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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8年高中毕业后,我回到大队小学当民办老师。两个月后,要教学生珠算,可学校没有那种可以挂在黑板上演示的毛珠算。校长说:“一把毛珠算要上十块,学校哪里买得起,你自己想办法吧。”
我能想出的办法就是借用父亲的算盘。父亲是生产队会计,他有一把打得噼里啪啦响的算盘。
有一天,我正在给学生上课,父亲找到教室门口要我把算盘给他,原来那天是父亲去大队部集中算账的日子。父亲当了上十年会计,就那一把算盘,好多个晚上他都要用到算盘,到年尾更是拨个不停,他要把每户人家分红或超支的精确数据算出来张榜公布。记得有一年,父亲算完账,高兴地抬起头对母亲喊道:“今年我家有分红了。”母亲停下手里的活问分多少红,父亲回答:11.58元。母亲听了眉眼间全是笑。那是我们家第一次分红。
我是1982年离开大队小学去师范学校进修的。毕业后,我分配到一所高中教书,领到第一个月的工资后,我给父亲买了一把油漆光亮的算盘。
几年后父亲退休了,顶替他的是我弟弟。弟弟在村民小组里只管了一年账,就被提拔为村会计。父亲六十岁生日那天,我回到了老家。父母亲陪着我说话,唯独不见弟弟,正要开口问,房间里传来计算器运算的声音,原来弟弟在他的房间里计算着村民们当年的产值和收入提高率。
我笑着对父亲说:“如今当会计的人都不用算盘了?”
父亲说:“现在实行承包制,账要一家一户算,数据比过去多了,数字也变大了,没有计算器,哪里算得过来。”
说话间,弟弟从房间里走出来,闲聊几句后,我问起村民们的收入情况,弟弟打开了话匣子:“二宝你知道吧,过去的老超支户,今年纯收入是6659元;槐叔种植再生稻,是全乡第一个售粮过万斤的典型,今年纯收入不会低于1.3万。按这个形势发展下去,十年后我们村的总收入应该超过100万……”
社会发展远比弟弟预见的要快。2015年,老家招商引资办了一家水产品加工企业,当年就实现利润500万。在家有班上,社保有人买,投资还可控股分红,一些外出务工人员纷纷回家,我一个在外企管财务的侄儿也回了村。厂长知人善任,聘他为财务总管,年薪十几万。父亲乐了:“咱家怎么尽出会计!”
不过侄儿这会计当得父亲心服口服,动辄上千万的业务往来,侄儿轻点鼠标全在电脑上操作,不闻算盘响,也不闻计算器语音,更不用纸质账本。有一次,父亲忍不住问:“那么多往来账目,你就不怕丢失?”侄儿轻松一笑说:“爷爷,您放心好了,如今是大数据时代,就是丢失了也找得回来。”
大数据时代是什么时代?父亲不大懂,但他相信这一定是个好时代。
(来源:《农村新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