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枕

2018-09-10 10:23陈斌先
安徽文学 2018年8期
关键词:大树

陈斌先

上 部

晓红早起感到脖子疼,起床便给大树打电话,大树说,昨天还好好的。

晓红听大树这么说,就挂了电话。

大树愣怔了会,想,是呀,昨天还好好的,咋挂了电话呢?

认识晓红是在书店举办的一次读书会上,读书会安排晓红朗读《再别康桥》,晓红读出了别样的味道,那味道就像腐烂的香木味,香沉沉的。大树想,晓红年纪轻轻的,咋会埋下那么多暮气?大树是特邀嘉宾,负责解析《生命册》中虫嫂的形象,大树说,唯有母爱是无疆的。晓红记住了大树说的“无疆”,晓红想,“无疆”这个词用得好。读书会结束,离场的时候,晓红走到大树面前递上手机说,扫个微信吧,解析得挺好。大树嗤嗤笑,打开扫一扫,又发出几朵玫瑰才说,我知道你叫晓红了。

晓红笑笑,然后装起手机说,我回去好好看看《生命册》。说完曉红就随着人群走出书店大厅。大树看着晓红背影问书店经理,书店的?经理点头说,今年才来的。大树哦哦几声,就看不到晓红了。

后来大树开始喜欢逛书店了,有时能见到晓红,有时见不到。见到的时候大树便会买上几本书。见不到的时候,大树多半会在书架前走来走去,看看书名,并不下单。

这天又遇到了晓红值班,大树无话找话说,看过虫嫂了吗?

晓红说,没来及翻看呢。

大树说,看书得沉下心。

晓红说,最近不知道咋了,心里毛躁躁的。

那是春天,天空一直飘飞鹅绒状柳絮,迎风便滚成了绒絮球。很多人带上了口罩还不敢大口喘气。晓红坚持不带,晓红说,这点柳絮算咋?尘土都淹不死人的。大树见到晓红的时候,晓红正在书店门口盯着绒絮球看,晓红想,能不能套床绒絮被子呢?绒絮被子能不能保暖呢?大树见晓红魔怔,上前打声招呼,晓红笑笑,大树见晓红笑得收敛,关心说,你该戴个口罩的。晓红不说口罩事情,突然说,我看了《生命册》了,虫嫂三个孩子太不是东西,不懂母爱无疆。

大树说,再卑微的人都有大爱,可惜虫嫂的孩子还不经事呢。大树说这话,涌出些许悲凉,晓红看了大树几眼,摇摇头,晓红猜测大树故作感伤。

大树说,很多人终究不懂虫嫂的。

晓红又笑笑,不再说虫嫂了,晓红说她自己的娘,晓红说,娘走了,我心便软了,看完书哭了几回。

大树遇到知音似的说,我也哭了几回,可我娘还在呢。

晓红想到啥似的问,你前天发朋友圈的照片挺好,两个女的漂亮。

大树拼命回忆,想起那是去年冬里,他跟同事一起看雪景,同事带了一个叫薇薇的姑娘,薇薇带了文文。同事什么都好,就是喜欢换女友,割韭菜似的,一茬又一茬。大树一直说同事不该这样随意的。同事不喜欢大树唠叨,教训大树说,这年月,值得为谁守着?同事嘴大,话不留底,嚷嚷说,他年像你这样,屈不屈?

大树不那么想,大树说,恋爱是件神圣的事,哪能如此草率呢?

同事听大树说“神圣”二字,扑哧笑了,说,神圣?要不要点上灯呀?

大树听到同事耻笑,毛孔有点收缩,浑身冷兮兮的,之后大树便不找同事玩了。大树晒去年冬天游玩的照片,是想到年前那场大雪了,大树喜欢过段时间才晒出早先的照片,然后沉醉在念想中。同事曾说大树怪癖,大树淡淡说,岁月似酒,存放起来才有滋味。大树酿着过去的照片,也沉醉在过去的日子里。估计晓红说的两个女的就是薇薇和文文了。不过大树不想解释,大树说,春天里回味雪景,才能酿出岁月的滋味。

晓红扭头钻进了书店,大树挠挠头想,晓红咋了呢?

大树跟进去装作买书,凑到晓红面前小声问,生气啦?

晓红不说话,大树看看书架上摆放着各类社科、文学书籍,问,能抽空看上几本?

