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强诗选

2018-09-26 10:05俞强
山西文学 2018年8期
关键词:沃尔科特诗歌

过去是一种存在

对我来说,过去的不会过去,而是存在。

闭上眼,一张桌子在倒塌的时光中

站起来,在窗边支撑我的双臂与孤独,

旁边一张床,弥漫抵御寒冷的气息,

床上的吊扇已经停下,像一对受伤的巨

大的鸟翅

躲在冬天的尘埃与阴影里,喑哑无言,

一扇布满擦痕的门,封闭,孤单,等待我

转动钥匙,向左或者向右,一下,二下,

里面的一切

都完好无损,在时光的推土机下幸存下

来了

一扇不再通向别处的门,只为另一个我

存在,你再也找不到我了,我把房间封存

在记忆深处,不会有谁将它找到,再次

打开。

预感

还没有出现这样一本书

总会有这样一本书落到手中。

一本书在手中

还没有读到后面的句子

总会有这样的句子跳入你的视觉

一行句子在你的目光中心

还没有搜索到句子后面的一个词

总会有这样一个词于你的意念里出现。

在无数书,句子,词的海洋里

你感到总有这样的一本书,一个句子,

一个词

注定在每一个时间的落脚点

与你相遇

你感觉这样的一本书

与自己的生活息息相关

又不知道它的出现

意味着什么?

就像每天的十字路口

或者电视屏幕

晃过的那些

似是而非的面孔与事情

就像这本出现在你手中的书

几乎已经厌倦

词对句子,句子对段落

段落对所有书本的困惑

写写月亮

今晚有月,月在云上。

现实仍在形而下的底部

喝茶,看手机或忙碌。因为一个日子

而抬起头来

没有顾及缠绕日常的影子

韩高琦正坐在庭院里

仰天构思,说“可惜今晚无月”。

“而且蚊子特多”

他从上海的一个居民区

发来一个表情:微笑

月仍是月,圆满不缺。

“一个在月光中游泳的人,

被太阳所灼伤,秘密的伤害

起伏于被安静了的生活”

其实杭城的李郁葱,早已

写到了“阴影”与“陨坑”

急于向白昼交出答案

砖非镜子,月亮仅是反光

常在珠山上看日出的吴伟峰

此时正与广告公司联系:

"原则宣传折页印好了"

有许多事情躲在细节与具体里

被一个主题左右

在群里发动诗友投稿:

围绕中秋和月亮。

潮水中的岩石沉浮

大海的咸嗓子是孤独的。

从没有虚假,也没有真实

史一帆暂时没有上线

就像乱礁洋暂时消失在涨起的潮水中

忙于服侍家人或在乡下装修房子

就像近作散落在朋友圈

过不久,深层水域

就会冒出他的声音:

有些事被时光淹没,但并不影响

它的质地

云与幻影,是造成看到时的景象

我和从南洋归来的家兄

坐在一个朋友的茶室里

抬起因熬夜和酒精充血的眼睛,

在水果和杯子的反光里

没有顾及窗外

今夜浒山街道有雨

乌云缠绕日常,关上门

月亮,就是一个无人问津的荒岛

普陀禅寺山门外与喻军兄论画

这里荒凉,适合放松的话题,

在一座小寺院前

我们谈起了画竹,时近中午

此刻潮声与浪

却令我想起夜晚

水和墨融入一张宣纸的感觉

潮水打开岛屿的沉默,试图抵达时间之心

文丞相的帆影渐渐飘出了南宋的视域

留下的沉重交给了

岩石的皱纹与变幻的云彩

要奔腾多远,才能找回漫漶的血性

或者,要沉靜多久,才能脱掉淤积的火气?

走出布满漩涡与苍茫的乱礁洋

使我们感到一阵轻松

也不知文丞相是否是画竹的文与可的后人

记起他写过这样的诗句:

时穷节乃见,一一垂丹青。

履过的沙,很轻

且有人工制造的痕迹

来自繁华的都市,留下匆忙的一瞥

这里没有竹子,只有花白的芦苇

在我们走过的附近摇曳

“时间之心不可得”

