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 永 飞
(河南省社会科学院 哲学与宗教研究所,河南 郑州450002)
在20世纪80年代末到90年代初,国内相继发行两本关于《庄子》研究的学术著作,一本是崔大华先生在《庄学歧解》[1]基础上写成的《庄学研究——中国哲学一个观念渊源的历史考察》[2],另一本是刘笑敢先生的博士论文修订而成的《庄子哲学及其演变》[3]。两部大著在一定程度上有力促进当代庄子问题研究的深层阐释,并将在思想认知系统上继续启引更多研究者进一步完善其观念建构的理论探索。此以二者的异同比较,试图揭示其已关注的基本问题与待拓展的研究领域。
书名指一本书或研究著作的名字,题名指一个研究课题或讨论主题的名称,二者在特定认知条件下的意涵赋予是可等同的。它们对于一本学术专著,就像一个人的外部器官如五官、四肢发挥的作用,如眼睛提示通向心灵的路径、耳朵感受灵魂发出的声音、鼻子呼吸内体洋溢的气息、嘴巴表达思想集中的话语、两手指出前进目标的方向、两腿立足可靠依托的基础。这能给人关键信息的整体印象,可选择进一步探索或阅读其究竟旨趣与具体细节。但从两书的名称,我们能发现什么异同呢?
崔先生的书名由正标题与副标题两部分构成,共计19个汉字与1个破折号,研究对象是“庄学”,理论考察的专业模式是“中国哲学”,考察的具体内容是“一个观念渊源的历史”。刘先生的书名只有一个正标题,共8个汉字,重点考察的对象是“庄子哲学”,可能的研究方法是哲学概念分析的形式辩证,补充的主要内容是其思想演变的过程。相同之处是:他们的立足点都在庄子其人其书的解读与检讨,基本模型都为中国哲学认知范式,主要内涵都是中国文化思想的历史考察与精神分析的信念塑造。不同点有:第一,标题的直接构成所存在的差异,如前述;第二,范围的内涵理解所呈现的差异,庄学要比庄子哲学的意思更宽泛、丰厚,前者可包含后者;第三,线索的重点确认所揭示的差异,前者相对模糊、为某个观念形态的源流梳理,后者的主线是特别鲜明、为庄子哲学思想过程的整体把握;第四,期望值的可能推引所潜存的差异,前者试图建立一个传统文化观念纵向的动态考察系统,后者不过想确证一个现代精神生命横切的静态认识体系。当然,这些差异是相对的,都有明有暗、或隐或显,有内有外、或宽或窄,有主有次、或详或略,有动有静、或分或合,是认知程度上的特殊思想图谱区别,并没有实质意义上的普遍精神境界判识。
如果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而让人敞亮,那么目录是著作的眼睛而给读者以引领,它照看整个著作关于具体内容的核心说明,是简洁、明快、充分、特别的书面报告。刘先生的目录设计是:第一部分为前引,其目的可能是引出著书的缘由、现状及其成果评价与作者的思考方案,它包括出版说明、三个书序与作者的前言及内容提要。出版说明里介绍了五点情况,一是时代背景及需求、编辑范围与目标,二是论文文库的编辑单位和编委成员,三是对博士论文的时间要求、学术质量与征集范围,四是选取标准、指导精神和出版期望,五是感谢各方面的支持和敬请有针对性的批评帮助[3]1-2。三个书序,第一个是张岱年先生所作,此写于1985年9月,他指出《庄子》思想内涵和形式中存在的问题、作者考察的问题和新见解及努力的程度、作为指导老师的关切与厚望[3]1-2;第二个是李泽厚先生所作,作于1986年夏,他先肯定该书好在全面和新颖,而后阐述其新方法、新观点、新构造,最后从个人角度上感受到欣慰[3]3-4;第三个是陈鼓应先生所作,为1986年秋执笔,其篇幅比前两个序多出四五倍,他开始以老庄哲学的对比说明而突出庄子哲学论题的深度、广度与繁复性,然后以先秦文化观念对后世影响最大的儒道两家思想承接现代生活与马克思主义,认肯庄子独特的思想学说,最后从自我境遇来畅谈作者的研究贡献和理论意义[3]5-10。前言是作者于1986年4月在北京写的,比第三个序还少一个多版面,他开门见山地说,庄子是三大家即“大哲学家”“大思想家”“大文学家”[3]1,代表平民知识分子与现实抗争,并光大道家学派而具有很重要的文化地位;紧接着,对庄子哲学的思想来源与特色作了大致的分析和总体概述;再后,从该书的写作方法与过程所得的体会与指教,表示感恩和谢意[3]1-5。内容提要分前、中、后三编,前编对《庄子》书中的基本概念、文章体例、思想承继、同时与后期文献比较、后学演变、资料定性,作了考据性提示;中编的重点是对概念内涵、理论侧面与学说体系,作了提要式的说明;后编主要是谈庄子思想和后学三派的同异与贡献,并对中西自由观进行了思想对照[3]1-7。