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的约束

◎

生命在你手里就像一条奔跳的鱼，你想抓住它又嫌它腥气。

——张爱玲

我读过《边城》。

茶峒里有一个叫翠翠的女孩子，活泼而明净。这是一个让人想把世间一切美好的东西都双手捧给她的女孩。然而却不，爷爷会死，天保会死，傩送会离开。生老病死对她同样不留情面。

这是《边城》的好。

死，之于生，是一种约束，但也是一种幸福。犹如，果皮之于果肉，堤坝之于河水，黑暗之于阳光，世间万物都有约束。然而，没有果皮，果肉会摔得粉身碎骨，招蛆引虫；没有堤坝，河水会肆意奔流，茫无定所；没有黑暗，阳光会炙烤每一个角落，带来更大的灾难。没有死亡，人就会失去对生命本应有的敬畏与珍惜，时间上的纬度拉长，而思想上的经度收缩，因此，死之于生，是一种幸福的约束。

汪曾祺评价《边城》为“一篮新摘的烟台玛瑙樱桃”恰如其分，它饱满而充满生机，年年死去，又年年新生。约束之所以用幸福来形容，是因为它教会人收敛、知足，珍惜所能够拥有的东西。

家，是一种约束，我们会嫌弃父母的絮絮叨叨，会心烦他们的不断说教。而当你想到若失去了这一层约束，所迎接的将是“万里西风瀚海沙”的悲凉。重塑自身，有一盏灯点之于你之后熄灭，有一个人总愿意等你，即使付出被时代抛弃在后的代价。这是一种幸福的约束。

卡夫卡说：“心脏是一座有两间卧室的房子，一间住着痛苦，另一间住着欢乐。人不能笑得太响，否则会惊动隔壁房间的痛苦。”

约束也教会人自律、沉静与理性。这一只手在人将得意忘形的时候，及时而温柔地拉住他，然后，手指放在唇间：“嘘，静下来，看清路。”于是，约束亦使很多人从灾难的边境猛然惊醒，转身步入正途。自我约束，是一个人不会从腾空的梯子上摔下来的重要要求。

约束之于生命，是一种幸福。如玫瑰有刺而不采，才不会痛。不采是约束，不痛是幸福。

【专家点评】

该文文笔老练、大气、灵动，“果皮之于果肉，堤坝之于河水，黑暗之于阳光，世间万物都有约束”这些类比句子看似信手拈来，实则深思熟虑而厚积薄发；本文由《边城》展开议论，思想成熟、深邃，足见该考生深厚的文学和哲学功底。“死，之于生，是一种约束，但也是一种幸福”；“家，是一种幸福的约束”；“自我约束，是一个人不会从腾空的梯子上摔下来的重要要求”，层次分明。文末小结“约束之于生命，是一种幸福。如玫瑰有刺而不采，才不会痛。不采是约束，不痛是幸福”字字珠玑，发人深思。读完全文，想起了德国哲学家海德·格尔的“向死而生”观点，为该考生较强的思辨性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