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学与人生的契合

2018-10-13 07:58张学广
读书 2018年10期
关键词:维特根斯坦剑桥罗素

二十世纪六十年代以来,维特根斯坦书信的纸质版以不同方式出版或发表,在最新的《维特根斯坦剑桥书信集:191l一1951》(Wittgenstein in Cnmbridge:letters and documents,1911—1951,Blackwell,2008)之前已有八次,或专门的书信集,或夹杂在其他文献中的书信,或某一通信者的专题书信,但国内尚无一封译介。它们分别是:(一)《来自路德维希·维特根斯坦的信件:附保罗·恩格尔曼的回忆》(Letters from Ludwig Wittgenstein,with a Memoir by Paul Engelmam Trans.L.Furtm u ller.Ed.B.F.McGuinness.Oxford:Blackwell,1967);(二)《致路德维希·冯·费克尔的信件》(Briefe an Ladwig von Ficker.Ed.G.H.von Wright and W.Methlagl.Salzburg:Muller,1969);(三)《致C.K.奥格登的信件》(Letters to C.K.Ogden.Ed.G.H.von Wright Oxford:Blackwell,1973);(四)《致罗素、凯恩斯和摩尔的信件》(Letters to Russell,Keynes,Moore Ed.G.H von Wright.Oxford:Blackwell,1974);(五)《维特根斯坦:来源与视角》(Wittgenstein:Sources and Perspeetives.Ed.C.G.Luekhardt.Hassorks:Harvester Press,1979);(六)《书信集》(Briefe,Briefweehsel mit B.Russell,etc.Ed.B.F.McGuinness and G.H.von Wright.Frankfurt:Suhrkamp,1980):(七)《路德维希-维特根斯坦:剑桥书信集》(Ludwig Wittgenstein:Cambridge Letters Ed.B.F.McGuinness and G.H.von Wright.Oxford:Blackwell,1995);(八)《家信》(Familienbriefe Ed.B.McGuinness,M.C.Ascher.and O.Pfersmann.Vienna:Holder-Oichler-Tempsky,1996)。二00四年维特根斯坦所有往来书信的电子版亦已问世(Ludwing Wittgenstein:Briefweehsel.Innsbrucker electronische Ausgabe,InteLex Past Masters),間或有所更新,不过注释和相关材料只有德文。

《维特根斯坦剑桥书信集:1911—1951》(以下简称《书信集》)的前身是上述第八项,编者当时只收录了维特根斯坦与其剑桥主要朋友间的往来信件二百零五封。这里指的是那些可与他平起平坐的朋友甚或导师,而不是信徒——伯特兰·罗素、G.E.摩尔、J.M.凯恩斯以及后来的弗兰克·拉姆塞和皮耶罗·斯拉法(只有一封但很重要的信件)。

相比之下,《书信集》至少在三点上做了极大的丰富:首先,基本文献有重要扩展。(一)斯拉法的书信大为扩展(增加三十九份信件和笔记)。因为维特根斯坦致斯拉法以及斯拉法为纪念维特根斯坦而写的大量信件已被发现(或已公开),这使他们之间的对话不再只是猜测,从中印证维特根斯坦将其《哲学研究》的很多启发归于他们之间的对话这一事实。(二)增加的书信都来自一九二九年之后,许多信件更多关注维特根斯坦对其祖国奥地利遭受吞并和战争来临的反应,这些纠缠在一起的一连串事件几乎迫使他依旧做哲学家。(三)收进大量反映维特根斯坦与其追随者、学生、朋友或年轻同事间往来的信件,当然原则上只限于学术领域,而放弃与剑桥朋友更为私密的往来信件,因为它们的确并不大量存在而且大多是(在弗朗西斯·斯金纳情况中完全是)致维特根斯坦的。(四)收录跟维特根斯坦有关的一些备忘录,还有间或涉及他公认地位的文献,反映了维特根斯坦四十年中从学生到教师对剑桥学术活动的影响。