这些概略性的学术介绍,勾勒该书辛苦经营、良苦用心、思想风貌与理论特色,为我们更细致地学习和研究作了较好的铺垫与引领。第二部分为内容,它包括前编“文献疏证”1~3章、中编“庄子哲学”4~6章、后编“庄学演变”7~9章[3]1-4,大体要领待后面细说。第三部分为补充,有附录、外文目录和图表,这是对书目、主要用词、基本命题、思想联系和结构体系等进行一些特殊说明,它的6个表和6个示意图都放在正文中,外文目录只是对目录作了语言转换,需着重说的是附录。在附录里,他以“庄子与萨特的自由观”为题,叙述二者的个体风范和目标问题,揭示其个人自由的理论得失。二者的区别是:庄子是从命定论出发的绝对无为、否认偶然、有条件的客观唯心主义者的自由,萨特是排斥命定论、反对无为、否认必然、无条件的主观唯心主义者的自由[3]319-327。其相同的本质内涵是“纯个人”“抽象化”“绝对化”“乐观与悲观相交织”“虚假与真实的二重性”的自由,都不懂“自由与必然、必然与偶然、主观与客观、个体与群体之间的辩证关系”[3]327,329-332。其得失是:庄子“强调客观必然性”而“抹煞主观能动性”、自由一次完成和追求纯精神享受,萨特“抹煞客观必然性”而“强调主观能动性”、自由始终存在与意志选择决定,但他们都不承认必然性存在,不可能了解真正自由。他们脱离群体与社会,制造自由神话,无任何实际利益,真正自由是现实、具体、集体中历史性的自由[3]336,338-340。
崔先生的目录编排比较集中,而且简略,大致说明是:开头部分为“自序”,作于1990年12月,他指出“庄子思想”在“以儒家思想为主体的中国传统思想”中具有的重要地位和研究意义,希望能从《庄子》全面的文本资料和宽广的认识视野,分析其理论结构和历史演变,具体做法是拂去岁月蒙尘以进行基础、必要、新颖的文献考辨,在前人研究成果基础上用“理性、实证的态度”揭示其理论特色,可对其思想“不竭的生命力”放进中国文化的历史发展进程中作综合评估,为后世人们做学问、做人、做事提供一定的借鉴和助益,也愿接受同辈和后辈们高明的批评指正并在更高水平、更宽视野上提升庄子研究[2]1-4。中间部分是主要内容,分为上、中、下三编,他先对庄子的“生卒年代”“故里国属”“身世生平”,其书古今本、佚篇佚文、内外杂篇区分、真假问题,作一说明;再从思想角度,评析其哲学内涵、社会价值、认识结构、文学特质与古代科学背景;最后根据中国历代发生的学术思潮情况,分别阐述庄学与先秦子学、儒学理论形态、道教、佛学、近现代思潮的思想关联[2]1-5;其具体内容,后面详述。末尾部分是“致谢”,写于1990年12月,他对自己在研究、写作和出版时得到国家社科基金会和河南社科院的资助,以及人民出版社哲学编辑室同志的具体帮助,表达“深切、衷心的感谢”[2]582。
崔先生的目录编排与刘先生的目录设计相较,明显不同的是前后说明很简要,特别突出个人的研究视角与思想特色,将“自序”和“致谢”分开,前后呼应并直截了当。而刘先生的序文多,前言里有感谢,内容提要中有核心说明、附录补充也特别完整而更细致,多方位展示。大体相似是正文结构编排趋同,分为三编,他们都从基本文献考证出发,详论庄子哲学或思想的主要内涵,由此辨析其学术纵横演变的是非得失及统合可能与总体形态。
对一本著作的主要内容,如何表述才更完整体现其精义所在呢?作为一种研究性的学术考察,通常按五个方面说明,即基本观点、证据支撑、参考资料、讨论方法与重要补充。基本观点是带有主观判断的结论或定论,是文章或论文或著作的主旨、目标。证据支撑有感性和理性之分,感性有个人的生活感受与大家的共同感觉,理性有个体的文化推理与整体的历史推理,是已提供的前提、条件。参考资料是对证据支撑的具体介绍,可根据人们熟悉的形式呈现,须表明其关键性索引、以便查证。讨论方法是作者的抓手,能从参考资料中寻找证据支撑,提出基本观点,简单说是思路或条理性的步骤。重要补充是对基本观点的完善或修正,或对一些不够明确、存在争议甚至遭到严重质疑的地方作适当辩解,让人更深入地同情了解,避免不必要的歧解。下面依此,对二书内容作大致评析。
