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楚柠
(上海第二工业大学文理学部,上海 201209)
从社会学的角度看,城市化是社会进步的过程中,农业人口及其居住环境和生活方式向城市转变的过程,是社会发展到一定阶段的必然产物。现代化理论和发展社会学的主要代表人物都把城市化作为社会现代化的重要特征。近200年来,城市化在社会发展中已演变为现代化的主导性力量,在城市化的进程中,产业结构的调整和升级对于城市化推进的速度和程度起着决定性的作用。近10年来文化创意产业在国内快速兴起和发展,对我国城市化战略的推进产生着重要的影响。对于其与城市化战略推进的关系的研究,是城市化战略实施中的一个重要课题。
城市化进程的本质,是基于工业化而实现的人的生存方式和生活习俗的改变,是由落后的、依附于土地的生存方式,向脱离土地的第二、第三产业转移的社会历史进程。这个过程必然伴随着人的生存和生活方式、生活习惯及文化习俗、生活观念等的改变,表现为职业、技术、生存基础、生活目标等人的生存状态的改变。因此,城市化的结果,将大大推进经济发展模式和与之相适应的社会文明程度。从发展社会学的角度看,城市中心战略对加快社会现代化进程来说是决定性的。
我国改革开放以来,加快社会进步最重要的举措是城市化发展战略的实施。政府的城市化战略是分段逐步推进的,从“小城镇战略”开始,延伸至中小城市化的普及,继而转变为以大中型城市为中心的城市群发展战略,即都市化战略。其三十余年的行进轨迹见图1。
图1 中国城市化发展的势态(1979—2015年)
从演变过程看,改革开放后漫长的城市化进程起始于1978年的小城镇发展战略。1982年底通过的“六五”计划中提出了“控制大城市规模,合理发展中等城市,积极发展小城市”的城市发展总方针,这是相当一段时期内我国城市化战略的基本方向;“八五”计划时期仍强调:“城市发展要坚持实行严格控制大城市规模、合理发展中等城市和小城市的方针,有计划地推进我国城市化进程”[1];在“九五”计划中,城市战略部署开始出现转机,基本策略仍然以小城镇为主,逐步向小城市转变。直到《“十五”计划纲要》中,提出了“完善区域性中心城市功能,发挥大城市的辐射带动作用”。进入21世纪,各大中型中心城市及沿海地区经济出现了腾跃式发展,城市化战略的又一次转型出现。2005年10月,十六届五中全会通过的《中共中央关于制定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一个五年规划的建议》,首次明确“增强城市群的整体竞争力”,“有条件的区域,以特大城市和大城市为龙头,通过统筹规划,形成若干用地少、就业多、要素集聚能力强、人口分布合理的新城市群”的都市化战略。这一转变,意味着我国城市化战略提速升级。
新型城市化战略的实施,促成了具有现代竞争优势的产业集群的凝聚,催生了文化创意产业形成创意经济业态,使城市如海绵吸水般具有对人口、职业岗位及劳动力的容纳度和职业提升潜力的功能,从而使城市化推而有进,进而能载,载而欣欣向荣。
在城市化战略实施过程中,相随而进的是城市文化的崛起,城市文化的核心是创意文化。在中小城市化战略向都市化战略转型中,由创意文化衍生的低耗能、高附加值的文化创意产业,在大都市战略中首先受到以北京、上海、深圳为代表的大城市地方政府的高度重视。不仅在城市发展规划中明确了“文化创意产业”的范畴,将其列入城市产业发展的重点,还统一了相关统计口径,拓展了城市空间类别和管理机制,提升了城市非体力资源就业的空间,促使城市产业结构升级,形成创意经济,由此也改变了城市的阶层结构。
