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 翀
城市地图是都市文献中的重要门类,它不仅是解读城市变迁、探索地域历史文化的第一手基础资料,而且所展现的丰富的史地元素、人文信息,乃至测绘、印刷等科技文化以及近代以降渐至发达的都市文化与旅游文化内涵,大量辐射到多种不同的学科领域,为之提供多元的、其他资料所无法替代的重要史料资源,这一价值也已逐渐成为学界共识。
当前,我国正在经历着人类历史上最大规模的城市化,随着城市的快速扩张,城市历史文化保护事业持续升温,城市古旧地图的整理与利用也逐渐进入相关研究的视野。近年来,北京、天津、广州、武汉、杭州、苏州、绍兴、青岛、桂林、拉萨、澳门、温州、湖州、柳州等多地都已相继出版城市古旧地图集,而作为我国最大城市的上海,至今仅有个别机构所藏上海地图的公刊与单幅老地图的零售,这无论在城市发展实践还是学术研究方面都是一个很大缺憾,填补此项空白尤显得十分必要。
自2012年起,《上海城市地图集成》编者开始筹划编撰一部收集比较全面、能够反映城市历史变迁的上海城市古旧地图集。此项工作从资料蒐集整理到编撰成书前后历时五年,期间通过对海内外现存上海地图较为系统的专门调查与收集,获取了上海本地文博机构与中国国家图书馆等多家国内知名图书馆,海内外的古地图私藏家,以及英、法、日、美等国相关机构所藏400多幅(册)上海城市古旧地图,在此基础上,通过对这些地图的整理、甄选与编排,最终形成《上海城市地图集成》(图1)。
该书汇集了217种与上海相关的古舆图与近现代地图(包含再版图录及封套等附加资料合计400余件),时间上起于明弘治十七年(1504年),下迄于1949年,跨越了明、清及民国三个时代。内容上则将这些地图分为10个图组共3册加以编排,大体展现了传世上海城市古旧地图的全貌。下文,从收图原则、资料来源及特色、研究价值,以及该书的编纂思路、结构与内容、未收图情况等方面,谈一谈《上海城市地图集成》的编研。
历史上留存下来的上海古地图年代久远,规格不一,而近代上海地图更是数量繁多,类型、谱系尤为复杂,以至迄今尚未开展针对此种资料较为系统的收集与整理。为此,该书编者根据城市地图这一主题,并综合考量成图年代、制图技术与工艺发展、研究价值与文物价值、利用限制与刊印条件等多方面因素,设定以下收图原则。
图1 《上海城市地图集成》书影
该书收集的上海地图,主要是1949年5月27日上海解放前,由中外公私机构或个人制作或刊行的一般通用城市平面图,但原则上不涉及1949年之前测绘的大比例尺地形图或气象水文、军用作战、特定产业与设施、公共交通等专题地图,也不涉及现代或历史上绘制的历史复原地图。在地图的绘制区域上,该书专注于收集上海城区地图,而不包含郊区及本市现辖的松江、嘉定等城镇图;在测绘比例尺上,则大致选取介于1/5000至1/40000之间较高分辨率的地图,1/2000以上的大比例尺城市规划用图或小区域的局部建筑图,一般可归于建筑学范畴,原则上亦不予收录。但方志中的上海古地图、近代单幅绘画地图、近代早期的实测图或中西文刊本所收上海地图等,均属十分珍贵的历史资料,因此不限于以上规则而一并予以收录。此外,《上海市行号路图录》以及《上海道契》、租界当局编制的大型地籍图册等,或因其已单行出版、或因其为大比例地籍专题图集,该书则未予收录。