刘先生指出,其“问题的焦点是:内篇与外、杂篇之间有没有客观的界限,这客观的界限能不能指明二者年代的先后”[3]4。主要证据支撑是内篇“没有使用过道德、性命、精神这三个复合词”,外、杂篇已多次使用,这一事实在二者之间“画出了一条明显的分界线”[3]7。此可参考《诗经》《尚书》《国语》《左传》《论语》《墨子》《老子》《孟子》等战国中期以前的著作,没有发现前述三个复合词,在距离相近的《荀子》《韩非子》《吕氏春秋》等和较后的《新语》《淮南子》《论衡》等开始频繁出现[3]8-12。补充是,一般为先生提出论题而由学生解释或发挥,这记有庄子言行的外、杂篇基本是放在篇首和篇中,在内篇是文末,由其语助词“来”和特色词汇“游”“逍遥”也可对比[3]17-18。通过文本的文字列举和列表的比较总结,可“从概念的使用、思想的源流、文章的体例、特殊词汇的用法等”,证明内篇大体是庄子作、外、杂篇为其佚文断简[3]20。再以《吕氏春秋》《韩非子》引用《庄子》外、杂篇、贾谊赋的用典情况与《天下》《天道》《天地》《天运》,推测其成书年代大体不晚于战国末年,并根据其与内七篇的同异程度分成三类,即超越儒墨的述庄派、融合儒道法的黄老派与抨击杨墨的无君派[3]43,47,61,98。总之,庄子内七篇联系紧密为同一思想体系作品,与外、杂篇相互错杂、各有取舍,“研究庄子思想应以内篇为基本依据”[3]32。
刘先生在此文献考证基础上研究庄子的哲学体系与学说演变,从点、线、面、体的理论结合,对其哲学范畴、认知主线、思想侧面与总体把握作系统考察,进而对其后学三大流派的思想改造、主要贡献和认识局限有所阐释。庄子哲学体系的主要概念是“道、天、命、德、气”[3]99;道是“抽象的、绝对化的观念性实体”[3]99,具有“世界的本原”“最高的认识”[3]103两种含义;天是“自然界或自然而然的状况”[3]99,提出人类与自然的矛盾及和谐一致问题[3]129;命“来自于道与天的决定作用”[3]130,它“只是不知所以然而然的抽象的必然性”、是“最为消极的内容”[3]132;德的两个意义是“淳朴的自然本性”与“最高的修养境界”[3]132-133,它表达“独特的审美观和价值观”[3]134;气是“万物存在变化的基础”“构成物质世界的基本元素”[3]136,聚散无常也自由变化[3]137。有四种主要学说即“安命论、逍遥论、齐物论、真知论”[3]143,构成其人生论和方法论;安命论为理论起点,“是儒家命定论与道家无为论相结合的产物”,“绝对无为”和无心顺命[3]153;逍遥论成为理论归宿,“大致相当于今天所说的自由论”并“纯以精神言逍遥”[3]154;“真知论即认识论”,是“对道的直观体认”,包括“以不知为真知的怀疑主义”和“以体道为真知的直觉主义”[3]167,174;“齐物论即庄子的发展观和矛盾观”[3]184,它是“以辩证法为出发点”的诡辩论而倡导“彼是相因”“万物为一”[3]188,192的说解。由此理论的出发点、归宿与认知桥梁确立“庄子哲学体系的基本内容和大体结构”[3]199。需注意“庄子的安命论不是来源于对神的敬仰或对天的畏惧,而是来源于对现实生活中无可奈何的必然性的深刻观察和深切体会”[3]144,其“自由不是唯物主义者改造世界的自由,也不是意志主义者主宰世界的自由”,且有别于阿Q“精神胜利法”[3]163的“奴才式的自由”[3]166-167;他提出“人的认识能力有限还是无限的问题”,强调“认识标准的主观性”[3]170和“事物的变易性”[3]172,不是“以休谟、康德为代表的不可知主义”,而以是皮浪为“代表的怀疑主义”[3]184;他“利用矛盾的同一性”、事物间“某种共性”、终极一致性、“概念的相对性”和“普遍存在”来“抹杀矛盾”“忘却一切差别”[3]192-194。从总体上看其“哲学的根本矛盾是客观必然性与绝对的精神自由”[3]210,客观的外化“与物化”和主体的内不化“与道同体”[3]202,合理因素是认肯“客观必然性”与“精神自由”的“统一”[3]211、“宇宙无穷的思想观念”[3]217和“生死气化的观念”[3]223;其“基本属性是客观唯心主义”,而“主要特色是追求精神自由”[3]240,其“中心问题是如何实现精神自由”[3]245,阶级属性是“城乡小生产者”[3]250。从一定的历史意义讲,它是一种批判的、解放的、富于启发性的和浪漫主义形式表达出来的哲学[3]251-252。
