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博(西藏大学,西藏 拉萨 850000)
巴尔蒂斯坦位于克什米尔地区北部,东与拉达克毗邻,西接吉尔吉特地区,南部与查谟地区接壤,巴尔蒂斯坦古称“大勃律”、“大钵露罗”。巴尔蒂斯坦的民族成分比较复杂,但大多属于藏族远裔,在漫长的历史中又融入了一部分突厥人、伊朗人、达尔德人、克什米尔人等民族成分。这一片地区被认为是西藏文明与伊朗文明交会之处。意大利考古学者杜齐在克什米尔地区及西藏所做的考古调查也证明了两地的许多文物都“与来自伊朗卢里斯坦的那些物品具有惊人的相似性”,并且得出结论:“在西藏文明与受伊朗影响的民族之间具有非常古老的关系,这种接触是通过牧人的游牧以及横穿巴达克山、吉尔吉特、拉达克和西藏西部的贸易关系而实现的”[1]
“据当地传说,在伊斯兰教(什叶派)之前,巴尔蒂斯坦流行的是佛教,再早则是苯教。”也有推测“在苯教之前,这里曾流行过琐罗亚斯德教。”[2]早在印度阿育王时期,佛教即由克什米尔传入巴尔蒂斯坦和拉达克,与本地古老的苯教共存。12世纪时,这一地区又受到藏传佛教的影响,但直到14世纪,在吉尔吉特、巴尔蒂斯坦一带仍然存在着苯教巫师。巴尔蒂斯坦的斯卡杜附近即留存着公元11世纪前的佛教石刻。到14世纪末,伊朗的穆斯林带来了伊斯兰教,并迅速将此地的宗教和文化伊斯兰化了。
公元634—635年,吐蕃赞普松赞干布占领象雄,同时巴尔蒂斯坦、拉达克以及印度河上游地区也受到吐蕃的管理。而在此之前,巴尔蒂斯坦是唐朝的藩国,为争夺这一地区,唐蕃之间战端频起。但自751年唐军在怛逻斯败于阿拉伯人后,疆土不断东缩,吐蕃便乘虚而入,吐蕃赞普赤松德赞(755—797年在位)、赤祖德赞时期(815—838年在位)均对巴尔蒂斯坦地区进行了武力征服,吐蕃的辖地甚至西扩到瓦罕和亚辛、吉尔吉特一带,并且与阿拉伯军队的战事也愈加激烈。
然而至9世纪中叶,随着吐蕃末代赞普被弑杀,吐蕃王朝迅速崩解,巴尔蒂斯坦、布鲁沙尔(即小勃律)、拉达克等土邦各自为政并互相攻伐。至1586年,自北印度崛起的莫卧儿王朝征服了克什米尔,并与巴尔蒂斯坦土王阿里·谢尔·汗·恩金(1588—1625年在位)进行政治联姻。阿里·谢尔·汗·恩金于1591年征服了拉达克,并将拉达克土王甲央南嘉俘虏,巴尔蒂斯坦的军队在拉达克“摧毁寺庙和偶像,烧毁宗教和历史书籍,或将其抛入印度河中。”[3]自1603年始,巴尔蒂斯坦企图摆脱莫卧儿帝国的干预,与莫卧儿战事不断。1639年阿达姆·汗(1637—1656年在位)与莫卧儿的克什米尔总督一同出兵击败占领波里格的拉达克王僧格南嘉,拉达克被迫缴纳贡赋。1799年旁遮普的锡克王国崛起,1819年兰吉特·辛格打败阿富汗人,占领克什米尔,巴尔蒂斯坦土王艾哈默德·沙(1800—1840在位)为防范锡克人的入侵,赶紧拉拢英国人,但锡克人仍于1833年入侵了巴尔蒂斯坦。至19世纪中叶,查谟的古拉伯·辛格派锡克军队对西藏发动了森巴战争,在拉达克陷落于锡克人之前,拉达克一直在向斯卡杜宫廷缴纳“洛恰”(即贡品)。
P290.“自古巴尔蒂斯坦地区与其周边的喀什噶尔、叶尔羌、拉达克、努布拉、克什米尔、卫藏、尼泊尔以及印度的商业贸易十分频繁。巴尔蒂斯坦地区没有大面积的森林和草场,所以牧羊业不甚发达,而对羊毛的消费却很是巨大,故而本地人主要是通过贸易从拉达克获取大量的羊毛和山羊绒,这些原料在巴尔蒂斯坦被手工制作成各种毛披单和波希米纳披单,然后这些产品有一部分被运送到拉达克和拉萨进行销售,还有一部分被向南运送到克什米尔销售,而这些产品的大部分是由当地居民进行消费的。巴尔蒂斯坦人在织布机上用羊毛织成毛布,这种布料类似于西藏的氆氇,一般织工均为男性。另外,还有一种羊毛做的“萨哈拉”(新郎戴的面幕)。
1759年,乾隆平定大小和卓叛乱之后,收复了喀什噶尔和叶尔羌,并在新疆叶尔羌设立叶尔羌大臣进行管理事务。拉达克随后立即派遣使节前往叶尔羌大臣处,1760年斯卡杜和希格尔的使者也来到叶尔羌,所送礼物中即有一匹阿提拉斯绸布。这种绸布当为纺织细腻、布面柔软平滑的布料,因此被称为“绸”,可能是一种搥熟的布料或山茧绸制成的布料。另外,跟随巴尔蒂斯坦的使者到来的还有一支商队,其所携带的货物中以纺织品的种类最多,包括花绸、花红古戎、印花布、漂布、荡子花布等,大多为巴尔蒂斯坦所产。
