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杰 吴昊旻
(石河子大学 经济与管理学院,新疆 石河子 832000)
处于转型期的中国,经济社会发展面临着突出的结构性问题,消费需求差异化和有效供给不足已逐渐成为当下制约经济增长的主要矛盾,企业供给侧的服务质量、产品性能及产业链管理相对于需求侧明显滞后[1]。供需不平衡的矛盾在产品市场上集中体现为企业的库存积压和产能过剩。为此,中央提出了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重大战略部署,确立了基于产品市场的“去库存”供给侧改革,以期解决由供需不平衡所引致的库存积压问题,进而促进后期供给质量的提升。
为应对供给侧改革的需要,国务院办公厅于2017年10月印发了《关于积极推进供应链创新与应用的指导意见》。意见指出,推进供应链创新与应用,有利于推动集成创新和协同发展,是落实新发展理念的重要举措;有利于促进降本增效和供需匹配,是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重要抓手。落实到微观经济主体的生产经营中,企业结合自身的战略选择,考虑客户特征为客户提供商业信用,对于有效维护客户关系,实施“去库存”供给侧改革战略,进而优化整个供应链的运行环境具有重要现实意义。众多研究均表明,企业向客户提供商业信用有利于优化企业与客户之间的关系,增强其忠诚度,从而保持市场的稳定[2][3]。
毋庸置疑,信用管理战略对于维持和提升企业的竞争优势意义重大,故此,对信用管理行为的经济后果进行纵深分析实属必要。企业提供商业信用应该更多考虑长期的销售增长,而非仅限于当期的促销,即公司信用管理应该更多地关注客户的稳定性,进而提升未来长期销售增长,最终企业的库存也将随之得以“消化”。同时,考虑到产能过剩行业库存积压的普遍性,商业信用提升未来销售增长的效应在产能过剩行业应更加显著,由此商业信用的“去库存”效应将得以有效凸显。本文将产能过剩行业企业提供商业信用对未来销售业绩的提升效应界定为“商业信用‘去库存’效应”。
需要指出的是,商业信用“去库存”效应的产生与客户稳定性以及客户对产品质量的感知密切相关。当客户关系缺乏稳定性以及客户对产品质量的认知度不高时,提供商业信用所具有的传递产品质量信息和维护客户关系稳定的效应将得以有效凸显[4],进而商业信用的“去库存”效应也将更加明显。企业生命周期理论为本文分析企业的商业信用“去库存”效应提供了一个很好的视角,因为在企业发展的不同阶段,客户对产品的认可度并不一致[5],进而商业信用所发挥的效应也必然有所差异。
同时,任何经济行为的产生均是经济主体动机与能力的结合,企业提供商业信用的行为也是如此。在日常的生产运营中,提供商业信用相当于将企业自身的流动性让渡给客户,这无疑有损企业的资金时间价值,甚至有可能挤占资金,进而影响企业的正常生产。资金充裕度将显著影响企业的商业信用提供行为。余明桂和潘红波的研究指出,易于获得银行信贷的企业将会提供更多的商业信用以应对产品市场竞争[6]。可见,在探讨商业信用“去库存”效应时,还应考虑企业面临的融资约束差异。与股权融资相比,债务融资无疑是我国企业更为主要的一种外源融资渠道[7],因此,对企业商业信用“去库存”效应进行探讨时,还应与企业银行信贷的可得性相结合。
基于上述逻辑,本文以2006~2016年我国沪深两市A股上市公司为样本,实证检验产能过剩行业上市公司提供的商业信用是否能够显著提升其未来的销售增长,即是否具有“去库存”效应。在此基础上,本文进一步检验企业生命周期对商业信用“去库存”效应的影响,探讨商业信用“去库存”效应在不同生命周期企业的差异。同时,本文还从企业提供商业信用的能力出发,探讨银行信贷的可得性对其商业信用“去库存”效应的影响。