基于以上选图原则,编者广泛搜集并参考了海内外40余家公私机构或收藏家所藏的上海城市古旧地图,其中主要涉及上海图书馆、中国国家图书馆、上海师范大学都市文化研究中心与城市地图研究中心这几处收藏上海地图比较集中的国内机构,以及大英图书馆、英国皇家地理学会、英国国家档案馆、英国航道局、法国国家图书馆、美国国会图书馆、美国斯坦福大学、日本京都大学人文科学研究所、日本天理大学等诸多海外藏图机构。除此之外,这次收集还涉及沪上及国内外的若干私藏家,如日本著名地图藏家YAMASHITA collection(山下和正收藏)等,另有少数早期近代地图由于原图不存或尚未公开利用等原因,编者也尽可能地凭藉Histoire de la Concession Française de Changhais(《上海法租界史》,1929年版)、The History of Shanghai(《上海史》,1921年版)等文献复制获取了图像资料。在此过程中,编者根据各种上海城市古旧地图的研究价值、传存状况及其所反映的上海城市变迁等情况,开展了有针对性的专项收集与分类整理工作,主要为:
(一)凡描绘上海城市的方志图、近代绘画地图一并予以收录。为此,编者搜集了自明中叶以来现存全部共13种上海县志、松江府志以及《吴中水利全书》等专业志所刊上海城市地图,其中包括现存最早的弘治《上海志》与嘉靖《上海县志》等稀见方志所载《上海县地理图》《上海县市图》,这两种地图描绘了近5个世纪前未筑城时期上海县城的真实面貌,许多地物均为后世文献所不载或失考,弥足珍贵;与此同时,编者也着意收集了清中叶以来由中外人士制作的绘画式上海地图,如清中叶纸本彩绘《上洋城全图》、近代初英国人所绘Shanghai and its Suburbs.About 1853(《上海及郊区图(约1853年)》,图2)等。此类资料也许是目前所存最早的上海城市绘图,多为难得一见本,不仅具有较高的地图史研究价值,也有一定的文物价值。
图2 Shanghaiand its Suburbs.About1853(《上海及郊区图(约1853年)》)
(二)近代早期由英、法、美等国测绘的实测图,是上海城市地图之中具有历史意义的一类资料,编者也尽可能加以收集。在此过程中,还发现了若干极为珍贵的外国所绘近代初期上海实测地图,如哈佛大学所藏Map of Shanghae,April 1849,foreign residences(《上海外国人居留地地图》,刊于1849年4月)向来被认为是现存最早的上海英租界地图,这次编者在英国皇家地理学会发现了早于此图的Plan of the English Settlement(《英租界平面图》),该图反映1847—1848年间甚或更早时外滩地段的城市景观,具有极高的史料价值。又如,自晚清光绪初年起,尤其是清末庚辛之乱以降的十余年间,我国城市地图的制作呈现出新旧交汇、中西混融的多彩面相。此时在上海也出现一系列以《上海县城厢租界全图》(1875年)为母本、经国人实测绘制并由本埠早期石印社制作的城市地图;以及由工部局、公董局、北华捷报与字林西报社主导测制的西文上海地图,以乐善堂、新智社、日本堂等为代表的日系书社刊印的多种新型上海地图,如工部局的Plan of the English Settlement at Shanghae(《上海英租界平面图》,1866年刊)、乐善堂的《上海城厢租界全图》,(1885年刊)、北华捷报与字林西报社的Amap of the foreign settlements at Shanghai(《上海外国租界地图》,1904、1907年刊)系列地图等。这些地图大多基于近代实测,且印制华美,富有浓郁的时代特征与本土特色,时至今日存世极罕,其原图多为孤本或仅存数件之谱。因此,编者专门开展了针对此类地图的比较集中的收集整理,大致网罗了这一时期所制作的各种类型的上海地图。这些地图珍品的荟萃,也为还原十九世纪后半叶至二十世纪初上海城市地图制作与流行的真实状况,了解与评价我国近代地图发展史提供了十分难得的典型案例与实物资料。
图3 Plan of the English Settlement at Shanghae(《上海英租界平面图》,1866年刊)
