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朱良志
自南还以来,石涛就基本脱离了丛林,过着行脚僧的生活。年龄渐大,身体状况不好,那个满腔鸿愿的石涛,此时格调明显趋于消极。未来如何打算,是离开佛门,还是继续做一个僧人,是四处飘荡,还是寻找一个固定的处所,这些都困扰着他。1695年,他有一次重要的旅行,就是去远方的合肥,多少反映出他这方面的踌躇。
石涛生平杰作,一生艺术生涯的代表作之一《巢湖图》(图1),凝聚了丰富的思想内容。此为立轴,作于1695年,今藏天津博物馆。以开阔的构图、精细的笔墨呈现出碧波无际的湖面、湖心岛及岸边的绮丽景致,笔调激荡,还是那个放旷高蹈的石涛风味。上以三种不同的书体题诗四首,其云:
百八巢湖百八愁,游人至此不轻游。无边山色排青影,一派涛声卷白头。且踏浮云登凤阁,慢寻浊酒问仙舟。人生去住皆由定,始信神将好客留。波中遥望凤崔嵬,凤阁琳琅台壮哉。楼在半空云在野,橹声如过雁声来。巢湖地陷赤乌事,四邑水满至今灾。几日东风泊沙渚,途穷对客强徘徊。中庙阻风登阁二首。
东风阻我巢湖边,十里五里一泊舟。湖头人家百鹅岸,晚风香送荷花田。水清苔碧鱼可数,金沙名地是何年。主人爱客高且贤,下水采荷意颇坚。谓客有花以诗赠,吾只爱诗不受钱。采荷偏采未开全,一枝菡萏最堪怜。始信壶中别有天,插花相向情更颠。欲开不开日复日,记程好事花当前。晚泊金沙河,田家以白菡萏一枝相送之舟中,数日不谢,与钱不受,索以诗赠之。
且喜无家杖笠轻,别君回首片湖明。从来学道都非住,住处天然未可成。
乙亥夏月,合淝李容斋相国与太守张见阳两先生相招予,以昔时芝麓先生稻香楼施予为挂笠处。予性懒不能受,相谢而归。过巢湖,阻风五七日,作此今与张见阳道兄存之,以记予生平之游览之一云。清湘瞎尊者原济。
三段题跋经过缜密的考虑,首段偏扁的隶书谨慎优雅,中段突出,隶中渐有开张之气,末段题跋则以石涛最为拿手的行书书之,三段的参差与下段湖光山色、楼宇丛林相协调,产生出一种笼阔宇内、吞吐大荒的气势。全画在一个“百八巢湖百八愁”的宏阔背景中,来谈人生“住”的问题,引出老友相招其远道前来,有一个助其驻锡稻香楼的美意,石涛婉拒了友人的敦请,伴着湖上放歌飘荡,有诗意地作答“人生并无所住”,到处江山是为家,别无归处是归处,石涛唱出了具有禅家气脉的生命放达之歌。
张纯修(生卒年未详),字子敏,号见阳,一号敬斋,河北丰润人,隶汉军正白旗,贡生,工书画,有画迹传世。石涛与其订交在北上之前。1695年,石涛来合肥时,见阳任庐州太守。李天馥(1637—1699),字湘北,号容斋,安徽桐城籍,河南永城人。顺治十五年(1658)进士,授翰林院检讨,官至武英殿大学士。此时正丁忧居合肥。据画中题识称“以昔时芝麓先生稻香楼施予为挂笠处”。稻香楼,在合肥,曾是龚鼎孳的别业。龚鼎孳(1615—1673),字芝麓,官兵科给事中,善诗,与吴伟业、钱谦益并称“江左三大家”。石涛来时,芝麓已下世。二位友人留石涛驻锡稻香楼,可能并非为了佛事。
石涛此次巢湖之行,时间不长,但在其生平艺术道路上却产生一定影响。他离开巢湖很长时间里,常有诗画涉及这段快乐的旅行,而很多伪托之作也与此段经历有关。
张大千《大风堂名迹》第二辑《清湘老人专辑》〔1〕,影印一套10开《破墨山水册》,本为张大千所藏,现不知藏何处。纸本墨笔,尺寸不详(图2)。
最后一开上裱边有张大千画记:“人与船篷俱不作顶上,一气而水月之光自见,岂今日之哓哓于光线之说者所知耶?甲午重九后二月大千居士记。”画记作于1954年。此册运用破墨法,以干破湿,层层晕染,产生出墨色氤氲的效果,具有较高艺术水平。
由于此作初视就不同于一般作手所为,其真实性多不为人所疑。10开册页有总跋之最后一开,图上方有行书题识七行:
时乙亥夏五月,予受合淝李相公稻香园之请,道过銮江,奉访巢民世先生,小册十纸留赠,请正。清湘瞎尊者原济石涛。
款下钤“前有龙眠济”白文方印。正是这段题识语,使学术界对此作产生疑问。多有研究认为,此为赠冒襄之作。冒襄(1611—1693),字辟疆,别号巢民,如皋人。十岁能诗,崇祯壬午副榜贡生,与桐城方以智、宜兴陈贞慧、商丘侯方域,并称“四公子”,晚年隐居如皋水绘园,并滞留扬州多年。此石涛款册页作于康熙乙亥年(1695),此时冒氏已下世两年,石涛何有小纸十幅赠之?