其次,增加大量注释。除了文献编选上是目前为止最为完整的维特根斯坦书信集外,编者还增加了近乎原文一半的注释,其中有概念和人物介绍、信件相互参照、相关材料链接、事件背景分析、德文书信翻译等等。这些注释对于全面、准确、连贯地理解书信内容无疑起到重要作用,可以显现编者长期研究的文献功底和促进理解的良苦用心。书首“导言”中对维特根斯坦的学术生涯进行了简要而有见地的评述,书末的所引著作参考文献、信件来源索引和基本概念索引也详细周到,对于查找有关材料相当便捷。

再次,体现复杂的文献来源。《书信集》共有四十一个直接通信来源,而这些书信文件又分散在英国、奥地利、美国、意大利、加拿大、爱尔兰、芬兰等诸多国家的诸多博物馆、图书馆和档案室,有些还在当年通信者的家人手中。编者持续三十多年时间非常辛苦地追踪这些资料可能的公布、传播途径,一批工作人员一直在保持密切联系,有一封书信甚至在《书信集》付印过程中被发现,只好附在注释中。《书信集》不仅是编者个人努力的结果,而且是关心维特根斯坦哲学和人生的众多热心人士共同努力的结果。维特根斯坦与罗素往来的三封书信甚至发生在罗素一九二。年访华期间,也对中国文化有所探讨,对中国读者来说有亲切感。

编者布瑞恩·麦克奎尼斯是维特根斯坦哲学遗著的执行人之一,是三个执行人中唯一尚健在的学者。他几十年来一直致力于编辑整理维特根斯坦的大量手稿,同时进行精深的研究解读。仅就维特根斯坦的书信而言,他也追踪了三十多年,涉及可能藏有维特根斯坦书信的许多图书馆、档案馆和个人。他与G.H.冯·赖特由分别整理到一起合作,形成维特根斯坦书信编辑的坚定力量,其艰辛、执著实在令人敬佩。

名人的书信历来受到人们的青睐,而伟大哲学家的书信更因其思想内容和史料价值而受到人们追捧。西方近代哲学家的《莱布尼茨书信集》《莱布尼茨与克拉克论战书信集》《斯宾诺莎书信集》等都是有关哲学家研究中不可缺少的珍贵资料。维特根斯坦的情况在哲学家中尤显特殊,其书信更从两个大的方面说明它们的弥足珍贵:

第一,跟他的写作特点和出版状况有关。在西方哲学家中,维特根斯坦的写作风格极其特殊。《逻辑哲学论》由格言式的短论构成,初读者也许很难掌握其中要旨,除了《1914—1916笔记》外,他与罗素、拉姆塞的一系列通信是补充理解《逻辑哲学论》的难得史料。虽然维特根斯坦后期要比前期写作风格更散漫一些,但依然相对晦涩难懂,不同著作之间有不少重复,而同一著作的前后却又缺乏明显的逻辑联系,书信则可以切入那些断裂之处,帮助研究者揭示他思想的变化过程和变化原因。维特根斯坦生前出版的哲学著作只有前期的《逻辑哲学论》和一篇文章,他的后期著作全部都是死后才由遗著执行人编辑出版,书信成为帮助编者、读者理解他的大量遗稿之间联系的重要支撑材料。

第二,跟他的研究领域和个人经历有关。维特根斯坦不是一位思考领域狭窄的刻板哲学家,他涉足众多领域和思想文化源头,又是有着传奇经历的苛刻清修者,他把哲学看成一场自我修炼。像斯鲁格所说的那样,维特根斯坦站在世俗文化和宗教文化、科技和哲学、大陆传统和英美传统的十字路口(汉斯·斯鲁格:《维特根斯坦》,张学广译,北京出版社二0一五年版,2—8页)。这种属于时代的内在冲突一方面让维特根斯坦将心灵宁静当作自己学术和人生的目标,另一方面使他能在文化冲突的裂缝中看到历史和人性的深度。一些无法在著作中述说的思想和情感,却可以在书信中表露出来,书信成为他生命历程和思想进路的重要见证。甚至由于这些极具个性化的材料的披露和受到重视,维特根斯坦以往被人们看待的方式都已经发生了变化。

