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文心雕龙》是我国南朝文学理论家刘勰创作的一部文学理论专著,是中国古代伟大的一部文学理论批评著作。作为一部以儒家思想为指导的文学理论著作,《文心雕龙》在史学上的影响甚至超越了对文学的影响。在古代文学理论中,它对我国古代文学传统建构的影响微乎其微,尤其是明代之前地位一般,并不为人所看重。为了给《文心雕龙》一个客观的历史定位,文章基于古代影响史,对它的性质进行反思,旨在还原《文心雕龙》的真实历史。
【关 键 词】刘勰;《文心雕龙》;古代文学;传统建构
【作者單位】谷利平,成都理工大学工程技术学院。
【基金项目】2018川教厅人文社科项目 (18SB0068);成都理工大学工程技术学院基金项目 (C112017002)。
【中图分类号】G236 【文献标识码】A 【DOI】10.16491/j.cnki.cn45-1216/g2.2018.15.024
《文心雕龙》是我国文学理论批评史上第一部有严密体系的文学理论专著,成书于公元501—502年间,是中国南朝文学理论家刘勰在定林寺撰写的,全书共10卷、50篇,包括四个重要方面。刘勰认为,道是文学的本源,文章的典范是经书,而文人需要学习的楷模是圣人。因此,他以孔子美学思想为基础,对作家创作个性的形成进行了归结,兼采道家,归纳为“才”“气”“学”“习”四个方面。在探索文学创作构思的过程中,《文心雕龙》还系统论述了文学的形式和内容、继承和革新的关系,强调指出了艺术思维活动的具体形象性这一特征,并对文学的艺术本质及特征有较深的认识,初步提出了艺术创作中的形象思维问题,开创了研究文学形象思维的先河。另外,《文心雕龙》还探索了语言文学的审美本质及创造,全面总结了齐梁时代以前的美学成果,论述了语言文学鉴赏的美学规律。
从今天文学理论研究的角度上来看,《文心雕龙》享誉甚高,是中国古代伟大的一部文学理论批评著作,但是当我们追溯《文心雕龙》对古代传统文学建构的影响时,把它还原到历史的古代文学传统建构上,我们发现,明代之前,《文心雕龙》对古代文学理论的批评并没有引起人们的普遍注意,尤其是对古代文学创作的影响不大。由此,文章从《文心雕龙》影响史的角度考察,对其对我国古代文学传统建构的影响进行梳理。
一、齐梁时期:反响不大,传播范围极小
刘勰出身于京口,其祖父刘灵真是宋司空刘秀之的弟弟。出身庶族且早年丧父的刘勰,不可能自然进入仕途。而刘勰才华横溢、笃志好学,为了改变命运,他试图通过自己的努力进入仕途,实现自己的理想。《梁书·刘勰传》记载刘勰20岁左右时依附僧祐,为自己四处寻找可以晋升的靠山。齐梁时期,僧祐是当时著名的佛学大师,并且在政治上也享有特殊待遇,与齐梁一些主要执政者关系密切。而刘勰所寄居的定林寺,不仅名僧辈出,是当时钟山上一座名刹,还是权贵名流经常出没的场所。刘勰在定林寺十余年,他希望通过定林寺的特殊环境有朝一日能够“达则奉时以骋绩”。但是,他始终没有进入官场的机会,转而“穷则独善以垂文”,想通过著书立说来立身扬名。
现存唯一评价《文心雕龙》的材料就是《梁书·刘勰传》,根据其记载,刘勰的《文心雕龙》书成之后,并没有引起时人的注意,“既成,未为时流所称,勰自重其文,欲取定于沈约……”因此,刘勰想借助当时的文学领袖沈约而扬名,“勰自重其文,欲取定于沈约”,可惜《文心雕龙》只受到了沈约个人的赞赏,没有达到刘勰所期望的轰动效果,“约时贵盛,无自由达,乃负其书……”,并没有普遍地传播。也就是说,此书在士林反响不大。虽然《梁书》本传又记载了“昭明太子好文学,深爱接之”,但是关于萧统与刘勰交往的情况,本传没有说明是《文心雕龙》的缘故,史书中也别无记载。已故山东大学教授牟世金认为他们“或尚在职,或已离去……或生离死别,或赐诗助财……”。他认为昭明“好士爱文,概非虚言”,但他认为刘勰与萧统可能由于他们相处的时间不长,并没有达到一定的深度,“然刘勰,生无一言可志,别无一语相赠……”。