石涛可能在金陵时期就与冒氏有交往,石涛好友周向山、王西斋、吴绮等都是冒的友人。上海博物馆藏石涛《书画杂册》12开,《中国古代书画图目》编号为沪1—3111。其中图9开,题跋页三开,第11开书法页,石涛书“懒去坐枯禅,还来亲笔砚”诗,款署“清湘石涛济山僧偶书于金陵一枝阁中”,后接石涛好友周向山书法,内容为叙唐隐者卢鸿事迹,末云:“京又所闻如此,敢又质之辟疆?”再后正是“辟疆”—冒巢民的书法,冒氏题“先师董文敏题画一则”,款:“巢民七十又一老人冒辟疆书。”时在1681年,石涛当时初至金陵,居大报恩寺旁之一枝阁。此为石涛赠向山之作。
张大千旧藏这件石涛款赠“巢民先生”山水小册,10开中,其他九开无款题,唯钤印。《大风堂名迹》本每开均系之以名,之一为《丛芦孤艇》,画一人于芦苇丛中乘小舟。之二为《晚山丛木》,画丛树烂漫于暮色中。之三为《竹溪图》,画溪涧旁绿筠连绵,小溪中有一舟闲度。前三幅都钤“原济”“石涛”连珠印,但第三幅印钤反了,存世石涛真迹中未见此例。之四为《板桥踏雪》,画雪景山林,一人桥上过。之五为《江城》,远处隐约画层楼,近处则是一舟由松下滑出。之六为《长松觅句图》,为石涛“老树独夫家”之体式。之七为《冻雨图》,画严凝冬季中的山村景致,之四、之五、之六、之七都钤“老涛”白文印。之八为《富春一角》,大千何以以“富春”名之,可能在构图上受大痴《富春山居》影响。有“原济”白文印。之九为《登眺图》,画一人于高崖上远望,也钤“原济”白文印。之十为《凉月孤篷》,粗笔画荒荒苇荡中,一舟前行。有总题。10开间有“大千”“善子审定”等鉴藏印,每开在图下边角处钤一“秋牧”朱文小印。
此破墨山水册,笔墨颇有石涛意味,10开构图安排也颇见精思。但细辨此作的总款、印章和笔墨,多有与石涛作品不类者,是一件做得比较高明的伪迹。
总题识云:“时乙亥夏五月,予受合淝李相公稻香园之请,道过銮江,奉访巢民世先生,小册十纸留赠,请正。”或据此一段话,即可判此作为伪。此有数问题:
其一,“奉访巢民世先生”:“奉访”,郑重其事者,必有高位者可当。一般为前辈,或者身份比较高的人。石涛题画中有“奉访宾连先生”“奉访鸣六先生”等〔2〕,此二人都是石涛前辈,均为明遗民诗人。而冒巢民也符合“奉访”之例,他长石涛近三十岁,是举世闻名的学者诗人。石涛生平友人中号“巢民”者,据现今所知材料,唯有冒氏一人。此人也与石涛诸友人有交往,若此作为石涛所作,而以此口气言者,非冒氏无他。然下接“世先生”,又与“奉访”之庄重语有冲突,“世先生”“世兄”一般是对小辈的尊称,如石涛称友人邓明府之子为“大世兄”,称程葛人之子为“世兄”。石涛绝无可能以“世先生”来称一位诗坛元老。
其二,“合淝李相公”:合淝,即合肥,二者相通。据《巢湖图》题识称“乙亥夏月合淝李容斋相国与太守张见阳两先生相招予”,此处的“李相公”,定指李容斋。李氏官至武英殿大学士,享宰相之称。宰相,又尊称相国,唐宋之前,又可称“相公”。明清以来,称“相公”之例则比较少见。因“相公”一词有丈夫的意思,所以一般对他人说宰相之位,称“相国”,而不称“相公”。石涛在《巢湖图》中以“相国”称李氏,正是此例。《破墨山水册》以此称李氏,有龃龉。
其三,“稻香园”:稻香楼,清初龚鼎孳所建,为其别业。今仍为合肥胜迹。芝麓诗文集为《稻香楼集》,即据此为名。合肥只有稻香楼,并无稻香园之称。作伪者可能不解此地名,或是有意露些破绽,也未可知。
其四,“受……稻香园之请”:《巢湖图》作于康熙乙亥夏月荷花盛开时,总在六月中下旬。若依《破墨山水册》此跋,石涛去合肥时,就已经知道,李容斋请其在稻香楼驻锡,而且心中已经“受”其所“请”。而他来到合肥后,二位友人盛意延留,“以昔时芝麓先生稻香楼施予为挂笠处”,但他以“无住”哲学为说,所谓“性懒不能受,相谢而归”。由“受”而“不能受”—他突然变卦了。此大违石涛之意。
综上言之,作伪者是看过石涛《巢湖图》的,但对《巢湖图》题跋之内容了解并不确切,《破墨山水册》总题与《巢湖图》题跋明显存在矛盾,《破墨山水册》不可能是石涛所作。
至于十开之作,九开无款,且有印章钤反,将此草草之作,留赠至为尊敬的长者,印章中多有明显伪作之痕。此册为张大千所作的可能较大,笔墨符合大千先生模仿石涛的特点,其中题跋中也显示出大千仿石涛时常见的故留破绽的“狡狯”。
