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 浩 烨
(首都师范大学 历史学院,北京 100048)
州府在唐代地方行政体制中处于关键地位,作为联系中央与基层的行政组织,既要负责把本州情况上报中央,又要向所属县衙下传朝廷的相关敕令,对唐代政体的正常运行及地方的稳定,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州府官员僚佐甚多,其中最重要的当属州级行政长官——刺史。武德元年(618)至贞观十六年(642),相州总管府(都督府)旋置旋废,相州最高行政长官称总管或都督。天宝元年(742)至至德元年(757),相州改称邺郡,其长官称太守。唐中央高度重视对其的选任,选择合适的官吏担任州郡行政长官对于稳定地方、发展经济、推行教化等,都有着十分重要的作用。
相州交通便利,地理位置优越,既是东都洛阳的屏障,也是进入河北的门户,在唐代地位较为重要。对唐代相州的研究,目前学术界涉及较少,笔者曾撰文予以讨论[1]。在此基础上,笔者将作进一步的补充,拟对唐代相州行政长官之总体素质及其政绩、地位作用略加探讨。
郁贤皓《唐刺史考全编》中《相州》卷对担任相州刺史(邺郡太守)职务者作出考录,考出70人。笔者又查漏补缺,作出补考,另得相州刺史5人[1]126,分别为郑玄范、殷平、王琇、桓臣范、李仲昌,故在有唐一代可考相州刺史实为75人。根据其籍贯分类如下:
关内道:李道彦、李泰、李贞、李恽、李景恒、杨德干、于敏直、屈突季将、窦思仁、李择言、王焘,计11人。河南道:张亮、郑玄范、吉顼、源修业、萧元礼、李玄挺、殷平、韦嗣立、王希俊、张说、徐孟尝、贺兰务温、郑溥、崔珪、李畅、王休名、桓臣范、吴兢、房琯、李仲昌、崔弘礼,计21人。河东道:张道源、侯莫陈肃、路德准、弓志元、柳冲、王琇、侯莫陈涉、张嘉祐、薛嵩、薛崿、薛择、薛揖,计12人。河北道:李厚德、采泰眷、尹正义、宋璟、王琚、崔玄同、田廷玠(田庭玠)、朱卨、田融、韩某、乐从训,计11人。陇右道:双士洛、唐懿,计2人。淮南道:许圉师、裴怀古,计2人。江南道:陶大举,计1人。籍贯不可考者:吕珉、房晃、独孤彻、杜某、来同敏、房颖叔、独孤思庄、李承昭、吴子晁、王泽、邢濋(楚)、王承林、王道坚、李某、朱希玉,计15人。
从以上统计可发现,唐代相州刺史的籍贯,各道分布并不平衡。籍贯为河南道、河东道、关内道、河北道者较多,尤其河南道者最多,距离政治中心洛阳较远的陇右道、淮南道和江南道者则较少。唐代相州刺史多出身于河南道,这一现象与唐代相州地区的地理位置、政治局势等因素有关。出于对这一地区的重视,唐中央对相州行政长官的任用多有考量。
经查,相州刺史大多出身科举,文化素养较高,属级别较高的文官。即便是那些出身于宗室、门荫的刺史,其本身家庭条件优越,自幼便受到良好的教育,也有较高文化修养。如唐太宗第四子李泰才华横溢,好士爱文学,是唐太宗最宠爱的儿子。李泰“少善属文”,在遥领相州都督期间,“太宗以泰好士爱文学,特令就府别置文学馆,任自引召学士”[2]2653,又同著作郎萧德言、秘书郎顾胤、记室参军蒋亚卿、功曹参军谢偃等一起编纂名著《括地志》,于贞观十五年(641)完成。张说“弱冠应诏举,对策乙第”[2]3049,授太子校书郎。他与姚崇一起在朝为官,因两人政见不合,“被罢为相州刺史”。