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亚莉
张爱玲,1920年出生于上海,本名张煐。祖父张佩纶,晚清名士,满腹经纶;祖母李菊耦,李鸿章之女,也是享有盛名的才女。父亲张廷众迷恋鸦片,一生凄惶;母亲黄逸梵则是一名新式女子,崇尚西学,一生追求自由。显赫的家庭背景、没落腐朽的现实、紧张的父母关系,构成了张爱玲一生生活与写作的底色。
1938年,张爱玲考取英国伦敦大学,却因为战事激烈无法成行;1939年,考入香港大学;1942年香港沦陷,返回上海。也就是从这时,张爱玲焰火一般闪耀而短暂的辉煌期开启,她很快成为沦陷时期享誉上海滩的中国著名作家。她的写作依傍着香港、上海而生,在这两座城市掀起了一股潮流。张爱玲自己也说过:“我为上海人写了本香港传奇,包括《沉香屑:第一炉香》《沉香屑:第二炉香》《茉莉香片》《心经》《琉璃瓦》《封锁》《倾城之恋》七篇,写它的时候,无时无刻不想到上海人,因为我尝试用上海人的观点来察看香港的。只有上海人能懂得我的文不达意的地方。”
20世纪50年代初,这位红极一时的天才作家所赖以生存的土壤,对她变得苛刻起来。“文化汉奸”的帽子让她在新时代的上海再也无法立足,尽管她尽最大的努力想要跟上当时的政治潮流。1952年她近乎逃离地离开大陆,去了香港。在香港,母校香港大学对她关上了大门,“共产党的特务”身份又让她失去了翻译工作。时移世易,这两处曾经的人生“福地”屡屡给她难堪,她再也没有了容身之所。童年,她逃离了父亲的监禁;成名后,她逃离新时代的上海;现在,她又要开始逃了,大洋彼岸是她的期盼所在吗?
带着一身的伤,1955年11月,张爱玲以难民身份,乘坐“克利夫兰总统号”游轮远赴美国,身后的故土没有眷恋,眼前的路途一片迷茫。船过日本时,她给挚友宋淇夫妇寄出了一封长信,“别后我一路哭回房中……写到这里也还是眼泪汪汪起来”。
“老年人回忆中的三十年前的月亮是欢愉的,比眼前的月亮大、圆、白;然而隔着三十年的辛苦路往回看,再好的月色也不免带点凄凉。”(《金锁记》)不知道太平洋上那轮孤寂的明月,于此时的张爱玲而言,是不是也“不免带点凄凉”。
张爱玲对自己的英文非常自信,认为她会比旅美最成功的林语堂“还要出风头”,幻想着到美国,能和林语堂一样凭借写作闯出一番天地,过上美好的生活。可是当纽约摩天大楼林立,摩登气息扑面而至,却是那么陌生,那么咄咄逼人。
在好友炎樱的帮助下,张爱玲住进了女子宿舍,这个宿舍是由纽约救世军办的职业宿舍。而救世军是基督教兴办的社会活动组织,常在下层群众中举办慈善事业。纽约的救世军以救济贫民为主旨,女子宿舍几乎成为贫民收容所。
贵族出身的张爱玲,混迹于这些人当中,个中滋味无需多言。1956年2月,张爱玲被迫搬离女子宿舍。而她对美国的现实生活并不了解,所写的作品几乎都以20世纪三四十年代的旧上海为背景,无法取悦美国读者,投出去的书稿均惨遭退稿,生存成了张爱玲需要解决的头等问题。此时位于新罕布什尔州彼得堡的麦克道威尔文艺营,成了她最好的去处。
张爱玲寄给文艺营的申请书是这样的:
亲爱的先生/夫人:
我是一个来自香港的作家,根据1953年颁发的难民法令,移民来此。我在去年10月份来到这个国家。除了写作所得之外我别无其他收入来源。目前的经济压力逼使我向文艺营中免费栖身,俾能让我完成已经动手在写的小说。我不揣冒昧,要求从3月13日到6月30日期间允许我居住在文艺营,希望在冬季结束的5月15日之后能继续留在贵营。
张爱玲敬启
