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畏 黄秀梅
摘 要:语言是人类最重要的交际工具和思维工具,又是文化的载体和重要组成部分。地名是语言的一部分,是人们对不同方位、范围的地理实体赋予的专有名称,与人们的生产、生活息息相关。地名不仅仅是简单的语言符号,更是文化信息的载体。地名词语具有一定的保守性和稳固性,是反映当地文化、民俗、历史的活化石。文章主要以《贵州省清镇县地名志》所载地名词语为研究对象,从文化语言学的角度对清镇地名词语进行多维度的解析。从专名和通名两部分来分析清镇地名命名的理据以及地名之中蕴含的文化内涵,并且梳理出地名词语中保留下来的历史词和方言词。
关键词:清镇地名;语言;命名理据;文化内涵
中图分类号:C95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5099(2018)03-0113-07
Abstract:Language is the most important tool for communication and thinking, and significant carrier and component of culture. As part of language, place names, specialized names indicating geographic entities from different directions, areas, are tightly linked with peoples production and living. Place names are not just linguistic symbols, but carriers of cultural information. Conservative and stable as they are, place names are living fossil reflecting local culture, custom and history. The author start an multi-dimension analysis on words of place names listed in Documents of Place Names in Guizhou Qingzhen County,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cultural linguistics. The author analyse the guidance and cultural meanings in place names through studying specialized names and general names, and figures out historical words and words in dialect.
Key words:Place names in Qingzhen County; language; naming guidance; cultural meaning
一、贵州地名研究的现状
语言是人类最重要的交际工具和思维工具,又是文化的载体和重要组成部分。地名是语言的一部分,是人们对不同方位、范围的地理实体赋予的专有名称,与人们的生产、生活息息相关。地名有两点基本属性:一是指位性,主要表现为地名所代表地理实体在地球表面上具有一定方位和范围,即具有一定的空间位置;二是社会性,主要表现为地名是社会的产物,它的命名、更名、发展、演变受到社会历史现象的影响和制约。