约翰·霍金斯在《创意经济》一书中写道,创意并不一定就是经济行为,但一旦创意具有了经济意义或产生了可供交换的产品,创意就可能是经济行为[1]。创意是一种创新的意识,其主体是人,经过人的大脑运转开拓出全新的思想理念,从而形成一种新产品和服务的价值元素。从经济学意义上对创意经济进行界定,“创意经济指的是以创意为主导,以服务业特别是文化产业的发展为重要特征,以强劲的创业活动为基本表现形式,在经济结构、组织、体制和运行上带有不少新特点的经济活动”[2]。
创意经济的兴起是城市化发展中产业结构调整的必然结果。自工业革命以来,科学技术成为城市文明进程的重要推动力,现代计算机技术及网络技术应用的普及,触发了新媒体的崛起,掀起了产业结构调整的浪潮,城市环境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在解决了基本生活需求之后,人们的消费支出中,体验式的无形消费比例会逐步增大,而创意产品无疑满足了人们体验式无形消费的需求。人类需求的升级,为创意经济的产生和发展提供了广阔的市场空间。”
虽然创意本身并不能够创造财富,但当一切的产品或行为加入了创意,取得的经济效益是巨大并且可持续性的。例如,如今一部智能手机可以用来付款、发邮件、看网页、叫外卖等,配合卫星定位技术,还可用于导航,手机成为人类生活中必不可少的重要工具。可见文化创意融入技术之中,使人类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革,也形成了发散型的新型产业结构,为创意经济的发展提供了生生不息的原动力。
城市化的实现,带来了教育水平的整体提高,越来越多的人开始从事文化创意产业相关工作。一个新的阶层悄然出现并且迅速崛起,那就是创意阶层。理查德·佛罗里达认为,创意阶层是新经济条件下,经济发展对于创意的渴求,从而衍生出来的一个新的阶层[3]。创意阶层并不仅是指从事创意产业的人,凡是善于创新和思考,并能够在工作中充分发挥个人创造力的人,都属于创意阶层。这也决定了创意阶层需要具有丰富的知识储备和逻辑思维能力。
随着创意阶层的崛起,许多国家意识到教育作为人力资源培养手段的重要性。在文化多元化和全球化的今天,产业间的竞争日益激烈。当任何行业出现了技术的改良或创新的成果,它们可以很快地被竞争对手学习和仿造。在这种形势下,能提升城市竞争力的元素不仅仅是科技文化,更重要的是有知识含量的人才。理查德·弗罗里达认为,拥有大量人才的城市发展得会更快,同时也能够更好地吸引更多的人才。基于这一理念,理查德·弗罗里达在他的名著 《创意阶层的崛起》(The Rise of the Creative Class)提出了著名的“3T”理论,即3T的创意经济的核心要素:人才、技术和包容。他认为,如果一个城市想吸引更多的人才,生产创新和刺激经济增长,那么它必须满足3T理论[4]。
文化创意产业的出现和发展,对城市化进程的重要性是无可估量的。
首先,对GDP的贡献显著。世界知识产权组织从占GDP比重方面公布的最新数据显示,2013年全球文化产业增加值占GDP的比重平均为5.26%,约3/4的经济体占比为4.0%~6.5%。其中,美国最高,为11.3%,韩国、巴西、澳大利亚、中国、新加坡和俄罗斯均超过6%,加拿大、英国、中国香港、南非和中国台湾则分别达到5.4%、5.2%、4.9%、4.1%和 2.9%[5]。 显然,文化创意产业的崛起,对城市发展的影响极为深远。
其次,人的素质提高,加强了社会发展和人类文明的良性循环。受过高等教育并拥有高收入的创意阶层不仅关注物质和金钱,而更注重精神层面的追求。例如,生活环境、工作条件、个人喜好和个人价值的展现。这些特点也决定了创意阶层有较强的人格独立性和思想境界,他们倾向于在自己喜欢的环境中工作,而城市想要留住人才,则需要推出更加开放的政策和改革方案,为他们创造舒适、文明和便利的生活环境。
再次,文化创意产业极强的经济辐射功能,构筑了现代城市的新型产业链。文化创意产业最初推动了旅游、住宿、餐饮、饰品、时装等产业的发展,继而扩展至科技发明、物联网等更加广泛的领域,形成了以文化创意产业为中心的环形产业链。