上海博物馆所藏《山水图轴》,水墨,尺寸不详,是典型的石涛两段式构图,烟云向上浮起山峰,下部则是茂密的森林,有数椽茅屋掩映其中。见郑为编《石涛》第31页。其上山峰之侧有长跋(图3):
古人用笔有可说处,有不可说处,有口授心唯,有目透神贯。所为勒笔拗笔攒笔,可以浅发如拖一笔,拖则不收,才拖则勒,勒则有筋有力有情,不勒则轻浮虚过矣。不独于拖有力,于散处亦勒,勒以代收,拗笔人能顺去,皆得力。笔以右向左,削去左向右托之,托则以手,笔拗处得起,起得顺,连顺亦拗,则拗得矣。攒笔如写竹叶,然空中攒下。丘壑,草木,水石,皆攒于笔墨中,不可少。譬如以诗摹画云:山到江湄,穷则变水,归峡口窒,斯通如此。画意非勒非攒非拗,何以写此?时丙子秋日得宋麻布帘广纸,写于金斗明教台并识,清湘陈人大涤子。
款下钤“清湘老人”(朱)、“梦董生”(白)、“头白依然不识字”(白)、“赞之十世孙阿长”(朱)四印。右下有押角印“搜尽奇峰打草稿”。
此作历来被当作石涛真迹。丙子为1696年,而以“清湘陈人大涤子”为款,这被研究界用来证明石涛在1696年秋就使用“大涤子”号的铁证。
我初接触此作,便有疑问。不仅“大涤子”之号出现于此年秋与石涛生平不合,同时1698年左右方出现的“清湘陈人”之号在此时出现,也殊为奇怪。此作的书法笔力柔弱,虽有石涛之形,却不似石涛手笔。而落款的地名“金斗明教台”,正藏着此作为伪作的重要信息。
金斗,为合肥之别称。宋王象之《舆地纪胜》卷四十五:“合肥上应列宿,故号金斗。曹明之《新城记》曰:‘案天文一星在南斗,曰合肥。对九江星夹辅黄道而合肥入斗度最多,故号金斗。’”明李贤《明一统志》卷十四也说:“合肥号金斗,以其分野入斗度独多故也。”而明教台为合肥名胜,至今犹存。李贤《明一统志》卷十四庐江府云:“明教台寺,在府治东,唐大历间建,内有铁佛像。”故又称铁佛寺,传此地为曹操点将台。
这件石涛款山水轴中的地名“金斗之明教台”,乃合肥之地,石涛1696年并没有合肥之行,合肥之行在1695年夏。有一件石涛款作品便涉及此地名。
台湾历史博物馆《渐江石溪石涛八大山人书画集》163页,载石涛《江村销夏图》(图4),本为王世杰(雪艇)藏,水墨纸本,纵96厘米,横50厘米。画一人独坐深山,奇峰突起。
右上题云:
水郭江村首夏凉,绿阴深处旧茅堂。新茶嫩笋消闲日,更爱荼蘼落雪香。夏五月客
金斗之明教台为吕封先生博正。瞎尊者济。
钤印:“苦瓜和尚济画法”(白)、“老涛”(朱),右下有押角印“搜尽奇峰打草稿”,并有鉴藏印“李佐贤收藏书画之印”“雪艇图书”等。
此作曾为清李佐贤(1807—1876)收藏。李佐贤《书画鉴影》卷二十四轴类《僧石涛山水轴》〔3〕:“纸本,高四尺一寸二分,宽二尺二寸。墨笔,写意,冈阜横亘,林木浓阴,一人背坐石上,眺远山,山开处,遥见石桥,桥外沙洲渔舍,帆樯林立,烟景微茫,似欲雨之势,主峯在中,题在右上……”题识和印章与王雪艇旧藏此作完全相合。正是此作。
北京匡时2012年秋拍所见石涛款《江村销夏图》即为此图。
此作中上款“吕封先生”不详,画风和时间与石涛此期活动正相合,1695年夏五月石涛正在合肥,后去巢湖。此为石涛真迹。
而上海博物馆所藏作于金斗明教台之山水轴,则为伪作。比较二图画面,虽不全似,但也有蹈袭之嫌。可能作伪者也不知金斗明教台究属何地。
图3 [清]石涛(款) 山水图轴 纸本墨笔 1696年 上海博物馆藏
故宫博物院藏有石涛款八开山水册,这套山水册曾在澳门石涛八大书画大展中展出过。此册拖尾有袁枚、翁方刚以及近人邓实等多人题跋。纸本设色,未系年,每开纵23.7厘米,横17厘米,《中国古代书画图目》编号为京1—4716。
后有跋纸三页,一页为袁枚(1716—1797)所题:“余小园构成,似村公子曾有清湘老人仿宋人小屏十二帧为贺,至今犹悬壁间。壬寅五月客游邗江,□□侍御新得此册于马氏小玲珑山馆,倩予题识,愧余素解画之皮相而不得其神髓,然以知己之命,不敢违拗……”此为袁子才手笔(图5)。
另一页为翁方刚(1733—1818)所题:“清湘老人诗名为画所掩,即其书,法云林亦入三昧。是册不独画称逸品,而题益见幻化,洵属艺林之精美。云谷农部二兄得之,出以见示,为书数语以识墨缘。嘉庆辛未十月朔日,方刚。”