如此谦卑的语气,如果不到山穷水尽,一向清高孤傲的张爱玲决然是说不出口的。张爱玲少年成名,在上海初露头角,轻而易举就打开了市场,抗战后和到香港后,即便有过手头紧的时候,也很快就有了新的稿酬收入。此刻遭遇的生存危机,是她始料未及的。在举目无亲的异国他乡,孤傲抵不过一片面包,现实就是这么残酷。
如果说落魄的异乡生活压榨得张爱玲几近绝望的话,那么这其中令人欣慰的亮色,就是胡适对她的欣赏。《秧歌》在香港出版时,张爱玲给胡适寄去一本,没承想胡适竟然一连看了两遍,并在书上加了圈点和眉批,还给张爱玲回信:“你的这本《秧歌》,我仔细看了两遍,我很高兴能看见这本很有文学价值的作品。你自己说的‘有一点接近平淡而近自然的境界,我认为你在这个方面已做到了很成功的地步!这本小说,从头到尾,写的是‘饥饿,作书名,写得真好,真有‘平淡而近自然的细致功夫。”到美国后,张爱玲拜访了胡适。中式家具的陈设,宛如回到故园;和蔼可亲的老人,如慈父一般。这一切想必让张爱玲困顿的心境和缓了许多。
1956年3月,接到文艺营的回信,得到可以前往的应允后,张爱玲便迫不及待地前往文艺营所在地纽英伦州。这里主要是为作家提供安静、舒适的创作环境,为期两年。
原本,张爱玲打算利用文艺营较好的环境专心创作,比如长篇小说《粉泪》就在她的写作计划当中。可是在这里遇到赖雅,打乱了她原本所有的计划。
张愛玲带着一身的伤离开故土,除了写作谋生的大门被关上,很重要的是和胡兰成的婚姻失败。原本以为早已走出尘世,不再相信爱情的张爱玲,在遇到年长自己30岁的赖雅时,谁也说不清她内心是怎么想的。张学研究者司马新认为,张爱玲只不过想找个生活上的靠山。夏志清也认为,张爱玲和赖雅的结合,都是考虑了未来在钱财上能依靠对方。显然,张爱玲又一次所托非人。
本来赖雅就比张爱玲大30岁,而且早在认识张爱玲之前,身体就出现过问题,1943年他曾经摔断过腿,还得过轻度中风,1953年他又再次中风。65岁的赖雅,备受经济拮据和身体恶化的折磨。而这些张爱玲并不知晓。张爱玲渴求有个家,不用再孤苦伶仃地四处漂泊,可是这个愿望竟如此之难。她不惜打掉孩子,成全她对家的渴望,以为从此又可以“现世安稳”。可是一切都事与愿违。婚后不久赖雅再次病倒,从1956年8月二人结婚到1967年赖雅去世,这11年间赖雅反复生病,完全丧失了经济能力,这个“家”成了张爱玲沉重的负担。
她拼命地写作,不仅仅是对重回巅峰的成功渴望,更是因为现实所迫,她需要稿费来养活自己和赖雅,还要负担赖雅反复生病的医药费。但是她对美国生活缺乏深入的了解,那些在中国大受欢迎的作品很难为美国社会所接受。她只能对以二三十年代为素材写出的作品进行修改,可同样难以让美国人接受。
1958年3月,张爱玲把中文小说翻译成英文寄往纽约一家出版公司,在相约面谈时,出版公司却退回了这部作品。后来她与哥伦比亚公司签订了一份合同,同意该公司把她的小说改为广播剧,虽然得到了一千多美元的稿酬,但被改得面目全非。同年5月,她寄往一家出版社的第二部小说《粉泪》,又被告知不准备采用。1959年,《北地胭脂》同样未能被出版商接受。1961年5月26日,她又动笔写一部新小说,7月18日全部完成寄往纽约,但还是遭到了退稿。
接二连三的退稿和丈夫每况愈下的健康状况,显然都是沉重的打击。经济的窘迫、生活的压力、赖雅糟糕的身体状况,都一点一点折磨着、消耗着、蚕食着张爱玲的健康和才情。她需要工作,需要写作来维持生存。写作是张爱玲能够想到的维持最基本生活的唯一方式,也是她的寄托所在。
