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君飞 (山西大学, 山西 太原 030000 )
在北宋初期,书坛衰飒,“趋时贵书”现象十分严重,当时的学书者大多不愿意师法古人,而是本着实用主义的观念而学习唐人书法,在这种书坛衰微的背景下,尚意书风的出现就不是偶然。
首先,欧阳修作为文坛的领袖,大力呼吁振兴书学,并且随着欧阳修的政治地位和文坛权威的确立,便化为宋代书法振兴的强大号召力。其次,针对唐人书法重视法度的特点,欧阳修更多的强调书法的抒情功能,认为“意态无穷”应当放在书法审美的最重要位置。欧阳修的书法成就主要体现在他的理论上,而蔡襄的书法成就则主要体现在实践方面。正是他们携手共济,才使宋代书法的弱势局面发生了转机。
苏轼是宋代最杰出的文学家、诗人、书法家,他主张“出新意于法度之中,寄妙理于豪放之外”。这既是苏轼在书法上的审美理想,同时也是他实践创作的追求。苏轼的这些思想,对尚意书风的发展以及米芾的书法都产生巨大的影响。
在中国书法史上,宋代书法家米芾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是宋代“尚意”书风的代表人物。
米芾冠异服例,有洁癖,好奇石,而其书法也是一变前人之风,欹侧多姿,天真自然,个性鲜明,时人称其为“米癫”。
米芾的特立独行,或与其身世有着极大的关系。宋代重文轻武,科举高度发达,这就形成了一个庞大的社会阶层。而米芾踏上仕途,却是依靠其母亲是皇族奶妈的特殊关系。并没有经过科举考试。这样的出身很不光彩,在宋代的时代背景下,米芾屡遭排挤。米芾的出身在对其仕途造成巨大影响的同时,想必对其心性也产生了莫大的影响,而心性的影响,必然与其书风有着莫大的关联。
在如此的境遇之下,米芾或许需要一定的“特立独行”、“疯癫自傲”。正是因为有了“癫”,米芾可以摆脱世俗戒律的束缚,获得真正艺术和人生的高度自由,使他的书法艺术,不论在理论还是在创作上都突破前人的范围,表现出极强的个性,展现出一派新风。
在米芾的《海岳名言》中,卑唐理论是其书学思想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楷书发展到唐代,各种风格都得到了淋漓尽致表现,各种形式都走向尽善尽美的极致。唐代书法是中国书法史上的高峰,在晚唐柳公权之后,楷书达到了工稳和规矩的极致。进入北宋初期,唐代楷书对当时的书法依然产生深远的影响。唐代楷书森严的法则成为了宋代书法发展的束缚。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欧阳修,苏轼等人提倡书法的意态表达,这对当时的书法乃至后世的书法都产生了巨大的影响。这也是米芾所认可的并且适合米芾到理论,而这样的“尚意”书风,恐怕在当时也是一种“大变革”,米芾的卑唐理论,也自然是在当时的斗争中势在必行的一种方式。
米芾批判唐代书法的理由主要有两点,一是缺少变化,一方面表现在唐代楷书的点画过于刻板,“葛洪天台之观飞白,为大字之冠、古今第一。欧阳询“道林之寺”,寒俭无精神。柳公权国清寺,大小不相称,费尽筋骨。裴休率意写牌,乃有真趣,不陷丑怪。真字甚易,唯有体势难,谓不如画算,勾,其势活也。”(《海岳名言》五),另一方面,批判唐代楷书在章法上的大小一律,“石曼卿作佛号,都无回互转折之势,小字展令大,大字促令小,是颠教颜真卿谬论。盖字自有大小相称,且如写太一之殿,作四窠分,岂可将一字肥满一窠,以对殿字乎?盖自有相称大小,不展促也。余尝书天庆之观,天、之字皆四笔,庆、观字多画在下,各随其相称写之,挂起气势自带过,皆如大小一般,虽真有飞动之势也。”(《海岳名言》十二)。第二个理由是过分的“挑剔”,主要指颜真卿和柳公权的楷书,认为做作而不自然,没有平淡天真的乐趣。