他是唐代有名的文学家、诗人,参与修撰《三教珠英》等,“掌文学之任凡三十年,为文俊丽,用思精密,朝廷大手笔,皆特承中旨选述,天下词人,咸讽诵之”[2]3052。李畅“少而颖悟,才冠于等夷;长而温敏,器周于中外,博览坟籍,尤工藻翰”[3]519。吴兢“励志勤学,博通经史”,受到魏元忠、朱敬则的器重和赏识,及至魏元忠、朱敬则居相辅之位,“荐兢有史才,堪居近侍,因令直史馆,修国史”[2]3182。吴兢乃与韦承庆、崔融、刘子玄合撰《则天实录》,又独撰有《梁史》《齐史》《周史》各10卷、《陈史》5卷、《隋史》20卷,是唐代有名的史学家。柳冲博学多才,“尤明世族,名亚路敬淳”[2]4971,擅长写氏族谱系。唐中宗景龙年间,迁为左骑常侍,修撰国史。唐玄宗先天年间柳冲与侍中魏知古、中书侍郎陆象先及徐坚、刘子玄、吴克等人撰成了《姓族系录》,共200卷。宋璟“博学,工于文翰。弱冠举进士”[2]3029,博学多才,善于文学,进士及第,是唐代名相。王琚“少孤而聪敏,有才略,好玄象合练之学”[2]3248-3249,著有《射经》,《全唐诗》收录有其诗四首。许圉师“有器干,博涉艺文,举进士”[2]2330,进士出身,博学多才。
相州在唐代虽非京畿之地,但其地理位置优越,既是洛阳的屏障,也是河北的门户。有唐一代,朝廷对于其行政长官的选任颇为重视,不仅参考文化修养,性情特征也是考虑范畴。原因在于相州地处河北,民族杂居,风俗复杂,且多遭战乱,相州的长官需沉稳、仁义及宽容的品质方能应对复杂之局面。桓臣范“气高云天,心纳江海,宽而不纵,惠而不伦。智以知微,义以忘利”[4]95,为人处世,胸怀宽广。房琯年少时喜爱读书,“风仪沉整”,“性好隐遁”[2]3320,比较低调,与吕向在陆浑伊阳山中待了十余年,以读书为事。李仲昌“禀气谐静,鉴瞩融澈。坦度落落,无所蔽忌”[5]258。
相州“据河北之襟喉,为天下之腰膂”[6]2315,其行政长官的选任对于中央和地方的稳定意义重大,任职者必是多有实际能力和才干,多有政术者。唐太宗第八子李贞“善骑射,涉文史,有吏干,为宗室材王”[7]3575。杨德干在“高宗末,历泽、齐、沐、相四州刺史,治有威名,郡人为之语曰:‘宁食三斗蒜,不逢杨德干。’”[2]5004李择言“为汉褒相岐四州刺史、安德郡公,所历皆以严干闻。在汉州,张嘉贞为益州长史、判都督事,性简贵,待管内刺史礼隔,而引择言同榻,坐谈政理,时人荣之”[2]3633。韦嗣立任职双流县令时“政有殊绩,为蜀中之最”,后代其兄韦承庆为凤阁舍人,为武则天所信任。当时“学校颓废,刑法滥酷”,他挺身而出,上疏谏言要兴学校,洗枉滥[2]2865-2869。王希俊任职随、遂、绵、相、越五州刺史期间,“有政术,为良两千石”[8]2421。特别是任职相州刺史期间,朝廷“置连率之官,增监郡之秩,于是历选列辟,专谋用贤,且有后命”[9]2967,而王希俊“为称首”,于是升迁为越州都督[9]2967。房琯在做慈溪、宋城、济源县令时,“所在为政,多兴利除害,缮理廨宇,颇著能名”[2]3320,逐渐传出能干的名声。后历任琅邪郡、邺郡、扶风郡三地太守,“所至多有遗爱”[2]3320,深受百姓爱戴。张嘉祐,“有干略”[2]3093,比较能干。