由这样一个反传统的思想家、理论精深的哲学家和才华出众的文学家创造的精神财富,其后学演变情形可揭示庄子哲学思想的发展脉络。述庄派是嫡派,继续阐发“庄子的本根论和方法论”[3]268,实际改造其“无心无情的主张运用于某种技能技艺或现实目的”[3]273,并首先提出“道家的性超善恶论”[3]275,此论不同于“孟子的性善论、荀子的性恶论、告子的性无善无恶论”[3]279,并为其他两派与《淮南子》继承。无君派作了些重要改造,他们正面猛烈抨击或批判现实和传统,不幻想逃避和超脱[3]281,其强调因任“人性之自然”而非“天之自然”[3]287,向往“尘世之中的乌托邦式的理想社会”[3]297;但人性指人的自然本性,没包括社会性,较抽象,总“把普通人的个性自由放在第一位”[3]297,成为脱离历史、现实的空想。黄老派与其后的黄老之学基本一致,即“宗自然之天”并“因时”“应物”[3]309,提出“君无为而臣有为”[3]314的政治主张,具有“开明通达、兼容并蓄的思想风格”[3]315。
由此可见,“《庄子》一书基本上是庄子学派的作品总集”,它“在安命无为的基础上提出了精神自由论,述庄派在阐释庄子思想的同时提出了道家的性超善恶论,无君派喊出了取消一切统治的最强音,黄老派融道、儒、法为一体,把庄子哲学引向了唯物主义”[3]316。庄子学说是“中国古代哲学中的宝贵遗产”和“有价值的思想矿藏”,给中华民族传统文化发展提供过“丰富的营养”,并“为我们探索意识形态”变化规律提供有益线索[3]317。
崔先生认为,“庄学研究的起点,无疑地应该是对庄学创始者庄子其人和庄学最主要的思想资料《庄子》其书的考论”[2]1。此以《庄子》为信实的线索,可“确定一个大体的年代范围,更具体的庄子的生卒年月则是无法考定的”[2]6,汉代学者说“庄子为战国时宋之蒙人”[2]9为是。透过其书钩沉的主要事迹,可“断定庄子是一个处于逆境中的、具有高深文化和深刻精神危机的人”[2]26,他能忍受无法摆脱的物质生活的困境,也能超脱不能忍受的精神上的痛苦。其生命力量来自“个人的人格独立和精神的绝对自由的追求”,要求跨越“人与自然的界限”“社会的世俗观念”“自我的情欲”而“进入一种无任何负累的、无任何对立面的境界”,构成其“思想的核心和基本特色”[2]27。
从历史上孟子与庄子“不相知”的矛盾问题推出,“历史沿着事实的时间环节前进,而研究历史必须解开事实的逻辑环节才能前进,必然要引用历史本身以外的东西来加以说明和证实”[2]42。其“《庄子》内篇篇名最有可能是刘向在校理《庄子》时拟制的”[2]60,传统观点“表明《庄子》非成自一人一时”[2]73,新近理解认为其是先秦“道家思想汇集”或“庄子学派著述汇集”[2]74,崔先生赞同刘笑敢先生对《庄子》内、外、杂篇源流关系的语言学证明[2]95-96。他认为,“庄子思想发源于对人的精神自由(‘逍遥’)的追求”[2]104,由此展开“对永恒的宇宙根源的热烈”探索和“对现实社会的冷峻”审视,其“核心是它的人生哲学”[2]104-105。此推出其“自然哲学思想主要是由构成万物始基的‘气’、万物生成和存在形式的‘化’、以及宇宙根源的‘道’三个范畴组成”[2]105。此“气”是“虚无”、为阴阳显现[2]108而“通天下一气耳”[2]109,其“对世界统一性的基本理解实际上是认为物质现象和精神现象有共同的起源”、类似于古代原子论者而有别于现代唯物主义[2]108。若从对时空的感性直观、理智思辨和概念界定,了解“化” 的普遍性、多样性、共同历程和动因[2]113-116,则其“自化”观点和儒家“为仁由己”的伦理思想共同和自然“筑成了中国传统思想中防范宗教的、主宰世界的神或上帝观念越入的观念屏障”[2]117-118。在“语言学意义上的‘道’”作名词是“道路”、作动词为“言说”[2]118,哲学意义上它含有具体内容的自然“天道”和社会“人道”[2]119,120,作为“抽象的思想形式”的“真理和方法”,包括“总体内容”,时常指“宇宙万物的最后根源和人的精神或道德的最高境界”[2]120,121。
在先秦思想里,“自然和社会、现世和永恒”的“庄子的‘道’和孔子的‘仁’” 能同构 “中国哲学的一个周延的人生境界”[2]134;比之于《奥义书》“超自然的实体”的“大梵”通过“自我体验”对“宗教生活的执着”与柏拉图“独立的共相”的“理念”通过“辩证法”对“科学真理的探求”,庄子的道可以说是“总体的自然实在”通过“理性直观”来“对超脱的精神境界的追求”[2]141。其“人生哲学主要是对人生的理想境界和实践方法的思考;这种对人生的思考不同于先秦诸子一般皆开始于、立足于‘人性’,而是发端于、立足于个人生存中的‘困境’”[2]142。人生困境有“死与生”的“自然之限”[2]142、“时与命”的“社会之限”[2]144、“情与欲”的“自我之限”[2]146。