第三页则为近代邓实所题,其中谈到石涛收藏史相关问题值得重视:“昔王太常谓大江之南无出石师右者,王麓台亦云大江之南当推石涛第一。予与石谷皆有所未逮。可知石涛上人画在清初已名重一时。道光间吾粤藏家争以得石涛名迹相炫耀,故罗天池云:每岁必倩人携重赀赴大江南北搜罗,此亦知江南士大夫家以有无倪迂画分清浊,以是石师遗墨粤中独多。近年海上画风群趋于二石八大一流,藏家皆竞收方外作品,以为高尚,石师遗墨又由吾粤流归大江之南,余所见者尽叶氏风满楼、伍氏南雪斋、孔氏岳雪楼之故物也。此册亦叶云谷旧藏,幸而为君璧先生秘笈所有。今夏君璧游海上,出以见示,知此册余昔曾向同乡马君武仲借影印行者,庐山真面目今始见之……”
图4 [清]石涛 江村销夏图轴 96cm×50cm 纸本墨笔 王雪艇旧藏
三家所述此册,今大部归故宫博物院,依三家跋与现存册页上的鉴藏印,可知此册在石涛离世后,先为小玲珑山馆收藏,清代中期以来为广东收藏家叶云谷风满楼所藏(此上有“曾藏叶云谷处”),近代曾归李云巢(上有“岭南李云巢五十后所得”),后归黄君璧。
袁子才见小珑玲山馆藏流出此册时有12开,而今故宫博物院仅存八开,八开中可能还有非原册之物。民国初年,此册曾以“清湘老人山水册”之名影印,即邓实从马仲武借出影印之册。其时为九开,且与故宫博物院现存的有出入。
《中国古代书画图目》将此故宫博物院所藏八开定为石涛作品,但有附注云:“跋存疑。”其实对此作是将信将疑。
就目前故宫博物院所藏的这八开山水看,三开水墨,五开设色。有几类构成,第一和第三开为杜甫诗意图,第二、第五、第八三开,都有题诗,而且此三诗又都见之于一卷本《大涤子题画诗跋》,三开都应该是画巢湖之游的。第三和第六两开,都是有款无题诗。册中诸画可能非一时所为,大体作于1695年到1697年间。
第一开,设色,题:“荒村建子月,独树老夫家。”画杜甫诗意,钤“原济”白文印。
第二开,墨笔画近岸水榭,湖中扁舟。上题云:“无边山色界清波,插入湖中点点么。最是远帆明灭处,令人入悟十分多。过巢湖。”钤“瞎尊者”朱文印。
第三开,设色画杜甫诗意,两侧为险峻高山,一舟由激流中滑出。题云:“入天犹石色,穿水忽云根。清湘老人济。”钤“赞之十世孙阿长”印。
第四开,淡设色,此画颇近石涛风格,款“石涛”,钤“前有龙眠济”白文印。
第五开,墨笔画险峻的高山,山顶丛竹间老屋数椽。题云:“一望湖平水远,峰危秋路无人。书声与雁齐起,黄叶飘摇树身。向之阿长。”钤“清湘老人”朱文印。
第六开,淡设色,此乃本册中最激动人心之作品。危岸孤松倒挂,湖水荡漾,水的画法似石涛。款“石涛济”,钤“前有龙眠济”白文印。
第七开,水墨,画老树和湖边山村,无款,钤“赞之十世孙阿长”朱文印。
第八开,设色,近处画水中老柳染绿,迎风飘拂。远处则是一带远山。有一叶小小扁舟泛泛江上。右侧竖题诗一首:“秋水湖天一色,钓船点破沧浪。落日钩在渔手,至今冷笑声长。”钤“苦瓜”一白文印。还有一印,当为“粤山”,已模糊。
图5 [清]石涛 山水册8开 23.7cm×17cm×8 纸本墨笔、设色 故宫博物院藏
1908年上海神州国光社出版之珂罗版《神州国光集外增刊》之三《清湘老人山水册》九开(图6),与故宫博物院所藏这八开山水密切相关,故宫八开中有七开见于此册,唯有第四开不见于神州国光影印册中。而神州国光《清湘老人山水册》中有二开不见于此册。其中一开画两山相对之景,题:“云崖才变石,风幔不依楼。”〔4〕无款,有“清湘老人”椭圆朱印。还有一开画山间茅屋,无款,有“清湘老人”印。另外,故宫册拖尾的题跋缺少道光时收藏家罗天池的一页,此册本为其家藏。故宫册与之稍有别,可能后来重新装裱。
神州国光所刊九开和故宫博物院现存的八开山水册,其中涉及10幅作品,袁子才所见的12开之册已经星散,且这10开之作,或许也有非小珑玲山馆所藏12开册中。所以,现存此册可判为大部为石涛所作,但也有疑点。“荒村建子月”一幅,似非石涛所作。
另外,我对汪绎辰《大涤子题画诗跋》之《题画》一则所录三件与巢湖相关的作品也存疑,提出以就教于同道:
其一,第五开落款为“向之阿长”。“阿长”是石涛早年在南明宫中的小名,大涤堂建成后,石涛多用“赞之十世孙阿长”印,并时以“阿长”之名落款。如“大涤子阿长”“清湘老人阿长”“清湘陈人阿长”“清湘遗人阿长”“零丁老人阿长”“朽弟阿长”等。“向之阿长”在石涛款存世作品中,仅此一见。石涛有“向之阿长”印,意存眷恋旧日岁月之意,而直接以“向之阿长”为款,在石涛真迹中未见。
