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绸之路上的克孜尔石窟本生壁画艺术(上)

2018-10-27 05:50周菁葆
新疆艺术 2018年1期
关键词:克孜尔龟兹石窟

□ 周菁葆

克孜尔石窟外景

一、佛教传入龟兹

龟兹,是古代西域的一个大国,有居民八万余人,士兵二万余名。这在《汉书·西域传》中有载:“龟兹国,王治延城,去长安七千四百八十里。户六干九百七十,口八万一千三百一十七,胜兵二万一千七十六人。一千七十六人。”所记,仅是龟兹国内人口。如果将龟兹地区,即龟兹管辖地区人口总计就不止八万余人了。按《汉书·西域传》记载:

“尉头国……户三百,口二千三百,胜兵八百人。”

“姑墨国……户三千五百,口二万四千五百,胜兵四千五百人。”

“温宿国……户二千二百,口八干四百,胜兵千五百人。”

那么,龟兹国的人口,在汉代就有117500人,胜兵27800余人。

龟兹国的疆域,据《三国志》记载:“……姑墨国、温宿国、尉头国皆并属龟兹也。”《北史》中更有详细的记载:

“姑墨国,居南城在龟兹西,去代一万五百里。役属龟兹。

温宿国,居温宿城,在姑墨西北,去代一万五百五十里。役属龟兹。

尉头国,居尉头城,在温宿北,去代一万六百五十里,役属龟兹。”

综上可知,龟兹位于天山南麓,据汉通西域的北道线上。其疆域在汉时有姑墨、温宿、尉头三国之领地。即以今库车为中心,包括轮台、沙雅、新和、拜城、阿克苏、乌什、巴楚等县,为当时西域五大国之一。

龟兹的势力范围则大大超过其疆域。东汉明帝时,龟兹曾攻破疏勒,杀其王,并其国,而立龟兹人兜题为疏勒王,称雄于西域北道。到东汉章帝时,龟兹更控制莎车,把其势力范围扩张到西域南道。

龟兹境内有赤莎山,山上有佛寺,名雀离大寺。西境有孤石山,此外尚有岐山、神山等。龟兹的主要河流,《魏书》称计戍水,《水经注》称北河,即今之塔里木河。境内尚有东川水、西川水、白马河、思浑河、中河、赤河等水道。

从中原通西域,汉时有南北二道,龟兹居北道中;魏晋时有南北中三道,其中北道、中道都要经过龟兹。

龟兹土地肥沃,气候温和,农业比较发达。龟兹又有“城郭屋宇”,货币有金银钱、小铜钱,农业与商业并重。经济繁荣带来了财政上的富足,故而龟兹城墙广轮与长安城相等,而城中建有佛寺塔庙千所,宫殿则壮丽焕若神居。其都城周围达五六里,城墙有三重,十分宏伟。

龟兹与汉朝的交通始于汉武帝时。到汉宣帝神爵二年,汉朝在西域设置西域都护,管辖龟兹。到唐高宗时,则以龟兹之地为龟兹都督府,以龟兹国王白素稽为都督,统辖龟兹、于阗、碎叶、疏勒四镇。唐开元以后,回鹘逐渐强盛,雄视西域,唐文宗时,西域建立了高昌回鹘王国,龟兹被其吞没,不复存在。

龟兹地区何时传入了佛教,史无明证。据《梁书·刘之遴传》载,梁朝时刘之遴好古文物,曾在荆州收集数百种古代器物,并将四种献给东宫。其中有一种“为外国澡灌一口,铭云:元封二年,龟兹国献给”。按“元封二年”,是汉武帝年号,为公元前109年。“澡灌”是佛教僧侣所用器具。龟兹将一澡灌献给汉中央朝廷,必是一种重大的礼仪,很可能代表佛教集合的一种敬意。如果真如此,那汉武帝元封二年(公元前109年),龟兹就已有了佛教。当然这个结论尚有待于进一步证实。

大像窟,克孜尔第47窟

龟兹地区早期佛教情况,可以从一些汉文典籍中钩稽一些。目前已知东汉永元三年(公元91年)班超废龟兹王尤利多而立白霸以来,龟兹国王以白(帛)为姓,故一般认为白或帛为姓的西域僧是来自龟兹,从而根据如三国魏帛延、西晋帛尸犁蜜多罗等的译经来推测当时龟兹的佛教情况。然而以上毕竟是推论。