最后,文化创意产业显著的产业价值,创新着城市的品质和效益文化创意产业的价值,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方面,形成新型产业,创造大量的就业岗位。文化与创意的融合具有高附加值的属性,其带来的经济效应不仅体现在创意产业本身的产出,更表现在与其他产业的融合而形成的产业链。“文化创意产业发展空间和延伸领域非常广泛,不仅拓展了传统产业内容,还创造出新的知识经济的产业内涵”,明显拓展了社会就业容量。截至2015年年底,中国文化产业法人单位共吸纳就业人员2041万人,比上年增长6.0%;占全社会就业人员的比重为2.6%,比上年提高0.1个百分点[6]。另一方面,文化创意产业的投入产出比极高。文化创意是一种智力创造和文化塑造,其作为文化产品为社会广泛关注和需要,具有持续延伸发展的文化基础,而本身的创作成本却十分低廉。无论是出版业、戏剧娱乐电影业、网游手游业、共享单车以及家庭机器人等近年快速发展的创新产业,都显示出其显在或潜在的巨大的产业价值。具有纽约文化创意产业特色的百老汇已经成为纽约的标志,来自世界各地的访客只要来到纽约市,都会为百老汇贡献一张票房;同样,曾被誉为中国文化的“东方之门”的上海大世界也是海派文化的承载之地,领略海派文化的窗口,它们的投入产出比都极具优势[7]。
可以说,文化创意产业是城市化高维度推进的拉弓之弦,产生的经济效益、文化效益、社会效益不可小觑,文化创意产业的崛起,是城市化进程的巨大推动力。
在全球生产网络中,文化创意产业处于国际分工价值链的高端,从业态上看,具有高成长性;从功能上看,具有“城市空间聚集特征”,在城市化战略推进所必然伴随的产业转型升级中,有着对城市化路径的重要影响。
在城镇化战略实施阶段,面临大量的生活安置和就业压力,所以城市发展主要依赖于要素驱动。大量增加土地、劳动力和资本投入,以满足城市规模扩充和基础设施建设的需要,此时,低端功能产业链为城市化的主要路径[8]。而在城市化战略深入转型之后,城市化发展受要素资源的约束,面临着“中等收入陷阱”,急需技术、知识、文化等多要素的融合来提升产业价值,驱动城市扩张。此时,文化创意产业能从国际分工和产业价值链的高端,将经济、科学技术、文化艺术及其他广泛的多形态资源要素组合起来,更有效地实现产业与数字科技的融合,培育创新产业体系,调整城市空间布局,促进城市功能价值链升级,实现城市发展路径的优化。
从近年来的实践看,国内大型城市都已先后根据自己的城市区位特点,制定和实施相应的文化创意产业发展战略[9]。多地出现了多个特色文化产业园,积极培植和扶持文化企业,加速发展“互联网+”,打造智慧城市,为城市化发展注入了充满活力和拓展空间的文化创意元素。虽然其发展尚处于探索阶段,但对于城市化战略推进所产生的经济和社会效益以及所显示的发展空间,都极具冲击力。
在中国城市化进程中,现少数超大型城市已经进入了世界大型城市群并在人口、产值、城市设施、社会保障体系、文化生活环境、产业层级等都居于前列。未来20年是中国城市化整体跨越的关键期,届时将会有一批城市跻身世界大城市的阵列。这些城市要完成转型升级,一方面要以开放包容的姿态,建立多元文化融合的文化创意平台;另一方面须建立富含创新性特征的新经济体系,凝结创新实力,合理布局,保持经济、文化不断创新的活力。
中国城市化进程不是整齐划一地推进而是错位而进的。在大中型城市进入都市化发展战略时期,边远地区城镇化的快速发展,吸引了大批劳动力返乡谋生。小城镇重复着大都市城市化初期的发展轨迹。在这里,文化创意产业将以更快的步伐融入并成为城镇化的加速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