晓红没好声气说,书又不能养活人,也买不来房子。

大树不再往深里说了,大树知道晓红对现状不满意。他对现状也不满意,虽说学院是这个城市的最高学府,他是学院老师,可走上讲台,怎么都感觉自己像唱戏的,学生嘻嘻哈哈的,不太认真听课,大树以为自己讲课出了问题,之后在宿舍下了大功夫备课,再上课,使出浑身解数,讲解每个知识点。同学们依然还是叽叽喳喳的,沉醉在手机或者彼此交流中。大树这才知道问题不在他这里,学生们浮躁了,没有心思读书。大树叹口气想,上课好比唱戏,唱完走人,爱听不听。

那时大树对自己、对学生,都有些失望了。

不过这些话,大树不会对晓红说,大树想说的是,他昨晚做了一个梦,梦见晓红跟丹顶鹤一起飞,春天的丹顶鹤好美,晓红也美。这会见到晓红,大树不想说梦了,他想,梦也需要酿着,等梦成了往事也许才有趣。大树就是这样的人,啥都往陈旧里放,还说新鲜到底轻薄。大树讨厌轻薄,就像讨厌同事。

同事后来终于不再割韭菜了,到处嚷嚷要结婚。说到对象,大家才知同事最后娶的居然是个二婚女,别人耻笑,同事反驳说,二婚女咋了?有房有车还有存款,大姑娘有几个原装的?

大树痛心,问,一茬一茬女孩里面,没合胃口的?

同事根本不避讳,大声说,都合胃口,可惜咽不下。好在我割了无数茬韭菜,吃次肥肉,不亏。

大树想骂同事几句,一时找不到骂词,大树憋红了脸说,我咋这么同情你呢?

同事说,你才值得同情呢。

大树转身离去想,跟这种人交往,跌颜面。后来大树疏离了同事,不太认真交朋友了,大树想,朋友身上都揣着计算器,喜欢计算呢。大树把自己包裹在单身宿舍里,天天读书,跟古人、洋人说话,累了,大树就一个人借着晚霞或者黄昏懒懒地走在学院旁边的沙河边,样子颠颠簸簸的。这天大树看见同事一个人坐在河边沙滩上发呆,大树露出一丝惬意,看也不看同事,更不会上前说话,路过同事身边还突然加快了脚步,蹭蹭走了过去。随即把颠簸状改成正步,一步一个坑,走出装腔作势的味道,大树想,就要让他知道,肥肉闹心。再后来,大树发现,同样的时段,同事一准会在沙滩上孤零零坐着,大树不再窃喜,大树想,咋了?难道真的出了问题?二婚女哪儿去了?咋一直不露头呢?只是大树依然不会上前说话,只是慢下脚步,慢慢走过同事,融进慢黑中。走到无人处,大树才会想,孤独同样需要品味。

这些他也不会对晓红讲,他跟晓红只说书里的事情,他问晓红,读过福克纳的《喧哗与骚动》么?

晓红摇头。

大树有些失望,多说了句,人生如痴人说梦,充满着喧哗与骚动。

晓红说,看过《红楼梦》,繁华也是痴人梦。

大树说,能悟出“一切皆为空”便好。说完大树想了想说,《红楼梦》需要细嚼慢咽才能读得透的,年岁小了,到底悟不明白的。

晓红沉住脸说,你才大出几岁,怕是也悟不透的。

大树怕晓红生气,不想争辩了,大树想,人大概能分出这么几类吧,有些人活着专为写书的;有些人压根不识字,一辈子都不读书;还有一些人,识字只为识字,不为读书;最后一种人可能便如我这样的,为了读书而读书的。大树想到“为了读书而读书”,自觉无趣,突然摇头笑了。

晓红见大树笑,低头不再说话,只是面目潮红,很长时间才抬头说,即便悟透又如何呢?

大树想想也是,此生奔着学问,又能如何呢?

晓红见大树陷入沉思,这才装出漫不经心问,谈过女朋友没?

大树想,谈过吗?算是谈过吧。大四那年,一个为了读书而读书的戴眼镜北方女孩,主动向大树表白,大树没想到还有女孩主动向他表达爱意,当即张大了嘴,一脸惊恐状。确信后,大树感动得稀里哗啦的。那天晚上大树没怎么说话,光顾着流泪去了。女孩有些吃惊,一个男人,咋一直落泪呢?问大树,大树说,激动。女孩想,激动有必要一直啜泣下去?有啥激动的?戴眼镜北方女孩见大树稀里哗啦的样子,哈哈大笑起来,掂起一根树枝说,站起来说话,不许哭哭啼啼的。断断续续地交往了半年,女孩大学毕业考研到了北方,大树联系女孩的时候,女孩说,你不是喜欢哭吗?好好为自己哭一场。大树说,不带这样的。女孩说,你不是喜欢酿着日子吗?好好酿着。从此就没有了下文。

曉红主动问起,大树想,算还是不算呢?见晓红等着听解释,便说,交往时间不长,断片了。

晓红惊讶地张大眼睛,好像不信。

大树转移话题问,你呢?没谈过?

晓红笑笑,这次笑出了窘态,大树似明白了啥地问,也分了?

晓红沉住笑意说,根本没谈过呢。

大树不信,怎么会呢?