古代统治者历来重视官吏的道德素质,有唐一代亦然。李道彦“幼而事亲甚谨。初,义师起,神通逃难,被疾于山谷,绵历数旬,山中食尽。道彦著故弊衣,出人间乞丐,及采野实,以供其父,身无所啖。其父分以食之,辄诈言已啖,而覆藏留之,以备缺乏”[2]2342,足见其孝顺。韦嗣立重视情义,代异母兄长韦承庆受过。他母亲“王氏,遇承庆甚严,每有杖罚,嗣立必解衣请代,母不听,辄私自杖,母察知之,渐加恩贷,议者比晋人王祥、王览”[2]2865。张道源的父亲去世,他“居丧以孝行称”[2]4869,于是县令郭湛把他的居住地改称为复礼乡至孝里。王焘“性至孝”,曾经“母有疾,弥年不废带,视絮汤剂。数从高医游,遂穷其术,因以所学作书,号《外台秘要》,讨绎精明,世宝焉”[7]3890,其所著《外台秘要》40卷,采前代医学精华,记录单方近七千个,如此用力之深皆源于其对母亲的孝心。田廷玠历任乐寿、清池、束城、河间四县令,以良吏见称。他在任职沧州刺史时,李宝臣、朱滔与田承嗣不和,发兵围攻沧州,廷玠连年固守,兵尽食竭,也未出现反叛者。朝廷嘉奖他,迁为洺州刺史,后又改任相州。田成嗣“盗磁、相,廷玠无所回染”[7]4781,后还劝说田悦要遵守朝廷法度以保富贵,不要成为叛臣。桓臣范为官清正廉洁,在改任并州司马,将离开故府之际,“士庶攀辕,牛酒盈于四郊,缣帛几于万计”,他“谦喻以示,一切辞之”[4]96。张道源于武德七年(624)死在相州都督官任上,他虽然历职九卿,但是死的时候,“唯有粟两石”[2]4870,可见其清廉品质。宋璟“少耿介有大节”[2]3029,品性清正,刑赏无私,敢于犯颜直谏。其检校贝州刺史时,由于河北遭遇水灾,百姓缺乏粮食,拒绝佞臣武三思征收贝州租赋,于是受到排挤。又历任杭、相二州刺史,“在官清严,人吏莫有犯者”[2]3031。
《唐六典》卷30《三府督护州县官吏》较为详细地记载了刺史的职掌:“清肃邦畿,考核官吏,宣布德化,抚和齐人,劝课农桑,敦谕五教。”相州处于河北地区,河朔自古好侠气,尚武力,风俗又较为复杂,“俗俭风浑,淫巧不生,朴毅坚强,果于战耕”[10]91,且相州地理位置优越,“相州唇齿泽潞,臂指邢洺,联络河阳,襟带澶魏,其为险塞, 自关以东,当为弁冕 ”[6]2316,因而是唐代各种势力争夺的对象。中央比较重视这一地区,对其官员选任也颇为重视,而作为此地州郡的行政长官自身必应做好职掌范围分内之事,因地制宜,搞好地方吏治。
察举贤能是州郡刺史的职掌之一。“古之帝王,莫不求贤以为辅翼”[11]761,统治者视举贤任能为帝王之德和王化之基,唐代前期朝廷曾多次下发令州刺史举荐人才的诏书。唐高祖武德五年(622)三月下诏“京五品官以上及诸州总管刺史,各举一人”[12]518。唐太宗时公开颁布多篇求贤诏书,如《令河北淮南诸州举人诏》《令天下诸州举人诏》《令州县举孝廉茂才诏》等。唐高宗时也颁布有《令百官各举所知诏》《令州县举人诏》等求贤令。唐玄宗时有《令诸州举贤才诏》等。唐文宗太和七年(833)“中书门下奏,今后请令京兆河南尹及天下刺史,各于本府本道尝选人中,拣勘择堪为县令司录录事参军人,具课绩才能闻荐”[13]1367。充分说明刺史有责任和义务对本州内的“笃学异能”者加以考察和举荐,这是为臣践职履责的体现,而善识贤良之才、躬行举荐之职的臣子才更为国君所器重和赏识。刺史充分发挥其荐举作用也可较大程度地选拔优秀人才及平民布衣充实到官僚队伍中,进一步扩大统治阶层,加强中央集权,为稳定唐政府做出积极贡献。据《旧唐书·李憕传》载:“(李憕)开元初为咸阳尉。时张说自紫微令、燕国公出为相州刺史、河北按察使,有洺州刘行善相人,说问:‘寮宷后谁贵达?’行乃称憕及临河尉郑岩,说乃以女妻岩,妹婿阴行真女妻于憕。及说为并州长史、太平军大使,引憕常在幕下。九年,入为相,憕又为长安尉。”[2]4887-4888李憕为官正直,不畏权势,遇到不法行为,按照法度从严办事。安禄山叛变攻陷洛阳,李憕临危不惧,誓死不降,遇害身亡,后被追封为忠烈公。
