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全福
摘要:水流千转归大海。上海,坐落于雄鸡腹地,濒临海洋,自开埠便涌进了中外无数的商贾流民、宫官草寇,并汇聚于此争地占埠,作为上海木偶剧团前身的木偶皮影艺术,亦从民间来到都市,经过多年的演绎,在继承优秀传统的基础上,广纳百技,不断创新,形成了独有的海派木偶艺术。
关键词:上海;偶型;探析
中图分类号:J82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5-5312(2018)23-0148-03
一、前言
上世纪初期直至中叶,木偶、皮影的表演由于场地、观众群及票行的局限,只在微小的场地或街巷为人们演出,到了六十年代,木偶戏的表演有了量身定制的专业剧场,其构建主要为学生和儿童服务,八十年代以后,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社会经济的不断发展,全国各地的剧场、舞台如雨后的春笋拔地而起,特别在跨入新世纪的当代,剧院越做越高,舞台越做越大,观众席与舞台间距越来越深,木偶艺术若要走出去,且当今不得不走出去,就要适应现代的大型舞台及观众的要求而改变自己,故而木偶越做越大,布景、道具亦越做越高,越来越重的木偶对演员自身的活动以及对木偶的操作带来众多不便,甚至无法完善表演,这就要求偶型设计,摒弃固有思维,探求新的路径。
早期的偶型制作,多为传承千年的木材、泥土、石灰、浆纸、丝绵、皮毛甚或铜、铁等原料,即便着色也是取之矿石、植物等自然界的天然材料,而今社会倒逼偶型设计师,必须打开思路,寻求新的表现方式,为此形式各异的新材料、新方法应运而生,在此大潮下,上海木偶剧团除了沿袭传统的习法之外,大量开发加入现代科技人工合成的新物质、新元素,随着新生事物不断涌出,现谨以我之所见,罗列如下。
二、EPS的兴起
“EPS”即聚苯乙烯,俗称白泡沫。改革开放进入八十年代,科技、文化迅速发展起来,随着影视、舞台剧的蓬勃兴起,文艺工作者对造型表像的要求亦越来越高,作为经济实惠、容易操作的白泡沫被广泛应用开来,尤以雕刻制作大型偶人、动物等异形造像,“EPS”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为造型设计所采用,其质量较轻,易于拼接,可刀削锯割,电热丝、电烙铁甚或电热刀溶烫设形,省时省力,泡沫有软,硬之分,可根据制作要求选定所需泡沫的密度,密度俞高,泡沫俞硬,过硬的板材会为雕刻带来诸多不便,故在选材上多用18至20克左右的泡沫材料。
在制作或成型后的使用过程中,虽泡沫轻便易控,但其松软易碎,惧怕腐蚀,故在雕琢打磨完成之后,须做表面处理,因设计要求不同,故制作表现方式亦多种多样。
1.整形露“面”,习惯上将棉纸、报纸或其它纸质品通过调制的糨糊黏贴
于“EPS”偶型、道具表面,待完全干燥后锉平,补、批腻子,手工或电动平整研磨,打底浆、上色,因化学性质不稳定,故不可用酸性或含有香蕉水等易腐蚀的颜料、漆类等喷刷,作为偶型造像,泡沫具有多样的可雕性,如木偶剧《寻太阳》中的“大地之母”、多媒体人偶剧《小狐狸与神奇的魔法王国》中的人形等众多面具,涂料上浆,打磨后竞鲜膜光亮、嫩如儿肤,打破了对泡沫不能细琢的传统观念。
2.依形做“皮”,上世纪九十年代,电视剧《聊斋》的陈列鸟兽大道具全部由“EPS”泡沫雕制,待磨光后,选用上海墨水厂出品的“777”胶水作为涂层,在泡沫表面形成胶质硬膜,对泡沫有一定的保护作用,近年来,用调制好的树脂(俗称玻璃钢)亦出现在偶戏舞台上,最近局部地方举荐“PU”881或“PU”882作为表面处理剂,虽工艺不尽完善,还在验质,但将来会推广开来,我有接触两次,2006年4月,杭州乐园景观剧《第一世界秀》,园主黄巧灵从美国进口两台机器调整稀料喷绘在雕刻好的大型泡沫山体上,因对其性质不够了解未能做出效果,2017年,偶戏《白蛇传》继又采用铠甲“PU”为试剂,涂与一佛二山,佛像如石似玉,神采亦然,然而山林异样,经过消光又上光,效果远非过去所能,作为化工材料,上世纪中期即被欧、美等发达国家的艺术家所采用,除了用于“EPS”之外,亦可用“XPS”、“PF”、“PE”、“EVA”、泡沫海绵等板材塑型。