晓红见大树怀疑,便说,没有就是没有好吧。

大树扑哧笑了,还是疑惑着。

晓红转过脸后,面目中有些笑意了,连说,说多了,确实说多了,我们不该说这些的。

晓红收拾好下班的东西,急着往外走,大树说,我送送你吧。

晓红没再拒绝。

春天确实美好,街道多了花团锦簇,晚霞也像花一样绽在天空,晓红走着走着,感觉花朵就像毛毛虫,那种感觉一上心头,便浑身痒酥酥的了,走几步胳肢下身子,走几步又胳肢下,大树说,要不要我替你挠挠?

晓红加快脚步说,你坏。大树见晓红蹭蹭丢下他,只能伤感站了一会。

到了学院单身宿舍,大树给晓红发个表情,晓红也回了个表情,大树说,咋就丢下了我?

晓红问,你想好了?

大树问,想好了啥?

晓红就不再说话了。

大树又发出几个表情包,晓红始终没有回复。

大树想,想好啥了?晓红咋这么爱打谜语呢。

想到晓红,大树兀地笑了,那笑印在灯光下的手机屏上,随着“咔嚓”,到底露出些许温婉还有端庄。大树看着自拍的样子,又笑了几下,只是那笑始终没有声音,好像无意间洇染在灯光中了。

中 部

大树赶紧打的到了晓红的租住房,晓红呲牙咧嘴的,大树不停安慰说,不怕。大树搀扶着晓红往楼下走,水泥楼梯很旧,旧的看不出本来颜色。大树不好说晓红居住的环境不好,只说,昨天还好好的。晓红不回答,想,昨天好好的,不代表夜里不发病。大树说,看起来疼得蛮厉害的。晓红身子随着脖子转,转到能与大树正面说话时,可惜就不能移步了,晓红站定后问,生病需要商量么?

他们站着说话,堵住了急着上楼的一个小年轻,小年轻一直盯着晓红看,见晓红不回身,只好拧巴着姿势,侧着身子等大树和晓红下来。大树捅捅晓红,晓红随着脖子转到走路状态,大树才搀扶起晓红的胳膊侧身下楼,走到小年轻身边,大树抱歉笑笑,小年轻不笑,几步快跑,撇过他们。只是小年轻跑得太猛了,弄起了楼梯的尘土,纷纷扬扬的。

大树到了外面,才开始大口喘气,晓红看大树样子,又想,尘土淹不死人的,有必要这么夸张吗?

小区外面有条并不宽敞的马路,大树窜在马路上,盯着每辆出租不停招手,终于停下一辆,大树有些奋不顾身地冲上去,确信抢到了出租车,这才回身扶着晓红上车,晓红坐稳后,大树便急慌慌对出租车司机说,人民医院。

市里有几个人民医院,司机问,去哪个人民医院?大树说,第一人民医院。说完大树嘀咕,啥都叫人民。司机上了岁数,听到大树嘀咕,便说,过去还有人民食堂,人民旅馆呢。说到人民,大树心里沉甸甸的,不想跟司机多说话。回头看晓红,见晓红还扶着脖子,问,究竟多疼?

晓红说,有你这么问话的吗?我咋知道多疼?

大树叹口气对司机说,快点吧,疼得厉害呢。

司机说,你以为我不想快吗?限速、红灯,还有不讲交通规则的电瓶车和行人,快得了吗?司机说着说着,火气大了起来,骂骂咧咧说,人活着真憋屈,从昨晚到现在,混得钱还不够受罪的。

大树不想跟着司机骂娘,又看看晓红,晓红还拧着脖子,大树有些坐立不安了,一会欠欠身子,再欠欠,临到不再欠身子时,出租车到了第一人民医院。大树付了钱,拉着晓红往门诊楼走,见出租车还堵在路上,大树说,干啥都不容易,他也牢骚满腹呢。

晓红跟在大树的身后,走到挂号处,见人多,大树说,你坐着,我排队去。晓红问,我在哪儿坐着?大树这才发现大厅几个座位早被面目痛苦的人占了,还有一些面目扭曲的病人不规则地散落在各处。大树脱了褂子说,不行的话,你坐在这上面。晓红有些感动了,推推大树说,排队吧,坐着还是疼。

排到挂号窗口的时候,里面的问,挂什么科?