风过去之后仍然是风,惊涛中的浑浊,

混乱得四通八达。而岩石

仍一如既往地存在着

要么遗忘时间,要么

抵抗另一场沦陷

它似乎——

和我们的话题有关

晨光中的乱礁洋

——赠程庸先生

像在清晨的光中

记不起昨夜的梦

当时间过滤了暴虐

留下了的却是无边无际的迷茫

我们坐在甲板上,船舷摇晃

只是从涛声与霞光的表面擦过

后来我们停止了说话

在风浪中触到了岩石的喑哑

我们不再说话

也无话可说了

乱礁洋,是孤独的

因为它见证了一切

又无法言说

乱礁洋又不是孤立的

时空之中所有的疼仿佛都是它的

又似乎和它无关

一阵阵的波浪,滚向轮回或远处

所有的邂逅,纠结与努力

在清晨的光中都已忘了

船体所过之处

浪与浪滚在一起

曾经的对峙或坚持,在时光的浪迹里

不断淡化的盐粒

消失在大海中

印象

青樟与一排水杉树

疏密之间

浓密的绿掩衬着一片空旷的枝条

在一幢白色建筑物西端的塘河边走过

被围墙刚隔开的林荫道

鸟们在啁啾,因为早晨的

寒意而显得嘹亮

虚无洞穿时光

掉下一片影子与抹不去的惆怅

睡眠比磐安的地震源更深

重温微信里的照片

被隔屏的山清水秀

一厘米胜过万水千山的路途

太阳,像惟一的酒窝

荡漾阳光与风的微醺:

曾经,你说过

所有的日子就是这个日子

抬起头来

天空,五尾长柱状的薄羽慢慢淡去

在忘却自身中飞翥

仿佛贝亚特丽齐的裙裾

一望无际的蓝撩拨潜意识

在无法抵达之处

俯视所有的存在

哦,白鹭

——送别沃尔科特

白鹭拒绝糅杂,一丝不染

一簇拒绝融化的雪

时伸时缩的脖子,细长,弯曲

仿佛不能承受尘嚣,

也无法抵挡天空之寂寞

独自徘徊,在暮色中期待什么?

没有国籍的颜色,没有种族的雪

注定穿过混杂的热带与语法

独自飞去

比加勒比海更广大的寂寞

包围着地球上所有的陆地、沙漠和岛屿

而雪将被践踏,忘却,被糅入黑色的淤泥

或垃圾

而冷漠的冰川已撞沉船只

混血的爱与恨,

因绝望的远眺

而变得纯粹:

白鹭飞走了,还会回来

但这已是另一只白鹭

离倒影中的冷寂与虚无越飞越近

巴别塔上

一片不可证实的梦

铜壶滴漏

时间到这里变成了水滴

蓝天下,白色瀑布所消耗的能量

与一棵树所畅饮的时光

没有可比性

前面,一簇巨岩上的映山红

谢了又开了,和生命中的节奏与规律对应

我将白昼和黑夜交给了那些真实的刻度

那些混沌或醒着的时刻

内心深处的存在,难以测量

以喑哑的语言发出更尖锐的呐喊

它常被隐瞒,并构成异己的同谋

涣散,逃避,零乱,扭曲,圆滑或似是

而非

只是为了证明另一个境界的存在

无漏,以无垠的漏水

构成时间的圆满

每一种世相与矛盾都在其中

被映照,滴落,从不溢出

流水所过之处

没有一粒石子认为自己是一座山

天下第一印

溪边的一块巨石,在水光的倒影里

一朵花拈在指尖,变成了另一朵微笑

在很久前,很远的地方

那里站着佛陀与迦叶尊者

现在已归于静寂,而微笑还在传递

在不经意的时候,

没有痕迹,却无限绵延

扩散成愉悦而澹淡的涟漪

一朵花,与另一双历经磨难的眼睛

明亮起来

有时候,灵山和龙场驿

与所有无名之处或莫名时刻

其实是同一个地方

一个内心布满岔路与疑惑的人

从溪水的反光中看到

一朵云飘过

多么轻盈的时刻,就像这块石头

忘记了自身的重量 甚至忘记了

刻在上面的字

以及时光里所有的倒影

大暑

午后的光被云层稀释

玻璃把40度以上的酷暑挡在外面

细碎的鸟声还能传到室内。

高楼,墙壁上空调的锈迹,一小片几何

形的

天空。世界仿佛凝固或者虚幻

时间穿过亘古以来有形的事物

和无形的一切密谋,融合

闪过多数的念头,矛盾且荒诞。

热之兽跃过天堑,火红的烙铁沉入深渊

目力难及的地方

谁载负虚无的轭,在犁无垠荒凉的轮回?

寂静茫然地坚持着喑哑

蝉的嗓门里有无数锃亮的锯

窗外,抱团的竹影凝滞不动

和干癟的银杏叶

对一场大雨的饥渴酝酿已久

许多年前,这里是一片废弃的池塘

你仿佛听见蛙声,扑通一声

打开一圈圈的涟漪

在镜面上晃动。有树影, 也有霞光

同一处却是两个

迥然不同的地方。禅说,

这也是幻象。

门口

地上的阴影窥见前面

醒目的招牌字

电动门半开,另一侧,停了一辆车

阳光从缝隙里

落下来

仍然很烈

没有看到天空

天空在二楼一扇玻璃窗的

反光里

和窗帘,树影

混淆在一起

瞬间,偶然的巧合

与门构成了最近的距离

一扇无形的窗

真的已经关闭

有人说到了“尘埃”