《书信集》收录的第一封书信并非始于一九一一年,书名中列出的起止时间一方面是为了凑个整数,另一方面旨在点出这本专题书信集的时间关联。的确,维特根斯坦与剑桥的结缘恰好是其后半生完整的四十年,一九一一年十月十八日拜访罗素,一九五一年四月二十九日去世。剑桥彻底改变了维特根斯坦的人生,既成就了一位伟大的哲学家,也加深了他的内在冲突和受世人误解的可能性。

一般而言,即便是天才也需要一个容纳、促发自己的环境,而卓越的环境又会期待、蓄留、助长那些天才。就此而言,维特根斯坦与剑桥就正是这样一种良好的契合关系。他虽然受到维也纳顶级文化的良好熏陶,但他父亲的期望和正规的学校教育还不能释放他的思想潜能。要是不能进入剑桥这样一个思想活跃的智力圈子,我们无法想象他将会以怎样的方式展开自己的人生。做一个实业家显然不符合他的母亲以及整个维也纳艺术性文化给予他的禀赋,即便从事空气发动机研究而做个工程师也未必能满足他的抽象理性求索。然而,维特根斯坦很幸运地碰到了这样一个珍惜他的圈子。周围是罗素、摩尔、凯恩斯这些后来名震世界的人物,促使他吸收新的理智成分,促使他着手全新的思考和写作。罗素能够忍受他的追问和冲撞(“一战”之前有三十一封往来书信),摩尔专程赴挪威记录他的口述,凯恩斯在生活各方面给予指导。这些长辈们不仅在他初入圈子时给予爱护和鼓励,而且在他出版《逻辑哲学论》过程中(一九一九到一九二二年之间的四十一封信),在他独处乡村小学和重返剑桥时候(凯恩斯和拉姆塞一九二三至一九二七年为此所做的努力),以及在后来的教学生涯、入籍英国(凯恩斯一如既往地动用自己的影响力,斯拉法提供很多生活的经验)时,给予极大的、耐心的、持久的帮助,并容忍他在一九二九至一九四七的工作年内没有自己的学术成果正式出版。天才都是棱角分明、充满个性的人,只有一个真正惜才的宽松环境才能始终保护这类“稀有物种”。

反过来,维特根斯坦也给这个惜才的圈子以极大的回报。罗素曾告诉维特根斯坦的姐姐,他们“从他那里渴望看到哲学的下一重要进展”(《书信集》导言),而维特根斯坦真正做到了。他一加入布鲁姆斯伯里就给这个圈子带来不同以往的新鲜东西(道德科学俱乐部的第一次记录),并通过自己的艰苦思考形成《逻辑哲学论》这一伟大著作。他一九一二至一九一四年跟罗素的通信既刺激了罗素在某些方面做新的思考,也迫使罗素对纯哲学思考越来越失去信心。《逻辑哲学论》对剑桥和维也纳这两个地方的哲学冲击并不能完全在书信中反映出来,因而它在维特根斯坦的关心之外。但毫无疑问,正是《逻辑哲学论》的成就延续着剑桥对他的期待和维也纳对他的热心。一九二九年重返剑桥之后的维特根斯坦则不断以更成熟的、自我更新的姿态影响了剑桥的学术气候。虽然没有公开出版学术著作,但他的学术影响通过讲座、笔记、听写已经在三十年代、四十年代的两代学生中扎下根来。一九二九年之后的书信占到本书篇幅近四分之三,其中大部分是他与学生之间的往来书信。他的哲学主张、哲学方法甚至个性都深深影响了早期的W.H.沃森、C.L._斯蒂文森、A.安布罗斯和后期的M.OC德鲁利、R.里斯、G.H.冯·赖特、R.汤森、M馬尔科姆、Y.斯麦瑟斯、G.E.M.安斯康姆。他们中的大部分人创造性地传播维特根斯坦哲学,帮助塑造了二十世纪中后期的英美哲学景观。