现存资料中明确提到龟兹佛教徒的有三则:

1、西晋太康五年(公元284年),竺法护在敦煌从“龟兹副使美(或作羌)子侯”得到《阿惟越致遮经》的梵文本,译成汉文,授沙门法乘使流布”。

2、太康七年(公元286年),竺法护译《正法华经》时,“天竺沙门竺力、龟兹居士帛元信共参校”。

3、东晋宁康元年(公元373年),月支居士支施仑在凉州诵出《首楞严经》《须赖经》《上金光首经》;“时译者归慈王世子帛延,善晋胡音,延博解群籍,内外兼综”。

由上可知,公元三世纪后期,龟兹佛教已相当流行,主要流传小乘佛教,但大乘佛教也有传播,有人还到外地传教译经。

根据文献和考古资料,大致可以说,公元一世纪至三世纪初,即东汉时代,西域佛教进入了一个广泛传播的时期,近代在和田地区(即古于阗国),发现用佉卢文书写的《法句经》,就是公元一世纪时佛教写本。民丰县尼雅遗址(古精绝国),发现的有佛画的蜡染棉织品,也是东汉时期佛教艺术品。从画像分析,是一菩萨像,头后有顶光,身后有背光,上身显裸,手持花束。

从上文所引龟兹人白延,能在三世纪中叶承担翻译佛经的工作来看,足证龟兹传播佛教时间应在此以前已相当广泛。

二、克孜尔石窟建筑与壁画

克孜尔石窟位于拜城县克孜尔镇东南8公里的渭干河河谷北岸,距县城64公里,东去库车城67公里。地理位置座落北纬4l°477,东经82°30’,海拔1225米。

克孜尔石窟建于明屋塔格山麓,隔河南望是光秃的雀尔达格山(维吾尔语“雀尔”是戈壁,“达格”是山),东面是戈壁瀚海,在高近40米的沙石水积层构成的悬崖上,开凿了一个个洞窟,鳞次栉比,层层相叠,远看如错落有致的蜂房,蜿蜒分布长达两公里,现已编号的石窟有236个。在明屋塔格山间有两条大沟,一条水量较大的称苏格特沟,一条水量较小的称子里克沟。两条沟的溪水不仅滋润着沟旁两侧的土地,并且流灌着山前的一块土地,形成了一片不小的绿洲。树木郁郁葱葱,花草青翠诱人,阳春三月,杏、李、桃、梨、苹果、沙枣等果树繁花竞放,落英缤纷,和风吹拂,浓郁的芬芳飘满山间、河滩;盛夏似火,柳、杨、榆等乔木遮荫蔽日,漫步林间,暑气全消,古树和乔木之间的空地,还可种植粮食、瓜果、蔬菜,可养活大批在此苦修的僧徒。所以克孜尔石窟所在地,不仅环境清雅幽静,是小乘佛徒苦修的理想境地,同时又不愁饭食的供应,所以克孜尔石窟成为龟兹地区,以至整个塔里木盆地最大的石窟群。

克孜尔石窟的38窟中的主室前壁和门

克孜尔石窟现存236窟,其中窟形完整的只有70余窟,保存着近一万平方米形象生动、色彩绚丽的壁画,以及一些塑像残躯,同时还保存着几处寺塔的残垣断墙。尚有一些石窟埋在坍塌的泥沙中未及清理,遥想当年,这里是僧尼成群、香烟缭绕的巨刹大寺。

克孜尔石窟的236个窟,根据当地的自然条件可划分为谷西、谷内、谷东和后山4个区域。以苏格特峡谷为界,从第1窟至第80窟,再加上1973年发现的新1窟,分布在峡谷以西,称为谷西区。从第81窟到第135窟共55窟分布于峡谷以内,称为谷内区。从第136窟到第200窟共65窟,分布于峡谷以东,称为谷东区。而在子里克峡谷的西边岩壁上分布着从201窟到227窟的27个石窟,另在子里克峡谷南边岩壁上分布着从第228窟到235窟的8个窟,这两处属于子里克沟范围的石窟,因位于克孜尔石窟的边缘地区,被称为后山区。