其“理想人格的精神境界”具“真实性、理想性和幻想性的三重特征”,分别指示安宁恬静的“心理环境”[2]156、“个人精神的绝对自由的追求”[2]160和“超越世人的神奇性能”[2]165。其“精神修养方法”是“无欲、去智、体‘道’”[2]171-172,从心理或精神或意念、生理、功利等方面说明[2]172,173。此“体道”,理性本质上是“建立在‘万物皆一’(《德充符》)的自然观和‘道通为一’(《齐物论》)的本体论哲学观念基础上”的精神修养方法。[2]184其处世态度是“超世”而“不随物迁,游乎尘外”[2]185、“遁世”而“不与物撄”“陆沉世寰”[2]186、“顺世”以“虚而待物,与世沉浮”[2]189,三者在“哲学本体论”上是同一的精神境界而凝聚理想人格“圣人、至人、真人”于一身[2]192。后学在人生哲学方面,表现出“折衷倾向”如“内圣外王”“知恬相养”和“借托仁义”[2]195,196,“入俗倾向”如养生长生、“避患全生”、治身治世[2]199,202,204。其独特性在于,“它的人生追求本质上是自然性的复归”,有别于先秦儒墨两家追求“某种社会理想”的实现与完成;它“又以这种自然性的具体内容或实现方法的超验性质”,区别于“贵生派追求感性满足的人生哲学”[2]209。此人生哲学“在世界哲学舞台上”,相比于“把人生追求的完成放在彼岸的、‘涅槃’的佛教”,是“现世”的;相比于“把人生追求的实现视为世俗生活本身的存在主义(萨特思想)”,是“超脱世俗”的[2]217。
其“社会思想的明显特色和主要内容,是对当时社会的激烈的、否定性的批判,和进而在这种社会批判的基础上产生的具有复古性质的社会理想”[2]218。当时政治环境是战争频繁和暴虐统治[2]218,在经济方面已形成自给自足“以家庭为中心的小农经济”,手工业发达,存在商品和技术及人口三种不同性质的商业贸易[2]222-224,据此具体考察社会生活中的“风俗人情、人众之分、学术形势”[2]225。此从“自然主义理论立场”批判社会现实生活而提出“无君论、无为论、返朴论”[2]233,描绘出原始、蒙昧、古远的“至德之世”和“建德之国”[2]249;这表现“超俗、超人类性质”,不同于儒墨伦理或“爱”的道德完备、“财产均等、政治清明”;[2]258、259其后学吸收了对立思想派别的理论元素,调和“无为与有为”“天与人”的治世行为[2]263,264。而“庄子思想的认知结构是灿然分明的层次性结构”,给人印象最深的是“对具体事物认识的相对性的充分揭示,及对其引起的困惑的相对主义的解决”[2]269,其蕴涵“万物殊性”的经验“确切性”和“万物皆一”的理智“实在性”[2]277,主要结论是“齐万物”“等贵贱”“一生死”“和是非”[2]278,280。由此形成其认识论的三个层面,即:“愚者”实际感知相对性的事物的经验表象,“明者”理性思辨确定性的“理”的类观念,“神者”直觉体验整体性的“道”的最高范畴和境界[2]304。另外的思想特色,通过其文学特质外貌和古代科学背景显现[2]305,用“寓言的故事情节”体现“逍遥”或精神自由的艰深主题和高远追求[2]308,以感性形象表现“抽象的理论概念、思想范畴、精神境界”[2]313;通过“意接词不接或词虽接意已变的、跌宕跳跃的诗性的语言”[2]316叙述,已“冲出古代巫术和原始宗教所固有的那种迷信、神秘的阴霾”[2]324,高度反映“那个时代的手工劳动技巧、工艺体验”[2]326,揭示出生活各个方面的经验知识,如对“天体的描述”[2]326,真实记述“动物习性”[2]329与“生物演变过程”[2]331,解释“人的生理本质和生理疾病”[2]334及心理现象与环境——梦境和逆境[2]335、338。
当崔先生对庄子思想本身的逻辑认定、分析出主要的结构脉络后,再历史考察其汇入中国广阔、绵长的思想之流的理论影响。先秦“儒家思想的理论范围由单一的社会现象”向广阔的自然与人类世界扩展,其论题由具体“社会经验性质的伦理道德”向更高“哲学性质的理论层次前进”,这“是从庄子思想那里得到激励和借鉴的”[2]374。庄子“把先秦儒墨两家放在一起作否定式的批评”,后期《墨经》“若干理论观念或命题正可能是对《庄子》中相应观点的承接或反应”,它与“有墨家特色的宋钘思想”犀通[2]374;这使庄子奉献给宋钘“除孔子之外的别人所没有的尊敬”[2]384。其《天下》篇按思想特色将先秦道家分三派却无师承关系,秦汉之际发展起来的黄老之学搅乱和模糊这三派理论界限而归源老聃[2]385;老聃首次出场在《庄子》书应对儒墨是非,“装饰着‘孔子之师’面具”[2]391以掩盖其本来面目,并以《慎子》和《管子》为代表的学派不同于老庄思想并由“道”引出“法”和肯定“礼”[2]406。