1665年,莫卧儿国王奥朗则布命克什米尔省督赛夫·汗派穆罕默德·沙菲厄与拉达克开战,拉达克土王德丹南嘉投降称臣,随后奉奥朗则布之命,在拉达克首府列城建立清真寺,该建筑的图样被当作贡品献给了奥朗则布。“巴尔蒂工匠的建筑,除希格尔吉格登、拉达克和拉萨外,还存在于纳格尔和罕萨,特别是阿尔迪特和巴尔迪特的古堡,至今仍受到艺术爱好者的青睐。巴尔蒂斯坦的建筑,有明显的伊朗、莫卧儿和克什米尔的影响。”[4]
在巴尔蒂斯坦的建筑工艺中,常用到源自苯教的雍仲卐符纹,常见的有左旋和右旋两种雍仲符纹。即使在巴尔蒂斯坦地区大多民众属于穆斯林,但这种古老的雍仲符号仍然被他们用于建筑装饰之中。有研究者认为,雍仲符号之内隐藏着戈菲体的阿里的名号,而另有一部分研究者认为,雍仲符号自古被作为巴尔蒂斯坦的民族符号,即使来自伊斯兰教的影响也无法完全抹去这种雍仲符号在民众中的强烈认同感。在巴尔蒂斯坦建筑物的木制门框、窗框、屋顶上,这种雍仲符纹最为常见,它往往被雕刻成排列成串的边饰。虽然自14世纪之后来自伊斯兰教的影响日益加剧,但源于苯教的雍仲符号在巴尔蒂斯坦的清真寺和伊斯兰修道院建筑中仍以建筑装饰图案的形式被保存了下来,这成为了藏文化和伊斯兰文化互相融合的一种极少见的现象。
由于巴尔蒂斯坦的土王与印度莫卧儿王室的联姻,莫卧儿的公主从德里带来了许多印度工匠,这些工匠也将具有莫卧儿艺术风格的建筑工艺融入了巴尔蒂斯坦的王公宅邸、清真寺、伊玛目巴拉、修道院、陵墓等建筑中。因此,在巴尔蒂斯坦的建筑中,克什米尔、莫卧儿、西藏、伊朗甚至来自中亚的艺术风格均被融为一体。
在巴尔蒂斯坦的斯卡杜和哈伯罗地区,金、银首饰的制作工艺具有一定的水平,本地人还擅长在木、石等材料上雕刻各式各样的花纹,甚至在马鞍、皮具上也饰以錾刻出繁杂花纹的金箔、银箔。
在巴尔蒂斯坦的希格尔地区,人们用一种蛇纹石材制作茶具、碗、杯子、花瓶等器皿,在个别地区,本地人也用软燧石制造各式各样的用于烹调的器皿。这些家用的石制器皿有些被运载到拉达克和格尔吉尔进行销售。
巴尔蒂斯坦人多使用绿松石、红宝石和其他宝石作为饰物。这种对宝石饰品的喜爱及审美形式与西藏毫无区别,这些宝石饰品在西藏同样受到青睐。
巴尔蒂斯坦“成为印度文化、伊朗文化、伊斯兰文化、中亚突厥文化和藏文化汇聚和互相影响之地,受到祆教、苯教、佛教、伊斯兰教和其他各种古代信仰的影响,最后形成了独特的巴尔蒂文化。我们现在看到的巴尔蒂文化,其突出特点,一是藏文化遗存,二是伊斯兰教和伊朗文化的影响。”[5]
总之,巴尔蒂斯坦与我国西藏的关系十分密切,从该地民众的饮馔、服饰、器具、节日等诸多方面,都仍然留存着众多明显的藏文化色彩。我们从巴尔蒂斯坦的工艺美术品中可以看到其与藏文化的诸多共通之处,也正是这种互相交融的历史塑造了巴尔蒂斯坦艺术中的多元性面貌。
注释:
[1][意]杜齐.《西藏考古》.向红笳,译.第5页
[2][巴基斯坦]穆罕默德·尤素夫·侯赛因阿巴迪,穆罕默德·哈桑·哈斯拉特.《巴尔蒂斯坦(小西藏)的历史与文化》.陆水林,译.第25页
[3][巴基斯坦]穆罕默德·尤素夫·侯赛因阿巴迪,穆罕默德·哈桑·哈斯拉特.《巴尔蒂斯坦(小西藏)的历史与文化》.陆水林,译.第68页
[4][巴基斯坦]穆罕默德·尤素夫·侯赛因阿巴迪,穆罕默德·哈桑·哈斯拉特.《巴尔蒂斯坦(小西藏)的历史与文化》.陆水林,译.第383页
参考书目:
[1][巴基斯坦]穆罕默德·尤素夫·侯赛因阿巴迪,穆罕默德·哈桑·哈斯拉特.巴尔蒂斯坦(小西藏)的历史与文化.陆水林,译.北京:中国藏学出版社,2011.
[2][意]杜齐.西藏考古.向红笳,译.2版.拉萨:西藏人民出版社,2004.[2]戴逸.元史.长春:吉林人民出版社,2006.
[3]会典馆,编.钦定大清会典事例·理藩院.北京:中国藏学出版社,20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