其二,图像与题句有所不合。第八开题诗首句为“秋水湖天一色”,直接从王勃“秋水共长天一色”中化来,此似非高傲之石涛所可为。依题句,画应表现湖天开阔、秋意绵绵之气氛。若是仲秋,当表现木叶新红、寒潭初碧之状;若是深秋,则又应表现萧瑟零落之象。而此作近景画柳树,突出柔媚的枝条,并染上青绿,有轻风助其飘拂,而远山也以葱翠之青绿染过,分明是春意荡漾之景。此大违中国画四时呈现之例。清郑绩《梦幻居画学简明》说:“如春景则阳处淡赭,阴处草绿;夏景则纯绿纯墨皆宜,或绿中入墨,亦见翠润;秋景赭中入墨设山面,绿中入赭设山背;冬景则以赭墨托阴阳,留出白光,以胶墨逼白为雪。此四季寻常设色之法也。”此也与石涛的四时呈现方式迥然不同。如上海博物馆所藏石涛《墨醉图册》(又称《杂画册》)12开,其中有一开画春景,一人坐柳下,向上是葱翠的远山。题诗:“棱棱石意溅潆洄,溪上行行去复回,暂借垂杨领春色,沿堤又见送春归。”此画中的花轻柳意与本开的“秋水共长天一色”基本相似。
图6 [清]石涛 山水册9开 纸本墨笔 故宫博物院藏
再如第二开,依题诗“无边山色界清波”云云,应画无边山色,画远帆点点,画山在湖中的倒影,但图像与诗意几乎完全无关,就是近岸处的几块石头,岸边转弯处的一叶小舟。
其三,题诗的内容与石涛禅子的身份不合。诗中似在模仿石涛的口气,“打禅语”,却又违背禅的精神。如:“令人入悟十分多”,禅家以一悟即超如来地,悟即悟了,没有量上的多少,只有彻悟到家。“落日钩在渔手,至今冷笑声长”,禅宗中有“入门便问是凡是圣,但呵呵冷笑”〔5〕的说法,冷笑是一种禅机,是道不在说,而在心悟的一种表达。而此中“至今冷笑声长”,不知所云。
日本东京圭文馆昭和三十六年(1961)出版《石涛八大山人》一书影印石涛一件淡彩山水册,10开,每开纵24厘米,横17厘米。永原织治先生解说此画,将其与白沙村庄所藏石涛名品杜甫诗意册相比〔6〕,认为杜甫诗意册是“老境期”的代表作,而此画是“成熟期”的作品,色彩优美,是石涛中期的杰作〔7〕(图7)。
其实,这10开册页悉属伪品,主要是根据1908年神州国光社所刊《清湘老人山水册》临仿而成,并兼仿杜甫诗意册等其他作品。这套册页接近张大千仿石涛的风格,当为其仿作。永原先生所刊之石涛求八大山人画大涤草堂图书札、石涛题八大大涤草堂图等,都出自张大千之手,均刊于圭文馆所出《石涛八大山人》一书中。
第一开淡彩画湖边山村的静谧风光。题:“野云流寒水,山篱带白云。”有“膏肓子济”白文印。
白沙村庄所藏杜甫诗意册第二开,也画此诗句。永原所藏此开的书法就是摹写此作。对比即可知。其模仿的痕迹很清晰。而绘画则非仿此,而来自另外一幅石涛山水,
第二开,画湖边山色,左侧下边际有老树掩映下的屋宇。无款题,右上角“零丁老人”朱文印。此印与石涛原印相比,一视即可知是伪刻。虽具其形,但刀法笔意均与原印不合。
此画是对上举故宫博物院藏八开山水册之第七开的模仿,该图也无款,有“赞之十世孙阿长”印,在左下。湖边屋宇略比这复杂。绵延的山体构图也没有原作丰富。
第三开奇峰兀立,湖上群雁飞过。题:“一望湖平水远,峰危秋路无人。书声与雁齐起,黄叶飘摇树身。向年阿长。”有“清湘老人”印。
此模仿故宫博物院八开山水册的第五开,题识相同,唯落款,原作为“向之阿长”,此为“向年阿长”。所钤“清湘老人”印也相同,但永原藏本此开用印与石涛原印不合。此页构图也仿故宫博物院藏本第五开,但水平也有不及,如左侧山路的画法,似画成了瀑流。
第四开危崖中的山涧,激流中一舟顺流而下。题:“巫峡千山暗,终南万里春。”有“赞之十世孙阿长”印,此印又与石涛原印不合。
题诗书法仿白沙村庄藏杜甫诗意册中的第四开“巫峡千山暗,终南万里春”题识,但画却与之不同,画则仿故宫博物院八开册页中的第三开,此开也是画两侧为险峻高山,一舟由激流中滑出。但题跋却是“入天犹石色,穿水忽云根。清湘老人济”,也钤“赞之十世孙阿长”印。
第五开,此开画老树荒村,二老者树下交谈。远山幽眇,也是石涛风格。无款,有“原济”“石涛”连珠印。此页笔法拘谨,不似石涛所作。当是仿一石涛作品,待考。