(三)以清宣统二年(1910年)商务印书馆出版的《实测上海城厢租界图》为标志,上海城市地图制作技术渐趋成熟,此后直至1949年,本埠制图业成为主流,舆地学社与制图社等专业化民间制图机构兴起;与之同时,字林报业有限公司、日本堂等外国出版机构的上海地图创作也相当活跃;而在1932年、1937年与上海沦陷的初期,由于时局影响,还出现了大量日制上海地图。这一时期的上海地图,虽然相对比较常见,查阅与收集较为容易,但因数量众多,再版频仍,加之此种介于书籍与绘画之间的即用型单幅印刷品或小册子,长期不为公藏机构所重视,大多流传于民间,收藏极为分散,全面搜集与系统整理仍需花费不少功夫。为此,编者通过公藏机构、海内外私藏家与古旧书店甚或拍卖会等多种途径,获取此类地图的原图、复制件或电子图像数据,由此建立了一个比较完善的上海近现代地图资料库。该图库不仅收录了多种上海市政当局与公共租界工部局、法租界公董局等官方机构绘制的有关市政建设的一般用图或专题图,也包含了商务印刷馆、中华书局与多家舆地学社,以及字林报业有限公司、日本堂、至诚堂等外国书报社所制作的一般通用的商旅用上海地图,同时还留意蒐集了一些外国或民间商贸机构独自印制的简易上海地图,以尽可能地再现当时上海地图市场与地图文化的全景。
此次对上海城市地图的收集与整理工作历时四年之久,初步完成了对海内外公私现存各类上海城市古旧地图的全面调研。像上海这样的大城市,相关的古旧地图收集整理是一项系统工程,需要特别指出的是,此项工程实施中所涉及的地图查阅、利用申请与购买、复制与拍摄等具体工作,均是在编者与该书出版方——上海书画出版社的通力合作下完成的,王立翔社长与该书责编王剑、眭晶晶全程参与了这一工作。而在此过程中,该书还得到了中国国家图书馆、上海图书馆、日本YAMASHITA collection等诸多公私藏图机构的鼎力支援,使编者能够在较短时间内得以顺利获取海量上海地图的图像数据,并完成与之相关的一系列查阅、采集、复制、整理与考证作业。
在上述工作基础上,编者甄选了217种最珍贵、最具代表性的上海地图,根据成图年代等因素编排为方志类地图、近代单幅绘图、近代早期外国实测图等10个图组,并逐次整理、考订地图相关信息,最终编撰形成《上海城市地图集成》。在具体编撰中,编者特别着意以下三个方面的努力。
(一)系统梳理,精选善本
历代流传下来的上海城市地图种类繁多,版次复杂,为求系统、完整展现上海城市地图的演变历程与城市历史文脉,经反复研议,编者慎重遴选具有如下特征的最珍贵、具有代表性的上海城市地图入编图集:①绘制年代早;②测绘质量较高;③具有地图学史研究价值、能够展现该时代地图文化特色的官方或民间地图;④在上海乃至中国的城市史与城市史地、城市规划建设等研究上具有重要意义;⑤尚未公开或传存稀少且具文物价值。
该书所选地图,多为此类图像文献之善本,编者不仅网罗了目前见存的明中叶至近代初上海城市地图,而且也较为系统地收录了近代以来工部局、北华捷报与字林西报社、日本堂、至诚堂、商务印书馆等上海地图主流制作机构所刊之图,并介绍了这些地图的类型与版式变化;同时,对于晚清以降中外官民机构所作的上海地图,在上述选图原则之外,对其中再版较多的图,则尽可能选用初版之图,并以附图展示与著录文字的形式说明其再版情况,以求从制图主体等方面对各类上海地图进行初步的系统梳理。通过这样的采择与处理,尽可能将古往今来上海地图丰富多彩的样态呈现出来。