齐梁是一个文人集团递相转换的时代,整个文坛你方唱罢我登场,门阀制度森严,基本囊括了当时文坛的绝大部分精英。从目前流传下来的文献资料来看,从齐梁文人集团的各种活动中,我们很难觅到刘勰的身影[1]。齐梁时期,《文心雕龙》并不是丝毫没有引起别人的重视,成书后也被征引过。萧绎的《金楼子·立言》中有这样的一段话:“无翼而飞者,声也;无根而固者,情也。”王利器先生曾说,“萧绎袭用了《文心雕龙》,的确也有这种可能性,但是为何萧绎没有明说用刘氏之陈言,仅就一些文字进行了改动,原因却很难为人所知”。根据《隋书·牛弘传》中记载,萧绎之所以能够用刘勰之语,可能与他的藏书之富有关。凡此种种证明,《文心雕龙》的影响也并不是很深广,流行和传播的范围并没有那么广泛。
二、隋唐时期:评价很高,征引极少
隋唐时期,尽管《文心雕龙》的一些思想与言论为人所袭用,但是在文学领域,时人对《文心雕龙》的关注不够,《文心雕龙》也没有产生很大的影响力,为人征引较少,其征引更多体现在史学方面。比如,在《梁书·文学传下》和《南史·文学传》中,姚思廉和李延寿都突出了《文心雕龙》论古今文体之意,都置刘勰为一传之主。但是两人认为,《文心雕龙》并非单纯讨论文学意义的文体,是讨论各种文体的著作。在《晋书·艺术传》的序言中,唐太宗李世民暗用的 “真虽存矣,伪亦凭焉” 一语,出自《文心雕龙·正维篇》,与文学思想的关系不大。在《南阳公集序》中,卢照邻也暗示了人们对《文心雕龙》褒贬不一,“近日刘勰《文心》、锺嵘《诗评》高谈不息,异议风气,人渐西氏……”,这说明了《文心雕龙》也逐渐引起了人们的兴趣。现在学者认为唐代时期,刘勰风骨思想对文学思想具有重要的影响,比如,陈子昂的“汉魏风骨”论也只是说明唐代风骨的精神与刘勰相通,并不能说明这些观念就受到《文心雕龙》深刻的濡染,只能代表他们的精神有相似之处。一方面,在谈论风骨时,这些文人没有直接标注过刘勰或《文心雕龙》等字;另一方面,“风骨”一词最早是沈约在《宋书·武帝纪》中提出来的,并不是由刘勰提出的。因此, “风骨”一词来源于《文心雕龙》的说法,并没有确凿的证据。而像王昌龄的《诗格》等诗歌批评著作由于品格不高,虽然引用《文心雕龙》多一些,但影响也不大,当时的人们并不特别重视《文心雕龙》的思想[2]。
有人认为唐代时期,刘知己的《史通》对《文心雕龙》的评价很高,比如,《内篇·杂述》中的“人相掎摭,故刘勰《文心》生焉”。随后,刘知己则表明自己要学习刘勰等前贤纠正时弊、破除虚妄之事,“若史通之为书也,盖伤当时载笔之士……”,其实从框架到具体的叙述方式上,这只能说明在史学的某些精神上,《史通》与《文心雕龙》是相通的,也不足以说明《文心雕龙》影响到了《史通》。比如,卷十八《外篇·杂述下》与具体的史学观念关系并不大,仅仅用来说明历史的一个事实。此外,《史通》几乎没有暗用《文心雕龙》的内容,明言《文心雕龙》的只有两处。由此可见,《文心雕龙》对《史通》并没有显著的影响。而唐初著名史学家颜师古对《文心雕龙》的评价也不高,“刘轨思《文心雕龙》虽略晓其意”,把《文心雕龙》的作者都弄错了。
三、宋元时期:地位有所提升,传播范围更为广泛
宋元时期,《文心雕龙》的传播范围扩大了,时人大量采撷《文心雕龙》。比如,宋代《玉海》《太平御览》各40条,《类要》《金石例》各10余条之多,这些对时人认识刘勰和《文心雕龙》提供了更多的视角。这从欧阳修《新唐书·艺文志》、宋陈振孙《直斋书录解题》等九部宋元时期图书目录可窥见一斑。由此可见,宋元学者对刘勰和《文心雕龙》的理解与隋唐时期不太一样。比如,宋孙光宪在其《白莲集序》中曰:“风雅之风,孔圣之删备矣……其惟刘氏之《文心》乎?”元钱惟善《文心雕龙序》也明确指出《文心雕龙》的反思精神。但是在对《文心雕龙》的评价上,他们的评价又很低。比如,在《群斋读书志》中,晁公武著录的图书都是自家的藏本,但是他把《文心雕龙》写在家本上的跋语直接录入《群斋读书志》中的只有一条,并在《论说》篇中对其过分自负提出了委婉的批评。《群斋读书志》写道:“《文心雕龙》,右晋刘勰撰……”“今勰著书垂世,自谓:尝梦执丹漆器……” “是殊不知《书》有论道经邦之言也,其疏畧,殊过于王杜矣”,甚至将刘勰所属的朝代都弄错了 [3]。