本文的差异化贡献主要体现在以下三点:第一,已有研究大多关注影响企业提供商业信用的因素,鲜有文献涉及企业提供商业信用的经济后果,本文的研究有助于拓展现有研究领域,而且商业信用“去库存”效应的提出也有利于评价微观企业基于信用管理的“去库存”供给侧改革的实施效果;第二,已有研究均是基于静态层面探讨影响企业信用管理行为的因素,而本文是基于企业生命周期的动态视角进一步考察企业信用管理的经济后果,并指出企业在实施以信用管理为基础的“去库存”供给侧改革时,应结合企业发展的不同阶段进行动态权衡,这也是对已有研究的有益补充;第三,任何经济行为均是经济主体动机和能力的组合,本文的拓展研究还考虑了银行信贷的可得性对其商业信用“去库存”效应的影响,这也有利于推进相关话题的纵深研究。
供求矛盾导致了中国经济的结构性失衡,进而抑制了中国经济的进一步发展,而这种结构性失衡在产品市场上则集中体现为产品积压,可见实施“去库存”的供给侧改革有其必要性。本文认为具体的“去库存”供给侧改革进程大致可分为两个阶段,即对已有的库存进行消化的阶段和避免产生进一步的库存积压的阶段。同时,企业“去库存”的实现应有具体的路径,供给质量的提升无非体现为产品自身质量的提升和销售质量的提升,前者须依赖企业持续不断的创新投入,后者则需要企业更为有效的销售渠道管理。
与企业不同的“去库存”供给侧改革进程相对应,“去库存”供给侧改革的具体实现方式也应当有其侧重点。对既有库存的消化应更加依赖销售渠道的管理,而避免新的库存积压则须企业创新与渠道管理并重。值得指出的是,前一阶段的“去库存”供给侧改革应该是后一阶段改革的基础和前提,因为企业创新需要大量的资金,而对既有库存的消化可为企业创新带来重要的资金来源。可见,有效的销售渠道管理对于企业消化库存、防止产品积压具有重要的作用,而企业信用管理作为优化销售渠道的有效方式,其重要性也不容忽视。
企业的信用管理行为具有深层次的经营性动机,依视角不同大致可分为促销动机、降低交易成本动机、产品质量保证动机以及稳定客户的动机。在早期的研究中,Schwartz认为,企业提供商业信用相当于将货币时间价值让渡给客户,而企业所让渡的货币时间价值也可视为产品有效价格的组成部分,因此当市场竞争激烈时,企业可以通过提供商业信用(等效于降价)从竞争中胜出[8]。Ferris的研究指出,商业信用的使用使得经济交易中的商品交换与货币交换在时间上相分离(货币收付行为可以在商品交换完成之后的一段时间内进行),客户没必要储存过多的现金以应对采购之需,进而客户持有现金的机会成本减少将在一定程度上降低客户自身的交易费用,最终有利于客户在特定的收付期间内发生多次购买行为[9]。从长期经营目标来看,企业提供商业信用主要是基于产品质量保证、维持客户关系等目的。Lee和Stowe的研究指出,商业信用允许客户在收到货物之后再进行付款,如果厂商没有履行服务承诺,客户则可以拒绝支付货款,企业提供商业信用也因此可以被看作是对自己产品质量自信的表现,从而发挥产品质量保证的作用[4]。同时,从中国特殊的交易模式考虑,中国“关系型”交易的广泛存在使得社会资本这一典型的“非正式制度”在企业发展的过程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10],客户资本对企业自身发展的重要意义不言而喻。因此,维护客户的稳定性应当成为企业日常经营活动的一个基本目标,在此过程中,商业信用因具有维持客户关系的作用,最终也将提升市场占有率,并实现后期销售增长的稳定性[3]。
后续的研究拓展了商业信用的经营性动机,提出了商业信用竞争假说和买方市场理论[6][11][12]。商业信用竞争假说指出,当公司面临较大的同行业竞争压力时,拥有较多供应商选择权的客户在谈判中将处于优势地位,而这种优势会迫使公司通过提供商业信用,让渡自身的流动性给客户以保证商品的顺利销售。买方市场理论拓展了商业信用的竞争假说,在探讨由竞争因素导致的商业信用提供行为时,考虑了供应链上下游企业之间竞争的影响,研究指出,商业信用的大量存在与客户强势有关,强势的客户“迫使/倒逼”公司提供了更多商业信用。可见,在探讨企业的信用管理及其经济后果时,应充分考虑企业所处的经济环境。
