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懂我便是晴天

摘要：一直憧憬着这样一幅画面：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孔圣先贤与弟子相融平等，此中美好，一切尽在不言中。但同时，另一幅画面也如鬼魅般如影随形，在我脑海挥之不去，那是一张哭泣的脸，一张决绝的脸，一张如狼犬一般狠狠瞪视你的脸，一不小心，令你后背发冷，心中惶恐：他们为什么哭？为什么痛？他们最渴望什么？陶行知先生的四块糖，若给了你，你会用吗？

关键词：信任；关爱；陶行知

他们都不听我说！

我细细打量着他，这就是传闻中骂老师，打校长的孩子？可在我眼前的他既没张牙，又没舞爪，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孩子呀！我凑近他，跟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来，因为带着任务而来，孩子的妈妈极力求我帮帮她的孩子。怎么才能绕到我们要谈的关键问题上来呢，我颇费一番周章。

“你怎么不用上学？”我装作似乎无意地问。

他没搭理我，只是继续搭他的积木。

“我小时候，生病了也不用上学。”我接着自己的话茬说。

“嗯，他们说我的态度不好。”他顿了顿，声音不大，我听得见。

“是吗？我跟你一块搭积木，还是蛮愉快的。”我笑着说，

他抬眼看了我一下，继续搭积木。

“你怎么态度不好啦？”我漫不经心地问。

他迟疑了一下，似乎在想该不该告诉我。

“他们说我骂老师，打校长。”他有点委屈，声音大起来，眼睛灼灼地望着我。

我迎接着他的目光，眼睛定定地看着他，

“我想你当时心里一定很难受，很委屈是吗？没有一个人会无缘无故发脾气的。”话音刚落，他的眼眶顿时如积蓄的山泉，眼泪涌了出来。

他抽搐着，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落，开始声音是压抑着的，后来呜呜地哭起来。

“他们说我骂老师，王民抢了我的玩具，我找他拿，老师来了，叫我松手，我没松，老师就说我不对，我就冲老师喊‘您不对，你乱冤枉人。他们就说我骂老师。”

“老师叫我走，我不走，我要跟老师说清楚，可老师不听我说，校长来了，他叫我出去，我要跟他说，他也不听，他来拉我，我用力推开他，校长被我推倒了，他们就说我打校长，我不走，就是想他们听我说，可他们都不听我说。”

看着眼前泪流满面的孩子，伤心得抑制不住声地哭泣，诉说着“他们都不听我说”的委屈，我紧紧搂着他，嘴里一直重复着“我明白，我明白……”看似掀起轩然大波的一件事，背后原因竟是如此简单，你若懂我，该有多好！

你们都不相信我！

“你们都不相信我！”偌大的教室里，传来尖锐地带着哭腔的喊声，在场的人面面相觑，发出声音的是脚绑着绷带的俊凯，胖嘟嘟的脸上噘着嘴，恨恨地看着面前的人。他的爷爷痛心疾首，奶奶捶胸顿足，爸爸铁青着脸，我们都在审问这个“负隅顽抗”的“小贼”。

这个“小贼”爱说谎，本子发给他，他不想做作业，就跟奶奶说，没有作业本。因为脚有残疾，不能做操，空无一人的教室就成了他的天下，教室的多媒体粉笔槽突然坏了，跟他有关，他愣说没有，直到最后，他才说漏嘴不得不承认。

这个“小贼”挺可怜，父母早年离异，他跟着爷爷奶奶长大，后来父亲娶了后母，有了弟弟，他成了擦边球，可管可不管。

今天，教室里一个孩子的学费，放在笔盒里的一百元钱不见了，所有迹象表明，可能跟俊凯有关。为了让他交出这笔钱，他的爷爷奶奶爸爸齐上阵了。可他还是言之凿凿，“我没拿。”最后甚至发出那惊天一吼：“你们都不相信我！”

下午放学，趁着俊凯的家人还没来接他，我走进了教室，这家伙呆呆地坐在门口，朝校门口张望。

“俊凯，今天去爸爸家，还是爷爷家？”“爷爷家。”

“最近我们班同学都玩魔方，你会玩吗？”俊凯撇撇嘴，“我爷爷说魔方太贵了，没给我买。”

“那爸爸呢？”

“爸爸说小孩子玩什么魔方，我作业都没做，哪有时间玩魔方。”他脸色暗淡了下来。

我打开孩子的笔盒，零零散散的一两根笔躺在那，我说，“俊凱，你的铅笔要削一削了。”“我没有卷笔刀，爷爷没有给我买，老师你帮我削吧。”这个孩子倒不客气。

“好！”我也答应得爽快，“家里有玩具吗？”“都是弟弟的，阿姨说，我大了，不要玩玩具了。”他眼睛里又开始恨恨起来。

看来这是一个四处碰壁、不能满足自己愿望的孩子，那他看着别人有，他会不想吗？当正常的途径被堵塞之后，他该怎么满足自己的愿望呢？

我跟他爸爸好好谈了一次，开始他爸爸满腹牢骚，都是对儿子的失望和抱怨，但谈着谈着，谈到我们的童年，谈到我们的愿望，谈到俊凯的童年和愿望，他绷着的脸渐渐柔软下来，我想：俊凯应该会有变化的。