天空就更远了

那些面目模糊不清的人

还在陌生的车站里

走动,等待

或者被再次延误

立秋

天空静得不够彻底

幻象丛生如同暑气与黄昏的

火烧云,愈演愈烈

樟树兀自站立

暗处的岩石不再言语

无论再静寂,低调,

仍被灌木与玄空的阴影误解

细节因深入而缭乱

把秋天火红的老虎,从内心逐出

留下满脊斑斓的痧痕

痛而后快

清凉,不请自至

你坐在室内

面对纷呈的众生之相

想起风吹过竹叶的绿意

空寂的样子

继续空寂下去

深秋的桂花树

——农历九月十九早晨即景

湿漉漉的街道

雨后,两旁成排的香樟树

巨大的建筑 表情模糊

仿佛被车辆的声响贯穿

在匆忙的行人之间

有一种存在,找不到的痕迹

越来越清晰

我知道这是深秋的桂花树

发出来的气息,它不会轻易

出现在城市的风景线

——不知从何而来?

似有似无,没有形式和预兆

就像突然弯进一条小径

当行程逐渐孤寂

它就愈加浓烈

老屋桥弄一角

这些栏杆后的枝条,简洁,纤细,柔美

而富有弹性

忘却脚下黑黝黝的根系,淤泥与耻辱

摈弃了叶子的藻饰,

这不是巴黎的地铁车站

不是太平洋的塔提希岛

更不是被三头巨兽拦截的神秘之旅

谁在那边等待?

虚无比阳光更辽阔,比天宇

更不着边际:

冬之极,没有一只鸟飞过

有人踩着一枚狗粪

喑哑,渺茫与表达

向上伸出手臂

湛蓝的孤独扔进锈蚀或寒冷

在大地上溅起

之沉寂

夜晚:2016年12月30日

岁末的夜晚砌进一个人的黑暗

空调无法调和寒冷

噪音不是旋律,空气微微震颠

一只鞋落进窨井,一只鼹鼠听到了呼救

白昼,如同城市的斑马线无动于衷

软性与硬性因人而异

驶过的灯火,参差的谦让

带来混乱的交通

而无眠者在思考

如何摆脱夜的纠结

从孤岛开始

越是逆境,越崛起樯桅

世俗的潮水从不会站在孤独的一边

无形不是虚无,

梦里的中世纪,下水道没有出路

似是而非的事物会把你逼进确切的胡同

许多赤裸的苦难

被涂上戏谑的彩绘

露出肚脐,被冠以时髦与艺术

虚掩的灵魂,空洞的门缝

被锈住的私奔

又会在露天舞会扮演处女

倾倒一大片玫瑰与酒杯

尊严向演技与变脸躹躬

时间溢过空间

簽下一个虚构的地址

真实膨胀成面具

话题显得多余

穿行在老弄堂的怀旧者

不断地回到遥远的过去

勘测未来

俞强,浙江慈溪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华辞赋社会员。浙江省作协第八届全委委员,诗创委成员。《原则诗选》编委。诗歌《一个人的南方》,获首届“十月诗歌奖”。诗集《旧痕集》获浙江省优秀文学作品奖。已出版诗集《大地之舷》《旧痕集》等十余部诗文集。

唐晋:为什么会有这一组诗?

俞强:地球上生命的出现,特别是人类,对宇宙和时空的必然性与偶然性来说,必然其实是一种偶然,就像法国象征派诗人马拉美所言:“骰子一掷,永远取消不了偶然。”也就是说,不可改变的必然来自可有可无的偶然。也许既非必然,也非偶然,那么,是谁在掌控无形的骰子?永远和偶然构成了一个神秘的宿命。而诗企图表达这样一种超越必然与偶然的界定,从历史到日常,从遥远到眼前,从沉睡到唤醒,从模糊到确切,让眼睛和真相同时看见,让心灵与世界一起打开。世界诞生于偶然与必然之间,就像这组诗诞生一样。