随着市场经济的发展,行业内在位厂商不断增加,产品同质化严重,客户的消费选择增加。消费理念、消费能力及水平的提升提高了客户对公司研发创新及销售服务水平的要求。与此同时,中央政府为应对全球金融危机的消极影响和新工业革命带来的挑战,先后推出了一揽子刺激计划和产业政策,对战略性新兴产业的培育和发展进行扶持,以期培育新兴产业,增强产业自主创新能力,实现可持续发展。但因政治“锦标赛”的存在,地方政府往往不顾本地实际情况,盲目扩大产能,造成了过度投资、重复建设、产业趋同以及产能过剩现象[13]。上述现象集中表现为微观企业的库存积压。当前的行业背景凸显了微观企业立足于自身情况实施供给侧改革的必要性,企业结合自身的战略选择,考虑客户的特征,确立合理的信用管理模式以为客户提供商业信用将有利于企业实施“去库存”供给侧改革。综上,本文提出以下假设:
假设1:产能过剩行业企业商业信用的提供与其未来销售增长正相关,即商业信用的提供存在“去库存”效应。
商业信用“去库存”效应的产生必然内生于企业提供商业信用的经营性动机,当企业具有较强的经营性动机时,商业信用的“去库存”效应必然有更大的发挥空间。从动态层面出发,不同生命周期阶段企业的商业信用经营性动机强度并不一致,企业的商业信用决策产生的经济效益也应随着生命周期的变动具有差异化的特征。
对企业生命周期的探索始于Haire的研究,他认为组织的成长就像有机体一样,符合生物学中的成长曲线,从诞生、成长、成熟、衰退至死亡,存在着显而易见的周期现象[14]。在随后的研究中,国内外学者基于企业组织特征与经营特征对企业所处生命周期的阶段进行了详细地划分,确立了划分依据以及划分阶段数,探究了企业生命周期的经济后果,并取得丰富的研究成果[15][16]。处于不同生命周期的企业拥有不同的财务特征[17]和市场环境[18],并进一步决定了不同阶段的经营目标和战略目标的差异[19]。
处于成长期的企业,缺乏与客户相关的准确市场信息,市场份额较低,生存压力较大,产品知名度不高,进而面临较大的宣传和销售压力[20],因此把握市场良机成为成长期企业的一个主要目标。具体到企业的信用管理战略,成长期企业的产品往往缺乏知名度,客户对产品质量的信心不足,此时企业通过延迟收款为客户提供产品质量保证的动机较强,最终,由提供商业信用而产生的“去库存”效应可有效凸显。从企业拓展新客户的动机出发,企业在成长期普遍推行扩大市场份额的战略目标,亟需增加新客户,形成稳定的客户关系以保证后期销售的持续进行,此时企业拥有较强的动机锁定客户并保持客户稳定性,而企业商业信用提供所具有的吸引客户、维持客户稳定性的作用将促进“去库存”供给侧改革的有效进行。
当企业发展到成熟期时,长期的生产经营积累了较为丰富的经验,产品的质量得到客户的认同,市场占有率也相应提升;同时,成熟期企业一般不存在资金的流动性约束,可凭借拥有的现金流和较低的不确定性支持新产品研发[20]。因此,企业通过商业信用进行产品质量保证的动机减弱,商业信用“去库存”效应也无法显现。并且,成熟期企业具有更强的市场分析能力,长期的生产经营也使得企业形成了稳定的客户群,企业通过提供商业信用稳定客户的动机进一步减弱,商业信用的“去库存”效应也无法显现。
当企业步入衰退期时,一方面,企业的产品在设计、功能等方面已经落后于市场上同类产品,替代产品的出现也将威胁企业的销售,导致客户流失、存货积压和市场份额骤减,此时,企业有动机通过商业信用减缓衰退期的负面影响;另一方面,衰退期产品往往不受消费者青睐,因此无法给企业提供足够的现金流,此时,企业将放弃该产品,商业信用“去库存”效应也无法显现。由此,衰退期对商业信用“去库存”效应的影响是不确定的。综上所述,本文提出以下假说:
假设2a:成长期强化了企业商业信用的“去库存”效应,成长期与商业信用“去库存”效应正相关;
假设2b:成熟期弱化了企业商业信用的“去库存”效应,成熟期与商业信用“去库存”效应负相关;
假设2c:衰退期对企业商业信用“去库存”效应的影响不确定。