在所选地图的比例尺上,该书亦不拘泥于前述1/5000~1/40000比例尺的收集原则。如对于老城厢及南市、各国租界、闸北等近代上海核心城区,有时则会采用足以表现地块内容的大比例尺城市局部图,如1840到1880年代所刊1/2400以上的英法美租界平面图、1910年以来工部局工务处所制公共租界1/2400的分区段规划图、1917—1922年年间所制租界及老城厢系列地籍图比例尺更达1/1200~1/1800、上海特别市土地局于1928年所制1/2500的《实测上海特别市区域图(一)》等图,这些地图有的虽然未能全套保留下来,但也尽可能地编入该书。另外,该书也灵活选取了一些能够反映上海行政建置重大变化的大区域小比例地图,如上海特别市土地局1927年12月制《上海特别市区域图》(比例尺1/50000)、上海市工务局制1934年《上海市全图》(比例尺1/25000)等。而在地图类型上,该书虽以表现现状的普通地图为主,但也选择了一些在上海城市建设史具有重要意义的规划建设类专题地图,如有关1929年以来的“大上海计划”以及始于1938年的“建设上海大都市计划”等图。
值得一提的是,在这次编者所选地图之中,还有不少是深藏多年、首次披露的孤本或稀见之本,如近代初期英国所藏Shanghai,English Quarter等数种英租界平面图、1873年由日本驻日领馆主持绘刊的《清国上海全图》、日本天理图书馆所藏光绪十四年(1888年)富文阁彩色石印《上海城厢内外租界全图》(图4)、光绪年间本埠石印书社所制《上海县城厢租界全图》系列图、日本新智社明治三十八年(1905年)所制《新撰实测上海舆地图》、北华捷报社1907年版Amap of foreign settlements at Shanghai、Shanghai Oriental Press1912与1913年版的Map of Shanghai、山下和正氏所藏数种清至民国绘本《上海县城图》等,这批具有相当文物价值的地图珍品存世稀少,此次得以大幅刊印,必将为上海城市的深入研究提供有力的地图资料支撑。
图4 上海城厢内外租界全图(1888年刊,日本天理大学图书馆藏宇内孤本)
(二)详细著录,专业编排
该书精选的200余种上海地图,形态各异,年代跨度逾5个世纪,为便于检索浏览与研究利用,编者以成图年代为纲做了大致编排,并在此基础上区分了10个图组。关于图组的划分,首先根据地图形态与测绘方式,明确区分了方志类地图、近代单幅绘图与近现代实测地图3大类;鉴于近现代实测图数量较多,编者又综合考量地图的图式特征与内容变化、时代先后与政权更替、制图或刊印者的国别(中国或外国)等要素,将近现代实测类地图进一步细分为近代早期外国实测图、近代早期本国实测图、清末过渡期的上海城市地图、清末民初的新型上海城市地图,以及民国北京政府后期、南京国民政府前期、抗战时期、抗战后的上海城市地图这8个图组,由此合计共为10个图组。
古旧地图是一类比较特殊的历史图像文献,与一般书籍类文献相比,不仅形态差异甚大,而且往往缺乏对制图者与创作年代的必要记载,更缺乏对于制作原委、测绘方式等与创作背景相关信息的明确记录。为此,编者在图像资料入手伊始即行开展了针对这些地图的信息整理与考证著录工作。
该书所选的地图,其文字介绍一般由著录与提要两部分组成。著录部分主要包括图名、绘制者、刊印或出版者、绘制或刊行年代、印刷形式、图幅尺寸、比例尺、收藏地及传存状况等。为便于查阅与核对,该书在著录内容和体例上主要参考GB/T 3792.6-2005《测绘制图资料著录规则》并结合上海城市古旧地图的特点予以编制,西文著录则主要参考目前美国通用的Cartographic citations:A style guide(2 ed.2010)。对于著录中出现的西文图的中文译名、成图年代等需要明确或考证的内容,编者采取了如下的处理:英、法等西文的图名,一般均由编者综合考虑该种地图的实际功能、历史上的中文习称等因素译成中文。