面对泰初之前的混沌,生命的出现与存在是偶然的,也是脆弱的。正是这种携带着偶然性的荒诞成为人类为克服愚昧和混乱而致力于“神”的创造,也即是诗歌所产生的语境与坐标线:野性未灭的类人猿逐渐变成了原始人类,经过漫长的时间,将人类所崇尚的神性演绎成辉煌的历史与巅峰并成为人性的一部分。无论古代还是现代,所有的哲学和宗教无非就是对这种从荒诞中孕育出来的意义作不同角度的诠释和构想。但现代的科学探索和进步却无法改变人类对物欲的贪婪与对信仰的疏远,反而使被反复论证了几千年的生命意义变得脆弱。自近代工业革命之后,神性或人性正在堕落,尼采宣布上帝已死了,卡夫卡《变形记》中人异化成甲虫。罗曼巴特认为人的主体缺席与消失。尽管如此,那些哲学或宗教无法继续勘探生命意义的地方,在当今传统文化式微的大背景下,诗歌似乎替代了两者的作用。诗歌,从诞生之日起,就将生命意识符号化,通过人与世界的相遇,用瞬间涵盖或绵延生命过程的轨迹与审美,特别在过程中出现的鲜活而真切的细节,因揭示、克服或超越生与死的界限而成就了自身的意义。诗是生命意识觉醒的符号,当生命被抛入时空中的在场,生命中的经历与经历的生命构成了诗歌的源泉和结晶。当一切变得无意义,只有诗歌通过个体生命的记忆融入语言符号,获得了另一种时间。而诗歌承担了此在与存在的互动与超越,与这个相互隔绝又息息相关的世界联系起来,将个人性,感觉,痛楚,梦想,瞬息即逝的无限可能性赎回,即以诗歌符号将历时性转化成共时性。尽管这种面对混沌与蛮荒的挽回是无力改变世界现状与走向的,但诗歌因这种与生俱来的悲剧意识而显得高蹈而神圣,在意义缺失的地方,它借助于词语符号得以复活与新生,将琐碎融汇成整体的能量,给人类以精神世界,不断把人的内外宇宙带向新的境界。是的,世界和现象是荒诞的,而诗歌就是拯救与慈悲。

米沃什说“诗歌可以做许多事情,欢乐,悲哀,焦虑,娱乐,教育——它可以表达情绪的每一种可能的阴影,描述每一种可想象的事件,但是所有诗歌必须做的只有一件事;它必须尽其所能为存在和发生而赞美。”必然是从结果的角度来审视过程与洞见整体的,而偶然,是意外的发生,往往蕴含着过程中一切可能的契机。偶然是另一种必然,就像久经寂寞的诗歌遇到一本独具慧眼的优秀刊物,就像我在杭州遇到您而不是在太原:抛向空中的骰子拥有更多可能性,一旦落地,偶然变成必然,于是就有了这组诗歌。

唐晋:我能够理解你在《过去是一种存在》里透露出来的情绪,显然你身上有着与众不同的特质,我认为那是少见的“幽”。你对自我内心感受的注重胜于其他;你强调“物的记忆”,但又非同泛灵主义。

俞强:是的,过去是一种存在,在精神的共时性中,作为时间流逝的过去永远不会过去。它栖居在整个过程的某个节点上。生活中的场景或故事,一旦转化成符号化中的此在,抽象的文字将时间性兑换成坚实的空间。这首诗确实省略掉许多东西,如故事,人物,情绪。房间里到底发生过什么?拥有或经历过什么?这些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时光过去之后的“物”。这间房子(物)已摈弃了人世的喧嚣与浮华,保留了物的记忆,本真的状态以及穿越时间之后的烙印。

这与泛灵主义有着本质的不同。泛灵主义主张万物有灵,而我所理解的“物”是人的栖居之所,是包含此在的存在,更是人的精神故乡,将流逝的时间挽留,也就是将时间纳入空间的结构。让人的生命履历与密码隐藏到“物”的存在中,摈弃外在事物从而赎回生命的纯粹与尊严。里尔克在一封信里这样写道:“只有物在向我说话。罗丹的物,哥特大教堂周围的物,古代的物,一切完美的物”。在这里,里尔克的“一切完美的物”,我的理解是所有与生命意识或记忆融汇一体的物。这首诗里的情绪是隐藏的,私密的,忧伤的,悲哀的,甚至是绝望的。物的记忆,抵抗倒塌的时光,显得坚忍,倔强,守护着生命中的经历与经历中的生命。并且不再通向别处,“我”也因此变成另一个,从而把永远无法消解的孤独当做存在的守门人。这首诗体现了历时性通过与“物”的对话完成向共时性的转变与跨越。你认为我的诗有“与众不同的特质”与“少见的幽”。正像胡安·拉蒙·西门内斯所说:“在合法的情况下,诗歌的职能只有一种作用:深深地沁入我们精神的圣殿——那里有灵魂最彻底的隐情和孤独——帮助我们实现在内心深处揭示人生本质的愿望。”我承认你评得非常入骨到位,我觉得诗歌必须将生命的眼光贯穿到将孤独与无垠融汇一体的境界,当尘埃落定或浮华退去,当剔除了非诗的杂质与瑕疵,“幽”的状态与质感就会自然呈现,诗意的觉悟与存在就会在相互的涵盖中交融于一体。

