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振
妈妈对我的谎言深信不疑,而我却更加难过,我原本是个诚实守信的学生,如今为何变得谎话连篇?一步错,步步错吗?
[1]
姜也东问我:咱们是好朋友吗?
我说不是,咱们是生死与共的患难之交,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友好邻邦”。
见我回答得铿锵有力,他颇为满意地继续问我:那今后咱俩谁要是做了背信弃义的事,肯定会遭到惩罚的,你信吗?
我不假思索地回答说,肯定的,人在做天在看,不信不行。
然而上天对我的惩罚,瞬间就如期而至。
那天课间活动,班主任眉飞色舞地递给我一张汇款单说:“你又有文章发表了,这次稿费挺高哈,继续加油!”我望着汇款单上显示的二百块钱,心里打起了小九九——以前收到稿费的第一件事,就是和同桌姜也东一起胡吃海喝一通,将每笔稿费花得一干二净,导致我辛辛苦苦写了一年,至今依然身无分文。我落得如此悲惨的下场,全拜同桌所赐。这次我何不瞒着姜也东,将稿费独吞?本来这也是我的辛苦所得呀。于是一不做二不休,在姜也东回教室之前,我三下五除二就将汇款单塞进了书包里。姜也东回到座位上的时候,丝毫没有发现任何异样,还变戏法似的从书包里掏出一盒洗干净的草莓和我一起分享。那一刻,我想起自己刚才的自私举动,不禁面红耳赤。但是存钱,将稿费集中在一起,是多么有意义的事情啊,姜也东应该会明白我的良苦用心的。
那天放学后,我像踩着风火轮的哪吒一般,急匆匆地往邮局赶,跑到邮局的时候,早已大汗淋漓。取号,排队,等候,待我拿到二百块真金白银的时候,外面忽然下起了瓢泼大雨。家是暂时回不去了,于是我在邮局附近的便民餐馆花了50元钱点了一份酸菜鱼,我边吃边等雨停,边想着以前拿到稿费时,和姜也东一起肆意分享美食的快乐情景。我不爱吃的东西,通通给他打扫,两人有说有笑,大快朵颐,现在没人和我争抢了,反倒觉得索然无味。
将肚子撑得滚圆之后,雨还没有停歇,出租车又打不到,我的作业连一个字都还没写。迫于无奈,只好再花20块钱从餐馆旁边的商店里买了一把雨伞,然后顶着冷风大雨向家中奔去。
崭新的雨伞并未阻止我淋成落汤鸡,当夜就重度感冒,妈妈用我剩余的稿费,去药店拿了130元的感冒药,截至目前,这笔高额稿费彻底消费完毕。此时此刻,我突然想起姜也东说过的咒语,不管谁做背信弃义的事,都会受到惩罚。
我,应验了。
[2]
第二天,我拖着疲惫的身体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走进教室,咳嗽,流鼻涕,嗓子疼,各种难受并肩袭来,想死的心都有。
姜也东关切地问我昨天放学时还好好的,怎么一夜之间就严重感冒了?我支支吾吾,顾左右而言他。姜也东不再多问,他将自己的保温杯递给我,叮嘱我多喝开水。我说还是算了,其实我都不该过来上课,怕将感冒病毒传染给你。姜也东拍拍胸脯说:“我经常运动身强力壮抵抗力强,感冒这种小病小灾,从来都与我绝缘。”
他说话的间隙,我都快咳出血了,鼻涕像瀑布倾泻而下,蔚为壮观又极度狼狈。姜也东从书包里拿出两包纸巾递给我,叮嘱我少说话多休息,病人只有保足了元气,才能更好地同病魔斗争。
我忍着咳嗽用愤懑的眼光扫视他,还能不能愉快地聊天了?好像我得了不治之症似的,不过看在他本性良善的份上,姑且不予计较。我问姜也东为啥要对我这么好,他脱口而出道:“咱们是生死与共的患难之交啊,我恨不得感冒的那个人是我,而不是你,那样你就不会难受了。”
那一刻,我突然想把自己感冒的原因,娓娓说给他听,请他原谅我这个自私自利的叛徒,但话到喉咙,又咽了下去。这次因为我的自私受到了应有的惩罚,那就让这份惩罚深埋心底吧,不要伤了革命友谊。同时我要好好照顾自己,尽快恢复健康,写出更多的文章赚取更多的稿费,然后用来和姜也东一起分享美食,这次就当是少不更事的我,犯了一个小小的错误。
然而没想到的是,等我康复以后,却再也写不出好的作品来,非但没有赚取一毛钱的稿费,还常常接受姜也东的盛情邀约,去逐个品尝学校附近那几家餐厅的美食。我百般努力毫无成果,反倒是气定神闲的姜也东,获得了全省中学生物理竞赛一等奖的好成绩,他拿到奖金的第一时间,就是带我去海底捞奢侈了一回。
而我的将功补过,却迟迟没有到来,真是心急如焚啊。
[3]
我私自存储稿费的事情像一枚尖利的毒刺,在我柔软的心底生根发芽,若不连根拔去,要不了多久我的生命就会窒息。如何才能去除这份心结呢?
那天去上学之前,我对妈妈说,我想买一套复习资料,需要一百元钱,妈妈毫不犹豫地给我了。我拿着钱,兴高采烈地直奔学校。
熙熙攘攘的教室里,姜也东正和后排的男生讨论昨晚的球赛,待他转过身来,我忐忑地对他说,我又收到了一笔稿费,一百元,放学一起去吃肯德基吧!
姜也东惊诧地瞪大了眼睛:“你好厉害啊,这次是在哪家媒体发表的?回頭我去买来看看。要不你现在就屈尊给我签个名吧,不然将来你成了名家大腕,可能就再也不理会我这个无名小卒了。”
我被他的多此一问吓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于是灵机一动搪塞道:“有啥好看的,就是一篇小散文而已。再说即便我将来真的有机会成为知名作家,你永远都是与我一起分享美食、一起学习的最好的朋友!你是和我一起将我的稿费挥霍一空的,你是同谋,休想从我的记忆中消失。”谁知姜也东对我的插科打诨浑然不觉,一门心思地打破砂锅问到底,非要让我说出文章发表在哪家媒体上,我怕露出端倪,佯装生气地埋怨说:“哎呀不吃算了,你好烦,为啥非要看样报样刊啊,难道我会骗你不成?”
我态度的急速反转令姜也东始料不及。那天上课,我几乎没有再和他说话,兜里的一百块钱早已被我攥出了汗,而姜也东,脸上依旧波澜不惊。
那天回到家,我将一百块钱还给妈妈,说那套复习资料已经售罄了,等书店有新货了再去买。妈妈对我的谎言深信不疑,而我却更加难过,我原本是个诚实守信的学生,如今为何变得谎话连篇?一步错,步步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