这两点批判理由,在当时称得上振聋发聩,对后世产生了极大的影响。
在米芾的书论当中我们可以得到一个比较完整的系统,内容涉及到执笔、运笔、点画、结体、章法等各个方面。
在执笔、运笔、点画、结体和章法的基础上,米芾提出了一个基本的创作原则。《海岳名言》十六:“字要骨格,肉须裹筋,筋须藏肉,帖乃秀润生布置,稳不俗,险不怪,老不枯,润不肥。变态贵形不贵苦,苦生怒,怒生怪;贵形不贵作,作入画,画入俗:皆字病也。”在此,贵和的米芾反复强调的相称,相称即是并举的均衡,对比关系的协调,也就是说在创作中,大小不同的字经过处理,在视觉感受上好像大小一样,相对和谐。而贵苦也相反,苦即生怒,生怪,失调不和。而在贵和之前,又有异的前提。
米芾的学书经历,在其《自叙帖》中有过叙述:“余初学颜,七八岁也,字至大一幅,写简不成,见柳而慕紧结,乃学柳《金刚经》。久之,知出于欧,乃学欧。久之,如印板排算,乃慕褚,而学最久。”由此可知米芾书法由楷书入手,先学颜、柳,又及欧、褚,后上溯魏晋。我们根据文中“老焉”一词,可以知道是其老年时期的回忆,而我们通过仔细审视观察其传世作品,找出点画结体上的变化,确可以看出其师法多家的痕迹,而其自述也相对可靠。我们可以从他的传世作品中,可以明显看出他的师法痕迹,在他的早期作品《三吴帖》中,点画挺拔,结体紧峭,左右倾侧,不作正局。这样的书风,我们可以明显看出其师法欧阳询的痕迹,并且米芾将欧体的特征进一步夸张,这种夸张也正是米芾的天赋和特色,与生俱来并且贯穿一生,在以后的书风发展中,不仅没有改变,而且进一步强化,上升为“体势”的书法理论。
在之后,米芾开始学习二王法书,学习魏晋书法的平淡天真,我们在米芾中年时期的代表作《苕溪诗帖》《蜀素帖》中可以明显的看出,米芾的书法受到了二王书法的影响,而38岁的这两件杰作标志着米芾书风的基本形成。
从他的众多作品中可以看出其转益多师的学书经历,我在这里不再加以分析了。在米芾转益多师的过程中,米芾的书风也形成了两个阶段,他自己说的非常简单: “壮岁未能立家,人谓吾为‘集古字’,盖取诸长处,总而成之。既老始自成家,人见之,不知以何为祖也。”(《海岳名言》)。米芾的这段自述透露给我们两个重要的信息:
首先,“集古字”是米芾泥古不化的阶段,正是因为这一时期的是攒集古字而成,别人很容易看出其是从何处。其次,“既老始自成家”是米芾学古化古,自成一家的时候,那么当别人见到米芾的作品的时候,也就不知道他的书法以何为祖了。
米芾的“集古字”阶段大概可以分为两个时期。在第一个时期,米芾大多学习唐人和时人的书法,在这个阶段,米芾大量的学习了颜真卿、柳公权、欧阳询、褚遂良、沈传师等人的书法,米芾曾说“慕褚而学最久”,可见其尤在褚遂良书法上用功最深。在第二个时期,是在米芾31岁之后,就在米芾31岁的时候,他特意去黄州拜访了苏轼,这次见面成为米芾书法发展的一个重要转折点,一方面他收到了苏东坡“风樯阵马、沉着痛快,当与钟王并行,非但不愧而已。”的赞扬,另一方面也得到了苏轼的点拨,开始学习魏晋二王的书法。
米芾对二王书法进行长期的学习之后,米芾的书法发生了根本性的转变,魏晋书法的平淡清古逐渐的融汇在他的笔下。
中年时期的米芾潜心学习二王书法,并且也非常虔诚的追求平淡和清古。但是,平淡并不是米芾的本色,不符合米芾的人生状态和思想感情,这样的追求非常别扭,米芾就在这种痛苦和别扭中苦苦挣扎。也就在这个阶段,米芾的母亲过世,并且因为政治上的种种不利,受到的刺激可想而知。他逃到了书法创作中,政治环境和人生境遇的变化,他的心性也发生了变化,这必然反映在他的书法学习和创作中,他为了寻求心灵的平静,选择了平淡天真的书风,逐渐的米芾将这种平淡和与生俱来的“癫”融汇于一起。
米芾也就在这种种因素的影响下,书风也逐渐走向成熟,形成了独树一帜的面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