大树不是医生,不知道挂啥科,只能提高声音喊,脖子疼。

里面的不回答,扔出挂号单,喊,下一位。

挂号单上戳个印章,写着骨科,骨科就骨科吧,见到医生再说。

骨科走廊同样拥堵着很多病人,只能按号排队,排到晓红时,晓红对大树说,你在外面候着。大树停了下来,医生见晓红呲牙咧嘴的,问哪里疼,晓红说,脖子,医生摁住晓红的头问,疼不疼?晓红“嗷”地喊出了声。大树忽地跑到晓红身后问,咋了?晓红呲牙咧嘴说不出话,医生神情淡定,摸出不锈钢小铁锤,不停敲打晓红的脖子、肩膀,每敲一次,晓红都会呲牙一次,大树跟着心紧缩一次,医生敲来敲去,放下锤子。晓红才松弛表情,大树还提溜紧缩着,问,咋了?医生并不紧张,轻松说,落枕了。大树疑问,落枕?医生并不看大树,叮嘱晓红,到中医科理疗下,不几天就好了。医生又喊下一位。晓红这才回过神想,奶奶的,落枕也这么疼。

落枕不是大毛病,大树长长松口气,便用手机百度落枕的治疗方案,看到除去理疗,还有热敷啥的,这才彻底放心,问晓红,是不是枕头不合适?

枕头是普通的枕头,玫瑰色枕套,里面填充了啥晓红不知道,昨晚跟大树道别后,洗漱好,上床就十点多了,晓红怕大树又谈小说,便想多看看书,这会看的是塞林格的《麦田里的守望者》,说的是霍尔顿·考尔菲德从离开学校到纽约游荡三天的故事,晓红看出了霍尔顿·考尔菲德的烦恼和焦虑,最后跟着烦恼和忧郁走进梦里,醒来才发现手捧着书睡着了,赶紧脱了上衣,关灯睡觉,一觉醒来,脖子就不能扭动了。

出租房不大,算起来不到三十平方米,不过有卫生间和厨房,卧室朝阳,不错了。晓红没能力选择更好的房子,一个月工资除去房租,剩下的钱连吃饭穿衣都緊巴巴的,晓红没啥好抱怨的。

爹在外打工,娘跟着,一直供养她和弟弟上学,人家打工好好的,娘打着工,咋就得了子宫癌?得癌症的人多了,活过来不少,可娘说走就走了。晓红知道情况后,跟爹吵,为啥不好好治疗?爹说,发现晚了,再说钱不凑手。火化娘时,晓红昏死过几回,爹劝,一切都是命,好在爹在呢。晓红苏醒过来后,拉住弟弟的手说,姐不信命,有姐呢。弟弟到底没有读出书来,辍学跟着爹打工去了。晓红想,娘活着就好了,也许那时弟弟不会像霍尔顿·考尔菲德那么贪玩了。弟弟跟霍尔顿·考尔菲德差不多大小,弟弟的愤怒和焦虑不比霍尔顿·考尔菲德少。弟弟打工那天对晓红说,姐,我不会让钱不凑手的,你等着。

晓红这些话也不想对大树说。好在大树不问这些,大树关心的只是晓红读书。

春天的后半程,晓红的脖子好了,晓红能说能笑的时候就跟着大树到山里玩,山里有座庙,复建的,庙里供奉如来,还有观世音以及文殊、地藏等等菩萨,大树把晓红拉到文殊菩萨面前跪下,大树说,你卖书的,我读书的,给文殊菩萨磕个头吧。

晓红听大树的,磕完头,晓红又到观世音菩萨面前跪了下去,晓红默念,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请赐我好的姻缘。磕完头,晓红到外面烧了一把香,又拜了四方,默默祷告很长时间,才跟大树走出庙宇。

春天的山溪很瘦,冬天把它们折磨的瘦骨伶仃的,到现在还跟着山石一起喘息。枫树、杨树,还有杉木、松树、山竹等,早挣脱开了冬天的束缚,变得一片葱绿。杜鹃、野蔷薇,还有山茶花以及不知名的花草,争先恐后地绽放容颜,多少遮挡住了山溪的瘦骨伶仃,看起来,山色早变得丰腴肥满的。看着风景,大树开始不停说话,大树说,春天的山花真好看,只有春天,花才丢弃含蓄,肆意绽放。大树说,还有树叶,到底与夏天和秋天的不同,羞涩,还有浅浅的活力都在若隐若现中,给人似笑非笑的感受。晓红知道大树高兴,大树高兴就会说出一些抒情的话来。晓红也不深不浅地笑着,大树见晓红笑吟吟的,便说,我唱首歌给你听。晓红说,唱吧。大树说,我就唱《枕着你的名字入眠》。晓红之前听过,大树说,枕着你的名字我才能入睡。晓红拍打着大树,说大树流氓。大树边跑边喊,我咋就流氓啦?实际晓红喜欢大树想着她入眠,也喜欢听大树唱这首歌。大树深情唱着,晓红想,大树唱歌不为唱得逼真,有大树自己的味道,什么味道呢?薄凉。想到薄凉,晓红笑了,想,也许大树身上的薄凉不经意间打动了我呢。

唱完了歌,大树说,我曾经梦见你跟丹顶鹤一起飞了。大树把梦酿出了滋味,今天才对晓红说,晓红脸上飘出红晕,一直捂嘴偷偷笑着。笑完用手点点大树的头问,还梦见啥了?