值得指出的是,任何经济行为的产生均是经济主体动机与能力的结合,企业商业信用的提供也是如此。因此,在探讨商业信用“去库存”效应时,不应脱离企业提供商业信用的能力而独立考量。
在日常的生产运营中,提供商业信用相当于将公司自身的流动性让渡给客户,这无疑有损公司的资金时间价值,甚至有可能挤占资金,进而影响公司的正常生产。可见,企业资金的充裕度深刻影响其商业信用提供行为。Love等的经验研究表明,企业获得的银行信贷越多,可用来提供给客户的商业信用的资金来源就越充裕,提供给下游企业的商业信用也就越多[21]。余明桂和潘红波的研究也指出,易于获得商业信用的企业将会提供更多的商业信用以应对产品市场竞争[6]。综上所述,考虑到企业获取金融资源对商业信用提供能力的影响,本文提出如下假说:
假设3:企业银行信贷可得性强化了企业商业信用的“去库存”效应,银行信贷可得性与商业信用“去库存”效应正相关。
本文以2006~2016年我国沪深两市A 股上市公司为研究样本,相关数据来源于CSMAR数据库。本文剔除了金融保险行业、ST企业和所需数据缺失的公司样本,并对公司层面连续变量进行了上下1%的缩尾处理,最终得到13874个公司年度数据。本文统计分析所使用的软件为Stata14.0。
本文借鉴Fresard的方法[22],构造商业信用“去库存”效应模型,通过判断商业信用(TC)与产能过剩行业虚拟变量(Overcapacity)交乘项的符号,验证产能过剩行业企业商业信用的提供是否与其未来销售增长正相关,即商业信用“去库存”效应是否存在。在此基础上,采用企业生命周期(Life)与商业信用(TC)以及产能过剩行业虚拟变量(Overcapacity)的交乘项构建模型(2)来验证假设2;采用银行信贷可得性(Bank)与商业信用(TC)以及产能过剩行业虚拟变量(Overcapacity)的交乘项构建模型(3)验证来假设3,为了进一步控制年度行业特征的影响,本文采用固定效应模型回归①。
(1)
COMit=α0+α1TCit-1+α2TCit-1×Overcapacityit-1+α3TCit-1×Overcapacityit-1×
Industry+Year+εit
(2)
COMit=α0+α1TCit-1+α2TCit-1×Overcapacityit-1+α3TCit-1×Overcapacityit-1×
Industry+Year+εit
(3)
被解释变量为销售增长率COM,分别借鉴Fresard和Campello的方法[22][23],以经年度行业调整的销售收入增长率以及经年度行业调整的销售收入自然对数的变动额来度量。为弱化不同年度和行业的公司营业收入增长率和营业收入自然对数的变动额的离散程度的影响,本文还将产品市场绩效除以营业收入增长率以及营业收入自然对数的变动额的年度行业标准差得到最后的COM值。主回归采用经行业年度调整的销售收入增长率,稳健性检验采用经行业年度调整的营业收入增长额。
解释变量为公司提供的商业信用TC和产能过剩虚拟变量Overcapacity。借鉴Van Horen、余明桂和潘红波以及胡泽等主流研究的度量方法并结合本文研究[6][12][24],本文分别采用应收账款占营业收入比重以及应收账款与应收票据之和占营业收入比重衡量公司提供的商业信用,主回归检验采用应收账款占营业收入比重,稳健性检验采用应收账款与应收票据之和占营业收入比重。Overcapacity表示产能过剩行业,借鉴韩国高等和程俊杰的研究并结合当前经济环境[25][26],本文将造纸制品、石化炼焦、化学原料、化学纤维、非金属矿物制品、黑色金属、有色金属以及房地产等八个行业界定为产能过剩行业,当企业处于上述8个行业时,Overcapacity=1,否则,Overcapacity=0。
Life表示企业所处的生命周期,现有多数研究将企业生命周期简化为四个阶段:初创期、成长期、成熟期和衰退期。考虑到我国上市公司具有一定的上市门槛,已上市的公司大多均已度过了初创期,故本文根据我国A股主板市场上市公司特征,将企业生命周期划分为成长期、成熟期和衰退期三个阶段。对生命周期的划分借鉴Dickinson的做法[16],采用现金流组合法进行划分。各个阶段的现金流分布特征如表1所示。