唐承隋制,州郡无辟署官吏之权,应选之人要集中京师经吏部铨选后,才可任职。安史之乱后,唐朝廷无力镇压叛军,为维持政局稳定,“瓜分河北地付授叛将”[7]5921,广设方镇,造成藩镇林立的局面。藩镇节度使、采访使等除了军务外,还插手地方政务,如江东采访使李希言在“肃宗即位,急于军务,诸道廉使,随才擢用”[14]7880的情况下,干涉本属于地方行政长官的举荐权。这样,藩镇节度使逐渐成为地方的最高军政长官,州郡的僚佐征辟也受其控制,可不用向朝廷报阙员,而自辟官署,后只需象征性的向中央汇报一下,中央也逐渐丧失了对选官权的主导地位。据《旧唐书·樊泽传》载:“樊泽,字安时,河中人也。父咏,开元中举草泽,授试大理评事,累赠兵部尚书。泽长于河朔,相卫节度薛嵩奏为磁州司仓、尧山县令。”[2]3505其中可看出相卫节度使薛嵩直接奏举樊泽担任了磁州司仓、尧山县令。藩镇节度使对铨选的干预,严重影响到选官的正常进行,并且藩镇府主与其幕僚结成朋党的亲密关系,易造成地方势力庞大,影响中央政局稳定的严重后果。
地方吏治的好坏直接关系着百姓的生存发展和社会的和谐稳定,公卿大臣多从有政绩的官员中选拔,因此吏治成就是刺史考课及官员升迁的重要标准。州郡刺史为了自己的仕途考虑,往往对其属县的治理不遗余力。刺史作为一方之行政长官,为能有效治理州郡,必须要严明法纪,严厉打击违法乱纪者。
魏王李泰遥领相州都督时,以张亮为相州大都督长史,张亮成为相州政务的实际主持者。他任职期间“潜遣左右伺察善恶,发擿奸隐,动若有神,抑豪强而恤贫弱”[2]2515,善于行政,能有效治理相州,因此得到称赞。贺兰务温为扬州司马时有声绩,朝廷欲征为近侍,正逢当时“旧邺遗瓖,有夫凌城”,务温被拜为相州刺史。他在任上,“戢暴以胜□”,因此“逋亡获首丘之感,畎亩欣故年之业”,百姓安居[8]1243。旧传由于鬼神作祟,任职相州刺史者无不遇灾,不得善终。但是桓臣范出牧相州时,“仁德和其庶心,正直通于神道,居然静镇”[4]95,使人心惶惶的状况得以改善,民心安定,进而稳定地方。
“风化之源,本资于长吏”[12]487,唐代统治者十分重视州郡官员在地方教化中的重要作用,试图通过教化将万民生活统一到封建制度之下,使其成为合乎统治者需要的顺民,以维护朝廷统治秩序的稳定和社会的发展。因此,积极推行教化是地方刺史的责任和义务,也成为其重要治绩之一。特别是相州地处河北,河朔地带作为民族聚居区,胡汉杂糅,在安史之乱前,在河北的卫、相、魏、邢、恒、定、幽、营州有零散的粟特移民。安史之乱以后,不少中原地区的胡人进入河北,寻求生存和发展[15]111-115。其地汉人的风俗习惯深受少数民族影响。唐代相州刺史必须身体力行地推行教化政策且方式多样,如移风易俗、宣扬德化等。