大树脸也红了,嘟囔说,不想告诉你。

晓红不再问了,晓红知道大树喜欢把什么都沉淀了之后才说出来,晓红想,这样的男人靠谱。

上了一道山坡,大树停了下来,天边早变得蓝莹莹的了,站在山顶上眺望远处,心境开阔了许多,远处的油菜花还有绿油油的麦苗,以及那些白墙红瓦的农庄,都让大树高兴,趁着大树高兴,晓红问,你娘会不会同意呢?

大树不想说娘,爹娘都是普通公务员,在另一个城市里。只是爹早没有心劲,巴望着退休。娘不甘心,一辈子才混个科级干部,特委屈,到处抱怨说受了某某的排挤。爹说,级别不代表奉献,娘说,那个谁,跟我有啥好比的?爹说,还有一辈子办事员呢?娘推开爹,恨铁不成钢地骂,我咋嫁给你这么个胸无大志的人。爹嘿嘿笑。娘又开始了抱怨,仿佛这个世界谁都欠了她人情似的。好在大树争气,考上了研究生,最后当了大学老师。娘抓住机会就要显摆几下,娘说,我这辈子比不过人了,好在大树争气。为此大树特厌烦娘,一年都不回去几趟。大树不回去,娘有空就来,弄得大树偷偷跟娘说,我就喜欢一个人慢慢活着。

娘说,那怎么行?娘被大树吓得不知所措了。

认识晓红,大树不想跟娘说,他知道说了,娘不会同意,娘交代过大树,说要找就找领导的闺女,富豪的女儿,再不济也要找个教授的丫头。没有背景,累断筋骨也不行。大树讨厌娘的势利,嚷嚷说,我娶的是爱情,不是背景。

娘说,爱情?娘就吃了爱情的亏。

大树从此不想跟娘说婚姻的事了。

后来,大树几次想说的,想想娘的样子,又把话忍了,娘催婚,大树发火说,娘说的那样女孩,我找不到。

娘叹口气说,好在你是男的,熬,熬下去就有希望。

大树放下电话就笑了,大树想,娘知道“熬”的苦楚,还让我熬?

这些咋能对晓红说呢,见晓红等他回话,只能敷衍说,我当不了自己家咋的?

晓红微微一笑说,我对爹说了,爹说,靠谱就行,问题是你靠不靠谱呢?

大树胳肢下晓红说,我还不靠谱?我同事才叫不靠谱。接着大树才说他同事割韭菜的故事,晓红听了并不意外,还把头靠在大树的肩膀上说,也许你会后悔的。

大树说,后悔,有啥后悔的?

晓红问,真不会后悔?

大树说,老天把你留给了我,做梦都笑醒了。

晓红这才安心靠在大树的肩膀上,一直不说话。

回到城市,大树又送晓红,这次大树忍不住心中的悸动,央求说,还不让我入住?

晓红刮刮大树的鼻子说,不行,你爹娘不同意不行,不定下婚期不行。

大树说,可是我想。

晓红说,想的事情多呢,回吧,听话。

大树又一个人站在小区外面,看着晓红走,晓红走到拐角处,招招手说,回吧。大树彻底伤感了一会,才懒洋洋起身,然后慢悠悠走向河边。

春天结束,初夏就来了,初夏来得有些迅猛,好像铁条放进炉火里,嗤啦一声,热气乱窜。大家都脱了春秋衣服,大树见晓红还穿厚料子衣服,便到商场替晓红买条红裙子,大树买好后就打电话给晓红说,晚上你做几个菜,我们好好喝一杯。

晓红说,想喝酒,我在外面请你。

大树说,不,我想吃你做的菜。

晓红说,那好吧,只是我不会做饭的。

晓红放下电话,就上菜市场买了几样菜,才到小区门口,见大树提着包站在路边等她,晓红说,你比我还快吗?

大樹说,今天不是星期天吗?就想见你。

晓红抿嘴笑笑说,走吧。

大树接过菜说,我给你买了条裙子,红色的。

晓红说,天这么热,几个人穿红的。

大树说,红色好看,也适合你。

晓红不想再说话,过去大树说她身上有暮气,娘走了,晓红一直提不起精神,也有人给晓红介绍过对象,可晓红没兴趣,一律委婉谢绝了。爹说,心气不要太高。晓红对爹说,才工作,哪有精力恋爱呢?实际晓红想说恋爱需要资本的,可是晓红不能对爹说这些,娘走了,爹比她还敏感,爹曾经说,就是累断筋骨也要替她首付房子钱。爹还说,房子是城市人的根,没有房子就扎不进城市里。

晓红流泪对爹说,爹不用打工了,弟弟和我都大了。

爹说,再大,也是我的孩子。

想到这,晓红心里生出一丝沁凉,只是到了面目上早变出暖意,她问,是不是讨厌我身上的暮气?