表1 企业生命周期划分
当企业处于成长期时,Life1=1,否则Life1=0;当企业处于成熟期时,Life2=1,否则Life2=0;当企业处于衰退期时,Life3=1,否则Life3=0。
Bank表示企业银行信贷的可得性,借鉴余明桂和潘红波的研究[6],本文采用企业短期借款和长期借款之和占资产总额的比重度量。
在控制变量方面,本文借鉴Fresard的研究[22],控制了资本支出、资产负债率、公司规模和销售费用率等多个因素对产品市场业绩的影响。此外,本文还控制了行业哑变量和年度哑变量以消除行业和年度的影响。具体变量定义如表2所示。
表2 变量定义
表3列出了主要变量的描述性统计。由表3可知,商业信用TC1的均值为0.204,已超过20%,说明我国上市公司提供商业信用的水平较高;销售增长率COM1的均值为0.101,中值为0,COM1的标准差较大,表明销售增长在不同的样本之间有显著差异;Overcapacity的均值为0.181,说明接近20%的企业出现了产能过剩现象,产能过剩广泛存在于样本企业中;Life1的均值为0.305,Life2的均值为0.362,Life3的均值为0.033,说明企业在不同生命周期的分布较为均匀,但处于成熟期和衰退期的企业稍多,这也相符合当前产能过剩的制度背景;Bank的均值为0.184,银行借款占总资产的比例接近20%,说明银行信贷融资是我国上市公司主要的融资方式。
本文基于模型(1)对企业提供的商业信用(TC1)和下期销售增长(COM1)进行回归,结果见表4。表4第(1)列结果表明,企业提供的商业信用与公司下期销售增长率在1%的水平上显著正相关。在引入商业信用与产能过剩行业虚拟变量的交乘项(TC1i,t-1×Overcapactyi,t-1)后,回归结果如表4第(2)列所示,我们发现交乘项的符号同样显著为正,进而表明产能过剩行业企业商业信用的提供与其未来销售增长正相关,商业信用的“去库存”效应得以证明,假设1得以验证。上述结论符合当前产能过剩行业的基本特征,即存在强有力的买方市场,进而迫使企业提供商业信用以维持销售增长。研究结果表明,在当前产能过剩的大背景下,合理的信用管理有利于保持良好的销售增长,减少产能过剩对整个行业的负面影响。同时,资产负债率(Lev)的系数为负(接近10%的显著性水平),说明高负债经营的企业在长期内无法保持较高的销售增长,这也印证了当前“去杠杆”供给侧改革的必要性。
表3 描述性统计
表4 商业信用“去库存”效应分析
注:*、**、***分别表示在10%、5%和1%的水平上显著,括号内为t值。下表同。
在模型2中,引入企业生命周期(Life)、商业信用(TC1)和与产能过剩行业虚拟变量(Overcapacty)的交乘项(Lifei,t-1×TC1i,t-1×Overcapactyi,t-1),以此来判断企业生命周期对商业信用“去库存”效应的影响,实证结果如表4第(3)(4)(5)列所示。Life1i,t-1×TC1i,t-1×Overcapactyi,t-1的系数显著为正,这说明成长期强化了商业信用“去库存”效应,假设2a得到验证;Life2i,t-1×TC1i,t-1×Overcapactyi,t-1的系数为负,但不显著,这与本文的假设2b不一致,因此有必要在理论上加以阐释。通常而言,成熟期熟练的生产经验和较稳定的客户弱化了商业信用的“去库存”效应,但与此同时,成熟期较容易出现产能过剩问题。基于资源获取角度考虑,成熟期的企业往往拥有较强的市场地位,外部融资条件更加优越,同时也会产生大量的自由现金流,进而管理者有条件过度投资于净现值为负的项目[27];基于代理理论,当企业逐步进入成熟期时,组织层级进一步复杂化,企业所有权与经营权的分离度加大,委托代理问题加剧,管理者构建商业帝国的动机进而强化,这为过度投资提供了条件与可能。因此,综上两点考虑,成熟期企业很容易产生过度投资现象,企业的“去库存”压力也进一步加剧,而上述因素会弱化成熟期与商业信用“去库存”效应之间的负相关关系。因此当我们考虑产能过剩问题时,上述结果应该是符合现实环境的。Life3i,t-1×TC1i,t-1×Overcapactyi,t-1的系数不显著,说明衰退期对商业信用“去库存”效应的作用不明显,假设2c得到验证。一个可能的解释是,当衰退期企业的产品无法提供足够的现金流时,企业将放弃该产品,进而商业信用“去库存”效应也无法得到显现。