唐晋:《预感》体现出一种倦怠。其实也接续着《过去是一种存在》的意义,那就是生活巨量的重复叠加。请具体谈谈。

俞强:当人生历练达到一定量的积累,当谙熟了这样或者那样的假象或者真相,当生命向力受到生活的重创或阻碍而受挫,就会产生一种精神上的倦怠感。这首诗的重点不在这里。古代以色列所罗门王说过“太阳底下无新鲜事”。生命个体面对世界上繁复的人和事,就像书海中出现的一本书。总会有这样一本书落到手中,以至形起潜意识的条件反射。一切都在意料之中,无数的事情历经重复与轮回。它出现在你的视野或生活中,成为生活的模式与流程。如果说《过去是一种存在》,呈现的是一种生命经历里无法抹去的痛感与伤痕,并且诗歌塑造的形象空间也相对集中。这首诗确实有点像你所说的是:“是生活巨量的重复叠加”,不厌其烦的叙述,有着对宇宙时空和世界现象无法认识和把握的疑惑:那每天经历的或发生的,对时间与存在的恍惚与迷茫。在某种巨大的生活磁场内,被无形的能量牵制的人是极其渺小的,显得卑微与无力。物欲横流的时代,浮躁与虚假颠覆了诗歌的基石:内在真实性。许多诗歌触及的都是表面的真实而忽略了内在的事实。“我们应该明白,事实与真实就本质而言,是相异的。”——马丁逊。在古往今来的书海里,一个人就像一个字,这字被一种无形的不可捉摸的力量组成一个个词,抛入各种相互矛盾的书,文章,语法,句子与段落中,分不清真实还是虚幻?仿佛博尔赫斯陷入了时间的迷宫。这首诗题为《预感》,有着许多暗设的线索,却并不局限或固定于某一个理解的向度,整首诗歌的结构像一个客观的容体,不同的读者可以从不同的阅历和视角解读,得到自己的感悟与理解。另外,能指与所指的隔膜与偏差,直觉与理性的抵牾与纠结,使这种重复叠加的倦怠几近荒凉:一个孤僻的字,免不了湮没于书海汪洋的命运。

唐晋:《寫写月亮》很有趣味,既是“对影成三人”的意兴,亦是“千里共婵娟”的关切。我也曾写过一首《旅游线路》,里面也是对身边诗人兄弟的逐一问安。月亮是一场缘起,也是一个媒介,而“今夜浒山街道有雨/乌云缠绕日常,关上门/月亮,就是一个无人问津的荒岛”,我认为这才是你真正想表达的。“荒”的概念引来一种“冷寂”,“岛”的概念引来一种“孤绝”,至少这是你创作这首诗时真正的内心状态。

俞强:写这首诗是即兴的,那是2016年9月7日的一个夜晚,这天正好是中秋节的前几天的白露之夜。我像往常一样在浏览手机里的朋友圈。当我看到《原则诗选》的编委同仁们:好友韩高琦、李郁葱、吴伟峰发了几张精美的图片,几乎都与月亮有关,立即激发了我的写作冲动。原则诗群创始于上个世纪九十年代,立足浙江,面向长三角及全国各地区。2014年,因为当时诗坛背景与诗歌语境,我们几个原则同仁走在一起,以文本与人本合为一体的原则精神为前提,编辑出版《原则诗选》,设立创作基地,后来还举办了首届原则诗歌奖。大家一起共事,感觉很好。对对方的人品与诗品有了深入的了解,而友谊也因为时光的积淀而升华——它是寂寞人世的安慰剂。这就是当时我写这首诗的背景。

韩高琦当时其实在象山老家农村,我以为他回上海探亲。李郁葱正好发了一首诗上来。而吴伟峰正在群里发动诗友,以中秋和月亮为主题写诗投稿。史一帆没出现在此时的屏上,但并不妨碍我对他生活的遐想与祝福。因为中秋节快到了,我将对兄弟们的思念,以及我自己的生活状态,逐个安置到共时性的诗歌结构中。我把兄弟们的生活细节作了直觉的符号化处理。正像你所说,中秋的月亮是这首诗的缘起与媒介,但当时我所在的宁波慈溪,看不到月亮,因为厚厚的积雨云局限了我的视野,但并不等于此时的天空没有月亮,月亮仍然在应有的位置上。我们看不到月亮,但月亮却能俯瞰一切。于是,月亮在细节上成了一个隐喻,放在题目里,却成为一个象征。通过这轮月亮、四位诗友与我,营造了《写写月亮》这首诗的共时性空间。是的,雨水与隔绝使月亮变成了一个荒岛,其实作为以原则精神为前提的诗人,在惟利是图的物质语境里是孤独的。“荒”是此在对世界的感觉,存在被浮象所遮蔽,犹如月亮被乌云所瘗埋。众所周知,近年来或更多时候,诗歌堕落成攫取名利的工具,而与内心的真实无关。原则诗歌的重新提出与推动,正是基于这样的一个背景。“荒”引发诗人个体对世象万态的“冷寂”,所谓冷眼观世界,而“岛”与“孤绝”,是诗歌原则精神的两个不同的侧面。岛矗立于溷浊的红尘中,拒绝沦陷,同时又被纷乱的世相阻隔,因而感到“孤绝”。这是我内心当时的真实状态,并在兄弟们的为人与写作之中找到了诗歌得以继续的力量。尽管如此,孤独的心灵犹如天空的寂寞,无论窗户打开还是关闭,月亮仍然在的,它踩踏乌云,洞穿日常场景。云与幻影,最终无法垄断它的迷人的光芒。其实原则诗群五编委在诗的结构中我是均匀使用笔墨的。通过空间横向与时间纵向的榫卯结构构成人与物的互文与张力,我试图以全新的月亮的视角,使这首诗的容量变得更加宏大。