早期有关贵州地名的研究仅见于贵州历代的地方志和有关贵州地理历史的专著。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在全国地名普查工作的影响下,贵州省有关部门积极组织各市县开展地名录入工作,编撰出版了大量地方志和地名录。近年来,有关贵州地名的研究越来越丰富。金美在《贵州民族语底层地名命名和语用变易的成因》(贵州民族研究,1999年第2期)一文中结合了地名和文化的关系探讨了贵州众多少数民族语地名的产生的语源和语用的变异因素,目前有关于贵州少数民族语的研究还比较稀少,该文章专门分析了贵州主要的少数民族语地名,如苗族地名、布依族地名、侗族地名和仡佬族地名等。探讨贵州地名词语语源情况的还有吴育忠的《贵州省各市县区名称语源类型的区域差异》(中国地理学会2012年学术年会,河南开封-郑州)一文,论文以贵州现行的市、县和区名为研究對象,分自然因素和社会因素分析这些地区名称语源的具体特点。贵州地名词语的语源分析有利于了解地名最初命名的理据,避免人们对地名产生望文生义的误解。地名是语言中的专有名词,具有语言的基本特征,因此对于贵州地名词语的语法结构研究也比较丰富,陈遵平《贵州省遵义市地名志》(贵州文史丛刊,2002年第4期)一文中详细分析了遵义地名词语的结构,范艳《贵州地名解读》(重庆科技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10年第12期)则从专名与通名之间的关系分析了贵州地名的结构。有关贵州地名文化特征的研究成果最为丰富,如伍文义的《贵州高原布依族反映的地名及其稻作文化》(贵州民族研究,1998年第2期)、肖永凤的《浅析六盘水地名的文化意蕴》(六盘水师范高等专科学校学报,2007年10月第19卷第5期)、吴伟军《屯堡方言岛地名的比较研究及其文化内涵透视》(毕节学院学报,2010年第1期第28卷)等等。地名学作为一门学科,不仅有着具体的研究对象,同时还有一定的规律可循。有关贵州地名命名的规律及特点的研究也开始浮出水面,石开忠所著《贵州地名来源探析》(贵州民族出版社,2004年)一书中较为全面地介绍了贵州地名的命名特点,包括对贵州汉语地名特点和少数民族语地名特点的详细分析。石林的《侗语地名的得名、结构和汉译》(贵州民族研究,1996年第2期)针对贵州省内不同地区的侗语地名的得名和含义进行了调查分析,进而得出了侗语地名的结构规律。
总体来看,贵州地名研究角度丰富,包括了地名词语的语源、构词、文化内涵和命名规律等。贵州是一个少数民族聚居的地方,多民族性造成了贵州地名中有丰富的少数民族地名,但是目前民族语地名的研究还比较薄弱,大多只是涉及到了民族语地名的皮毛,专门研究某一民族语地名的论文如石林的《侗语地名的得名、结构和汉译》、伍文义的《贵州高原布依族反映的地名及其稻作文化》(贵州民族研究,1998年第2期)。贵州不同地区的同一个民族的语言都可能存在或多或少的差异,地名命名上也必定有一些差异。对贵州地名的探讨大多也集中在行政区划地名上,如市县区名,深入镇和村地名的研究较少。专门针对贵州某市县的研究,如孙晓竹的《贵阳地名中蕴含的竹文化》(贵州文史丛刊,2010年第2期)、谢红生的《贵阳地名源流》(贵阳城事,2011年第6期)、肖永凤的《浅析六盘水地名的文化意蕴》、陈遵平《贵州省遵义市地名志》等,但贵州很多市县的地名研究仍属于空白状态,贵州地名研究还有进一步挖掘的空间。
地名不仅仅是简单的语言符号,更是文化信息的载体。地名词语具有一定的保守性、稳固性,是反映当地文化、民俗、历史的活化石,值得进行深入的语言文化探研。从多维度对清镇地名所承载的文化进行语言学分析,会探索到贵州地名所反映的历史风貌、所昭示的地域文化特色、所体现的地形地貌和乡愁。清镇的地名从语言学的角度向世人展示清镇的地名文化特征。
二、清镇地名词语的结构
清镇位于贵州中部,属贵州的省会贵阳市。清镇明初为贵州宣慰司辖地,这片地方为彝族世居地。“清镇”之名来源于清代康熙二十六年,朝廷裁去威清卫、镇西卫,取威清之“清”和镇西之“镇”设清镇县。清镇县1992年更名为清镇市,改属贵阳市,但建制一直未变。《贵州省清镇县地名志》是清镇政府于1987年出版的一部地名专志,这是清镇第一部地名专著,收录了清镇县地名3140条,其中:村委会以上行政名称333条;自然村名称2610条;主要企事业单位名称54条;山峰名称118条;河流名称8条;洞穴名称4条;人工建筑(水库、桥梁、机场、铁路)5条;风景名胜古迹9条。作为清镇第一部地名专著,它能够更好更全面地反映清镇的自然地理环境和历史文化面貌。本文主要对2610条自然村名称进行分析,具体如下。