第六开,摹写过巢湖之意境。从总体上看,是对故宫博物院八开山水册中过巢湖一图的模仿。所题也是“无边山色界清波,插入湖中点点么。最是远帆明灭处,令人入悟十分多。过巢湖”。也钤“瞎尊者”朱文印。构图几乎完全一样。若不细辨,以为二图原为一。其实,细看书法即可知,不仅结构略显松散,故宫本“过巢湖”之“过”字在第六行,而永原本“过”则写在第七行。
第七开破墨画古松,题:“岁晚萧森霜雪坚,林泉耐尔惯周旋,尔今更向毫端写,多少寒温昔日边。石道人济,大涤下。”有“原济”“石涛”连珠印。
此幅不知所仿。然成书于雍正之时的汪绎辰《大涤子题画诗跋》,有《题画》一则,录三诗:
一望湖平上远,峰危秋路无人,书声与雁齐起,黄叶飘飘树身。秋天湖水一色,钓船点破沧浪。落日钩今鱼手,至今冷笑身长。岁晚萧森霜雪坚,林泉耐尔惯周旋,尔今具向毫端写,多少寒温昔日边。
前两首诗均见今传,而第三首诗不见今传石涛作品,相信此三诗本属一册题诗。此页可能民国尚有流传,仿者可能见过石涛此图。
第八开,画一峰突起如卷云。无款,右下有押角印“法本法无法”朱文椭圆印。
此页仿神州国光集《清湘老人山水册》中的一幅,构图逼肖其形。该图也无款,然在右上有“清湘老人”印,印为石涛所有,是真迹。而永原此页为仿作。
第九开,设色,画湖上泛舟之景。此仿故宫博物院藏山水册的第八开,书、画均是临摹。也题:“秋水湖天一色,钓船点破沧浪。落日钩在渔手,至今冷笑声长。”原钤“苦瓜”“粤山”二印,此钤“清湘石涛”白文长方印。构图相同,略有减省,如原湖上写实的小舟,此变为一影。仿作近景处老柳蓊郁,几乎遮蔽了画面,而原作只在左侧。
第十开,画老夫独立树下之景,仿故宫博物院藏本的第一开,构图基本相同,也题“荒村建子月,独树老夫家”,书法也是模仿。原画有“瞎尊者”之款,此无。原画钤“原济”白文小方印,此钤“眼中之人吾老矣”白文大方印。二者仿与被仿的关系非常明显。
永原织造所刊这十开山水册,主要是对石涛存世作品的模仿,个别地方略有改动。从印章的使用、笔墨的特点等判断,此当为张大千所仿,与他早期仿作的石涛山水册页风格接近。书法符合张大千仿石涛的特点,而与石涛有距离。
图7 [清]石涛(款) 山水10开(选9) 24cm×17cm×10 纸本墨笔、设色 日本永原织治藏
与石涛巢湖行另外一件相关的作品,是现藏于故宫博物院的10开山水册,《中国古代书画图目》编号为京1—4701。纸本,部分水墨,部分设色,纵20厘米,横31厘米。鉴定专家均认为此作为石涛真迹。然《中国古代书画图目》题此作作于康熙丙辰(1676),则非细审。此作第十开题识中有“丙辰”,但第三开却有“丁卯秋”之小字补款,作于1687年。而第五开则又是于巢湖舟中所作,若为石涛作,当是1695年或之后的作品(图8)。
这是一件回忆性的作品,从早年的宣城开始,到晚年定居扬州之前的巢湖之行,历经二十余年。但此作是否将石涛于各个时期所作作品,装裱成一册,也未可轻易定论。从笔墨特点上看,接近于石涛1690年前后的风格。汪世清先生也曾对此册的时间提出过疑问,《石涛诗录》157页在录石涛《湖泛》诗:“四面云垂八百湖”绝句后注云:“此册有三开,署年为丁卯、丙辰和庚申。此诗当是宣城时期作。款中‘湖’上一字原缺,或为‘南’字。”汪先生判断有误,这里所说的“八百湖”“姆山”都是说巢湖中事,细辨汪先生所说缺字,也是“巢”字。
图8 [清]石涛 山水册10开 纸本墨笔、设色 20cm×31cm×10 故宫博物院藏
此册曾为庞元济(1864—1949)所藏,《虚斋名画录》卷十五著录此作:“释石涛山水册,纸本,凡十帧,每高六寸二分,阔九寸七分。”根据此对十开的详细记载,与故宫博物院所藏此册完全相合,二者为同一作品。唯各开顺序不同。现以《中国古代书画图目》,将各开具体内容分述如下:
之一,设色,画一人于烟波浩渺中把棹远望,远山又是石涛拿手的青绿着染,烟雾蒸腾,山体如在飘荡中。左侧自上直下以潇洒行书题两行:“客云间,访横云一带,携此册于石上,却思点染有冷意。苦瓜和尚济。”钤“苦瓜和尚济画法”白文印。据邵松年《古缘萃录》卷六所载石涛和尚诗画屏,其有题云:“秋日客云间,留别智达上人,兼呈赵双白,时余居宣城之广教寺,在云齐之麓。”〔8〕石涛1675年秋曾与法兄弟祖庵一道去松江的泗州塔院探访老师旅庵本月,此作当写此行之事。