由于克孜尔石窟本身没有留下直接的文字为依据,仅有一些龟兹文题记及少量汉文题记,国内外学者虽对克孜尔石窟的年代问题有所阐述和讨论,但迄今未取得一致意见。惟以国内阎文儒教授的分期最具代表性,他根据石窟不同窟形和不同壁画题材风格,把克孜尔石窟中保存较好的74个石窟分作四期。

第一期17、47、48、69等四个窟。

第二期 7、13、14、38、85、106、114、173、175、178、180、195等十二个窟。

第三期 8、27、32、34、58、64、80、92、97、98、99、100、101、104、116、126、163、171、179、185、192、193、196、198、199、205、206 207、219、224等三十个窟。

第四期 33、43、67、76、81、107、116、117、118、123、129、132、135、160、161、165、166、167、176、184、186、188、212、227、229等二十五个窟。

早期开凿,晚期作壁画的有77、189、190等三个窟。各期的时代,经阎文儒教授考定为:

菱格故事画,克孜尔第38窟

第一期为东汉后期;第二期为“西晋”时期;第三期为南北朝到隋;第四期为唐、宋时期。

克孜尔石窟的形制种类较多,按其功能分,有(1)支提窟,专供僧侣瞻仰、礼佛之用。(2)毗诃罗窟,专供僧尼起居之用,多呈方形,长宽不及2米、无窗。(3)禅窟,呈方形,多修二层台,专供僧尼苦修之用。(4)罗汉窟,埋放僧尼骨灰用。(5)仓库窟,贮藏食物。其中毗诃罗窟和禅窟在克孜尔石窟中占有很大比重,尤其在石窟前期更多,这是中原各石窟寺中少见的,是小乘佛教文化的特点。到后期的石窟中,禅窟渐少,毗诃罗窟面积放大,这是受大乘佛教思想影响,逐渐注重行、性修行的折光反映。

在以上各种窟形中支提窟是主要窟形。所谓“支提”,在佛典中指出,有舍利的名塔,无舍利的名支提。支提窟还可分大像窟、中心柱形窟和方形平面窟。大像窟较少,有的窟仅开一高大的主室;有的窟则在主室后壁开甬道和后室;方形平面窟中则有穹庐顶、套斗顶、覆平顶、横券顶和带弧线的梯形顶等多样形式。惟以中心柱形窟的数量最多。这类石窟多数是平面呈长方形、纵券顶。分前后两室,中心有柱,柱前开龛塑佛像,左右开甬道通向后室。前室高敞明亮,画佛生前的故事和形象;后室低窄阴暗,绘塑佛涅槃和涅槃后的情景。这种设计和营造既避免在这疏松的沙崖上开窟易塌毁,更适合佛徒们进行“右旋”的仪式。把石窟建筑、塑像和壁画这三种不同的艺术有机地结合在一起,加强了礼佛这一主题气氛和艺术效果,这是龟兹人独具匠心的创造,故中外建筑师和艺术家都赞称其为“龟兹窟”。到了第四期盛唐时期的窟形,较前三期的变化较多,又创造了一些新的形制。如方形窟穹庐顶;长方形平面盏顶,方形平面七重斗四室藻井窘顶;横长方毗诃罗式窟等。

克孜尔第212窟中的本生故事

在龟兹中心柱形窟内的壁画布局大体是:前室正壁中心柱佛龛周围,画说法或供养天人及伎乐;两侧壁及入口上方,画以佛说法为中心的佛教故事,只是在佛左右,配置不同形态的协侍人物,以区别其情节;券顶上,以自然山形将壁画分割成许多菱形方格,在每一菱形方格内画本生故事、因缘故事;左右甬道绘护法像和分舍利图;后室两壁画涅槃变和焚棺图,土台上塑涅槃佛像。

