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亮的阳光被高楼挡在那一边

2018-09-27 02:21:58文/老
家庭生活指南 2018年8期
关键词:东区打印机小麦

文/老 白

有些感情真的不用刻意安放,它时时刻刻在心里,在她带给你的每一件物品的细节里。

捉襟见肘

2005年,我与小麦来到郑州时,这个城市刚刚拉开了房地产大潮的幕布,各个建筑工地叮当作响,宽阔平整的马路刚刚修好。

小麦与我是高中同学,我们在不同的地方读完大专,又先后来到郑州。

我比小麦早两个月来,住在电视台对面的徐寨。

小麦来那天,我去火车站接她。她的钱包丢了,银行卡也丢了。她一脸无助的表情望着我,说:“老郭,我什么也没有了。”我不知哪儿来的勇气,拉住她的手说:“我有,我的就是你的。”

小麦的眼泪瞬间涌出来了。

当时我在科技市场做电脑推销员,每个月最多能赚1200元。我在徐寨租的农民房,租金每月210元。尽管日子过得很紧巴,可当小麦安顿好之后要出去找工作时,我却不知从哪来了雄心壮志,对她说:“别找工作了,我养你!”可很快到了月底,我们就没钱了。房租要交,工资还有半个月才能发,我被胖胖的中年房东催着交房租,样子很尴尬。

小麦就出来找了一份房地产售楼员的工作。也正是她的这一个职业,让我们两个对这个城市的房产有了觊觎之心。在之前,我们从那些叮当作响的高楼之间晃荡着走过时,从来没有想过会在那里安一个家,或是也不敢去想。

小麦工作的地方离徐寨较远,我们两个商议了好久,决定搬家。搬家那天,才发现我们两个已经添了不少东西,电饭锅,布衣柜,电磁炉等等,这分明就有了小家的模样。我们搬到了经七路,房租每个月涨到了三百五,不过房间大了一些,还有一间小厨房。

搬过来之后,才知道这里的乱名不虚传,横七竖八的房建、线路、污水,各种招牌。房东也见惯了各种租客,言辞里的冰冷与不屑处处显山露水。

但是小麦从这里走路到楼盘,只需要五分钟。我骑自行车到创新大厦,也只要十五分钟。

生活就这样在这里再一次安定下来。

我们说出了不同的远方

2006年,科技市场的生意竞争白热化,竞争非常激烈。我们老板想要转型,开始进军投影仪市场,未料却以惨败告终。

后来的某一天早上,我们去上班后发现,公司一夜间没了,老板跑路了,带着我们一个月的工资,我们只能垂头丧气地回了家。那天,小麦晚上没回来吃饭,我等了她很久,她都没有回来,电话也没有给我打一个。我给她打电话,却总是无人接听。

凌晨时分,小麦回来了。她进门后,我开始装睡,她去了洗手间,我听到了吐酒的声音。

我走过去,拍她的背,这是她第一次喝多,在我面前没有胡言乱语,只是吐。第二天一早,我准时起床,然后对小麦说先走了,她含糊应了一声。走到楼道口,我才惊觉自己失业了。

那一天,我茫然走在盛岗人流混乱的街道边上,从东走到西,再由南走到北,每一个面孔都那样陌生,但每一个面孔又那样熟悉,因为他们脸上的茫然、无助还有被生活所折磨而展示出的麻木冷淡,都和我一样。

小麦所出售的楼盘出了点问题,业主在敲锣打鼓地维权,售楼处关门了,小麦也失业了。不过她比我幸运,老板补齐了工资。

那天,我们两个坐在床上,把钱都取出来,一共是6655元。我说,小麦,我也失业了。

之后,我们俩又开始找工作。

没上班之前,我们帮人发传单,我们两个马路这边一个,那边一个,就为了截住不同方向的人流。

郑州的夏天十分炎热,我们两个路过街边的店铺时,只想在那门前多呆一会儿,为的就是店铺门口涌出的丝丝空调凉气,回来的路上,我买一瓶冷饮给小麦,她说她来例假了不能喝,可是我分明记得昨夜她还说她的例假刚过去。那一个月,小麦常照镜子,问我她是不是更黑了些,我说没有,不管怎么样,她小麦色的皮肤是我的最爱,我是从豫西山区里出来的孩子,能见到麦色皮肤让我有归属感。

尽管我天花乱坠地夸她,但她还是不无忧伤地问我:“老郭,你说我们会一直这么穷下去吗?”