3.包形易“表”,作为以布包形,古已有之,只不过随着“EPS”的兴起多个选择而已,但与传统的缝制、黏贴不同,除了不对泡沫产生化学反应的胶水根据需要可用可不用,另对泡沫表层划线开口进行固定,若有同样布料拼接,则先注意布面的正反倒顺,特别是剪绒类材料,以免出现色差。
三、EVA的扩张
“EVA”是石油化工的产物,作为原油附加值,多年来广泛运用于建筑、商用包裝、管道保温等众多领域,如今被木偶设计师造型所用,是近几年的事情,谈不上发明,而是无奈之举,传统上木偶戏及国外偶戏并非是针对少儿演出的,现今在众人心目中被界定为儿童剧范畴且走进了大剧院,如果说木偶剧摒弃了传统习俗登上了大雅之堂,倒不如说是现实社会商业环境倒逼偶戏“挤进了对偶戏来说超阔、超高的豪华剧场,作为木偶不得不改变自身矮小的身躯、走向高、大、上的时代,这就迫使设计师在许多剧目创作之初,就从宽大的舞台、超远的座距考虑,而将木偶改形换代、越做越大,为适合大型偶戏制作及表演所能承受的需求,本用于建筑、隔温、包装的化工合成材料“EVA”、“EPE”、“PE”板被普及开来。
(一)万般归属取其轻
“EVA”从颜色分为黑、白、灰三大色,因密度、质量不同有软、中、硬等多种规格,除特殊道具,造型设计师都会选择中性的多为板材为基料,其轻便易琢,有一定的支撑力,如上海木偶剧团现阶段制作《最后一头战象》场景中的大象,即是采用“EVA”所具有的属性而选用这一材料,依据其固有的韧性由点到线、由线到面链接成片,拼接出立体形态,这就要求设计师不仅要有严谨的绘画基础,坚实的造型能力,还要有对材料的理解和运用能力,“战象”从严格意义上讲,是“结构主义”中的立体构成,虽含具象,仍是装置表现。
“轻”是偶型设计师永不停息、孜孜以求的主题,上海木偶剧团舞美制作团队为此对材料进行了不断的探索、实践,为偶型制作获得了许多经验,如为小橙堡《熊出没》人偶舞台剧《缤纷王座》之熊大、熊二做的身架,《熊出没之夺宝奇兵》中三个强盗以及《小红帽》中乖巧的小红帽,奸诈诙谐的老狼,活泼可爱的小白兔,都是利用“EVA”、“PE”板的轻质特性而塑形。
(二)弯弓自便,游刃有余
“EVA”有背胶和无胶之分,除轻便易刻之外部分产品亦有延展性,如人偶剧《创世一补天》的大道具“水滴”,它是由直径80多公分的空心圆与边长160公分圆锥组成框架结构,外表分布众多镂空的海洋水生动物,内置灯光散射于舞台,演出极具效果,同场的山石土木亦通过“EVA”得以体现,其切割方便,柔韧自如,且松弛有度。
四、EPE与XPS软硬有别,高分子板真假猫偶
“EPE”(俗称珍珠板)是偶型制作相较最轻的材料,性软惧挤压,具有一定的弹性,易切割,可用于卡通偶像或道具辅材,而“XPS”亦是非常轻的板材,依据密度有软、硬之分,密度低的性脆易碎,高密度的则是制作五官、小道具的优选。
2014年,意大利米兰世博会中国多媒体“全息”投影人偶剧目,上海木偶剧团为其制作偶型大熊猫,采用厚度一公分半以内、俗称高分子板材为主料头像造型,其优点坚挺易刻,内部减少或勿用支撑,但难点是须造型设计师要有坚实的造型基础以及完整的空间预判能力,一次成型,此种造像既不属雕又不是塑,还须对称无异,故在造型前要谨慎估算,将板材划割为众多“橄榄”形材拼接成大头坯模,局部还需电吹风加热整形,如眼窝、鼻背、口形等,因材质硬挺,不易碎拼,故开料须干净准确,每一片的粘接都应在结构上,不宜反复,若一片跑形,则影响下片的走势,待一切成型,覆置“皮毛”、眼睛,此作优势内部开间空阔,便于演员呼吸、散热,在舞台剧《熊出没》偶型、森林国王“吉吉”、小猴等亦用此材。
五、PVG的渗透