接下来的日子，俊凯时常屁颠屁颠地跑过来告诉我，爸爸给他买魔方了，爸爸带他去公园玩了，胖嘟嘟的脸上溢满笑，油亮油亮的。当然自此以后，我们班没有再发生钱物丢失的现象。

这不禁让人扪心反思：每一种不良行为的背后，是否都有一颗不知如何是好的心？孩子的行为就是解开他心灵的密码，若你读懂他，你便拯救了他。

一截短短的粉笔头

他朝前走了几步，又回转身，叫住了我，向我走来。他在裤袋里摸索了一会儿，不知攥着什么，张开拳头，一截短短的白色粉笔头安静地躺在他手心。他认真地对我说：“老师，这根粉笔送给你，这不是学校的，是我自己从家里带来的。”我哑然失笑，教书二十多年，最常见的就是粉笔头，我郑重其事地对他说：“谢谢你！”他心满意足地走了，直直的身影，宛如一只骄傲的小白鹅，高高地昂着头。

他就是铭，你想象不到此刻温顺如猫似的他，也曾在课堂上暴如狮子，摔书本，踢讲台，是一个让老师叫苦连天的恐怖分子。

全班同学读课文，铭懒洋洋地斜靠一侧，爱念不念；全班同学写练习，铭左摸摸，右摸摸，硬是磨蹭着不动笔。你一而再地提醒他，他置若罔闻。等你火冒三丈大喝一声，他摔本子，踢讲台，跟你对着干，当然，也许只是因为上课时，他的一个要求你未曾满足他，这就是他后续的报复性动作。课堂的权威，老师的权威，被他一脚踩在脚下，而后通知家长，家长打电话训斥一通，这出闹剧始消停作罢。

屡屡皆因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便尽生事端，让铭成为更不容待见的“问题生”。

但铭身上也有闪烁的优点，班上有一个智力稍弱的孩子，经常遭人嫌弃捉弄，但铭从来不欺负他，经常帮助他。

他也不小气，只要他有的东西，若你博得他的好感，他毫不犹豫就送给你。

纠正孩子行为之前，先要赢得孩子的心，我尝试着跟铭先建立感情。

春游那日，大家伙都津津有味地品尝着自家带的美食，铭看着一个孩子嘴里嚼着的黑李，羡慕地问：老师，他吃什么？“黑李呢，你没尝过？”“没。”

晚上我带着任务逛超市，目标很明确，黑李。当我从办公室抽屉里变出黑李，铭有点惊喜，看着他喜滋滋地吃，我跟他都很开心。没想到第二个星期，铭就带给了我一个小面包，我接受了，那一刻，他也很开心。

铭脾气特别急躁，一不合他意，他就自顾自地开始跳脚，眉头紧锁，高声大叫。我曾尝试着跟他妈妈沟通，但她妈妈说他们家没有问题，不会有人这样，而且因为是收养的孩子，他的妈妈隐约认定这是孩子遗传的问题，从小就这样。

真的是因为遗传问题吗？我苦恼了，但我明白：最惹人讨厌的孩子，往往是最需要爱的孩子。究竟哪出了问题，鲁道夫德雷克斯反复强调“一个行为不当的孩子，是一个丧失信心的孩子”，一次跟铭的谈话，让我找到了突破口。

“反正我都是最差的。”铭自暴自弃地说。那一刻我没回答他，因为我知道任何敷衍的安慰，孩子都是能感觉到的。但我找到了方向。每一次的课堂上渐渐多了一双举着的双手，那是铭，我知道，他是一个聪明的，爱动脑筋的孩子，给他舞台，他会发光。

但隔三岔五的，这孩子还是忍不住发脾气，有时甚至还会挑衅似的看着你，所有的问题都要让他回答就好，如若不然，他就不守规矩地抢答。这是寻求過度关注的孩子吗？根源究竟在哪？如果没有深及内心，任何表面的修整都只是暂缓，地球内部的压力，会通过火山爆发来释放。我猜测，如果铭是少小得不到足够关注的孩子，他会怎样做？他是不是会用很多手段吸引别人的目光，一个孩子要通过自己的方式寻求他人的关注，其中是不是有不良的行为？

终于，我跟铭的又一次谈话，让我找到了症结。“铭，我明白你所做的这一切，都是想告诉我，你爱妈妈是吗？你觉得妈妈不够爱你，不够关心你是吗？”不曾可想，一向桀骜不驯的铭，竟然两行泪唰唰地流了下来。

这就是我和三个孩子的故事，我很庆幸，当这些孩子步履蹒跚地与我相逢，我读懂了他们，此时，阳光穿过树荫投下斑驳的树影，微微的凉风徐徐吹落世间的尘埃，我举目四望，心底如湖水般透彻。

你若懂我，便是晴天！

作者简介：

周建芳，福建省南平市，建阳区实验小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