我抱住她,说:“不会的。”

那个黑夜,是我们对未来生活的一次准确碰触,很久以来,对未来我只是一个模糊的概念,尽管我知道它在不远处或更远处,但却没有想过他的样子,没有一个准确的规划和解答,但这个夜里,我们却说出了不同的远方。

我说我要做郑州最大的打印机经销商。小麦说她要做女人,有一所自己的房子,每天可以安闲地出来买菜,然后带着孩子,等待老公回家。

我们两个的远方看似能完美融合在一起,可是事实上却并非如此。

密码是你的生日

小麦找到了工作,但这次不是售楼员,和房地产有关,房地产策划和文案写作。

那段时间,她疯了一样买来各种文案写作的书来看,那时我们有了一台二手笔记本电脑,她在上面写写删删,忙到半夜。白天时,我会看到洗手间的水池里,她开始大把地掉头发。

一个并不是学文的女生在为中文如此忙碌,我看着有些揪心,但小麦毕竟是有些天赋的,一个月后,她的东西开始像模像样,又过了一个月,她半夜加班回来,兴冲冲地对我说,她的策划案通过了。我当时找了一份打印机维修的工作,老板给配了台电动车,每天顶着烈日去修打印机。

小麦工作的地方在东区,彼时东区正在大开发,她再次提出了买房,说东区很便宜,才四千多一平方。

我笑她傻,那个地方我去过,一个客户的打印机坏了,结果我刚骑到半路电动车就没电了,我看着满目青草的大块荒地给老板打电话,老板没好气地埋怨我:“你蹬回来吧,谁让你去那么远的鬼地方。”

我惭愧,以此也记下了对东区的埋怨和恶感,所以,当小麦说在东区买房时,我又是“呵呵”。

无可否认,我确实是一个目光短浅的家伙,这种目光是与生俱来的,在温饱尚不满足的童年,谁会渐渐树立远大的目光?所以不要埋怨有些人造成他们看不远的事实,不仅仅是环境给他们制造的悲凉,还有长久以来挡在他面前的温饱即足的愿望。

小麦工作在东区,每天要坐半个多小时的公交车,我的工作在黄河路,我们开始商量着搬家的事。

最终确定了一个地点,那就是常寨。

虽然现在所有的都市村庄都已经将要消失,但在那时还是比较容易找到的,但村庄都有一个特点,就是楼与楼之间的空隙特别让人窒息。虽然如此,但却总有区别,就是有新有旧,常寨还是比较新的,可是,就在我们搬过去不久,就传出了要拆迁的消息。

我们的房东,很善意地把钱退还给了我们。这里,仅仅住了一个月,再一次找房子,就成了我们迫不及待的事情。当时,由于我修打印机的技术不断提升,老板让我管理丰庆路的分店,所以我也需要长驻那里。

谁也没有先提出,可是商议的结果就是小麦住宿舍,而我在丰庆路庙李找一间房子居住。这个结果是我们两个谁也不愿意的,但不得已。有时候,在一起的想法和事实,要给很多东西让步。

我们由同居时代开始了未婚分居时代。彼时这里人不算太多,还属于新一些的都市村庄,北环正面临着大开发,当时很多人还天真地以为北环以北已是郊外。几年之后,这里成为了郑州市的大型都市村庄之一时,那些有偏见的人突然发现,原来,郑州的发展速度如此之快,快到超出了想象的速度。

小麦每个周末来一次,大多数时候是她来找我,帮我打扫卫生,然后扔掉那些饮料或是啤酒瓶子,像个小媳妇那样抱怨我不注意身体,就知道喝酒抽烟。

是的,那时我迷上了抽烟,坐在房间里,熄了灯,点一支烟,装蒜一样思考着是不是装下去的人生,因为那时实在有诸多烦恼。其中最重要的是老家的弟弟考上了大学,还是影视之类的专业,需要的学费不少,父母让我负担一部分。

有天小麦来找我,我照例带她去吃路口那家烩面,然后我吞吞吐吐地表达出弟弟上学没钱的事,小麦吃惊地停下了挑面的筷子,抬起头沉默了一会儿,问我,“老郭,差多少?”

我说了一个数字。小麦稀里哗啦地吃着面,继续沉默,而我,也无奈地跟着沉默。一个男人向一个女人说起钱的困窘,是一种略带羞耻的求助。

小麦当然知道。

就在我沉默到准备想以哈哈一笑来打破这尴尬时,小麦从包里掏出一张银行卡,徐徐地摆在了桌上,她对我说了句话,密码是你的生日。

我看着她,刚刚要说感激的话,她又开口了,她说:“老郭,说实话,这钱是准备首付的,咱们房子的首付,你知道,我的理想就是在这个城市里安个家,哪怕是个小小的房子。照顾好你弟弟吧,我知道,你永远不会离开我,我有你,就有一切。”