这些千姿百态,精工巧绘的壁画,以形象的语言,告诫人们:生前能行善积德,死后便能升入那虚无缥缈的极乐世界。人们一进入窟内,便会感受到佛教的强烈氛围和熏陶。

克孜尔石窟不仅有大量宝贵的佛教教义的画面,也还有大量畜牧、狩猎、农耕、手工、乘骑、车船和建筑的真实写照。在西域众多的石窟艺术中,克孜尔石窟的特殊窟形、壁画题材和艺术风格,不仅深刻地反映了龟兹佛教的盛况,同时也代表了龟兹民族文化的艺术水准。惟这种以龟兹文化成份为主,又吸取了汉族艺术、印度艺术、希腊艺术、伊朗艺术等多种外来成分,而造就的一种民族艺术,具有国内其它石窟所见不到的特点。

三、本生故事画

本生,是梵语Jataka韵意译,音译为陀伽,意思是释迦牟尼如来佛前生修行的故事。佛教宣扬轮回转生,认为任何动物,只要降生,不管是人是兽,必有所为,或善或恶,必得应有的报应,如此轮回,永无止息。释迦牟尼成佛以前,仅是一个菩萨,依然跳不出轮回,经过无数次的转生,才成佛陀。据《阿毗达磨大毗婆沙论》卷126称:“本生云何,谓诸经中宣说过去所经过事,如熊、鹿等诸本生经,如佛因提婆达多,说五百本生事等”。可见佛教徒编造的本生故事,数目巨大,现在单是梵文的本生故事就有547个。实际这些故事都是长期流传古印度民间的寓言、童话、传说,并不属于佛教。但由于这些故事家喻户晓,又寓意深刻,为群众所喜爱,故婆罗门教、耆那教、印度教都竞相利用这些故事,佛教徒也抢着收编,改造成许多本生故事,用以宣传佛教教义。

佛本生故事反映的主要内容,以小乘教义为主。小乘佛教认为成佛不是轻而易举的事,需要经过累世修行,长期艰苦努力,一点一滴地积集功德,才能获得。唐智升《开元释教录》卷13指出:“声闻藏者,小乘所诠之教也。善男、信女禀之而脱屣尘劳;缘觉、声闻奉之而升乎彼岸”,因而小乘就重视渐次修行,对现世放弃一切,而追求升达彼岸,成为佛陀的各种善行故事;以及构成违反封建伦理道德,在地狱内受苦的缘故。

龟兹石窟中的佛本生故事画就是宣扬释迦牟尼及其弟子们经过忍辱、布施、精进、戒度、明度无行和禅定的“渐次修行,因果报应”的“六度”行为以成佛的漫长、艰苦、曲折的道路所以须通过“于过去作鹿、作罴、作獐、作兔、作粟散王、转轮圣王、龙、金翅鸟,诸如是等行菩萨道”,是以在龟兹石窟壁画中可以看到不少动人的鹿本生、象本生、兔本生、猴本生等引人入胜的故事,以此作为佛的化身,用以揭示佛教倡导的只要诚心修身,“万物皆有佛性”的哲理。除动物本生外,还有许多人物本生,通过各种人物多难、多灾、多磨的苦修功德而得“佛果”’的某些愿望。

龟兹石窟中的本生故事画,题材的丰富,种类的繁多,不仅在国内是首屈一指的,在世界也是罕见的。有人统计龟兹石窟中的本生故事有一百三十五种,画面有四百四十二幅,分绘于三十六个窟内,现可识别的有近七十种。主要有摩诃萨捶王子舍身饲虎,兔王焚身供养仙人,鸽焚身施迷路人,设头罗建宁舍身施饥民,尸毗王割肉施鹰,月光王施头,快目王施眼,慈力王施血,一切施王施身,贫人施身求功德,跋摩竭提施乳,圣友施乳汁,散檀宁施辟支佛食,童子道人以身施虎,月明王施眼,须大拿乐善好施,白象王忍痛拔牙,马王渡商客出海,慈者不孝头戴铁轮,顶生王贪而堕死,须陀素弥不妄语,狮王舍身不失信,母鹿舍身誓守信,菩萨行慈不怖众生,善事被弟刺眼不怀恨,独角仙破戒失神通,鹦、猕猴、象自分长幼,清新士舍身奉戒,鹰王被赦救群鹰,墓魄不言被埋,象王不以强凌弱,髅摩迦至考被射,羼提波波梨忍辱截肢,猕猴救人被害,熊救樵人蒙难,熊救樵人被虎食,龟救商客被杀,水牛王忍猕猴辱,毗楞竭梨闻法身钉干钉,虔阔尼婆梨闻法身燃千灯,修楼婆王闻法舍妻儿,昙摩钳闻法投火抗,婆罗门闻法舍身,须阔提割肉孝双亲,朝那阁耶杀身济众,萨坡燃臂救商旅,商主勇斗旷野鬼,大施抒海哿珠,马璧龙王救商客,狮象舍身救商客,智马舍身救王命,猕猴王筲身救群猴,鹿舍身救众鹿,鹿王舍身救兔,九色鹿舍身救溺人,锯陀兽剥皮救猎师,大象舍身救囚徒,鹦鹉奋身灭火,阿兰伽兰苦修,沙弥勤颂经,二道士微诤制日,大光明王始发道心,五通比丘论苦之本,端正王智断数案,少年郁多为大胜王释偈,猴王智斗水妖等。