官员体察民情、治政宽简、爱惜民力,是良吏的重要表现,也是得民心、顺民意、维护地方社会秩序稳定的不二法门,历来被宣扬和提倡。张嘉祐任职相州刺史期间,“载杖忠信,政若神明,烦苛止除,度典咸秩”[9]3637,为政宽简,简除烦苛,法度有序,因此朝廷特降玺书,被赐紫金鱼袋。后来入京考核,升迁为左金吾将军。相州百姓思念他,于是“刻石纪德”。双士洛在任上体察民情,为“仁义谐摸(楷模),百姓歌斯讶(迓)颂。礼法以导君子,刑宪以威小人。曾未逾时,空庭竟息”[17]54。许圉师在相州“政存宽惠,人吏刊石以颂之”[2]2330,曾有一官吏犯事泄露,圉师不让追究,而赐《清白诗》来激励此官吏,此官吏愧惧,于是改节为廉士,圉师宽厚如此。裴怀古为相州诸军事、相州刺史,“山镇衡巫,地殷漳滏,虽吴魏异俗,而惠政载康”[18]77,相魏之地虽风俗迥异,怀古却多有惠政。李仲昌任职相州刺史三年,“俗富且寿,里无咨音。不刑一肤,不责一吏”[5]258,待民慈惠。
相州地理位置重要,不仅是东都洛阳的屏障,而且是进入河北的门户,成为各种势力角逐的战场。一旦战乱发生,相州行政长官即扮演着重要角色,成为抵御入侵的重要力量。圣历元年(698),突厥入寇,攻陷赵、定等州,武则天让吉顼检校相州刺史,招募士兵,以抵御突厥继续南侵。吉顼到相州任职后,起初招募工作并不顺利,后来以皇太子为元帅做号召,招募到大量士兵,成功击退突厥。“顼入朝奏之,则天甚悦。”[2]4849安史之乱爆发后,安禄山率军南下,叛军攻陷河北大部分郡县,平原太守颜真卿令人严密防守,后被拜为户部侍郎加河北采访招讨使,增招士兵以抵御叛军。邺郡太守王焘、饶阳太守卢全诚等领军前来归附,共同抵御安史叛军。
相州虽屡遭战乱,但恢复较快,经济繁荣,其中原因固然不止一端,而其地良好的吏治的效果是不可忽视的重要因素,其地方行政长官的作用则尤为重要。
相州有着优越的地理位置,其西为太行山脉,南为黄河,东为黄河下游平原,濒临漳河、洹河,因此“左孟门而右漳、釜,前带河,后被山”[19]1252,“山川雄险,原隰平旷,据河北之襟喉,为天下之腰膂”[6]2315。毕沅《重修彰德府志序》指出,“其地襟带漳洹,阻宅山阜,辙迹所会,此为要冲”,可“外捍夷狄,内辅成周”[9]4240。
唐代相州交通便利。相州位于太行山东麓的南北交通要道上,此路是洛阳通幽州的驿道,为唐代时期重要的南北交通路线。另外,相州处于太行山东麓交通大道和漳洹河谷交汇的要冲位置,此条东西交通要道名为壶关道,是连系山西、河北地区的古代重要交通道路,其西北为峡谷隘口“太行八陉”之一的滏口陉,通过此陉可到达山西上党、河东、太原等地。
唐代相州位居天下之中,是重要的交通枢纽。西南渡过黄河可达洛阳,向北可到达幽州,东南可达汴州,严耕望《唐代交通图考》对此路程作出了仔细考证。且相州处于河北平原的南端,是进入河北地区的南门户,同时也是进入中原地区的北门户,成为东都洛阳的屏障,居于较为重要的政治、军事地位。因此,基于其地位的重要性,在唐代,相州也成为各种势力争夺的战场,多次遭受战乱。
窦建德叛乱。唐代初期,河北地区动乱不定,窦建德率领的农民起义军占据乐寿(今河北沧州市献县),建立了夏政权。随后,开始对河北其他地区发起兼并战争,先后攻下易州、定州、冀州,后又继续扩大势力范围,攻克邢州、沧州、洺州。武德二年(619)八月,窦建德乘胜攻打相州,并于九月攻克,即杀掉相州刺史吕珉。此时,窦建德已占据包括相州在内的河北大部分地区。武德四年(621),窦建德所署平恩程名振投降,被任为永宁令率兵招服河北。名振率兵“夜袭邺,俘其男女千余人”[20]5907。后窦建德在武牢被唐军所阻,战败后被俘虏,夏政权自行解体。
