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浮生六记》是由清朝文豪沈复所作,其文体属于自传散文。陈芸是这部作品的女主人公,近百年来其可爱个性、反封建思想广受褒扬,然而她的同性恋倾向却鲜有人提及,本文将从陈芸其人及其与身边女性的交往、与憨园的交往以及明清时期同性恋社会风气对其同性恋情结的助长这三点来进一步研究。
关键词:《浮生六记》 陈芸 同性恋倾向
《浮生六记》全书共有六卷,其中前三卷分别是《闺房记乐》《闲情记趣》《坎坷记愁》,这三部中主要是讲了作者和妻子陈芸之间的感情生活及各种遭遇。全书中的文字表达非常细腻,舒朗简约不夹杂任何文辞装饰。林语堂曾于1935年在《天下》英文月刊上写道:“芸,我想,是中国文学史上一位最可爱的女人。”陈寅恪说:“吾国文学,自来以礼法顾忌之故,不敢多言男女之间关系,而于男女关系如夫妇者,尤少涉及。”沈三白《浮生六记》之《闺房记乐》所以为例外创作。他们都将沈氏夫妇作为恩爱夫妻的典范,而笔者通过文本细读,结合当时的时代风气,发现了陈芸的同性恋倾向,并加以解读,希望对于《浮生六记》及清代文学生态研究的深入有所裨益。
一、陈芸其人及其与身边女性的交往
陈芸,女,字淑珍,《浮生六记》作者沈复舅家亲戚心馀先生的女儿,同时也是沈复的表姐和妻子。陈芸自小聪颖明慧,牙牙学语时,听讲一遍《琵琶行》便能背诵,后在书篱上翻到一册《琵琶行》,因为能背诵,便一个字一个字对照着认。在她四岁的时候父亲去世,由于陈芸自幼学习过刺绣,待她逐渐长大的时候给别人家做女红获得微薄的经济收入,通过她的劳作让弟弟去私塾学习。
乾隆四十年(1775)七月十六日,沈复的母亲脱下金戒为订礼和芸母缔结了婚约。但婚后陈芸不得公公婆婆寵爱,身体孱弱,素有血疾,年仅四十一岁便离世。
陈芸喜爱读书,通晓吟咏,成就了无师自通的才学。陈芸对她自己的生活充满了无限的热爱,她凭借着聪慧与自身的热情来丰富自己平淡的生活,以此创建出新颖雅致的生活环境。然而《浮生六记》中陈芸与身边女性交往异常亲密的行为引起了笔者的注意,让人不由得怀疑其性取向倾向。
《浮生六记》第一卷《闲情记乐》中有这样一段:“吾母亦有义女九人,九人中王二姑、俞六姑与芸最和好。王痴憨善饮,俞豪爽善谈。每集,必逐余居外,而得三女同锡,此俞六姑一人计也。余笑曰:‘俟妹于归后,我当邀妹丈来,一住必十日。俞曰:‘我亦来此,与嫂同榻,不大妙耶?芸与王微笑而已。”
王二姑、俞六姑是沈复母亲的九个义女中与陈芸关系最好的两个。当她们组织聚会的时候,都会让沈复去外面睡觉,而她们三人是睡在一张床上,这个主意是余六姑提出来的,对此沈复也是笑着对她讲:“好啊,等到小妹俞六姑出嫁后,我也一定要邀请妹夫来,同榻一住就是十天!”俞六姑笑说:“那么,我也来这里住,与芸嫂子同榻不是更好吗?”
在乾隆五十八年(1797),沈复夫妇在游览吴江时,遇到了船女素云,三人嬉闹哄饮,调笑行歌。再一个是华夫人夏氏,为陈芸之盟姊,二人“情逾骨肉”,“曾有疾病相扶之誓”,沈复夫妇被堂上逐出之后,便寓居华家养病两年。
如果陈芸与素云那是豪放女儿间的醉酒调笑,再理解华夫人为陈芸的年少闺蜜,与王、俞二人的“三女同榻”则可以解释成女性之间无可厚非的亲密,而之后陈芸与憨园的交往则值得我们好好斟酌。
二、陈芸与憨园的交往
沈复在《浮生六记》中有这样一段描写:“芸曰:‘今日得见美丽韵者矣,顷已约憨园明日过我,当为于图之。余骇曰:‘此非金屋不能贮,穷措大岂敢生此妄想哉?况我两人伉俪正笃,何必外求?芸笑曰:‘我自爱之,子姑待之。”
这是陈芸与憨园初次相见之后陈芸对沈复所说之话,她表达了对憨园的赞美,同时第一次见面就迫不及待约好了下次见面,甚至还提出了纳妾的意见。陈芸表现得如此迫切,相反沈复却惊慌地说:“这里不是金屋,也不能藏娇,没有许多钱是纳聘不起的!而且我是个贫寒的读书人,岂敢有此妄想哪!何况我俩正是恩爱伉俪、情深意浓的夫妻,何必另有所求?”从“伉俪正笃,何必外求”这句话我们看出沈复自己并非有纳妾的意愿,以至于陈芸提出来要娶憨园来家时,沈复十分惊骇。在此之前,陈芸已育有一儿一女,这个家庭并不存在缺少子嗣的压力。所以,我们不得不对陈芸这种积极为丈夫纳妾的宽大“胸襟”和“我自爱之,子姑待之”的蹊跷行为进行解释,我想她们之间并不能用简单的友谊来解释。
书中最值得注意的便是沈复在文中提到的《怜香伴》这部作品,他这样写道:“余笑曰:‘卿将效笠翁之《怜香伴》耶?芸曰:‘然。自此无日不谈憨园矣。后憨为有力者夺去,不果。芸竟以之死。”
早在明代,作家李渔就在《怜香伴》中提及女子同性恋的问题。在这一文章中说到少女石云在一座寺庙前遇到了一位姑娘,她叫语花。她们两人一见钟情。石云向语花承诺要让她自己丈夫纳语花为妾,这样一来两个人就可以永远在一起。《怜香伴》所叙述的女同性恋的感情历程大致说来经历了邂逅、互慕容貌及才华、相恋、遇阻、相思成疾、重逢的过程。而《浮生六记》中陈芸与憨园感情进展的许多细节,如一见钟情、相互拭探、交换信物、相思成病等,也是按照同样的环节进行的。所以不排除沈复在叙述回忆时,内心对陈芸与憨园关系的性质应该是明了的这一可能性,他使用了男女爱情交往时所使用的模式,应当不是巧合或偶然。