大树说,怎么会呢?我就稀罕你的淡淡忧愁,泥土放在水里就化了,石头,沉在水底才踏实。大树说了一句漫无边际的话,晓红想了好一会,才跟大树说,谢谢你。

晓红做了四个菜,大树连说,色香味俱全,实际晓红做不好菜,小时候娘做,上学时候吃食堂,晓红也就是把菜切吧切吧,炒熟而已。大树知道晓红需要鼓励,问题是大树鼓励错了,还未品尝,就说色香味俱全,让晓红感到大树说假话,晓红问,是不是一向都爱说假话?

大树猛地愣怔住了,什么时候说过假话呢?

晓红说,未品尝,咋说色香味?

大树明白意思后,呵呵笑说,因为是你做的,我当然要这么说。

晓红心里还是别扭,她感到大树很多事情都没有向她说清楚,大树是不是爱说假话呢?

大树看到晓红脸色慢慢凝重起来,便大咧咧说,喝酒,这点啤酒不醉人。

晓红不想喝酒,打小没喝过,大树说,北方的,戴眼镜的,一喝几扎,就在地摊上,生啤,喝高了,便嗷嗷叫。

大树咋能提北方戴眼镜女孩呢?晓红心里更加酸楚,晓红问,想她了?

大树说,怎么可能?

晓红低下头,眼泪就滚了出来,晓红说,也许你酿出别的滋味了。

大树这才惊慌起来,连说,不是,不是那个意思,就想让你陪我喝点酒。

晓红端起啤酒杯子,猛地喝了下去,放下杯子,晓红说,来吧,你说喝多少?

大树不敢让晓红喝了,大树夺过晓红的杯子说,没有这么喝的!

晓红脸变得火烧云一般,大树说,酒要慢慢喝才有滋味。

晓红说,不就几大扎吗?来。

晓红醉了,大树感到手足无措的,把晓红放到床上,大树开始收拾好碗筷,洗涮好后,大树坐在晓红身边,大树看着晓红脸不消红,用手试试,晓红就逮住大树的手,大树浑身颤栗下,接着就把晓红抱在怀里。晓红软绵绵的,大树有些心疼晓红,摇摇晓红的头问,几杯啤酒真的醉成这样?晓红不说话,大树心里嘀咕,今天咋惹到晓红了?是不是说到北方女孩弄的?大树后悔那会有点高兴,便口无遮拦了,大树松开晓红,轻微叹口气。

晓红一直没有醒来,看来真的醉了,大树有点谴责自己,为啥不阻拦下呢?

天太热,大树看晓红胸脯一收一缩的,感觉更热。晓红像熟透的葡萄,水汪汪的。大树怕热到晓红,把先前盖在晓红身上的被单掀开,晓红的曲线更加迷人。大树擦擦汗,随手找来一把纸扇子替晓红扇风,时不时替自己扇几下。见没有效果,开始到处找风扇,可惜晓红屋里还没有电风扇,估计晓红租下房子的时候天还不热,现在还没有来得及买。没有空调,再没有风扇怎么行?得上街替晓红买台风扇。只是大树没有晓红门上钥匙,不敢出门,后来热到透不过气,想弄醒晓红,又怕晓红难受,最后想,出门就街道,虚掩会门,也许没事的。想完,就蹬蹬下楼,走到街上,买电风扇去了。

大树走的那会,那个曾经让过大树和晓红上楼梯的年轻人,从外面回来,见晓红的门虚掩着,有点好奇,伸下头,张望到了晓红。晓红的睡相太诱惑人了,微微蜷曲的身姿中透出一些鼓励,年轻人有点神不守舍,只是那会还有理智,回头再敲敲门,见无人回应,便试探走进几步,看到确实没有人,年轻人胆子大了起来,紧走几步,上前抱住晓红就亲。晓红没有睁眼,无力地推了推年轻人,年轻人迟疑下,这时听到楼梯“咚咚”走人,赶紧跑了出去,才跑上几个台阶,见大树呼哧呼哧扛着电风扇上来了,年轻人看见大树关上门,吓得一溜烟跑了。大树不知道中间出了这段插曲,拆开包装,想尽快安装好电风扇,等风扇摇头的时候,晓红抬起身子说,大树,你坏。

大树问,咋坏了?

晓红说,酒醉心里明,趁我醉酒欺负人。

大树愣住了,然后说,我买风扇去了。

晓红猛地起身问,去了多时了?

大树说,有会了,现在回来了。

晓红糊涂了,一时怔在梦境里似的,喃喃说,咋了呢?

大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树问,咋了?