其后“儒学作为中国传统思想的主体”,曲折展现为“经学、玄学、理学”三个理论形态;经学从汉代“五经”“七经”到唐代“九经”“十二经”再到宋代“十三经”,其“所蕴涵的固有的思想内容的阐发及其文字、名物的训诂考证”[2]416。汉代今文经学“承袭、吸收了庄子自然观中的某些思想观念”[2]421,直接援用其书中的人物故事资料。玄学是在魏晋门阀士族制度危机背景下,儒者“引进道家思想”化解“汉代经学所不能解决的理论问题和精神危机”的思潮。[2]428它主要吸取庄子思想、思维方法与处世态度,“对万物最后本源的本体论性质和人生的根本问题作一种抽象的理性思考”[2]429。“有极为彻底的自然和人生觉醒”的“理学是一个概念、范畴、命题十分众多的观念体系”并以之以辨析释、道[2]457,进而“否定性批评”“庄子思想的核心内容和基本理论观点”、用“理一分殊”消化其认识相对性的“理论苦果”[2]474。儒家学者“自觉或不自觉地”摄取庄子思想观念要素,使儒学的理论背景广阔、内涵高深[2]478-479。或者说,“庄子思想影响和支援了儒学理论思维水平的提高和理论内容的拓展”[2]480及其精神生活的充润。
之后,崔先生转向庄子思想与道教、佛学、中国近现代思潮的讨论。他说这种“本质上是在道德和宗教之外的人的自然的、本然的存在中探寻人生价值的实现”的庄子思想,可作“古代巫术、方术依托道家在汉代形成的、以追寻长生不死成为‘神仙’为主要目标的人为的世俗宗教”即道教[2]480;其形、神或精、气、神的理论“基点潜生于《庄子》”而“向新的、异于《庄子》”宗教方向生长[2]494。庄子思想对印度佛教转化而来的中国佛学,“从某种自然的、平等的角度”观察人的社会生活层面以遵照“四谛”“三法印”[2]495的义理,并在宇宙层面用“缘起”解释一切事物[2]496、“理解和消化”其“世界的根本观察的般若思想”和“追求目标的涅槃境界”也起了主要作用[2]520。它还和中国近现代思潮,从“技术系统、社会系统和观念系统等三个方面构成的社会存在总体”[2]538上吸取西方思想,并“以‘进化’和‘个性’为”共同的“哲学理论基础”[2]539,提出国家民族社会救亡方案的中国先进知识分子相融合。“庄子‘齐物论’思想”[2]539以“自然和个人为主题”给康有为和章太炎提供了容摄其他的理论背景并成为“极活跃的、极重要的观念因素”[2]557。其超科学理性的直觉体验思想,在“五四”文化反思中被李大钊、胡适、梁漱溟误作传统儒家文化主流观念,极端抨击[2]561-562,564。其思想认知结构蕴涵科玄论战中的“三种哲学认识论立场”,即“经验主义、理性主义、直觉主义(非理性主义)”[2]565(以张君劢、丁文江、陈独秀为代表),又“孕育了新哲学体系中的宇宙本体和人生极致观念”(即熊十力的“新唯识论”与冯友兰的“新理学”)[2]572。
他从先秦到现代,详细且集中地考辨庄子思想源流、命题和观念,说明它们在中国传统文化发展的作用因素与影响程度。庄学作为“中国哲学中的一个重要的观念渊源”,积极地展现我们“理解、吸收世界最新的思想和智慧”以创造祖国“现代文化的历史任务”的观念背景与系统[2]581。这相对刘先生侧重于庄子哲学思想的内部要点、主线、层面、全体及学派的直接流变情形和自由观的中西特殊比较,本书更完整、厚重、宽阔、深邃、辩证、周延地探讨其思想图谱的各种难点、关系、内涵、历程、影响及价值、希望。
目前未找到明确公开的齐备资料,集中讨论二位先生庄子思想研究异同的文章,但分别评述二人的论文有以下几种情况:(1)二书为庄子理论专著的综合研究,崔、刘二人都注重“庄学思想的系统研究”,也同时局部发力;刘著梳理庄子及后学的“思想差异及内在变迁”,崔著考察其“思想与中国历代思潮内在关联”,二者顾全庄子思想的“复杂性、系统性”又“不失自己独到的理解”,此“为后人庄学思想的整体研究提供了借鉴和奠定了基础”[4]34。(2)关于《庄子哲学及其演变》的评析。陈红兵认为,此书“最重要的特色是引入了科学的观念和方法”,局限在重庄子思想的“性质归属”而无法感受其“生命气息”[5]21。张京华从“新考据学”与“哲学思想”研究检讨该书得失[6]33,34。张玮仪指出,刘氏在庄子的认识论上持“怀疑主义和直觉主义”,在哲学思想上凸显“安命论”与“无为论”,并在处世上乐观也悲观[7]22,23。(3)关于《庄学研究》的评析。