1.地名词语的长度
清镇地名词语主要以三音节居多,是双音节专名和单音节通名的组合,其次是两个音节的地名词语,通常是单音节专名和单音节通名构成。四音节和五音节占少数,表1是我们对2610条地名音节长度的统计。
2.地名词语的结构
地名词语是语言里的专有名词部分,其结构和普通词语的结构基本相同。 描写如下:
(1)单纯词
清镇地名词语中略见单纯词,多数是少数民族语言音译的结果,如:克扣、下克乃、瓦腊、谷腊、落夯、腊拜、腊连、林歹、雍旮、鲁楚等。
这些地名体现了贵州大杂居、小聚居和普遍散居的民族分布态势。贵州是一个多民族共居的省份,其中世居民族有汉族、苗族、布依族、侗族、土家族、彝族、仡佬族、水族、回族、畲族等18个民族。清镇居住的少数民族主要有彝族、苗族、布依族、仡佬族等。
(2)复合词
A 偏正结构
偏正结构里一般以“专名+通名”的形式出现。前面是专名,后面是通名,专名修饰通名。如:“打油寨”,“打油”是专名,“寨”是通名,专名可以是词也可以是短语。作为专名的词,最常见的有名词、形容词、方位词。例如名词大树(脚)、娃娃(桥)、狮子(山)、猫儿(坡)、桃子(冲);形容词:黑(土)、小(堡)、新(寨)、白(岩)、红(岩)、高(坡);方位词:下(坝)、上(寨)、对门(寨)、中(坝)、后(坝)。
B方位结构
名词+方位词:大坡上、塘边、岩背后、洞底下、岩中间、山后头、杉树脚;
方位词+名词:下庙、上寨、下寨、对门寨、下山口、上麦坝、中麦坝,前一种结构比后一种结构更为常见。
C 其他结构
下面列举一些在清镇地名词语中不多见的结构地名,主要是以“通名+通名”和“专名”的结构方式出现,如:哨关、坡岩、钟鼓、够找、龟落、雍旮、克扣、垮土、右十、左八、犁倭、堆柴、小支张、幸福、秧蓑。专名修饰通名,作为专名的短语的结构就要丰富得多,常见的结构有偏正短语:偏山(寨)、血厂(坡)、假角(坡)、苦水(田)、石马(关);述宾短语:淹妹(井)、溜马(石)、望城(坡)、挖石(坡)、转角(落);主谓短语:火烧(寨)、雷打(冲)、水淹(坝)、牛困(塘)、马落(岩);数量短语:二亩(田)、三硐(桥)、五厢(田)、四角(田)、三岔(土);联合短语:浪风(台)、鸡猫(洞)、羊雀(河)。清镇地名最常见的构词方式主要有三种类型:姓氏+地形(罗家寨、韩家坝)、动物+地形(狮子山、野猫冲)、植物+地形(大麦哨、毛栗山)。
三、清鎮地名命名的语言机制
语言机制指语言的构造和应用原理,即语言究竟是如何起作用的。语言之所以能够为交际服务,是因为与语言机制有密切的联系。在地方的命名上语言动用了预设机制、经济机制、类推机制等。
1.预设机制
预设是人们在交流时必须动用的常识性的已知信息,人是用自己的全部文化背景、生活常识和人生智慧去构建和解读每一个词语和句子的。地名词语在构词时就动用了当地当时人们的文化背景、生活常识和人生智慧,解读这些词语时也需要动用了同样的文化背景、生活常识和人生智慧。如“冲”用作地名的名词,是荆楚方言,指山区的平地。湖南地名中有韶山冲,贵阳地名中有五里冲,清镇地名中有雷打冲。春秋以前,贵州为荆州西南裔,属于“荆楚”的一部分。贵州与湖南有相同的“荆楚”文化背景,故作为地名的“冲”字通用。清镇地名中的雷打冲,指这一处山中平地是雷打出来的。不明白“冲”这一方言词的意思,没有这一语言预设就读不懂这一地名。又如“湾”用作地名的名词,是指水流弯曲的地方。中国的地名南北东西都有湾,西北有三里湾,湖南有毛家湾,清镇有杨树湾、胡豆湾等。没有这一语言预设就无法知晓这些地方地形的特点。再如,清镇地名“猫场”不是指买卖猫的市场,而是指赶集的地方。赶集在南方方言中叫做赶场,清镇赶场日与常见的农村每月逢2、4、6为赶场日的赶场日约定法有所不同,清镇赶场日是按十二生肖计算,老虎在贵州农村也被称为大猫,“猫场”就是逢虎日赶场。如果没有这一语言预设就无法正确理解这一地名,往往会按字面意思将其理解为卖猫的市场。
2.经济机制
语言学的经济是指节省,经济机制是指语言中尽可能减少有效交际所需的语言成分,其实就是为了节约字数和发音省力。清镇地名词语最短的两个字,最长的五个字,以三个字的居多,充分体现了语言的经济原则。清镇地名的命名符合语言的经济机制,便于人们记忆和称说。“逢大猫日(虎日)赶场的地方”被经济为“猫场”,既上口又好记,便于流传,再如