我紧紧地抱着她,咬着唇落下泪来,不敢说话,怕一出声就是哽咽。

憎恶自己配不上她

2009年的夏天,庙李的人突然多了起来,这时才知道城中村开始有了拆迁的消息,一个接一个的城中村将要变成这个城市里新兴的高楼。

小麦提了主管,虽然只分管五六个售楼人员,但到底是个主管。

她们的团队做成了一笔大单,几个女孩想要借机会聚下餐,带着各自的家属。小麦给我电话时,我刚刚从客户那里修打印机过来,手指上还沾着墨水,身上的衣服也没来得及换一下。

当我进包厢之后,看到满桌尴尬且马上转变为热情的目光时,我突然觉得手足无措。

小麦介绍我是她的男朋友,并且附带了一句:“他这几天正忙着开发新产品,来不及梳洗就来见后宫的姐妹们,见谅啊。”

她用开玩笑的方式,给我圆场,可是我坐下之后,总觉得对不住她。而且让我难堪的不仅是这些,而是那些衣冠楚楚的年轻或不年轻的男朋友们,很明显,在他们的眼中,露出了对我的嘲弄和轻视,最重要的,我还是主管的男朋友。

这些不对称的信息在他们的心里成就了高傲感,以至于我觉得小麦都被人轻视了一头。酒是好酒,是其中一个售楼员的男朋友从商会带来的,入口很绵柔,据说一瓶要好几百,我带着些微激愤和那些人碰酒,后来一头倒在了桌子下面。

等我慢慢醒来时,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小麦守在我旁边,我说我要喝水,小麦给我端来一杯水,等我坐起来喝时,我分明发现,小麦正在流泪,透明的,大滴的眼泪流过眼角和麦色的皮肤。

刚刚的尴尬让我的心莫名悸动,我转过头,问小麦这是哪里。她说是酒店里的客房。

我问多少钱一间。

小麦说,220元。

我没说话,半天,小麦补了一句:“是不是心疼了。”那次过后,我再也没有参加过小麦的任何聚会。

2010年,我们依然过着一城两地婚前分居的生活,不同的是,店里有了些起色,我也积攒了一些钱,小麦的或许更多一些,她每次过来找我,说起钱,脸上总会带着笑意,我们的小房子,又被提上了日程。

只不过那个时候,这个城市的房价已经突飞猛进,我依然感觉,供房力不从心。但小麦对我说:“没关系,一定会的。”

那段时间,我常常想,幸福是要两个人一起奔跑才能到达终点,但我能跑得过小麦轻盈的步子吗,每一次都是我看着她的背影狼狈不堪,甚至一度想停下来。或者,我们两个人的终点,本不相同。

这个念头让我的心一点点揪心地疼,但却无能为力。我突然憎恶自己,觉得配不上小麦。

有些眼泪,已代表不了悲伤

有一天我给小麦发了条信息,说:“我们分手吧,你以后找对象,一定要找个有钱的。”但小麦以为我在开玩笑,并没有当真。

有一天,我去找小麦,说借钱。小麦问我原因,我说我爱上了别的女人,她怀孕了要打胎。小麦冷冷地看着我,她说她没有钱借给我,如果真是那样的话。

我转身离开,隔着不远,我看到小麦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就在我觉得心里一片疼痛弥漫开时,我看到小麦重重地在桌上捶了一下,然后伏在桌面上大哭起来。

我当时忍住泪,在心里说,哭吧,祝福你。

小麦果然没有理我,一直。

我们的分开,没有粘连,完全就是快刀和乱麻的关系,有时我想想,一段关系说结束就这样结束了,那么两个人以前断掉的感情,在哪里安放呢?

后来我明白了,无处安放即是安放,断掉了就是永恒,我像个哲人那样分析这一切,这些感情真的不用刻意安放,它时时刻刻在心里,在她带给你的每一件物品的细节里。

一年之后,小麦结婚了。

听说她老公是做房地产的,年龄比小麦大七八岁。

那个男人在典礼时说了句话:“小麦,从此之后,我的就是你的。”小麦当时泪如雨下。但我知道,有些眼泪,已经代表不了悲伤。

那天,我路过徐寨,在已是一片废墟的村庄边上,我拿出手机拍了几张照片,那年三楼的黑暗突然侵入到了我的脑海中,一片黑暗,我站在废墟边上,突然觉得自己伸出手来,看不到前程,也看不到未来,我不想失去的正在失去,我渐渐得到的,却不是我真正想要的。

这个城市的扩张已经让爱情不知所措,我们能借以凭吊的,也只有记忆里的不甘心而已。

转过身来,面对高楼的阳光,我突然恍惚。

好像小麦就在不远处,但我们两个已经恍若隔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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