菱格本生故事,克孜尔第178窟

菱格本生故事,克孜尔第114窟

(一)宣扬因果报应的本生故事画

小乘佛教的根本教义是四圣谛,首先肯定人的一生沉溺在苦海中,没有丝毫乐处,即使有乐处,也是暂时的。对不灭的神(灵魂)说来,由于无明(贪、瞋、痴总称为无明,也称为三毒,贪欲尤为诸苦之根本,称为苦本)的缘故,灵魂或出生为人、或为畜生,或为饿鬼,或为地狱,从无始以来,在生死苦海中流转不息,与短促的一生同样,是丝毫没有乐处的。《中阿含经》说,佛告诸比丘:“众生无始生死长夜流转,不知苦之本际,无有一处不生不死者,亦无有一处无父母兄弟妻子眷属宗亲师长者,譬如大雨滴泡,一生一灭。”这就是说,灵魂本身永远不会被消灭,只有从因果报应中解脱出来,也就是从生死轮回中跳出来,那就能长生永存了。

小乘佛教认为灵魂的“我”,是在他们规定的因果关系的支配下流转轮回生死之间的。“流转”、“轮回”,是对因果报应的一种譬喻。小乘佛教根据他们宗教实践的需要,把整个世俗世界分为三种,即“欲界”、“色界”和“无色界”,被称为“三界”;又把世俗世界中一切有情识的机体称之为“有情”、“众生”,共分为人、天、地狱、饿鬼、畜生、阿修罗六类,叫做“六趣”或“六道”。一切有情众生,凡是没有超出生死的范围,都要按照规定的因果关系,在这“三界”、“六道”之中永远“流转”。

小乘佛教的生死轮回的说教,进一步发展成为因果报应的教义。他们说:社会上每一个人一生的贫富贵贱、寿夭穷达、吉凶祸福,都是由个人先天原因决定的。善恶各有报应,像车轮的旋转一样,循环不已。《阿含正行经》说:“人身中有三事,身死,识去、心去、意去,是三者常相追逐。施行恶者,死人泥犁、饿鬼、畜生、鬼神中;施行善者,亦有三相追逐,或生天上、或生人中……端汝心,端汝目,端汝耳,端汝鼻,端汝口,端汝身,端汝意,身体当断于土,魂神当不复人泥犁、饿鬼、畜生、鬼神中。”

根据这种因果善恶报应的教义,世界上万事万物都存在着因果关系,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这种报应是这样的及时,以至“如影逐形,不可即离”,即使今世不报,来世以至无穷世也是要报的。