然而,另一方面,维特根斯坦与剑桥也有不相契合的维度。剑桥有他无法理解和容忍的地方,他也有剑桥无法理解甚至深深误解的地方。带着维也纳复杂文化传统的维特根斯坦无法理解剑桥已经完全世俗化的简洁明快,后者是一个一切都可放在理性面前加以讨论的地方,至少对于布鲁姆斯伯里的剑桥分支来说如此,而前者则是一个把哲学、艺术、宗教与世俗生话都紧密结合起来的地方。在维特根斯坦看来,怎么能不把追求诚实放在第一位,怎么能不在心中充满敬畏,怎么能像摩尔那样企图阐述善的本性,这些问题都是不能理解甚至无法容忍的。剑桥人将他引入哲学,并成就他为一位伟大的哲学家,但他终身不断地抵抗剑桥、抗拒哲学。抵抗剑桥是因为他厌恶英国的文化和一般的思想习惯([美]霍尔曼·马尔康姆:《回忆维特根斯坦》,李步楼、贺绍甲译,商务印书馆一九八四年版,23页),作为一个异乡人,维特根斯坦无法从灵魂上彻底融入剑桥。作为具有犹太血统的奥地利人,在遭受两次世界大战的折磨后,他更加显示自己的孤独无助和出世绝望。抗拒哲学始于他与哲学问题的战斗,终于他对哲学本性的认定。即便维特根斯坦这样的天才,仍然被逻辑的本性问题折磨得快要发疯(见“一战”前与罗素的多次通信),被哲学思考搞得精疲力尽(见后期与学生的通信)。哲学问题是生发于维特根斯坦的内心,他力图搞清楚并加以抛弃的问题,因而在他看来哲学是借以攀爬而之后需要扔掉的“梯子”(《逻辑哲学论》6.54),哲学家的任务是去诊治某些根深蒂固的思想疾病(《哲学研究》第255节等处)。基于对哲学本性的这种认识,维特根斯坦不仅经常不断地想离开哲学、离开学院,尝试去做别的工作,而且经常劝说他的学生们去做哲学以外的尤其是体力性的职业。

反过来,剑桥(以及剑桥以外的地方)也对维特根斯坦产生种种误解。罗素不理解维特根斯坦为什么会在逻辑之外思考“罪”的问题,剑桥的圈子不理解维特根斯坦对宗教的亲近和对艺术的执著。尽管罗素为《逻辑哲学论》的发表尽心竭力,但他对该著作的理解(德英对照本导言)还是未能得到维特根斯坦的认可。诸如此类事情的累加以及两人思想深处的巨大差异最终导致他们师情友情的淡化。至于《逻辑哲学论》在剑桥及其以外地方所引起的误解,更是成为二十世纪前期英美哲学界的一桩公案。重返剑桥之后,维特根斯坦逐渐走出《逻辑哲学论》的阴影,转向思考日常语言的本性以及与哲学问题的关联,但这一点并不为罗素所理解,因为在后者看来,这种转向标志着维特根斯坦不再能像其早期那样思考真正严肃的哲学问题。通过讲座、打印稿、学生笔记和讨论,他后期独特新颖的思考方式和研究成果还是在剑桥被传播开来,但是这种传播当然难以避免引起各种各样的误解,这甚至成为他生前放弃出版自己著作的一条重要原因(《哲学研究》序言)。这一点从维特根斯坦后期同他的学生和朋友的多次通信中也可以得到印证。

哲学家的书信最能体现哲学与人生的关系,因为人生往往是哲学的出发点和落脚点。这本《书信集》不只体现维特根斯坦怎样通过与哲学语言的搏斗而献身对真理的追求,而且更多体现他如何净化自己的人生并帮助他人的人生。

维特根斯坦以新颖独到的思考方式处理一些艰深的哲学问题,力图将人们从根深蒂固的由语言使用而引起的思想困惑中解脱出来。这种对真理的不竭追求本身就是面对世界该有的人生态度。这种追求必然影响人们的性情和脾性,提高人们对待世界的严谨性和对待生活的严肃性。他不容许自己对所探讨的哲学问题一知半解,更不会不懂装懂或敷衍了事,他憎恶一切形式的矫揉造作和伪善,认为对待世界和对待自己需要同样的真诚。他通过讲课、交谈、记录、报告、书信将这种人生态度传给听众,在学生中无不产生不可磨灭的印象。