晓红说,没啥,可能做梦了吧。

大树松了口气说,我当发生啥事了呢。

晓红不想那么躺着,靠起身子说,大树,你该告诉你爹娘了。

大树说,好的,暑假我就跟他们说。

电风扇呼呼吹着,晓红酒意下去了不少,晓红又抬抬身子说,我想结婚了。

大树一下愣在那里,半天没有回话,等到明白晓红的意思,一把将晓红抱住,晓红那会早出不来气了,有点香软似的瘫在大树怀里。

下 部

热气扑鼻的时候,大树对娘说了晓红,娘听到晓红家境,说啥也不同意,娘说,门不当户不对,不行。大树说,通知你下,同意不同意都没有关系。娘说,这么说,就当你娘死了。

爹说娘,不要逼迫孩子。

大树娘电击一般跳了起来,逮到大树爹就骂,当初不是找你这个无用的,我也不会一辈子受憋屈。大树爹耷拉下头,一声不吭地坐在凳子上。

大树对娘嚷,我看爹憋屈才对,我的婚事你不用插手的。

娘更加委屈喊,不听娘的话,后悔就晚了。

大树见娘死不松口,不打算争辩了,大树想,自己婚姻自己当家,又不是旧社会。大树那么想就释然了,想,住几天,就回学院,在单身宿舍读书比在家舒服多了。

三天后的大清早,大树收拾好衣服,拉着行李箱,二话不说,径直往外走,娘拦住了门,问,暑假长呢,到哪去?

大树说,回校,省得闹心。

娘说,你这么走了,娘才闹心。

大树撇过娘,冷漠往前走。娘跟在身后,见大树到了火车站,娘撒手说,你等着,我请假去,工作丢了,也不能让你要了晓红。

大树没有想到娘这么固执,想想娘一辈子固执惯了,就忍了娘。

到了学院,大树就给晓红打电话,晓红问,你爹娘答应了吗?

大树不说爹娘,说,回去几天,太想你了。

晓红感动说,不要脸的,要不是你的那口亲,我也不会想你的。

大树愣住了,想,我什么时候亲过晓红了?也许晓红糊涂了。大树没有往更深处想,连说,你能想我,太让我高兴了,不行晚上你到我这里,其他单身汉都走了。

晓红说,我才不去呢,最近学生放假了,书店忙死了。

大树“哦哦”几声说,那晚上见。

还没有到晚上,娘来了,娘拖着行李箱来的,进门就说,看你生啥幺蛾子。

大树说,单身宿舍,你来怎么住?

娘说,我是你娘,过去能住现在也能住,什么时候你答应跟晓红分手,娘才走。

大树说,你又没见过晓红,干吗这么反对?

娘说,娘走过了弯路,不能让你学娘。

大树只能摇头。

晚上晓红打来了电话,大树急忙躲过娘问,你在哪儿?

晓红说,听说发大水了,晚上到河边看水去。

大树说,我娘来了。

晓红说,那好呀,我请你娘坐坐。

大树支支吾吾的,大树娘走到大树身边说,我来跟她说。大树挂断电话说,你能不能不干涉我的私生活?

娘说,私生活?你是娘生的,有啥私生活?

大树感到娘不可理喻,丢下娘,把自己关在屋里。娘被大树关在外面,生气拍门,直拍到管理员走来,大树才开门说,你要再管,我就消失。

娘忍住眼泪说,答应暂时不跟晓红交往,什么都好说。

大树趁空给晓红发条信息,大树说,娘得住几天,等娘走了,我就找你。

晓红担心问,是不是你娘不同意?

大树说,怎么会呢,娘乐意着呢。

发完信息,大树便说出去走走,娘说,行,我得跟着。

大树只能摇头说,跟着就跟着。

沙滩不见了,到处都是水,夏季的热风把水掀得四处摇晃,城市又没有下雨,哪来这么大的水?河水陡涨,快平了堤坝,城市和灯光碎在水里,一晃一晃的。大树慢慢走着,娘也慢慢走着,迎面遇到同事和二婚女,同事笑笑,大树不笑,大树不想对娘说同事。同事却对二婚女说了大树,二婚女跟大树打声招呼说,放假了,也没回去呀。

大树意识到二婚女跟他打招呼,才介绍说,这是我娘。

二婚女说,阿姨好。

同事也喊,阿姨好。

大树看看同事,这才淡淡说,也散步呀。

同事说了什么,大树不想听了,大树想尽快离开他们,他不想让娘跟同事多说话,大树走得快,娘也跟得紧,拉开了与同事的距离,娘问,你咋对熟人那么冷漠呀?要知道,现在是熟人社会,多个人多条路。

大树不想跟娘解释,大树心思在晓红身上,可惜娘一直跟着,他不想让晓红知道娘不同意他们交往。走着河湾处,河水平缓多了,只是河床很宽,河水漫延开去,灯光的倒影在宽阔的水面中更加破碎,层层波浪把灯光推搡到河边去又撞回到河当中。大树想发条微信给晓红,大树想说,水能推搡城市,也能推搡灯光。还没有发出,见到一个女生追赶着男生急速跑来,男生跑不动的时候,扑通跳进河里,河中的倒影一下子乱了。