在模型3中,我们引入银行信贷可得性(Bank)、商业信用(TC1)和与产能过剩行业虚拟变量(Overcapacty)的交乘项(Banki,t-1×TC1i,t-1×Overcapactyi,t-1),以此来判断银行信贷可得性对商业信用“去库存”效应的影响,结果如表4第(6)列所示。Banki,t-1×TC1i,t-1×Overcapactyi,t-1的符号显著为正,表明商业信用“去库存”效应的发挥还应考虑企业商业信用提供能力的影响,易于获得银行信贷的企业更有能力提升商业信用的“去库存”效应,假设3得到验证。
综合以上实证研究可以发现,整体而言,信用管理有利于促进“去库存”供给侧改革的有效进行,而合理的信用管理决策还应该与企业不同的发展阶段相关联,同时在实施信用管理决策时,还应考虑企业的融资便利程度。
为验证本文结论的稳健性,本文采用以下几种方法进行验证:
首先,本文更换被解释变量衡量指标,采用经行业年度调整的销售收入增长额的对数COM2来衡量销售增长率,再一次进行回归,结果见表5第(1)(2)列,研究结论未发生明显变化。
其次,本文更换商业信用衡量指标,借鉴胡泽等的研究,采用TC2((应收账款+应收票据)/营业收入)衡量企业商业信用的提供[24],再一次进行回归,结果见表5第(3)(4)列,研究结论也未发生明显变化。
最后,为了排除公司低负债行为带来的产品市场上的竞争效应,更为准确地考察商业信用对最终销售增长的影响,本文借鉴Fresard和Acharya的做法[22][28],剔除那些采取低负债行为以实现销售增长的样本重新进行回归分析,结果见表5第(5)(6)列,研究结论没有实质上的改变。
表5 商业信用“去库存”效应分析(替换解释变量)
供求矛盾导致了中国经济的结构性失衡,进而抑制了中国经济的进一步发展,这种结构性失衡在产品市场上集中体现为产品积压,因此对企业库存的“消化”就显得尤为重要。企业提供商业信用的一个重要意义就在于产品质量保证和客户绑定,进而发挥“去库存”效应。同时,处于不同生命周期的企业,客户对产品的认同度也不相同,商业信用“去库存”效应也将有所差异。此外,考虑到企业提供商业信用的能力具有差异,企业银行信贷的获得将会对商业信用“去库存”效应产生影响。
本文的研究发现,产能过剩行业企业商业信用的提供有利于提升企业未来的销售增长,即产生了“去库存”效应。企业生命周期显著影响商业信用“去库存”效应的发挥,不同生命周期对商业信用“去库存”效应的影响并不一致,成长期会强化商业信用的“去库存”效应,成熟期则会弱化商业信用的“去库存”效应,但其弱化作用并不明显,衰退期对商业信用“去库存”效应没有显著影响。在综合考虑企业银行信贷的可得性后,本文研究还发现,商业信用“去库存”效应在易于获得银行信贷的企业中更加显著。
本文研究具有明确的现实意义:其一,企业“去库存”的推进需要维持销售渠道的通畅和稳定,而商业信用的提供对于优化供应链管理至关重要;其二,基于供给侧改革的信用管理战略应当与企业不同发展阶段相适应,在企业整个生命周期的不同阶段制定具有差异化的信用管理模式将有利于促进企业自身“去库存”目标的实现,进而提升其长期发展质量;其三,基于供给侧改革的信用管理战略的实施应该符合企业的实际情况,在实施信用管理战略时应当量力而行,当企业面临融资约束时,应该谨慎实施赊销战略。
注释:
①本文还采用了Hausman检验来判定是否采用固定效应,结果也支持固定效应模型的使用条件。限于篇幅,该结果未在正文呈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