唐晋:乱礁洋在浙地诗人作品中多次出现过,想必这里的风物不同一般。从诗人的角度,乱礁洋首先是一个很有抒写性的意象。《晨光中的乱礁洋》将你静默的性情展示得比较充分,你显示出你惯有的平静甚至淡然,将阅读目光集中在“波浪”的“轮回”这一点。尽管它不算特别的发现,然而你对核心意象的陈述,“曾经的对峙或坚持,在时光的浪迹里/不断淡化的盐粒/消失在大海中”,其中“盐粒”的提出相当醒目;它即可带上了圣经所指向的背景意义。

俞强:位于浙江东南沿海的乱礁洋以及撒落其间的乱礁群,是象山半岛海面上的一个独特的自然人文景观。南宋末民族英雄文天祥在路过乱礁洋时曾写过这样的五律:“海山仙子国,邂逅寄孤蓬。万象画图里,千崖玉界中。风摇春浪软,礁激暮潮雄。云气东南密,龙腾上碧空。”生气勃勃,豪情满怀又恢弘大气的诗句,使这片峥嵘的乱礁群和浩渺的洋面具有一种无法释怀的沉重的历史感。

这里的礁石形象生动,饱满,景点内涵深邃丰富,因为与文丞相的生命经历紧密联系,蕴含着悲壮的气息,在历史与现实之间构成了“一座象征的森林”(波特莱尔),在潮水之中沉浮的岩石,迸溅起激荡的浪花,天际瑰丽的云彩映照着出航的樯桅……确实如你所说,是“一个很有抒写性的意象”。将它不仅仅置身于时空中的历史,而是更宏大深远的背景,我发现词语对它深度与高度的负载与把握的无力,已被俗化的缺乏敏感度的词语、已无法平衡它在历史中的沉重和现实中的不可承受之轻:“当时间过滤了暴虐,留下的却是无边无际的迷茫”。以“岩石的喑哑”倾听风浪的喧哗。对此我们无话可说,“乱礁洋,是孤独的/因为它见证了一切/又无法言说”,歷时性在这里转化成共时性,它在每一个路过的诗人的经历里寻找疼感,却找不到疼痛的位置与方向。“乱礁洋又不是孤立的/时空之中所有的疼仿佛都是它的,又似乎和它无关”。沉默里蕴藏着汹涌,淡然里坚持着一种对原则的执拗。波浪和轮回,把诗歌的重心置于相似的背景里。红尘滚滚,物欲强大,要在内心和诗歌里有所坚持与秉守,突破流俗的重围,是多么艰难啊。

圣经上云:“你们是地上的盐。要是盐不再咸了,怎样叫它变回盐呢?……”诗人曾经是人世中的岩石,在与潮水的对峙中彰显自身,在“时光的浪迹里”坚持,抵达存在的意义。如今,诗人却是“不断淡化的盐粒/消失在大海中”。盐消失了咸味,意味着失去了晶体的璀璨与自身的分子。坚持盐的咸味就是坚持诗歌的原则,离开诗坛也许会离诗歌更近。这首诗通过在乱礁洋与诗友坐在渔船甲板上的说话与沉默,沉静的语调里有着波纹下的汹涌,隐藏着悲天悯人的忧患意识。

唐晋:沃尔科特是一位内涵很丰富的诗人,他的作品体现着极强的文化多元性。某种意义上,这也是在他逝世后,你们很多朋友都在写诗进行悼念的重要原因。你的古体诗词写得很好,《哦,白鹭》这首诗可以发现古诗词的典型风格,尤其是在前面部分。借着这个话题,我想请你大略谈谈你对沃尔科特的认知。

