的夕阳。我深谙这些,要把这些记录下来。

4

先从西娃的一首诗说起,《在一条买不起裙子的道路上》:“每当我的女儿/用软软的声音问我:西娃娃,我们什么时候住大房子/西娃娃,我能不能开上保时捷/西娃娃,我什么时候能当富二代/我就拼命喝水/有时呛出鼻涕,有时呛出眼泪/有时,呛得什么都出不来/我不忍心告诉她/在我还是文学少女的时候/就看到作家赵枚写的一篇文章/大意是:她领了一笔稿费去商场买一条渴望已久的裙子/她站在橱窗前,把手中的钱/拧出水来/也没能买起那条裙子/如今的我,正走在这条/买不起裙子的道路上”。

初读这首诗的时候我正在拥挤的公交车上,同站立的人群一起随车摇晃,此时此景,我正走在这条买不起裙子的道路上。可能是西娃的这首诗和我现在的处境很契合,所以我觉得这是一首好诗。这些温暖的文字所构成的文学起到了抒怀的作用。自先秦以来,历代文人政客借用吟诗作赋来表达内心情感的喜怒哀乐,文学就被赋予了一个神圣的重任。也是一个冬日的午后,我站在故乡南山的残垣上,看着村庄,心里有一丝悲伤写下了这首诗《归还》:“我以为此生再也见不到/苍天厚土/见不到低矮叢生的祖辈人群/坟茔在村子后面杂草纵横/我肃然起敬却又心生悲伤/山丘由土壤演变,石头由骨殖演变/置身事外,终于有了清白之感/恕我不肖/我未能按着神的旨意/顺从草木枯荣与衰败。”我本想借什么把自己以前梦境般的圣地归还原来的样子。可是世事沧桑,物是人非,这一切却终究再也回不来。

2011年,还是学生时代,我开始写现代诗歌,那时候的所写大多是一些“席慕容式”、“汪国真式”的曲调,歌颂爱情,歌颂生活,歌颂山川。2013年,我走出校园,算是刚刚走出象牙塔,融入社会,接触陌生的人群。当工作固定在异地以后,故乡成为真正回不去的乐园的时候,在我的内心里也引发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动荡。在以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都是在写乡愁,写故乡,这些都是我对家乡的眷恋。后来我买房、结婚生子、经历亲人离世,忽然间觉得距离我很遥远的东西都纷沓而至,我就像一个溺水者,在生活的城池中起伏挣扎,直至现在,我只关心柴米油盐,关心蔬菜,关心粮食。对文字书写的风格出现了转变,开始写一些人物志类的,身边的小人物,比如修车工,小区保安,理发师等等。诗作风格的改变,自然不是为了迎合刊物发表的市场,也不是在诗坛里讨得大众口味,更不是刻意模仿诗群流派,而是根据自己经历的,写出真正想要表达的感情和思想。我常写到坟、火葬场、溺水者、死亡、犁杖、磟碡、沉重、柴油机、谷子、抑郁症患者、失足女等意向或人物,就是要表达出世间悲悯情怀。诗人胡弦曾写到:“在佛前久跪的人,都是走投无路的人”。

以诗为生,以文为乐。我认为诗歌是记录人间苦难的文字,把那些低垂的,殷实的,笃定的人物、社会现象表现出来;或写真,或纪实,这样诗歌的功能就表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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