跋摩竭提施乳本生故事,克孜尔第114窟

小乘佛教的因果、善恶报应的教义在龟兹石窟的本生故事壁画中被大量反映出来,它具体地表现为“善有善报”这个主题,最常见的是“兔王焚身供养仙人”的本生故事画,出《撰集百缘经》中,其内容如下:波罗奈国有一个仙人,在山林间食果饮水修习仙道,经历多年。有一年,天气干旱花果不茂,仙人为饥渴所迫,欲入村乞食自活。时有菩萨兔王与诸兔等随逐水草,值行,见是长须仙人为饥渴所迫,欲入村乞讨,便上去说:受我明日少许微供,并有好法,汝可听受。仙人闻已,作是念言:彼兔王者或能值见飞鸟走兽命尽之者,为我作食。寻即许可。时彼兔王见仙人许,寻集诸兔及彼仙人宣说妙法,于复拾薪,积之于地,而自燃火,自投其身在大火中,时彼仙人即前抱捉,无常之命,已就后世。……佛告诸比丘,欲知彼时菩萨兔王,即我身是。这个故事告诉人们,释迦牟尼在前生某世中曾为兔王,由于他见到长须仙人为饥渴所迫,便作大善行,自焚其身,供养与仙人。因为他作此大善事,故后世得了善报,修身成佛。

这个本生故事表现在画面上是“兔王自焚”的场面:一个长须的婆罗门坐在那里,旁边燃着一堆熊熊之火,火中有一只洁白的兔子。婆罗门正伸出双手作着救援的姿态。

另一个体现这个主题、在龟兹石窟中较为常见的本生故事画是“莲花王舍身作赤鱼本生”,也出《撰集百缘经》中,其内容如下:莲花王时,国中人因贪食多故,不能消化,生种种疾病。为此,莲花王捉持香花,寻上高楼,四方作礼,发大誓愿:我舍此身,使我生彼波罗奈国大河之中,作大赤鱼。有其食者,众病皆愈。发是愿已,自投楼下,即便命终,生彼河中作大赤鱼。时诸民众,闻彼河中有大赤鱼,各赍斤斧,竞来破割,食其血肉,病即除愈。其所割处,寻复还生。如是辗转经20年,给施众生,无有毛发悔恨之心,于是命终生忉利天。佛告阿难,欲知尔时莲花王者,则我身是。

这个故事说明释迦牟尼在成佛前的许多世曾作过化鱼济众的善行,以此善因转化为善果,命终后得生忉利天,后来终于得道成佛。这个本生故事在画面上是这样的:一条大鱼躺在河边,有几个人踩在鱼身上,手执大斧,从鱼身上砍取鱼肉。这个本生故事中的主角——大鱼,在画面中处于十分突出的地位。它硕大无比,有翻江倒海之力,但为了作出大善行,却任人践踏、任人宰割,毫不反抗。这样,大鱼成了善行的化身。

(二)宣扬舍生求死的本生故事画

小乘佛教要人们厌恶人世,把人生之苦说得无以复加,《正法念处经》说人生有十六苦,《生经》说人生有八苦。《增一阿含经·四谛品》“第二十五”中说:“彼云何名为苦谛?所谓苦谛者,生苦、老苦、病苦、死苦、忧悲恼苦、怨憎会苦、恩爱别离苦、所欲不得苦、取要言之、五盛阴苦、是谓名为苦谛。”这就是说,出生是痛苦的,老年是痛苦的,疾病是痛苦的,死亡是痛苦的,悲忧烦恼是痛苦的,和不可爱的东西结合是痛苦的,和可爱的东西离开是痛苦的,求不到所欲望的东西是痛苦的。总之,人生中充满了痛苦。在这些痛苦中,第一种痛苦是“生苦”,《五王经》对“生苦”作了这样的描写:“父母和合,便来受胎,一七日如薄酪,二七日如稠酪,三七日如凝酥,四七日如肉团,五七日如肉疱成就,巧风人腹吹其身体,六情(眼耳鼻舌身意)开张,在母腹中生藏之下熟藏之上,母啖一杯热食,灌其身体如入镬汤;母饮一杯冷水,亦如寒冰切身;母饱之时,迫迮身体痛不可言,母饥之时,腹中了了,亦如倒悬,受苦无量。至其满月欲生之时,头向产门,剧如两石峡山,欲生之时,母危父怖,生堕草上,身体细软,草触其身如履刀剑,忽然失声大呼。此是苦否?诸人咸言,此是大苦。”当然,谁也说不清楚在母胎中是苦是乐,佛经所以要把母胎描写成一处地狱,其目的是想说明人生一开始就离不开“苦字”。以此出发,佛教要求人们舍生求死,去追求自我解脱的涅槃之乐。