在维特根斯坦看来,从事哲学(或一般理论)工作而同时保持诚实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情,因而我们得抵抗太多的诱惑,不只有现实利益的诱惑,而且有语言本身的诱惑。在致马尔科姆的信中他指出,一个哲学教师不骗自己也不骗学生是非常难的,在大学工作使你欺骗自己的诱惑会势不可挡,而在教哲学时能做正派的工作就只有依靠奇迹了。即便多年以后,维特根斯坦回忆起他曾与马尔科姆激烈地讨论过英国人的“国民性格”时仍然指出:“如果学习哲学对你来说只是让你能够貌似有道理地谈论某些深奥的逻辑之类问题,如果它没有增进你对日常生活的重要问题的思考,如果它没有让你比任何……记者更小心谨慎地使用那些人出于他们自己的目的而使用的危险词语,那么学习哲学的用处是什么……如果可能的话,真正诚实地思考或试图去思考你的生命以及他人的生命更加困难。麻烦在于,思考这些东西并非令人兴奋,而经常十足令人讨厌。当它令人讨厌时,它才极为重要。”(第三二0封)

虽然维特根斯坦曾对他的学生说,他禁不住从宗教角度去思考一切问题,并且终生对宗教抱有虔诚的态度,“一战”前后阅读詹姆士的《宗教经验种种》、歌德的《浮士德》、托尔斯泰的《论福音书》、莱辛的《宗教辩论》,欣赏陀思妥耶夫斯基《卡拉马佐夫兄弟》中的阿辽沙,此后保持着宗教徒般的清修生活,经常从哲学角度思考宗教问题,但他却不是一名教徒。在他看来,求取安宁并非必须是宗教性的,对于一个哲学思考者来说,安宁并非上天的礼物,而是人们必须求取的东西。当他的学生斯麦瑟斯加入天主教时,维特根斯坦警告说:“决定成为一名基督徒就像决定放弃在地面行走而代之以在钢索上行走,而在钢索上行走最容易的事就是摔下来,而每次摔落都可能是致命的。”(第三一四封)维特根斯坦显然希望他的学生能通过强大自己的理性和智识而保持力量和清醒,一直行走在地面,而不是借助某种外在力量而行走在空中。

维特根斯坦度过了传奇的一生,四十年的剑桥书信就是明证,从中可以看到哲学思考所起的重要作用。他的诚实和严肃既来自家庭教育,也来自哲学思考的本性。尽管他将探寻哲学问题产生的根源并竭力消除哲学问题当作自己的终生志业,但他一点没有蔑视哲学的想法,相反他认为哲学问题“有某种深度……它们的根像我们的语言形式本身的根一樣,深深扎在我们身上;它们意义重大,重如我们的语言本身”(《哲学研究》第111节)。他一方面深入思考一系列艰深的哲学问题,尤其是长久以来困扰我们的哲学问题的根源;另一方面又将他的思考运用于他自己的生活,理性地思考自己和勤苦地修炼人生。他在重返剑桥两年之后认识到:“哲学研究……更加是一种对自身的研究。一种对自身的理解的研究,一种对个人观察事物的方式的研究。”“忏悔必须成为新生活的一部分。”(《杂评》,《维特根斯坦全集》第11卷,涂纪亮等译,河北教育出版社二00三年版,24、26页)后来他在挪威期间“对自己感到很困惑”,一九三七年新年前后访问维也纳和英国期间向许多朋友谈到他的私人事情和自己的内心斗争,向他认为曾经伤害过的人表示忏悔。这是他长期的自我探寻中令人印象深刻的片段,这些探寻断断续续地记录在他的笔记、杂评和精神日记中,而《书信集》提供了它们的各种线索。

哲学不是干瘪的理论教条,而是对生命基本原则的深入思考。哲学家不是跟世俗生活没有关系的世外高人,而是有着自己传奇经历和丰富体验的世间哲人。《书信集》生动翔实地展示了维特根斯坦的学术经历、人际关系和性格特征。如果想了解剑桥的朋友和机构在维特根斯坦的哲学生涯、职业活动和普通生活中起过怎样的作用,以及维特根斯坦对哲学思想、社会事件和朋友、学生做出怎样的反应,本书便是不可或缺的经典文献。

(《维特根斯坦剑桥书信集:1911—1951》,[英]麦克奎尼斯编,张学广、孙小龙、壬策译.商备印书馆二0一八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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