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梦璇(新疆艺术学院,新疆 乌鲁木齐 830000)
对于现代舞身体语料建设来说,“历史”、“异域”和“生活”使其三个语源。历史的身体语源不仅包括古代文明阶段的传统舞蹈,而且包括部落文化阶段的舞蹈。异域身体语源指空间范围的吸纳,包括历史状态“异文化”。生活的身体语源是现代舞最扩大、最具质感的身体语源。笔者认为现代芭蕾舞剧《睡美人》的舞蹈语汇就来源于生活。现代舞身体的生活语料是指在日常生活中鲜活的具有符号性的语源,其动力定型不是依靠仪式流程、教学规训或舞台艺术沉淀,而是日常化身体语言资料本身,其中有些是纯生活的,有些是经过加工的。一旦它们成为新语料,其语源中的旧语料便消解了,化为新的身体语言……
古典芭蕾舞剧《睡美人》中,我们可以简明地从身体话语舞姿上分辨出传统社会中人物的身份:国王、王后、公主、王子、大臣、卫士、臣民与巫师等,还有位公主护航的六位仙女。地位群体是一种社会共同体,它具有共同的文化生活方式、被认可的社会身份以及被公认的声望或社会等级,是一种类群身份。
现代芭蕾《睡美人》中,同样的舞台、同样的单位时空,人物身份发生了复杂的变化,并以几何比例扩张开来:上流社会的贵族身份转向了平民社会的普通身份,在普通人中平等的划出了男女身份;男人的身份会由恋人到丈夫到父亲地变化,女人的身份会由少妇到孕妇到老妇地变化;孩子出生时的护士有私人和职业的双重身份,医生有助产和化为婴儿的双重身份;医院之外,是不同阶层、不同肤色、不同财产、不同年龄、不同教养的身份人群构成的更大世界。在这个世界中,序幕中出生的婴儿成长为少女,介入了更多的地位群体,在尾声中又生下了她的孩子……这是比类群身份更细密的社会共同体。于是,《海棠依旧》图像中的人物身份和身体话语变得复杂化,从传统《睡美人》所讲述的“一个女人一生”的故事转而现代社会“两个女人的一生”的故事。
作为故事中的第一个女人,母亲是从传统社会向现代社会走来的人物。她依次走完恋爱、生产、养育、衰老的生命历程,单纯而少语。在初为人母的生命诞生的最辉煌的时刻,她紧紧地抱着“白蛋”,专注欣赏而无语,身边护士顺时针足尖环舞和父亲的跪地脱帽舞依次为她道出心声,像所有的传统母亲一样。
作为故事中的第二个女人,“白蛋”中的女儿是从现代社会向后现代社会奔跑的任务。从少女时代起,她便具有了复杂的身份:青春期的“恋父”者、攻击移植的“弑母”者、家庭反叛者、性爱憧憬者、吸毒者、与不同社会阶层和不同肤色男人同居者、社会伦理的摧毁者,最终作为未婚先孕者生产出了被腐化的“黑蛋”。那是一个可怕的生命诞生的过程:与终于喧哗的浮华社会形成反差,在阴暗狭窄的屋子里,剩下了“黑蛋”。滚离的“黑蛋”给她带来复杂的身体感受——喜悦、恐惧和不安,致使其身体不停地抽搐。与此同时,其男友的第一反应就是远远地逃离开,与“黑蛋”之间越来越超出“亲密距离”,好像这个新生命代表一种不详……在这些杂乱的身体言说之后,他们才凭借“血浓于水”和“呵护新生命”的原始本能抚摸、抱紧那个“黑蛋”,回到了初为人么和初为人父的身份。
身份的复杂不仅会使身体话语复杂,而且会使身体话语之间的身体关系复杂。古典芭蕾《睡美人》中,六仙女的变奏是对公主的生命礼赞与庇护:希望她温柔而勇敢,活泼而稳健,庄重而高尚,这种对话关系一直保持到剧终。《海棠依旧》则不然,同样是在“洗礼”中,助产护士对仙女的取代,不仅仅是从神走向人,从贵族走向平民,从浪漫走向现实,更主要的在于她们就是纷杂的现代社会本身。从便装到职业装再到便装,她们用千奇百怪的身体语言展示了多重关系:私生活与职业生活的关系、领导与被领导的关系、医护人员与病人及家属的关系、和护士与大夫的关系、护士与产儿的关系、女性与母性的关系,等等。尤为重要的是,这些无主题动作的身体对话摧毁了轴心式的传统叙事,以网状的冲突构成了现代社会各个节点上的复杂关系,为即将诞生的孩子做好了言辞语境乃至社会语境的铺垫。
这种身份和话语极其复杂的身体关系中,卡尔·巴特所谓的“游移主体”诞生了,《海棠依旧》“中的第二个女人”的最后表演充分诠释了这一点——因为起游移,故而无须“以今日之我,功昨日之我”。作为一种“被构成的主体”“我”本身正是身份游移所生成的结果。
现代学术和现代艺术中,个体实存意义被放置进认识的视野,“最小的自我”开始被关注——一个真正的思想总是解中心的。《海棠依旧》中的多重身份和生存话语可以说是在尾声同时聚合在了“第二个女人”身上,她想告诉世界的绝非一个主题。由此我们看到,现代社会语境的扩大是现代人具有了多重身份。这不仅需要更多的语料支持其各自的身体言说,而且其演说必定有别于前现代的知识系统,揭示出现代人的新的生存意义。
“语言”是一个潜存于一群人大脑中的语法体系。“言语”则相反,他是个人意志和智力行为,是说话主体利用语言规则表达个人思想的手段。《海棠依旧》中,大量的运用了生活动作的语汇,笔者认为在这里舞蹈语言的选择,一方面是作品,一方面是作品,另一方面是编导的个人艺术追求。生活动作的语汇是古典版和现代版最大的区别,对于《海棠依旧》这个作品来说,它更像一个剧,而不是舞,若不用生活动作的语汇,它可能就失去了自身的价值。因此,有时在舞蹈创作中,编导对舞蹈语汇的选择,决定的他想要说什么。马茨.艾克的《海棠依旧》、《吉赛尔》、《卡门》、皮娜.鲍什的《穆勒咖啡馆》、吉里安的《生日》、《车人》、玛吉.玛汉的《也许》、《胖老人》等等就是最好的例证。显然,在国外一些大师的艺术观中,生活,远比舞蹈重要,这才是导致他们的作品如此偏爱生活动作、大多使用生活动作,如果没有生活动作,其作品就将魂飞魄散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