3.类推机制
类推机制是指在语言应用时,受语言的某种规律和模式的影响,语法和词汇发生同化、整化的过程。用此机制命名简便高效,表意明晰、提示性强,便于普及和传播。如“关”,用作地名的名词,是指关口、要塞,古代在險要地方或国界设立的守卫处所。甘肃有阳关、玉门关,那是古代中原人进出西域的关口。清镇地名中的“关”也指要塞、关口,有11处,如枫香关、石关等。“箐”用作地名名词,是指树木丛生的山谷,有“箐”字的地名有18处,如九里箐、杨家箐等。“哨”(有哨所的地方)有10处,如大麦哨、茶花哨等。有“冲”(指山区的平地)字的地名有145处,如刘马冲、野猫冲、东苗冲、莫家冲、麦冲等。
通过类推机制命取的地名为我们勾画出清镇百姓生活的环境:少数民族聚居于此、汉族与少数民族共居一地(寨有422处,少数民族聚居的地方通常称为“寨”,“寨”指村庄),这里青山座座(坡有195处)、山势平缓(坝有187处,冲有145处)、山路弯弯(坎有17处),绿树丛生(林有30处,箐有18处)、河道众多(河有27处、沟有39处)、流水潺潺(湾有83处),庭院深深(院有54处)、阡陌纵横(路54处),经济比较繁荣(厂有23处,窑有7处,场有5处),社会稳定,有政府军队镇守(堡有20处、哨有10处)。
四、清镇地名命名的理据
清镇地名词语就像一面镜子,反映当地的自然环境、民俗风貌、历史情况。 通过对清镇地名词语中的通名和专名的分析,我们能看出人们当初命名的理据和其中所蕴含的文化内涵。
1.地名的通名
清镇地名中的通名详见表2,具体分析如下:
(1)以地形地貌、水文特征为理据
贵州位于中国西南部,地貌属于高原山地,平均海拔在1 100米左右,山多田少,素有“八山一水一分田”之说。清镇市位于贵州中部,黔中腹地,地处苗岭山脉北坡,乌江干流之鸭池河东岸,地貌属于以山地、丘陵为主的丘陵盆地。地势南高北低,南部是浅丘洼地,中部地势较开阔,是丘陵盆地,北部是岩溶丘陵山地,河谷地带切割较深。清镇市山地占30.5%,丘陵占59%,坝地占5.5%,湖泊水面占5%。[1]1从“坡”“山”“坝”“岭”“坎”“坪”“湾”“洞”“岩”“垭口”等通名,都可以解析出清镇是一个多山的地区,岩石、溶洞是其一大特色。“坝”指地势开阔平坦的地方,“坝”在通名中所占比例十分大,准确地反映出清镇多山中盆地的地形特征,“包包”“屋基”“麻窝”“垭口”这样的双音节通名,带有浓厚的方言特色。“包包”是指有一座座石头特别凸起的地方,如“石包包”;“屋基”是地基的意思;“麻窝”指的是地势洼陷的地方,“垭口”指狭窄的山口。
从“湾”“井”“塘”“沟”“河”“滩”等地名可以看出清镇是一个不仅有山,而且还是水源充足的好地方。清镇市位于乌江干流鸭池河东岸,境内从南到北排列着鸭池河、暗流河和猫跳河三条河流,水资源丰富,清镇“高原湖乡”的美名就得益于这良好的自然条件。“井”这一通名在清镇地名中处处可见,在不大的站街区内就有上龙井、下龙井、沙井、九眼井、小水井、道井等十多处。除此之外,“河”“沟”“滩”“湾”“桥”(老马河、三道沟、水落滩、水冲湾、娃娃桥)等通名都反映出清镇是一个水源丰富的地方。
(2)以人文历史为理据
“寨”是出现次数最多的通名,这主要有两个原因,一是与当地少数民族有关,因为少数民族聚居的地方通常称为“寨”。清镇有6个民族乡,其中苗、布依、回、侗、彝、水、仡佬等民族76022人,占总人口的19.4%。
[1]3二是和军事方面有关,“寨”原指的就是驻兵的营地,后指村庄。 与军事方面相关的通名还有“哨”“岗”“屯”“关”“堡”等。如今清镇东郊的“黑泥哨”在历史上就是十分重要的交通要道。据《清镇县志》记载,明末威清卫(现清镇城区)有15哨,黑泥哨为一大哨,驻扎着军兵25名,其余各哨都汇聚于黑泥哨周围。当时的黑泥哨是贯通连结威清卫与布政部院(今贵阳市城区)的重要交通枢纽。[2]这条驿道向东抵达贵阳,向西进入清镇城,再往西南,至平坝,过安顺,可达云南,西北过鸭池河到四川。