女生喊,救命呀。女生的声音惊慌失措。看到大树出神,忙拉住大树喊,救救他,快。女生也要跟着跳下河,大树拉过女生,自己“扑通”跳进河里。

夏季的河水依然涼着,大树还没有体会出来凉的滋味,便被男生抓住了胳膊。

男生带着大树往河中间飘去。

大树拼命往回拉,不知道咋了,河水一直绊脚,大树想踢开河水,可是办不到,大树只看到娘招手,女生招手,接着不知道咋的,大树随着男生一头栽进沙窝里。

沙窝里的水透心凉,大树想换口气,可惜脚被男生绊住了,浮不上来,他努力想睁开眼看看男生,看看四周,可水里的沙坑深不见底,能见到的只是黄澄澄的灯光倒影。

大树被打捞上来后,早没有了气,他跟男生一长一短躺着。

大树娘早傻了,啥啥啥?儿子就这么没了,不可能?

都说儿子走了,劝娘节哀。娘扒拉过其他人,一把揪住女生,歇斯底里喊,赔我儿子。

女生吓傻了,被娘打翻在地,起身才知道解释,女生断断续续说,我们都是看校生,晚上没事,一起喝酒,喝着喝着,他就嚷嚷不想活了,不知道遇到啥事了。

娘还在发疯,娘说,有本事你自己下去呀,喊什么救命?

女生早吓得瘫软在地上,一句话也回答不出了。

同事和二婚女一直站在旁边落泪,同事说,我早赶上几步就好了。

娘这才意识到啥,揪住同事问,我找谁去?你们看到的,我找谁赔我儿子?

同事不知道咋回答大树娘,一脸无辜,院领导只能安慰大树娘说,大树好样的,舍己救人,你生了个好儿子。

娘知道讲话的是院领导,这才嚎啕大哭,娘说,你赔我儿子,你的学生害死了我的儿子。

院领导只能任凭大树娘推搡,几个回合,大树娘便昏死了过去。

晓红知道大树走了,是第二天上午的事情,晓红特意穿上大树买的红裙子,晓红想,大树你真会害人,你把我魂勾走了,自己倒走了。晓红能流泪的时候,又想,大树,让我酿着你留下的日子,妄想。等见到大树娘时,晓红扑倒在大树娘怀里,晓红说,大树走了,我咋办?昨天还好好的,咋就走了?

大树娘知道眼前哭诉的是晓红时,大树娘说,你赔我儿子,儿子走了,我也不想活了。

晓红见大树娘形销骨立,这才提提气说,大树走了,你就是我的娘了。

那时晓红还不知道大树娘一直阻拦她跟大树相好,大树娘听到晓红那么说,突然抱住自己的头,连声嚷,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他还没有孩子,你让我怎么活?

晓红抱住大树的娘,晓红说,大树咋那么傻呢?他咋不想娘,想我?

大树娘那会才彻底亮开嗓门,嗷嗷,声音恐怖怕人。晓红能安慰大树娘的只有那句话,大树走了,你就是我的娘了。大树娘这才抱住晓红说,娘不糊涂就好了。

火化了大树后,晓红陪着大树娘看大树的相册,大树照了很多照片,眉宇间都有淡淡的哀伤,大树娘说,不知道大树为啥多愁善感的,可能书读多了,人就傻了。

晓红心里又落了泪,她想到了大树唱歌的滋味,她想,这辈子福分浅了,要能跟大树生活一辈子就好了。

大树娘不说她不同意大树跟晓红交往的事情了,大树娘问,大树一直没有跟你同居?大树娘希望大树留下一些奇迹。

晓红摇头说,我想结婚来着,只是时间太短了。

大树娘那时又开始默默流泪,到最后说,回吧,大树也许福分薄了。

回到出租屋晓红便不能睡觉了,她一直看《喧哗与骚动》,那晚她又没有脱上衣,捧着书睡过去了。睡熟后,晓红见大树一直站在床前不说话。晓红想拉大树的手,可惜够不着,挣扎醒来,脖子又开始疼了。跟上次不同,她无法喊大树带她看病了,好在知道是落枕,叹口气,睁眼等着天亮。等天亮实了,晓红才拧着脖子下楼,那时她又遇到上楼的年轻人,年轻人看到晓红,脸突然红了,最后主动让过身子,等晓红走过他身旁的时候,年轻人突然笑了,笑声很大。

晓红想回头,可惜脖子不听话,晓红想,就算大树走了,你也不该笑的。

问题是,那个年轻人并不知道晓红男朋友走了,他可能想到晓红身上的味道了,有些开心。只是曉红不知道,晓红想,要是醉酒那天顺势亲亲大树,也许就不会这样了。

现在想来,大树的热吻真香辣,可惜无法对大树说了。

责任编辑 赵 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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