如英文图名中plan一词,根据不同地图的实际使用功能可译作“地图”“平面图”或“规划图”等不同的汉语通名;又如Ground Plan of The Foreign Settlement at Shanghai-North of the Yang Kang Pang Canal(1855.5)一图中的 The Foreign Settlement at Shanghai-North of the Yang Kang Pang Canal,是1863年10月合并初期英美租界之英文名,在当时中方的官方文书之中习称为“洋泾浜北首外国租界”,如1864年成立的中英混合法庭称为“洋泾浜北首理事衙门”、1869年订立章程亦作《上海洋泾浜北首租界章程》,因此中文图名也遵此历史称谓予以翻译。
成图年代也是该书编排与著录的一个关键要素,然而这个要素也存在多种复杂的情况。即使是明确标注年代的地图,实际上也有测量、绘制、印刷、发行等时间的不同(日本系的上海地图往往在图中分别予以注明),有时还会出现测绘与刊印等年代相距较远的情况,需要在著录时做一定的考察、说明。而对于未注年代的地图,则需根据图上的地物表现来考证推定,其中有时还会出现图中地物与其实际年代记录相互矛盾的情况,这当然有可能是后世追忆创作造成的(如该书图2-10《上海县城全图》等,图5),但也存在其他的多种可能,如因制图者调查不充分或更新不及时或创作者的特殊地图意识等原因而发生的年代滞后现象,甚至还有现代文献档案不完备而出现的图上描绘地物早于现存记录年代的超前现象,这些都需要慎重加以分析。
图5 上海县城全图
例如,上海地图社印行的《实用上海挂图》(该书图9—14)虽是一种现代地图,但图中大量地物的年代表现严重滞后,只有获取图中所现1938年底开设的英商24路电车、1940年拆除的上海北站民德路旱桥、“巡捕房”尚未改称“警察局”(1941年日军占领租界后改)等少数关键地物证据,并比较目前传存的1940年4月版同名图,以及1941—43年版《实用大上海挂图》、1945年抗战胜利初版《实用上海挂图》等数种稀见版本,方可综合推断其成图时间应为1940年间,出现这样的年代滞后或许反映了“孤岛时期”上海地图编制者坚持使用中式老地名的地图意识与创作背景。
又如,一些近代早期的西文上海图,如该书图3—1的Plan of the English Settlement,图3—2的Map of Shanghae,April 1849,foreign residences等,均出现了图上所见地物早于现存《上海道契》等文献所记录该地物最早出现年代这一令人费解的情况,这有可能是制图人在重刊之际做了少量更新但并未修改图上的年代标注而产生的,也有可能是图中描绘地块的实际租地行为早于《上海道契》所载契约订立时间所致。对于以上列举的种种复杂情况,编者亦尽可能运用地物表现的考察、同时代或同系列地图的比对、相关文献的查阅等加以考订,并在提要中予以简明扼要的说明。
此外,关于地图的制作者,亦有测量者、绘制者、印刷者、著作权者、发行者的区别,若在图中有明确记载或通过其他文献考证获得相关绘制者的信息,亦在著录与提要中予以扼要说明。该书提要部分则主要介绍地图的图式与制图工艺、表现内容与覆盖范围、再版与重版、错讹等,有时也简要分析测绘情况与创作背景、创作底图、制图者与制图团体、学术价值等,并介绍地图的传存史、所表现的城市形态与景观变迁、或者与之相关的重大历史事件等等,以凸显其所描绘的时代背景以及其所承载的重要学术研究价值。
(三)资料翔实,印制考究
作为历史图像文献,古旧地图不仅与地图学、测量学相关,也蕴涵着丰富的绘画与印刷文化内涵,因此,该书在编撰过程中,亦十分留意图像数据的处理与相关资料的收集展示。
