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跑龙虾

文｜庞 滟

图｜京 秋

一片火光中，飘出一片又一片煎炒烹炸的味道。在一片麻辣气流升起时，一只红亮的龙虾站在同类的身体上纵身一跳，抓住了胖厨的衣襟滑落到地上。

我以一只龙虾的身份，给大家讲述我九死一生的历险经过。我来自一片被人类霸占的海域。别看我的个头很小，但我要做妈妈了，和我一样早熟的还有好朋友皮皮虾。她们整天哼着小曲：“皮皮虾我们走，一起去找蓝朋友。”

那是一个乌云满天的日子，海底闷得好无聊，我和皮皮虾们一起到海面透透气。没想到，一张铺天盖地的大网结束了我们海洋的快乐生活，连海里小拳王的皮皮虾们也难逃这夺命天网。

我们被分类装到一个大铁桶里，乘着大船上了岸，在阵阵汽油味的颠簸中进了喧嚣的大城市。早听说，人类爱养宠物鱼，我祈祷自己能被收养。

你知道的，龙虾一生最哀的结局是被送进火爆的厨房。我奋力一跳，终于逃离了赴汤蹈火的噩运。

我在油腻的地面躲避各种踏来踏去的鞋子，拼尽全力地跳啊跳啊，终于挤出门缝，见到了宝贵的阳光和自由。横在我面前的，是一条坚硬的黑色河床，好多圆滚滚的胶皮轮子带着铁棚子在上面飞快地跑。如果我想毫发无损地穿过这条滚滚黑河，比登天还难。被火热的太阳炙烤，被难闻的尾气味熏着，如果找不到大海，仍旧是死路一条。

我跳到人们踩不到的树根底下。一双灰色旅游鞋停在我面前，两根苍白的手指伸向我。糟糕！有人类要灭我。急忙举起两个不算强壮的钳子迎战，我要誓死一拼。那手指换成了一个半透明的塑料袋子，我被套进去了。经过一路颠簸，来到一个很小的屋子里。男孩找来一个透明的碗，把我倒进去，又找来一些面包屑给我吃。虽然不是美味，但还可以果腹。

门开了，一个满身汗味的跛脚男人走了进来，喘着粗气说：“累死我了，今天真热，活儿不好干哪！嘿，儿子，哪来的龙虾？还活着呢，赶紧放白菜汤里炖了，借借鲜味。你都好几星期没吃肉了。”

炖了我？就在我绝望的时候，听到男孩说：“爸爸，我宁可一年不吃肉，也别炖了龙虾，好吗？它能逃到大街上，一定经历了好多风险。”

“唉，好吧，听儿子的，你打算拿它怎么办，这样养是养不活的。”

“爸爸，我想把龙虾放到城市外面的大河里，给它阳光和自由。”

“好儿子！明天我正好往那边送木料，一起带去吧。你赶紧去学习吧。”男孩乖乖地答应着，倒了一杯水送给爸爸。

一夜无话。天还没亮，我就被男孩爸爸带上路了。装我的塑料袋在倒骑驴的车把上荡秋千。突然一阵风把我劫持到地上，我在风中打着滚骨碌到路边。看着远去的男孩爸爸，看着一辆辆疾驰而过的车，我悲哀自叹：命要当绝此地了。

不知过了多久，一双粗糙的大手把迷糊的我拾了起来——原来是男孩的爸爸。他哎哟哟叹息着，说为了找到我，耽误他送货了。一路上，他絮絮叨叨说给我听，说他带着没妈的儿子来城里辛苦上学的事，说我的到来缓解了他们父子之间的矛盾，儿子变得听他话了。

男孩爸爸满身大汗把货送到时，被着急的收货人数落得大汗淋漓，头都要低进了胸膛里。我开始担心他会不会迁怒于我——碎尸万段以解心头之恨。

又经过了好长一段路的颠簸，我被一股潮湿的风唤醒，那双粗糙的大手把放我进了清凉凉的大河水里。男孩爸爸慈祥地笑着对我说：“谢谢你，龙虾！快回家吧，再见！”

在一片灿烂的阳光里。我对着一路高低不平走远的身影，使劲挥着双臂祝福他。一个浪头打乱了我的泪雨纷纷，我向

着百川汇海的方向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