概述性的有高康、鲁可的《〈庄学研究〉的主要内容及其特点》[注]简括其书的出版情况、总字数、大体内容与要点推证、关键作用等,特别归纳其主要特点即“内容宏富、视野开阔、考论详实、方法新颖、多有创见、分析精透”,是“集大成之作”而为最详尽“全面的专著”,见高康、鲁可:《〈庄学研究〉的主要内容及其特点——〈庄学研究〉简介》,《中州学刊》1993年第3期,第135页。,安继民的《十年辛苦不寻常——崔大华和他的〈庄学研究〉》[注]此书是继张恒寿的《庄子新论》、刘笑敢的《庄子哲学及其演变》与陈鼓应的《老庄新论》的又一创发,它在“中国哲学发展史和世界哲学的理论背景中”动态把握民族文化发展脉络、展示“广阔的历史视野”,并突出“人文科学的实证精神”和“宽容的理性精神”;参见安继民:《十年辛苦不寻常——崔大华和他的〈庄学研究〉》,《河南社会科学》1994年第1期,第61、62页。,孙功进的《近20年庄子哲学研究主要论题述略》[注]在“庄子思想与儒佛道的相关研究”中简要引述《庄学研究》的类似说明,参见孙功进:《近20年庄子哲学研究主要论题述略》,《中共济南市委党校学报》2010年第3期,第59-61页。;专门性的有吴光的《道家思想研究中的优秀成果——评崔大华著〈庄学研究〉》[注]文献考辨是“庄学研究的起点”,但其最精彩和有价值的部分是“对庄子思想本身及其影响的理论分析”,创新处是其自然哲学的“气”“化”“道”三范畴、人生哲学的自由观与“情态自由”、认识论的三个层面、庄学与儒佛的关系问题讨论,它“在理论思考和研究方法方面”显示出“独立风格和启迪力量”即作者“对庄子思想体系的熟练把握和融会贯通”、在“整个中国哲学和世界哲学的观念背景下”由“哲学视角”转入“宽广的文化视角”的理论比较分析,其历史考证“持之有故”、思想研究“视野开阔”、研究方法“务实求新”而堪称这方面研究的“一流学术成果”;参见吴光:《道家思想研究中的优秀成果——评崔大华著〈庄学研究〉》,《中国哲学史》1993年第3期,第113-114、116、100页。,代云的《理性·自由·诗意——读崔大华的〈庄学研究〉》[注]这是一本“代表20世纪90年代庄学研究水平的著作之一”并“奠定崔先生学术地位”以待时间检证,对个人的深刻感受是“理性的辨析、自由的心灵和诗意的表达”,依该书的具体内容来畅谈与推证其合理的感知,且最后预言崔先生是一个像庄子般幽默、机智、生命不会寂寞、思想不断被解读的哲人;参见代云:《理性·自由·诗意——读崔大华的〈庄学研究〉》,《商丘师范学院学报》2015年第4期,第24、28页。等。这些评述,或简或繁,从整体到局部,从自身到作品,从本著到他著,说解其优势与缺失,却无对两书的全部编排与核心内容的对比性的分析与综合性权衡。
按上述解读的文本内容,可知崔先生读过刘先生的著作并借鉴了其文献考证的成果,但刘先生似未看过崔先生的大作。或许,他已留意到崔先生早期作品《庄子歧解》的资料整理和研究心得,以及崔先生成书前零星发表的部分相关内容,但未见刘先生提及和言明,不便妄自揣测。就以上的比对,他们的共同点有:第一,两著均从翔实考辨的《庄子》文献和前期研究的学术成果入手,系统整理各自立论的依据和应当涉及的问题。第二,全面解读庄子哲学思想的主要内涵、分门别类地阐发其内在的可能意蕴,以及外在的和现代生活息息相关的独特感悟。第三,都充分吸取西学思想的优秀成果的合适元素,并以其代表人物或学派的理论贡献为对比,作了中西文化观念及精神的具体权衡与总体把握。第四,此骨子里渗透着马克思主义哲学原理提供的世界观和方法论,面子上也时常表现其概念、命题、判断、推理、观点和诉求。第五,认可庄子哲学思想的主要形态是人生哲学,核心的文化旨趣是追求精神自由。第六,高度赞赏庄子哲学对中国传统哲学的巨大引领和现代哲学的深远影响,希望在民族文化振兴的立场上以此融摄其他思想资源,努力开创中国哲学思想建设的新未来。