刘黑闼叛乱。窦建德战败后,李世民将俘虏的窦建德军五万余人遣返回乡。窦建德之妻曹氏也将府库财物都分散给将士,让其回归乡里,这些兵士成为河北复叛的隐患。武德四年(621)七月,窦建德昔日部将刘黑闼在贝州起兵,流亡隐匿在各地的窦建德故将纷纷归附,响应起义。唐兖州总管、鲁郡公徐圆朗也举兵反唐,兖、郓等河南八州也响应叛军。刘黑闼在河北声势浩大,攻陷了瀛州、定州、冀州等地,十二月,率兵攻拔相州,捉刺史房晃并将其杀害。后又攻下黎州、卫州、邢州、赵州、魏州、莘州,武德六年(622)正月,刘黑闼在相州称王,恢复窦建德夏政权的文武官员及制度。李世民率军至卫州,刘黑闼数次挑战唐军失败而放弃相州,退据洺州。后唐军队经过激烈的征讨,于武德六年(623)正月,将刘黑闼叛乱平定。
安史之乱。天宝十四载(755)十一月,平卢、范阳、河东三镇节度使安禄山在范阳起兵叛乱,向南进发,“河北皆禄山统内,所过州县,望风瓦解”[20]6935,河北道南部的邺郡(相州)也已为叛军所占,后河北诸郡归附朝廷,史思明、李立节等“引兵击诸郡之不从者,所过残灭,于是邺、广平、钜鹿、赵、上谷、博陵、文安、魏、信都等郡复为贼守”[20]6952。安庆绪杀其父安禄山后,自立为帝。至德二载(756),从洛阳败逃至邺郡,改邺郡为安成府。田成嗣、蔡希德等率所部至邺郡与安庆绪会合,在河北又招募兵士六万人。乾元元年(758)九月,郭子仪、鲁炅、李奂、许叔冀、李嗣业、季广琛、崔光远七节度使及平卢兵马使董秦率步骑二十万讨伐庆绪,安庆绪举邺郡七万之众救援卫州,大败后逃至邺郡。乾元二年(759)二月,郭子仪等九节度使率二十万大军围攻邺郡,“筑垒再重,穿堑三重,壅漳水灌之”[20]7068,城中粮尽,“米斗钱七万余,一鼠钱数千,屑松饲马,隤墙取麦秸,濯粪取刍”[7]6423,可见相州地区在此次战争中所受破坏之重。史思明率军至邺郡援助安庆绪,与唐军激战,双方损失惨重。后安庆绪为史思明所杀,史思明令其子史朝义驻守邺郡。宝应元年(762),史朝义兵败,邺郡节度使薛嵩降唐,被授予相州刺史兼相、卫、洺、邢等州节度观察使。
田承嗣夺取相州。大历八年(773),昭义节度使、相州刺史薛嵩去世,弟弟薛崿知留后。大历十年(775),昭义将吏在魏博节度使田承嗣的策动下举兵作乱,昭义兵马使裴志清驱逐薛崿,率部归附魏博。田承嗣以援救薛崿为借口,趁机袭取相州,不久占据相州。唐朝廷立即任命薛嵩同族薛择、薛雄、薛坚分别为相、卫、洺三州刺史,并派人告知田承嗣,让其恪守疆境。田承嗣拒不奉诏,派兵攻取洺州、卫州,不久占据“相、卫四州之地,自置长吏,掠其精兵良马,悉归魏州”[20]7229。唐代宗命承德李宝臣、昭义李承昭、淄青李正己、幽州朱滔、淮西李忠臣等八位节度使派兵征讨田承嗣。战争历时近一年,双方相持不下。后来田承嗣上表请求入朝谢罪。大历十二年(777),唐代宗赦免田承嗣之罪,恢复官爵,免其入朝。田承嗣占据魏、博、相、卫、洺等七州,河北三镇割据的局面基本定型。