而在第三卷《坎坷行记》中沈复又写道:“芸素有血疾,以其弟克昌出亡不返。母金氏复念子病没,悲伤过甚所致,自识憨园,年余未发,余方幸其得良药。而憨为有力者夺去,以千金作聘,且许养其母。佳人已属沙叱利矣!余知之而未敢言也,及芸往探始知之,归而呜咽,谓余曰:‘初不料憨之薄情乃尔也!余曰:‘卿自情痴耳,此中人何情之有哉?况锦衣玉食者,未必能安于荆钗布裙也,与其后悔,莫若无成。因抚慰之再三。而芸终以受愚为恨,血疾大发,床席支离,刀圭无效,时发时止,骨瘦形销。”
陈芸患有咯血疾病的主要原因就是她弟弟出走、母亲因对其儿子的过度思念而去世。但是当陈芸结识憨园女后,她都没有再犯过此病。沈复终于说找到治病的灵药时,憨园就被人夺取了性命。
憨园被有力者夺去,沈复先是“知之而未敢言”,等到陈芸去探望才知。为何起先沈复不敢对陈芸言说?这只能说明,憨园对于陈芸极为重要。从文字中,我们可以很明显地看出,沈复在这个事情中并没有投放太多心力,只是陈芸的一腔痴情,也就是说,能不能娶到憨园对沈复来说无关紧要,但是对陈芸来说却是悲伤的,甚至于最后攸关生死。
文本中,沈复明确指出,陈芸之死,是因为憨园。如果陈芸只是给沈复纳妾,完全没有必要“竟以之死”。陈芸素有血疾,沈复记述道:“自识憨园,年余未发,余方幸其得良药。”为何沈复要称憨囿为“良药”?这又是一处相当明显的笔墨,沈复显然知道憨园于陈芸意义之大。而陈芸临死前又常呼“憨何负我”,这早已是多年之后,但是陈芸却还对憨园心心念念,梦中痛呼,可见她用情之深。
三、社会风气对陈芸同性恋情结的助长
在明晚期的启蒙思想发展过程中,同性恋通常都会被当作一种“至情”“痴情”的有效产物,人们常说可以超越生死,那么也可以超越其性别。在明朝晚期,同性情爱是那个时期风流的主要表现形式。士人们中的确有这样一种生活态度,即肯定同性情爱中的真情真性。
晚明的时候,同性恋现象逐渐出现在各种文学著作中,同时在当时的诗歌、戏曲中都反映了这种现象。在这个时期中也有一些男同性恋的小说出现。甚至到了晚清末年的时候,涌现出了男同性恋小说《品花宝鉴》。在这一时期中,不仅仅男同性恋的人群在不断增加,女同性恋在这个时期也有很多。虽然说女同性之间的行为相对比较隐蔽,但是这在一些文学作品中还是有所反映。
总而言之,女同性恋现象的存在自古就有,但是为什么在明清时代中会有大量的文学作品来描写这种现象,这就与明清时期的社会、经济及文化有着密切的关系,这也与当时文学创作者的思想发展形势有关,同时也是人类潜在性心理的一种反映。
从当时的社会背景来看,明清时代中的经济发展速度非常快,丝织业经济地位的快速提升也由此提升了女性的经济地位,在此过程中文化风俗也产生了不同的变化,对此也对女同关系的发展奠定了基础。其次,文人在重“情感”的环境中,往往在各种文学表现中对这一观点进行浓墨重彩的描述,基于此,女同情感和欲望都逐渐被写进了文学作品中。
由此,明清这样的社会环境背景又为陈芸的同性恋倾向增添了一份可能性。
陈芸的超群脱俗,真实大胆,正是她身上最具有魅力的地方。女同性戀,应该是女性自我选择及自我肯定的特征之一。陈芸反复强调“美”还要兼之以“韵”,当陈芸在对方的才情美貌中发现了自己的同类时,便迅速激起强烈的好感,并产生要延续这种感觉的渴望。这种对自我生命的真实认识和自我情感的大胆追求,从广义上说,也是女性对自我处境的优化选择,而陈芸之死,也可以看作是女性自我追求的艰难和最终的泯灭。
(拙作承刘嘉伟教授指导,特致谢忱!)
参考文献:
[1] 林语堂.英汉对照《浮生六记》序[M].上海:上海西风出版社,19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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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向梅林校注.浮生六记[M].长沙:岳麓书社,2011.
[4] 张静.《浮生六记》深层的秘密谈芸的形象的百年误读[J].中国文化,2010(2).
[5] 王文娴.明清小说中女同性恋行为的呈现与研究[D].四川外国语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14.
基金项目:本文系“江苏高校品牌专业建设工程资助项目”(PPZY2015A008)阶段性成果。
作 者:林雨辰,江苏师范大学在读本科生。
编 辑:曹晓花 E-mail:erbantou2008@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