为尽可能展现图像文献的原貌,该书所收之图绝大多数为高清拍摄或扫描的原图资料,对于1920年代以来相对容易搜集到的地图,如有复本,则从中挑选保存状态较佳者,并依照原图对拍摄的电子图像数据逐一做了细致的色彩校准;而像明弘治《上海县地理图》、Plan of the Hong Kew(Hong Que)or American Settlement at Shanghai(1864-1866)、清光绪年间彩色石印本的《上海县城厢租界全图》系列图、商务印书馆1919年初版《袖珍上海新地图》等图,虽然此前已见诸重刊,这次在高精度拍摄与调色上依照原图进行了处理,以求清晰展现原图绘制与印刷的细节,接近其精美印制、赏心悦目之本色。
近代以来上海地图制作考究,一些地图不仅有描绘上海城市的主图,还在主图图廓之外复设图框加绘城市名胜或重要机构的影像,还有一些地图在其背面印制广域地图或城市商旅相关文字介绍,另有一些地图还附有精致的封套(或封壳)甚至一册《地名录》以备检索;许多地图制作者都在用纸、印刷、敷色、构图等工艺上展现了别出心裁的构思与创新,装帧与封套设计也务求隽永。并且,这些地图的附属内容往往具有很强的资料性和艺术性,如主图背面的文字介绍往往登载与主图同时代上海的城市交通、电话号码、大型文体活动或路名更改等有价值的史料,而封套与封壳的设计不仅蕴藉近代美术之意趣,而且一般会在其中注明与该图相关的绘制者、版次、刊行时间以及同时制作的系列地图等信息,这些信息有时为主图所失载,因此颇具研究价值。有鉴于此,编者也留心收集此类地图附属资料,并采用附图或文字说明的形式在图集中加以展示,以清晰、完整地呈现此类地图所富集的文献资料全貌(图6)。
图6 版面设计(图名、著录、封套与再版图的收录形式)
历代传存的上海地图,形态不一,尤其是图幅差异很大,从2张全开拼接成巨幅图到64开小册页,不一而足;制印方式多样,从绘本、刻本到近代的石印、铜版、胶版等,琳琅满目。为应对复杂多样的图版与印刷装帧形式,该书采用了全彩大八开精印、并且每页对折展开为四开的独特制本形式,而对于原图为全开甚至2张全开拼接而成的超大幅面之图、或长宽比超大的长条形图幅之图,版面设计者采取了四折页与三拉页等形式(图7);对于图幅较大乃至特异的十字形图幅之图、或密排极小字体的地图,则一般采用分割全图以放大局部等形式,如此复杂的排版设计,使得该书的制本装订只能采用成本昂贵的全手工作业方可实现,我们对上海书画出版社这一追求卓越的不惜工本之举表示由衷的感佩。
图7 制本形式(全彩大八开、每页对折展开为四开)
按上述收集与整理、甄选与编排、考证与著录、排版与调色等一系列的程序,最终形成的《上海城市地图集成》这一图集,汇聚了5个世纪以来的上海城市地图,全面反映了此类地图的演化脉络以及上海这座城市的历史变迁。此书的出版,无论从上海城市史还是就地图学史而言,都具有充分的学术意义与研究价值,编者也期待此书能够成为上海城市史与城市史地、城市规划与建设、都市文化等研究领域的一种基本参考文献。
最后需要指出的是,虽然该书汇聚了诸多海内外现存的上海城市古旧地图,其中不乏熠熠生辉的佳作,但因利用权、保密性、篇幅限制等原因,该书除了上面提到的1949年之前测绘的地形图或气象水文等专题地图,1/2000以上的大比例尺城市规划图或局部建筑图,《上海市行号路图录》《上海道契》以及租界当局编制的大型地籍图册所收图这三类未予以收录之外,尚有部分地图资料未能编入此书,如近代以来俄、德、荷兰、西班牙等语种的上海地图,还有部分民间商社或外国外交机构印制的上海地图等,这次也尚未系统搜集;而像岸田吟香于1885年所制《上海县城厢租界全图》一图,系近代日本民间商社所绘最早的上海地图,虽经多方查寻,但仅得一不甚清晰之影本,这些缺憾都有待今后留意蒐集加以完善并形成专题的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