《四分律》中记载着这样一段故事:说是佛在婆求园教诸比丘修不净观,诸比丘修习既久,极端厌恶生活,难受得像毒蛇缠在颈上,有些比丘发愿求死,或用刀自杀,或服毒药,或互相杀害。有一比丘向名叫鹿杖梵志的婆罗门外道请求说,请你杀死我,我送给你衣钵,外道即举刀杀死比丘。有人称赞外道说,很好很好,你得了大福了!既度脱沙门,又得到他们的财物。外道接连杀死请求杀身的六十个比丘。

佛教对社会人生得出完全悲观的结论,它们感叹于诸行无常,人生短促,因而苦恼于“无常”,惶惶然于死的恐怖之中,把彻底的死当作自己的最高理想,故道教曾攻击佛教为“修死’之学。因此,佛教把宣扬舍生求死,追求解脱作为感化其信徒的一个重要方法,正如《小品般若波罗密经》第九章第一节第四颂中所说“犹如大海只有一味,即咸盐之味;这个教法与戒律也只有一味,即解脱之味。”

龟兹石窟壁画中存在着比较多的反映这方面内容的本生故事画,如“摩诃萨埵王子舍身饲虎本生”就是其中一例。这个本生故事出自《菩萨本生鬘论》卷第一中,其内容如下:“乃往过去无量世时,有一国王名是曰大车。王有三子:摩诃波罗、摩诃提婆、摩诃萨踵。是时大王纵赏山谷,三子皆从。至大竹林,于中憇息。次复前行见有一虎,产生七子已经七日。第一王子作如是言:七子围绕,无暇寻食,饥渴所逼,必啖其子;第二王子闻是说已:哀哉此虎,将死不久。我有何能,而济彼命。第三王子作是思念:我今此身于百千生虚弃败坏,曾无少益,云何今日而不能舍。时诸王子作是议已,徘徊久之,俱舍丽去。萨埵王子便作是念:当使我身,成大善士;于生死海,作大舟航;若舍此者,则弃无量痈疽恶疾,百千怖畏;是身唯有便利不净,筋骨连持,曾可厌患。是故我今应当弃舍,以求无上究竟涅槃,永离忧悲无常苦恼,百福庄严,成一切习,施诸众生无量法乐。是时王子兴大勇猛,以悲愿力增益其心。虑彼二兄共为留难,请先还宫,我后当至。尔时王子摩诃。萨埵遽人竹林,至其虎所,脱去衣服,置竹枝上,于彼虎前委身而卧。菩萨慈忍,虎无能为。即上高山,投身于地。虎今羸弱,不能食我,即以干竹刺颈出血。于时大地六种震动,如风激水,涌没不安。日无精明,如罗暇障。天雨众华及妙香末,缤纷乱坠,遍满林中。虎空诸天,咸共称赞。是时饿虎即舐颈血啖肉皆尽,唯留全骨……佛告大众,往昔之时,萨埵王子者岂异人乎,我身是也。”

这个本生故事阐述了摩诃萨埵王子对人生的看法,认为“此身于百千生虚弃败坏,曾无少益”;他厌恶肉体,认为是“无量痈疽恶疾”,是“筋骨连持,曾可厌患”,他也厌恶现实生活,认为有“百千怖畏”。故此,他决定舍生求死,“永离忧悲无常苦恼”,求得“无上究竟涅槃”。这是对佛教舍生求死教义的极其生动的描写。这个本生故事在画面上是这样表现的:一只饿虎,周围几小虎,一个人躺在虎口边上,天空中有一个神人在飞翔。这是这个本生故事中最动人的场面,即“舍身饲虎”。在这幅画中,饿虎的形象被艺术家加以艺术上的夸张,被画成瘦得像一只犬,背骨叉立,腹背相连,显得十分羸弱无力。而几只小虎正围着这只饿虎嗷嗷待哺,此情此景确实是能触动人心的,难怪使摩诃萨埵王子下定了自我牺牲的决心。在这幅画中还有一个动人之处,是那个头朝下脚朝上在半空中飞翔着的神人。由于摩诃萨埵王子舍生求死的行为震动了天宫,神人在宝座上坐不住了,于是就飞临上空,来观看这个悲壮的场面。

(本文图片由周菁葆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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