唐代初期,河北地区社会尚不稳定,先后发生窦建德、刘黑闼叛乱,河北诸州大部分陷于叛军势力范围,他们在攻取相州后,杀死刺史,掠夺财富,给相州地区带来较大破坏。唐中央在平定两次叛乱后,多派宗室子弟任职相州的行政长官,如李道彦、李泰、李贞、李恽、李景恒、李择言,可见对此地区的重视。中间又派政术较高、政绩较好的官员来任职,更加促进此地区的经济发展和社会稳定。武德七年(624),张道源由中央六卿迁为相州刺史,当时河北刘黑闼叛乱刚被平定,河北、山东并不稳定,张道源曾有“抚慰山东”的经历,且出现“燕、赵之地争来款附”[2]4869的吏治效果,唐中央让张道源任职相州应是有这方面考虑。唐高宗咸亨三年(672),相州刺史李景引洹水修高平渠,流入广润陂,灌溉了大量田地,民获其利。开元年间被贬为相州刺史的张说向唐玄宗上书《请置屯田表》,建议在相州开设屯田,利用漳水、淇水灌溉农田,“漳水可以灌巨野,淇水可以溉汤阴,若开屯田,不减万顷,化萑苇为秔稻,变斥卤为膏腴”[9]2253。唐太宗贞观十三年(639)下诏:“于洛、相、幽、徐、齐、并、蒲置常平仓,粟藏九年,米藏五年,下湿之地,粟藏五年,米藏三年。”[7]1344可见相州在唐初被叛军破坏后,经过几十年发展,成为生产粮食的重要地区,政府在此设置有粮仓储粮。《唐代相州研究》通过把贞观十三年(639)和天宝十二载(753)的户口进行对比,指出唐代前期相州的人口增长幅度远超全国的平均水平,也大大高于河北道其他各州的平均水平[1]22。
安史之乱历时八年,河北是主要战场,战乱起于河北也终于河北,给河北地区带来巨大损失,政治、经济遭受严重破坏。大量百姓死于战争、瘟疫、饥荒,相州人口大量减少,相州“开元户七万八千。元和户三万九千”[21]451,经济凋敝,“北自覃怀,经于相土,人烟断绝,千里萧条”[2]3457。安史之乱被平定后,薛嵩为相卫节度使,最初“兵不满百,马惟数驷,府微栖粮,家仅余堵”,他任职期间积极治理相州,“扫除秕政,济活人命,一年而墙宇兴,二年而耕稼盛,日就月将,遂臻夫小康”[9]4514。相、卫等地得以恢复和发展。
大历十年(775),魏博节度使田承嗣夺取相、卫、洺、磁四州,掠夺其精兵良马,唐中央派军攻打田成嗣,战争持续近一年,给双方都带来较大破坏。后来相州一直在魏博统辖之下,在长官田廷玠、薛揖、李仲昌、田融、崔弘礼、王承林等人经营下,“魏博以相州为捍蔽,终唐之世,常雄于河朔。河东得之,遂为灭梁之本”[6]2085,足见唐后期相州的实力之强盛。《授魏博节度副使守左司马知府事长沙县开国子罗绍威检校司徒进封开国侯制》指出,“自河而北,地阔,兵赋之大,实在邺中”[9]8774,说明昭宗光化元年(898)相州财力之强。此外,唐朝末年,魏博镇的经济支持对朱全忠政权的发展巩固帮助甚大,“全忠兵在沧州,绍威主馈挽,自邺至长芦五百里,不绝于道”[7]5942,邺属相州,可见此地生产力之雄厚,而且天佑年间“全忠留魏半岁,罗绍威供亿,所杀牛羊豕近七十万,资粮称是,所赂遗又近百万;比去,蓄积为之一空”[20]8660。罗绍威之所以能供应这么多的粮食物产,这与魏博六州的经济实力是密切相关的,特别是相州地区。后唐(923—936年)时期,“邺都襟带山河,表里形胜。原田沃衍,户赋殷繁”[9]8961,相州仍旧比较富足。可见,相州在被田成嗣掠夺之后,在后来行政长官的努力经营下,社会经济发展得依然较好。
总之,相州行政长官虽不能左右河北地区的政治局势,但在相州遭受战乱之后,能够积极组织发展,稳定地方,搞好吏治工作,其重要作用是不言而喻的。因此,选择出色的或者合适的人员担任府州刺史,对于地方社会稳定、经济发展、百姓教化等都有着十分重要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