俞强:沃尔科特出生于西印度群岛的圣卢西亚,其文化受到西方殖民文化的嫁接与渗透。在诗人沃尔科特身上他的身份是复杂而难以廓清的。加勒比本土与西方文明的二元对立,民族苦难与世界文明的糅杂,构成他诗歌写作的大背景。我喜欢沃尔科特的诗歌语言,既复杂多变又玲珑剔透,在日常生活的场景与细节里发现诗意并把它熔铸成精确清晰的诗歌晶体。血统和文化基因的混杂构成他诗歌中的多元与斑斓,从而爆发出惊人的能量。多元文化的碰撞与交融,开阔了他的视野,激发了他的探索意识以及创新独立的精神。他的以大海为主题的诗,集恢弘与细微于一体,常常有令人耳目一新的画面之美:“浪涛一遍遍冲刷着沙子,天上的云彩飞速变形,人永远在水中走”,这样的诗句总是让人赏心悦目。他的诗充满敏锐的洞察力,自然景物与社会生活作为意象在他的笔下气象万千,随着内在的音乐性展开而捭阖纵横。“具有巨大的启发性和广阔的历史视野……”既繁复多变又简练透明,在他的诗中也可以看到中国古诗的影响。《白鹭》是沃尔科特晚年所写的一首诗,也是他的一本十分重要的诗集的书名。这首诗是他晚年对生命与永恒的思考,有回忆和重新审视生命经历以及此在与存在关系的性质。白鹭是一种穿越人生时空的视角,是不断趋向自由的精灵,是超越偶然与必然的“永恒之美”的象征。在我的《哦,白鹭——送别沃尔科特》这首诗中,以白鹭为中心意象,在多元交接杂乱互存的世界文化的大杂烩中,勾勒和赞美了沃尔科特的诗歌精神的纯粹与卓绝。我笔下的白鹭,是对沃尔科特的怀念,与沃尔科特的《白鹭》构成互文的延伸。在某种意义上,我笔下的白鹭就是沃尔科特。诗人像白鹭一样在人生之旅上翱翔,突破各种纠结,实现自我升华,像“没有国籍的颜色/没有种族的雪/注定穿过混杂的热带与语法”,达到了高蹈与孤独之境之后“独自飞去”,这只白鹭和沃尔科特的诗歌精神融为一体了。我觉得沃尔科特的这首《白鹭》,将中国古诗“比兴赋”中“兴”的手法用得炉火纯青。我认为古诗和现代诗来自二个不同的文化系统。中国的古诗是农耕文明为背景的,而源于西方的现代诗更适合于工业或后工业时代的文明。古诗对自然人文景观的资源利用或书写具有独特的魅力。它的用词与韵律,与农耕文明的节拍与氛围保持非常和谐到位的关系,决定了古诗的题材以及诗句排列的结构。这种文学形式仿佛是天生为农耕文明的自然人文而敞开的。而现代诗,可以指向所有的表达与悖论,细碎的,短暂的,神秘的,感性或玄妙的,无足轻重的,容纳所有的现代情绪,瞬息即逝的想法和似是而非的感觉以及格格不入的搭配与联系。美国诗人辛普森的一首《美国诗歌》,很能说明现代诗,特别是超现实主义诗歌的特点:“不论它是什么,都必须有/一个胃,能够消化/橡皮、煤、铀、月亮、诗。/就像鲨鱼,肚里盛只鞋子。/它必须游过茫茫的沙漠,/一路发出近似人声的吼叫。”这说明现代诗对现代性具有包容一切的生命力,而古诗对农耕文明的意义以及在诗意表达的某个系统具有不可替代的独特的魅力。这两个系统并不是绝对割裂的,有时候可以相互对比与补充,两者汲取了异质的能量而使表现力得到丰富的彰显。我的这首以白鹭为隐喻或象征的诗,前半部分确实如你所说,在情景交融的描写中,有着古诗词的典型结构与气息。后半部分 “比加勒比海更广大的寂寞/包围着地球上所有的陆地、沙漠和岛屿”,这显然是现代诗的时空观,“而雪将被践踏,忘却,被糅入黑色的淤泥或垃圾”,“而冷漠的冰川已撞沉船只”,这里通过现代诗的隐喻和象征,写出了在多元混杂的世界中,纯粹的诗歌精神有被亵渎甚至颠覆的可能。古诗和现代诗的不同元素出现在同一首诗的结构中,结尾指出“白鹭飞走了,还会回来”,但又强调:“这已是另一只白鹭/离倒影中的冷寂与虚无越飞越近”。它把虚无的轮回与重复又一次抛入世界,成为“巴别塔上/一片不可证实的梦”。到这里,沃尔科特的诗歌意义,从形而上思考,成了一个悲观的象征。不管结果如何,在巴别塔般相互隔绝的世界,需要我们通过缅怀沃尔科特,重建纯粹的容纳一切的诗歌精神。