“PVC”模片,俗称塑料片,并不陌生,它与生活息息相关,伴随人们走过了许多年,但言“PVS”馊影,似乎于皮影‘风马牛不相及,童年记忆深刻的电影《青松岭》里有段坏分子钱广在家弄驴皮影,甚觉得滑稽好玩,时而仿其腔调,后来了解还有牛皮、羊皮影,是乎皮影都是皮的,那“PVC”的“影人”是皮影吗?如同木偶也不都是木头的,久而久之,堂而皇之。
“PVC”材质因配料不同亦有透明、软硬差异,用在灯具投射,早已实施,而作为皮影整体代之,则是近些年的“发明”,上世紀90年代,上海木偶剧团徐文琪老师即着手研制“PVC”影偶,通过油性笔墨绘于塑料片上,因材料、技术受限,只做了几个短小剧目,如《鸡斗》、《狗拿耗子》、《羚羊飞渡》,后来亦有了用复印机彩印图片于塑料片上,但仍是小幅形象。
2010年上海世界博览会,上海木偶剧团为此编排了超大的皮影戏:《三国演义》之《草船借箭》、《空城计》、《驱兽破蛮》、《孔明灯》四个剧目,影窗宽大,许多景片设计居高2至3米,影人亦到80公分,偌大的场景,众多的人物、繁琐的道具,显然对设计、制作都是一个巨大的挑战,此时计算机打印技术已经成熟,经研判吾摒弃了以皮制偶、手绘敷色的传统模式,改用干勾墨稿、水性颜料韵色、通过电脑调整,喷打在“PVC”上,制作的片剂清晰透明、颜色丰富,虚实易于变化,并首次在皮影构架上,研发、装置了两个滚筒带动“PVC”胶片,利用人工循环往复的操纵,使河川、大地动了起来,奔腾的江水、摇摆的战船,逝去的草地、行军的人马,在行动中缓急自如,且节奏、仪式感极强,解决了长期以来人物碎步,江河死水微澜的尴尬表演,飞驰的野兽与逆向划过的大地形成对比,在隆隆的战鼓声中,使画面更加紧张、刺激,扣人心弦,而最让吾首肯的,还是“PV”色彩的饱和度以及表现时空虚实的多样性,它有油画的浑厚、敦实,兼有水墨的气韵流动,虽皮影影人讲究的是侧面率、横向交集,但依据西洋一点、二点透视规律将景物一层层铺开,构成由实到虚、色彩由浓到淡,结合国画留白或散点透视法则使空间更加深邃、立体,突出主题以达到笔断意连、事半功倍的效果,此戏舞台着重强调欧美与日式结合的绘画风,参插中国淡彩水墨技巧,使画面更加含有意境而引人入胜,在上海世博会长达几个月的演出中,取得了良好的效果。
2015年,为了剧目的发展、中外文化的交流,剧团创排了又一部大型皮影戏《花木兰》,偶型、景物仍为“PVC”材质,造像为剪纸或黑、白板报风格,万墨丛中一点红为补充的烟火、血滴,具上世纪60、70年代装饰感,与世博会皮影戏《三国演义》色彩新颖亮丽、以面带线形成反差,其插入的投影动画如老酒新浆,打破了传统皮影戏平行移动、不可直面进退的常规,运用投影技术伴随多变的音律,使画面热烈激昂、人物丰富饱满,让人耳目一新,取得了良好的效果,但在《花木兰》戏中插入老虎的表演,个人觉得有破古典名著的美学,对儿童可否产生影响且存待论。
六、纸偶的挣扎
纸偶:用皮纸、纸板或其它纸质材料经人为加工组成的立体偶型,其特色棱角分明,难于细琢,相对于其它偶像,纸偶乃一尴尬的品种,没有灭绝,亦没能发展,只是设计在感到需要时闪现一见,纸偶来自古时祭祀,并非起源于曲艺舞台,在民间,因丧葬习俗用纸偶为俑,以奉逝者。2009年秋,吾到皖北参加葬礼活动,一悼者对手艺人扎制的纸马、两纸人顺口塞食熟米、馍块,并拍打偶面、念念有词,而2018年仲春,吾见黑龙河、松花原葬礼活动再无纸俑、纸马、纸轿,替代的是画工粗糙、制作简易、机械化生产的“PVC”吸塑产品。预计不久的将来,纸艺冥品这种流传数百年的扎纸技艺恐怕也随哀者逝去了。
舞台上纸偶难得一见,2001年,上海木偶剧团以纸制偶,制作新戏《特殊使命》,剧中的偶型用折纸方式拼接,因材质受限,偶面不够细腻,难捕捉性情亦缺少变化,故演出一段时间后便放弃了,现唯一可演的为早期折纸小戏《东郭与狼》,东郭先生脸型呆板,面目迂腐、线条僵硬的文人下士,而狼则眼面夸张,狭腰垂尾,动作猥琐而不失凶残本性,随着梆子的慢板及急速划过的弦音,整个剧目紧张不失诙谐,可见造型设计对狼、人物、剧情的艺术感悟与坚实的表现能力,是偶类剧目中的一朵奇葩,成为上海木偶剧团经典小戏传演至今。
七、布艺的惆怅
布拟:布以为偶还是不以为偶?