之二,以渴笔焦墨画丘峦,题识中所谓“苍苍点法”,苍老中饶松秀。以浅绛染之,更见荒茕。题云:“牛首土山多平台,台上土人皆种菜麦。远望平林,始信大痴黄鹤山樵苍苍点法。石涛。”有“苦瓜”白文小印。牛首山在金陵城南,此处有众多寺院(如弘济寺),石涛居一枝阁时,常来此游览〔9〕。
之三,水墨画突兀之山体,此在石涛属常态。题云:“响山背后,恰似我法。小乘客济。”有“原济”白文小印。响山在宣城周围,石涛法兄弟祖庵曾居此山之青溪庵,石涛曾多次至此,并有不少与此山有关的作品传世。纽约私人收藏石涛早年山水册,其中有一开即画响山之景。他所谓响山背后即似我法,就是他的千法万法无一法。此作在山脚处题“丁卯秋”三小字,时在1687年,石涛初至扬州,准备北上之事〔10〕,从现存的作品看,他此年并无宣城之游。故款之“丁卯秋”,乃作画之时,非所游之时。
之四,水墨,也似上所言之“苍苍点法”,山峰层层向上,以渴笔篆法为之,有磊落奇蟠之势。题云:“经冬松不改,梅花春乱生。悠然独□望,孤鹤下云横。道过华阳,似点苍山,客狮子岩,予以篆法图此。苦瓜和尚济。”有“老涛”“粤山”二白文印。华阳山在宁国,石涛居宣城广教寺期间,曾至宁国奉圣寺,旅庵本月曾驻锡此寺。其间游宁国名胜华阳山。华阳山为宁国第一峰,石涛北上之时曾作《游华阳山图》。
之五,设色,此作表现出石涛画水的杰出能力。巢湖之水,如金嶙闪烁,灿烂的楼宇在云烟中隐现。题云:“四面云垂八百湖,姆山神女正中图。片帆才挂金波涌,如是天风赠野夫。小乘客济巢湖舟中。”有“原济”“石涛”连珠印。此作与石涛《巢湖图》大立轴对勘,一实一虚,大可纵览,小亦允观。作于1695年夏。八百湖,即巢湖,石涛《巢湖图》“百八巢湖百八愁”也指此,形容其大〔11〕。姆山,又称空心山,乃巢湖中最大的湖心岛,在中庙西南。
图9 [清]石涛(款) 山水册12开 24.1cm×31.8cm×12 纸本墨笔、设色 纽约私人藏
之六,设色,森林密织,上以云烟剪出边际,小阁藏于林深处,两人对谈。这样的画法在石涛不多见。题云:“倦客投茅铺,枯延病后身。文辞非所任,壁立是何人。秋冷云中树,霜明砌外筠。法堂尘不扫,无处觅疏亲。庚申闰八月初得长干之一枝,写此遣之。清湘瞎尊者原济。”有“老涛”白文印。此画1680年事,诗为石涛长干一枝诗中之一首。
之七,浅绛,以粗拙笔法,画掩映于群山中的岩洞,题“三天洞口”四字,无印无款。三天洞在宣城,此地有摩崖石刻。
之八,设色,以卷云、乱麻等皴法画黄山之景。此亦石涛画黄山之常例,受梅清影响。题云:“十日祥符何足妙,直上老人峰始啸……游黄山初上文殊院观前海诸峰,夕阳在山,山色皆紫,用卷云法图之。石涛。”〔12〕有“苦瓜”白文印。此画1669年登黄山之事。
之九,设色,画温和的湖边之景,有纤夫拉船,田畴历历,阡陌隐隐。题云:“曲路松杉迥,平田菜麦肥。南湖烟际之中,瞎尊者偶意。”有“法门”白文印。此当画的是宣城野外之景。
之十,设色,这是游桃花潭后的作品,李白所谓“桃花潭水深千尺”即言此地。题云:“春夏游泾川桃花潭,舍舟登岸□□龙门道上诸峰,草木如兽,谁云不以形似之。丙辰。”时在1676年。
此作有三开系年,分别是丙辰(1676)、庚申(1680)、丁卯(1687),有三开虽未系年,可知大体时间:作于1695年夏的巢湖之景、作于1669年登黄山的黄山图、作于1675年的云间冷逸之图。时间前后跨26年,册中有些作品为后来回忆之作,如作于丁卯秋(1687)的响山图。十开裒为一体,疑经石涛之手。此册以精纯的笔墨抚摩岁月,是道地的“苦瓜和尚济画法”的说明。每开中的题跋如同图像的技法说明,有山法(如黄山图),有水法(巢湖图),有奇迥之景(如响山背后),有冷逸之景(客云间图),有“不似似之”的形模,有全在偶然间觅得的“偶意”。更涉及笔墨技法种种,有卷云皴,有乱柴皴,有牛毛皴,有与山势同篆的苍苍点,更有随波逐流的随意点。不一而足,总其一事,都在说明,画法通书法,笔墨之法,忌在泥,而在纵意所如。石涛类似的自注笔墨之法的作品有多件。故宫博物院另藏有一件册页,也很精彩。
纽约收藏家曹仲英收藏一石涛款12开山水册页,中国绘画总合目录编号为A053—028〔13〕,纸本墨笔,淡设色,纵24.1厘米,横31.8厘米(图9)。