清镇“芦荻哨”距今已有600多年的历史,明朝洪武年间在威清卫南门通向平坝卫的驿道上设立哨所,因驿道旁猫跳河两岸长满茂密的芦荻,而取名芦荻哨。清同治元年(1867)七月初五,何得胜领导的苗族起义军在芦荻哨天生桥击毙清军提督赵德光,震惊清庭。芦荻哨也因此成为了贵州最有名的哨所,在清代《清镇地理位置图》上芦荻哨是唯一一个明确标出的哨所。贵州各卫的军屯,大都以百户所为单位,或称为屯,或称为堡。根据这种军事制度而命名地方,有的以百户长官或总旗长官姓氏命名,如张官堡、 杨关堡、刘关堡、姜家堡等;有的直接用百户长官名字命名,如陈亮堡、肖玉堡等;有的以驻地军事或地理特征命名,如高山堡、花椒堡、操子堡、高堡等。
“场”在清镇地名中也频频出现,如“猫场”指原逢虎日赶场,“鼠场坝”,按十二生肖鼠日为赶场期,鼠场坝由此得名。“赶场”是农村普遍实行定期的集市贸易。比如人们约定俗成每月逢2、4、6为赶场日,那赶场当天,附近村落的人都汇集到镇上买卖东西。约定的日期也分阴历阳历,这是最普遍的赶场日约定法。从地名我们可以看出,清镇赶场日有所不同,它是按十二生肖计算,如“猫场”就是逢虎日赶场,上一场与下一场相隔十一天。“赶场”在北方叫做“赶集”,现在大城市已不存在赶场日,但这种赶场文化依然可以从地名中窥见。
(3)以经济生活为理据
从“厂”“窑”“店”“铺”“房”等通名来看,究其由来和含义,大都与当地的经济贸易、手工业相关。“厂”是具有一定规模的用机械制造生产资料和生活资料的工场。清镇地名中含有“厂”的地名有:纸厂、铁厂、老碗厂、瓦厂、火药厂等。“窑”本义是烧砖瓦陶瓷器的灶,引申义表示烧制瓦器的地方。清镇地名词语中含有“窑”的有:石灰窑、煤炭窑、坛罐窑等,从其命名可以看出,“窑”不仅限于烧制瓦器之地。从“店”“铺”“房”则可以看出当地的小规模作坊很多,从“榨油房”“粑粑店”“旧铺子”等地名可以看出其经营规模不大,属于一般的小手工作坊。从这些地名我们可以看到当时清镇的经济情况及生活面貌。
2.从清镇地名的专名来看
(1)以家族姓氏为理据
姓氏地名是指构成地名的专名部分是由姓氏组成,体现了地名以家族姓氏为理据的特点。清镇地名词语中最多的是以姓氏作为专名命名的,如粱家寨、欧家坡、毛家井、龙家院、兰家湾。以姓氏命名地名反映了中国传统的宗法制度,姓氏是代表有共同血缘关系种族的称号,中国传统文化讲究宗族群居,地名文化也反映出这种特征。人类有占地为己有,占地为王的欲望,先到一地,用自己姓氏命名的方式来向他人宣告这块土地的主人。随着社会的进步,人口的迁移,以家族姓氏命名的地方已不再是只有该姓的人居住,也有其他姓氏的人入住。比如说今天的“梁家寨”不再是全部姓梁的人居住,因为婚姻嫁娶、人口迁徙、人员交流等原因,已有不少外姓人口入住。这种以家族姓氏为理据命名的地名主要还是受到中国传统宗族制度的深刻影响,这种传统宗族观念千百年来都未曾改变。[3]同时体现了贵州大杂居、小聚居和普遍散居的民族分布情况,贵州清镇虽世代居住着苗族、布依族、仡佬族等少数民族,但汉族人一直与少数民族杂居、混居。
(2)以动植物为理据
人们往往喜欢选取自己身边的事物来给地点命名,以动物、植物作为专名在清镇地名中处处可见。以动物作为专名,包括动物的躯体部位。如老马河、猫儿洞、猫耳岩、蜂子坡、凤凰山、鸡冠山、狮子坡、羊角河、羊湾、蚂蚁坝等。如果某一地方经常出现某种动物,人们就直接用该动物来命名,“蜂子坡”因建村于蜜蜂山坡脚,故名。还有另外一种情况,运用修辞手法来给地名命名,如“燕子岩”因村前一岩与燕子相似,故运用比喻手法来名。“狮子坡”因村后山坡与狮子相似,故名。 以植物作为专名,包括植物的果实。这样的地名词语反映了当地的物产,仅仅从名字就可以知道盛产什么。以果树为专名的,如梅子树、桃子冲、苦李井、柿花树、芭蕉冲、杨梅树包包、樱桃麻窝、柑子林、梨园。以树名作为专名的, 如松树林、冬青坝、桐木寨、桂花树、白杨林、杨柳冲、皂角树、弯樟树、檬子树、青冈林、白果树、香樟树、杉树林、苦葛林,其中不乏稀有树种。以农作物或野菜作为专名的,如麦田、糯米田、小米塘、萝卜土、菜子园、高笋塘、慈菇塘、胡豆湾、油菜冲、菜子湾、韭菜塘、青菜坡、椿菜坡、蕨草寨、黄花寨。以竹和茶为专名的,如苦竹山、茶林坡、大竹园、竹山、大竹林、小茶山、茶湾、茶厂等,从中可以看出清镇丰富的竹林和盛产茶。