舞台上以布拟偶,因形式较真,上海木偶剧团自诩日布拟,由上世纪九十年代资深老师陈为群先生在剧目研讨会上首倡提出,经过众创作人员长时间的探索、实践,一部亮丽、新颖的布拟音乐剧《春的畅想》应运而生:在幽暗神秘的舞台深处,一块块布片犹如阿拉伯飞毯飘忽着款款而至,随着毛毛虫的闪现,两只大公鸡“脱胎”而出,并四目对峙,略思后拔地而起,相向厮杀,伴随跌宕起伏的音乐,挣扎到精疲力尽、无力争斗时发觉毛毛虫在逃,此时小肚鸡肠的鸡公公意识到只有合作才能共赢,随之互谅互让,分而食之,皆大欢喜,喧闹之后是一片宁静,少许,低沉的旋律从远处随风而至,一片片彩云(布片)随着器乐的鼓点瞬间羽化为色彩斑斓、着装时尚的妙龄舞女,伴随热情激荡的舞曲,跳起了强劲、奔放的迪斯科,其动作夸张,节奏欢快,令人安奈不已,激情过后,一曲优美的曲牌、弦乐二胡独奏《春江花月夜》让人陈定下来,渐渐陷入迷境,月光如水,玉兰花慢慢绽放,一袭绫罗绸缎斜肩而下,彰显出江南才女、荷塘月下引弦静思,独享良宵的美妙情景。
《春的畅想》犹如巨石砸向大地,在空洞的舞台上掀起尘埃,开创了先河,其一:首次它以纤弱、轻盈的织品诠释了布拟在木偶舞台、木偶應尽的能量,且形神兼备,惟妙惟肖,在国内外取得了众多奖项,并作为经典保留剧目时常传演,其二:首次在国内打造黑光舞台,运用紫外光映像与常规灯切光、隔离投射方式凸显偶戏,取得完美效果,亦为其它剧目、院团所借鉴,特别是在上海木偶剧团偶剧、黑影戏《海的女儿》中运用荧光灯显像技巧益使画面丰富多彩,亮丽可触,达到了前所未有的色彩高度。
折纸为偶,挥布拟人,如果说纸偶是上海木偶舞台的一朵奇葩,布拟则是最具表演意义的海派偶像,其拟人似人,拟物似物,角色的转换就在弹指一挥间,令人目不暇接,可谓是偶界的新秀。
八、3D的发掘
“3D”即英文THREE DIMIENSIONS,意指三维立体空间,日常最早见识的是电影《阿凡达》,此后,“3D”进入了人们的视野。
2014年秋,设计大型多媒体剧目《小人国与大人国》,剧中不仅大量运用二维绘画投影模式,且首次尝试三维立体、即“3D”喷打技术,打印了些许小偶,材质为“ABS”,即丙烯腈、丁二烯、苯乙烯三元共聚物,其面光洁如脂,勾画色彩鲜亮,取得了良好效果,为制偶工艺的改进和提升,奠定了基础,此后在大型文化传承剧目《创世一补天》一戏中,仍采用“3D”方式打制水滴等道具,因设计与制作协调不多,且对材料配比了解不够,故产品抗摔打能力不足,还须进一步了解和实践。
“3D”可用的材料有数百种,其打印范围广泛,如发达国家制造飞机、汽车,大部分零部件都采用“3D”打印,随着计算机数码科技的发展,“5G”的到来,“VR”、“AR”的突破,打印即将迎来无穷大的发展,亦为木偶舞台的拓展带来机遇。如今,“全息”折射影像作为造型艺术跟进了木偶舞台,木偶,做为流传千年的古老传说,披上了皇帝的新装,综上所述,乃偶戏造型之一论,权作索引。
上海,一座开放不久、起调颇高的都市,汇聚了众多的“宫廷”及“民间”艺人,木偶,无论高雅还是乡俗,经历了世间最漫长的纷争年代,仍随时代在延展,可见其坚毅的生命力,普世的“真”、“善”、“美”,值得留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