此册非石涛所作,是石涛作品的摹本。前六开题跋分别为:之一题:“青樽红叶横江棹,白草黄云隔寒烟。”有“清湘老人”(朱)印。之二题:“寸草寸花堪玩世,一琴一鹤总忘贫。枝下人济。”之三题:“云归绝涧回千叠,雨过残霞截半城。枝下野人济。”之四题:“试看瀑布千寻下,时有红霞一缕生。石涛。”之五题:“春帆正饱桃花水,野艇初维杜若洲。小乘客。”有“阿长”(朱)印。之六题:“高楼百尺枕书眠,闲对春江浪拍天。向年苦瓜。”〔14〕有“清湘石涛”(朱)印。此六开从图像即可判知,非石涛所作。
而另外六开则模上举故宫博物院所藏10开山水册。此册之七题:“春夏游泾川桃花潭,舍舟登岸□□龙门道上诸峰,草木如兽,谁云不以形似之。丙辰。”有“原济”(白)“石涛”(朱)二印。之八题“三天洞口”。之九题:“客云间,访横云一带,携此册于石上,却思点染有冷意。苦瓜和尚济。”之十题:“曲路松杉迥,平田菜麦肥。南湖烟际之中,瞎尊者偶意。”有“济山僧”(白)印。之十一题:“牛首土山多平台,台上土人皆种菜麦。远望平林,始信大痴黄鹤山樵苍苍点法。石涛。”有“苦瓜”(白)印。之十二题:“倦客投茅铺,枯延病后身……庚申闰八月初得长干一枝,写此遣之,清湘瞎尊者原济。”
这六幅作品,从构图到题跋,全部模仿故宫本,笔墨水平相差甚远,为伪品。
另外,裴景福(1854—1924)《壮陶阁书画录》卷十六,著录一件石涛款八开山水册,名《清释石涛山水册八帧》,也是伪品。
裴氏描绘道:“纸本,每帧高五寸八分,宽八寸二分。设色浓郁迷茫,造境奇辟荒幻。想入非非,此老胸中别有天地,宜麓台称大江南北唯石师一人也。有‘归安吴氏二百兰亭斋鉴赏图书’朱文印,曾在鲍子年处,有‘困学鉴赏’等印。”所言二百兰亭斋,为清代金石学家、收藏家吴云(1811—1883,号平斋)的斋名。鲍康(1810—1878),字子年,安徽歙县人,著名古泉收藏家。
第一帧,题云:“十日祥符何足妙,直上老人峰始啸。手携竹杖拨天门,眼底飞流划石奔。忽然大笑震天地,山山相应山山鼓。惊起九龙归不归,五丁六甲争斗舞。舞上天都崱屴峥,□开万丈之劈斧,银台金阙在天上。文殊座立遥相望,迎送松环一线天。不可阶处如蚁旋,立雪岩分前后澥,云生浪拨采莲船。游黄山初上文殊院观前海诸峰,夕阳在山,色紫,用卷云法图之。石涛。”有“苦瓜”印。
第二帧,题云:“四面云垂八百湖,姆山神女正中图。片帆才挂金波涌,如是天风赠野夫。小乘客济巢湖舟中。”有“苦瓜”印。
第三帧,题云:“响山背后,恰如我法。小乘客济。”有“苦瓜”印。
第四帧,“客云间,横云一带,携此舟于石上,却思点染有冷意。苦瓜和尚济。”钤“不从门入”印。
第五帧,题云:“曲路松杉迥,平田菜麦肥。南湖烟际之中,瞎尊者偶意。”有“苦瓜”印。
第六帧,题云:“牛首土山多平台,台上土人皆种菜麦。远望平林,始信大痴黄鹤山樵苍苍点法。石涛。”有“不从门入”印。
第七帧,题“三天洞口”,有“大涤子”印。
第八帧,题:“倦客投茅补,枯延病后身。文辞非所任,壁立是何人。秋冷云中树,霜明砌外筠。法堂尘不扫,无处觅疏亲。庚申闰八月初得长干之一枝,写此遣之。清湘瞎尊者原济。”有“苦瓜”印。
吴平斋生平喜石涛作品,收藏了大量石涛作品,真伪参半。此作今不见,但此册既与故宫博物院所藏山水册有别,又非纽约收藏家曹仲英册中之作。如此册第五帧所题“曲路松杉迥,平田菜麦肥。南湖烟际之中,瞎尊者偶意”,故宫博物院山水册第九开、曹藏本第十开所题均相同,但印章,此为“苦瓜”,曹藏本为“济山僧”,而故宫本为“法门”。
此册八开之题识均见于故宫所藏10开山水中,故宫藏本有八开与睫庵藏本重合,题识基本相同,但印章多有别(括号内为印章)
睫庵本 故宫本
第一开(苦瓜) 第八开(苦瓜)
第二开(苦瓜) 第五开(原济、石涛连珠印)
第三开(苦瓜) 第三开(原济)
第四开(不从门入) 第一开(苦瓜和尚济画法)
第五开(苦瓜) 第九开(法门)
第六开(不从门入) 第二开(苦瓜)
第七开(大涤子) 第七开(无印)
第八开(苦瓜) 第六开(老涛)
睫庵所藏此本因题识与故宫博物院所藏十开石涛真迹几乎完全相同,而印章多有不同,此作与曹藏本一样,当都是对故宫藏本的模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