其不同之处有:一、在文献考证上,刘先生概述基本相关文献和主要研究成果,着重从核心概念来阐述庄子著作及思想的是非得失;崔先生尽可能从现有的学术文献和成果出发,通过多个视角、侧面和领域来识别《庄子》一书的真伪及其思想的特色。相对看,崔先生在学术研究的基础功夫上更细致、充分、扎实。二、在人物对比上,在中国的传统文化视域里,刘先生喜欢拿庄子与老子、稷下黄老学者作思想上的引证和衔接,崔先生惯用孔子和孟子的学术思想来映衬和反思,而且在比较中刘先生重老子、轻黄老学者,崔先生推重孔子、忽略孟子;在西方的文化视域中,刘先生直接用马克思和萨特的现代思想来说明庄子思想的特色,崔先生会间接引述柏拉图、黑格尔等人的传统思想来总体把握庄子思想的主旨。就此而言,在中国学术人物层面,刘先生偏爱老子道家,崔先生重视孔子儒家;在西方学术人物上,刘先生关注其现代思想,崔先生青睐其传统思想。三、在思想论述上,刘先生从主要概念即“道、天、命、德、气”,推演其主要学说,即“安命论、逍遥论、齐物论、真知论”,建立其整体把控的思想体系;崔先生从自然哲学思想的基本范畴,即“气、化、道”,过渡到人生哲学思想的理想境界和实践方法,以考察其社会历史观的前提背景和认知得失。可见,刘先生的学术著作的逻辑论证更具庄子思想专题的整体性和严密性,略显狭小;崔先生的哲学思想论辩的广泛性和丰富性,决定其逻辑衔接的间断性和理论考察的宏伟性。四、在庄学思想的理论推演和文化发展上,刘先生集中在先秦诸子思想范围并主要阐述其后学三派,即述庄派、黄老派、无君派;崔先生立足于先秦诸子学术思想,贯穿秦汉魏晋隋唐宋元明清到近现代,几乎可看作庄子思想的哲学史理解。因而刘先生阐述庄子哲学思想的理论范围有限,崔先生不单对某一学术截面作综合考察,还具体涉及其学术思想纵向发展的系统梳理。五、在运用中国现代社会主流意识形态的指导思想马克思主义学说的观点和方法上,刘先生还隐隐约约夹杂政治的敬畏来陈述其相关认识,崔先生则更显自信地从学术考量来立论检讨实际认识缺陷。可见,崔先生更敬畏学术思想、淡化处理政治言论的分歧,刘先生尚尊重基本政治原则、规范理解学术言论的不足。六、在精神自由的意涵追求上,刘先生强调西式的绝对的主观的精神自由、来自萨特的存在主义思想,崔先生侧重于中式的相对的客观的情态自由、康德的知情意理解。也就是说,崔先生界定庄子的自由思想为情态自由,符合中国传统文化的精神诉求,刘先生借萨特的精神自由思想来理解庄子哲学,融入了西方现代文化的学术追求。
他们存在的问题是:(1)崔先生在该著中对庄学与孔子学说的关系说明不够充分,后在其儒家两部著作即《儒学引论》[8]《儒学的现代命运》[9]中有涉及,也未具体展开;而且,他同样对孟子学说的理论考察也远远不够完备,特别是此与庄子思想的逻辑关联与学术影响未展开具体的讨论,直到今天都缺乏这方面有一定代表性的作品,没有申明这种相互的思想可能应如何成后人希望的现实研究。刘先生在其著中对老子学说和稷下思想的论述的确不够细腻,进而对这二者与庄子哲学思想存在的必要关联的阐释较粗略,后虽在其《诠释与定向》[10]从中国哲学方法论上作了必要的回应,之先也有陈鼓应先生的《老庄新论》[11]与白奚先生的《稷下学研究》[12]可弥补相关不足。(2)在哲学思想体系的建构上,二人在中国哲学和西方哲学的理论成果的学术基础上,大力援用自身融会理解的观点、方法、原则来剖析研究对象的理论得失,未自觉从哲学的本体论建构和方法论系统、重新开拓其认知理路。其后,刘先生有方法论自觉表现在《诠释与定向》中,目前尚无本体论探索来确认新的哲学基点和思路。崔先生一直从人的生活命运和社会前途,考察一种习惯的文化模式和需要革新的精神追求,未真正站在哲学理论基础上深度研讨其理论结构的合适性和系统性,更多是关注思想层面的历史发展所赋予社会功能的有效性与合理性。因而其后学或后来者对于中国哲学的本体论和方法论的基础研究,将是一项学术任务和使命。(3)其他方面,比如庄子哲学思想和马克思主义哲学中国化的理论碰撞,以及庄子思想的精神自由等问题,有待细化和拓展。崔先生在《儒学的现代命运》中略有补充,安继民老师的《秩序与自由:儒道互补初论》[13]辟有自由思想专题探讨。刘先生后来在老子的“人文自然”(在《诠释与定向》中有说明)中对此有一定的表述和反思,另有当代其他学者关注类似问题、作相关专业兴趣的说明,不再列举。
总之,从题名、目录、内容的同异及其问题看,《庄子哲学及其演变》与《庄学研究》各有特点与优缺。相对讲,前著题名单纯,专注于哲学要素的内部流变,疏于其思想圆融的外围扩张;目录牵涉面多,重视形式表现,巧取内涵整合;基本内容集中,推理其究竟是非,突出其理论要旨的规范把握,遮蔽论证细节的有效铺展。后著题名主副映衬,追溯其学说整体的源流互动,散于其历史精神的大全提炼;目录重点突出,认知主题的内蕴丰润,凸显其关注对象的主干枝节;主体证明富足,善于诠解其透彻意涵,强化其认识脉络的纵横梳理,弱于总体建构的合当检讨。二者可参鉴,共同提升彼此认知水平,充分完善各自观点,助力作者后来的思想发展及后学的理论发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