唐晋: 《门口》有点儿美国自白派的感觉。这种调子,对,是调子,让我想起威廉·卡洛斯·威廉斯的《红色手推车》。

俞强:诗歌的味道有时不在文字里,而是在文字之外。有时不在词与词的排列,而在排列时的绵延与互动,不在词和句子的本体,而是在词与词的间隙,在于字里行间渗透出来的气息与调子。我欣赏美国自白派的真实与威廉斯的直觉与感性,还有简洁。《门口》这首诗,是一首文字简单结构复杂的诗,剔除了与内涵无关的词。用冷的纯客观的笔调描述,语言的透明与简单反而使这首诗的内涵值得回味。从不远处的中景“地上的阴影窥见前面/醒目的招牌字/电动门半开,另一侧,停了一辆车”,随后作特写式的捕捉“阳光从缝隙里/落下来/仍然很烈/没有看到天空”,这一切景象应该来自附近一双窥视的眼睛,然后将视阈移向高处“天空在二楼玻璃窗的反光里/和窗帘,树影/混淆在一起”。场景的气氛显得越来越神秘,“瞬间,偶然的巧合/与门构近了最近的距离”。这辆停着的车主是谁?他或她虽然没有露脸,但“一扇无形的窗/真的已经关闭”,到这里这首诗完成了气与能量的积累,像在地面已滑翔一段時间的飞机,在发动机的推动下,此刻腾身飞升。而这一句的内涵使量变迅速完成质变,把视野带向另一个境界:“有人说到尘埃/天空就更远了”。“那些面目模糊不清的人/还在陌生的车站里/走动,等待/或者被再次延误”。那一辆在别人眼里期盼已久的车还没出发,或已半途拋锚。整首诗通过平淡的口语,将诗中的声音,光度与情绪克制地综合在一起,写了一种巧合与一次没有完成的旅行的关系,试图通过视觉效果赋予平凡庸常的事物以深远的意义。通篇既简单明了,又可供人咀嚼。

唐晋:慈溪最令人念念不忘的是上林湖,还有青瓷。可能是感觉使然,你的诗作也很像青瓷,有着与生俱来的寂静。希望不断读到你的新作。

俞强:上林湖注定与我的诗歌息息相关。在我二十岁(1985年春)刚开始写诗时,上林湖就成了我吟咏的对象与游历的地方。那时我还在慈溪第二棉纺织厂工作,记得那年秋天,我陪宁波一家文学刊物的诗歌编辑老师,初次从北岸乘机器船来到上林湖的北岸:上滩头。我爱上林湖当时未经开发时野草丛生的样子,除了水路,没有公路通到这里。那里仿佛是不为世人所知的极地,我爱那里的偏僻与原生态。上滩头的东边,有一幢文保所二楼的白色房子,被山色翠荫掩映。我的一位朋友从浒山的文管会调到那里。每星期周六的傍晚,我总是携带着几本书,到那里去休闲。西边是水,北边,东边与南边都是山,我就是欢喜这种被山水萦绕与世隔绝的感觉,那里的绿色与空气,还有夹杂着鸟语的静寂,使我的身心得到从容的休憩与放松。那里不仅有钟灵毓秀的山水,而且在狭长型的湖的四周,有二百多处越窑遗址。碧绿的山,碧绿的水,在湖光山色中被波浪冲刷得成堆的瓷片,等到水位下降,这些瓷片就在野草的映衬下成了裸露的风景。这里是越窑青瓷的天然博物馆,海上陶瓷之路启航地。去年通过有关部分的挖掘与勘探,西岸的后司岙又被证实是青瓷的绝致——晚唐秘色瓷的中心产地。1996年12月,我从慈二棉调到浙江日报做记者,任浙报驻慈记者站站长。三年后,因记者站撤销,我从浙报调到慈溪日报社做编辑,我所编的文学副刊刊名就是《上林湖》,并且一直工作至今。我有一个专写旧体诗赋的网名叫做“上林烟蓑”。十多年前,我把对那里的综合感觉写进一篇散文《上林湖之绿》,发表后被作为全国中考的试卷,入选《经典散文》。我还写过《在上林湖》等大量的现代诗。同时以诗词赋的形式进行全方位书写。写过许多有关越窑青瓷的七律,为青瓷与秘色瓷填过许多词牌,还写了《上林秘色瓷赋》《后司岙秘色瓷窑址赋》等多种作品。我还编了一本有关上林湖的书《上林秘色:中国作家眼里的上林湖》。今生,我注定与上林湖有缘,与青瓷,秘色瓷有缘。我喜欢上林湖的绿,喜欢这种天然的绿通过水,泥和烈火凝固在一只只造型优美的瓷器的釉光中。青瓷的玲珑剔透,类冰类玉,秘色瓷是青瓷中的极品,它的精致与高贵需要付出复杂的工艺艰难的历练与匠心,在烈焰中锻烧,在水中淬炼,在匣钵中升华,远离喧嚣和浮躁,因沉潜而纯粹,就像平凡的文字变成了诗歌,正如你所说的,它带着与生俱来的特有的静寂。

瓷所经历的过程就是一首诗诞生的过程,它给上林湖带来全新的意义,就像美国诗人史蒂文斯的诗歌《坛子轶事》里的坛子:“我把一只坛放在田纳西,/它是圆的,置在山巅。/它使凌乱的荒野/围着山峰排列。/于是荒野向坛子涌起,/匍匐在四周,再不荒莽……”是的,上林湖是我的田纳西,诗歌像坛子一样高高屹立,巍峨庄严,它君临着四面八方,它有着青瓷所达到的火候,有着秘色瓷的质感,在我内心至高无上并包含存在的一切。是的,它会激发我去写出更多新作,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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