两宋时期,《文心雕龙》也不常为人们所引用,在文学理论与批评上,谈及《文心雕龙》或引用其语的现象也并不多。在《与王观复书三首》中,黄庭坚曾经谈到《文心雕龙·神思》 “南阳刘勰尝论文章之难云:‘意翻空而易奇,文征实而难工”,意思是刘勰曾经论及作文之难说:“展开想象的翅膀在空中驰骋,容易奇妙;但落实到语言表达时,又很难工巧。”由于沈约、谢朓等为一代文坛领袖,时常好作奇特语句,因此,刘勰才有此议论。从这里可以看出刘勰是赞同好奇之论,而黄庭坚本人则有反对奇特语句使用的倾向,认为这是文病。在黄庭坚看来,因为他们时常作奇特语句,误引了当时的文学风气,所以,刘勰才做出这样的判断。在《与王立之四贴》中,黄庭坚又说,“刘勰《文心雕龙》、刘子玄《史通》此两书曾读否”?在黄庭坚看来,《文心雕龙》的内容算不上什么真知灼见,它的看法“未极高”,印证了上一封书信中的观点,但也提出了应当阅读《文心雕龙》,“大中文病,不可不知也”。可见,《文心雕龙》的地位在宋代有所提升。
在具体的文学批评上,关于《文心雕龙》的抨击之风占了主导倾向,讨论大多集中于刘勰《辨骚》对屈原及其赋作的评论上。在《证辨骚》中,张嵲不赞成刘勰的观点,“而勰考不精,遂谓班孟坚谓屈平离骚不合于左氏”。在《离骚新序下》中,晁补之对劉勰的评价较低,甚至认为其“文字卑陋不足言”。而在《高端叔墓志铭》中,楼钥也对刘勰关于骚学的阐述有异议,“尝谓《离骚》之学几亡矣……”。在讨论《离骚》时,林希逸指出“刘勰缀缉词章而不达比兴,其文可考也”,认为《文心雕龙》不能领会其真正的意旨,只是选取了屈赋的词章[4]。
宋代时期,征引《文心雕龙》最多的是《困学纪闻》,其作者是宋末学者王应麟。此文献共有十四处征引了《文心雕龙》,比如,卷十《地理》、卷十八《评诗》中都有。王应麟是宋末元初人,他如此多地征引《文心雕龙》,主要是为了他史地考证服务的,并着重于《文心雕龙》中的文学思想。这充分说明《文心雕龙》受重视度比以前有所提高。但是,王应麟是一个学者,文学成就并不是很高,由此可见,《文心雕龙》受重视的现象仍然是个别的。而在其他学者的讨论中,比如,吴曾在讨论“江山之助”一词时,虽然认可刘勰的思想,但是主要考证“江山之助”的来历和意义。再如,程大昌考证“马匹”中“匹”的意思时,说道:“因读刘勰《文心雕龙》,其说为长……”,这里引《指暇》之文来考证“马匹”之意的来源。由此可见,宋代时期,这些学者常常把《文心雕龙》作为史料进行考证,并不是从《文心雕龙》的文学思想出发[5]。
元代征引《文心雕龙》的现象虽然存在,但由于统治时间较短,也只是集中于个别人的著作中。比如,在元至正本序中,钱惟善遵嘉兴郡守刘贞之嘱,对《文心雕龙》称誉甚高,但是这属于应景之作,不能反映真实情况,难免有夸饰的成分。由此可见,宋元时期,很多士人虽然认可了《文心雕龙》的某些文学思想,《文心雕龙》已经逐渐为士人所悉知,但是,士人引用《文心雕龙》者为数仍然不多,总体评价也不是很高。因此,《文心雕龙》影响也不是很大。
四、明清二代:认识不断深入,相关研究成果丰富
明清二代,人们对《文心雕龙》的认识不断深入,是《文心雕龙》研究史上的兴盛期,对《文心雕龙》的注释、研究和评点相关成果颇为丰厚,还有对其进行刻印、校勘和训诂等。在明代的各图书目录中,对《文心雕龙》的归类有了创新,比如,杨士奇等的《文渊阁书目》、董其昌的《文瑞楼书目》等。一方面,在这些书目中,《文心雕龙》被归入子类,这说明其在明代学者心目中的地位大大提升;另一方面,在这些书目中,《文心雕龙》首次被归入诗文评类,这意味着古代文学批评成了一门专门的学问,开始从文学大类中独立出来。比如,在《四友斋丛说》中,何良俊指出,“古之论文者,有魏文帝《典论》……刘勰《文心雕龙》……作文之法,盖无不备矣……”。这表明《文心雕龙》的内质使得明代学者对其评价逐渐趋于合理,逐步倾向于将刘勰视为文学评论家。
而清代学者则继承了明代学者的看法,将《文心雕龙》归入诗文评类已成为当时的主流。比如,《四库全书》把《文心雕龙》列为诗文评类首篇,《宋史志》、陈振孙的《直斋书录解题》及马端临的《文献通考·经籍考》对《文心雕龙》都有所论及。而在评价上,清代学者也基本延续了明代学者的认识,《文心雕龙》的地位越来越稳定。比如,清代著名学者章学诚在《文史通义·诗话》云:“视《文心雕龙》为论文,皆专门名家,勒为成书之初祖也。”大师的评价极大地促进了《文心雕龙》的传播。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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