(3)以工具(材料)为理据
以工具作为专名命名,如:马鞍山、筲箕湾、斗篷寨、 蓑衣坡、 簸箕田、鸡笼坡、马槽井、甑子山、枷担湾。人们用马鞍、蓑衣、斗篷、簸箕、筲箕等日常生活用品来命名,简单易记。随着社会的发展进步,过去使用的日常生活用品慢慢地从我们的生活中消失。從清镇地名词语中,我们发现了许多现在已经不存在的生活必需品。如“甑子山”中的“甑子”,音[zeng51],一种炊具,主要用于蒸米饭,外部略像木桶,但底部为竹子编成的向内、向上略拱的圆锥,因此有许多小孔,放于锅上蒸食物,甑子蒸出来的饭有浓浓的一股竹香味儿。再如“枷担湾”中的“枷担”,随着农耕时代渐渐离去,枷担也消失在人们的生活中,枷担是用来犁田的一种农具。这样的词语还有“簸箕”“撮箕”“槽子”等。从地名中我们发现了过去人们生活方式的痕迹。
五、方言词和历史词
清镇地名词语中有一部分词语因方言的读音而改变字形(见表3)。如“普洒”从字义和读音上都不可能联想到它和“菩萨”有关系。“普洒”本是因为村后山王庙内塑有菩萨,就命名为菩萨,“菩萨”在清镇方言中读作[pu24sa55],后来由菩萨易为普洒。“麦耐”因这个地方产煤而得名,“煤”和“麦”在清镇方言中都读作[mei21],原为“煤耐”的被易作“麦耐”。“老将冲”原为“老姜冲”,因为这里盛产姜。“卜音大寨”原为“不音(喊不应的意思)大寨”,“应答”的“应”在方言中读为[yin44],所以“应”易为“音”;“落海”原为“落鞋”,清镇方言的“鞋”读为[hai21],读音和普通话的“海”相近,所以“落鞋”就易为了“落海”;“黄连寨”原为“黄脸寨”,这个地名其实和中药的“黄连”一点关系没有。“连”和“脸”在方言中分别读作[lian21]和[lian42],读音相似。我们认为在规范地名读音字形方面应尽量使地名词语反映出当地的情况,使人们能够从地名中尽可能多地获取信息。
清镇地名词语中的历史词大多都与军事有关(见表4),明朝时期,政府为了加强对贵州和云南的统治,在贵州普遍设置卫所。卫所制度是用军事组织的方式迫使农民既为国家当兵又为国家纳粮的制度。明代先后在贵州境内设卫三十个,所一百四十余个,并遍置关、哨、屯、堡等。“所”有内外之别,内所一般指前、后、左、右、中五千户所,设在卫城内或卫城周围,外所一般距卫城较远。如今清镇的中八、中三、右七、左六等地名,都是明代屯军的遗迹。军队用于操练的地方就叫“校场”和“操坝”;军队驻扎的地方“营盘”;军事防守的烽火台和城墙在地名词语中也有迹可寻,如“火烽冲”和“城墙脚”。贵州设立卫所以后,驿道也渐次开通,“站街”就是以清代设驿站而得名。
六、小结
地名词语具有很强的稳定性和保守性,所以它能更好更完整地反映出当地自然环境、历史文化和民俗风貌。清镇地名词语基本上属于“专名+通名”的结构,通名一般是人们对于自然环境的分类,专名是对通名命名的地点用某种特征进一步来区分,标准地名一般就是“专名定位,通名定类”的情况。但是清镇地名词语中有一部分不属于这种典型“专名+通名”地名的结构,这些地名词语更好地体现了清镇的历史文化和民俗风貌,这部分词语在研究当地文化时具有更大的价值。清镇地名保留了命名时所反映的文化内涵,通过对其命名的理据探析,挖掘其深刻的文化内涵。清镇地名反映了当地的地形地貌、水文特征和物产情况;反映了古代的政治、军事活动;反映了汉民族的宗族制度和农村“赶场”的民风民俗;反映了古代的农耕文化。地名是活跃的文化细胞组成的一道道文化的脉络,清镇地名词语一方面记录着当时当地的人们的社会实践活动,一方面积淀了丰富的历史文化内涵。
参考文献:
[1]清镇县人民政府.贵州省清镇县地名志[M].贵州:贵州地矿局113队印刷厂,1987.
[2]贵州省清镇县地方志编纂委员会.清镇县志[M].贵州:贵州人民出版社,1991:153.
[3]李劼. 民俗生活中的思维特质:混沌性与整体性[J]. 贵州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6(6):54-59.
(责任编辑:王勤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