1957年,寫作《五四遗事》;1966年开始写作《怨女》;1968年,改写《十八春》结尾部分,改名《半生缘》在台湾出版;将《金锁记》译为英文的《粉泪》,未出版;用英文写作《雷峰塔》《易经》;1961年直到1965年,为电懋影业公司创作、改编电影剧本多部;1964年,开始《小团圆》的创作;翻译《海上花列传》,写作《红楼梦魇》《红楼梦宴》;改写《色戒》;整理家族相册《对照记》。
至此,就不难理解《对照记》里,缘何张爱玲一句都没有提及她生命中出现的两个男人了。恐怕,在她的内心里,情愿他们都不曾出现过。于她而言,情感生活的最后一炉香已燃尽,仓皇寂寞的余生,最靠得住的也许就是钱了。
为了生活,她还得花很多时间在翻译、小说考证、中共研究这些工作上(夏志清《<张爱玲的小说艺术>序》)。
在得到迈阿密大学驻校作家的职位时,她还不得不带着病中的赖雅前去赴任。之后,她又在某学院找到了翻译《海上花列传》、研究《红楼梦》的工作。这两件事是她喜欢的,自然兴致颇高。可惜,疏于打理人际关系的才女,常常和同事格格不入。她自己说:“我又不太会做人,接触虽少已经是非很多,不但不给介绍什么教授,即使有人问及也代回掉,说我忙。”(夏志清《张爱玲给我的信件》)
1969年,张爱玲赴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中国研究中心从事研究。由于常年离群索居,那时的她已经有了自闭倾向,走路“经常目不斜视,有时面朝着墙壁,有时朝地板。只闻窸窸窣窣一阵脚步声,廊里留下似有似无的淡淡粉香”。她为了逃避与人打交道的麻烦,经常黄昏时才去学校,独自在办公室熬夜加班,这种行为引起了同事的不满,所以她说“是非很多”,但也没有人帮她说话。而她与主持该研究中心的陈世骧教授因自己所交的论文产生了矛盾,导致她在两年合同期满就被解聘了。
原本就性格孤傲、不善与人打交道的张爱玲,开始了离群索居、与世隔绝的生活,也许唯有如此,她才能享受到“生命的欢愉”。从1972年搬到洛杉矶,到1995年去世,张爱玲一个人颠沛流离、居无定所地生活了23年。
到洛杉矶的头三年里,张爱玲都没有固定收入。1974年6月9日,她在给夏志清的信中说:“投稿都是为了实际的打算。”(夏志清《张爱玲给我的信件》)幸而有旧作发表,才有稿酬,以负担房租和生活费用。
而香港大学找张爱玲写篇关于丁玲小说的文章,她在信中委托夏志清帮她查找丁玲的资料:“宋奇提过中大也许找我写篇丁玲小说的研究,不过香港没有她早期的小说。洛杉矶只有一本一九五二年出的《丁玲选集》,里面有五篇是一九一七~三○的——似乎是引起写农村,转变。我先在就近打听,如果没有,再托你在哥大图书馆看看,要是有别的早期短篇与长篇《韦护》《母亲》,我再寄影印费来请你借出来影印。哈佛燕京我也写了信去问。现在正赶上学年末的忙季,请千万不要特为回信,过几天再谈。”(夏志清《张爱玲给我的信件》)
夏志清在按语中说:“上一封信上她提到香港中文大学有可能找她‘写篇丁玲小说的研究,就不免兴奋起来,要我为她在哥大图书馆找书,此信也如此。‘为了钱,做任何哪一类的研究都没有什么难为情,研究丁玲无论如何都要比研究术语有趣得多。但张、丁二人的才华、成就实有天壤之别,以爱玲这样的大天才去花时间研究丁玲,实在是说不通的。”夏志清的这篇按语,有多么心疼张爱玲、替她惋惜,甚至痛心疾首的表达溢于言表。
此时的张爱玲迫于经济压力,清高孤傲早已荡然无存。而随后的“虫灾”更是将她逼到了绝境。“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爬满了虱子。”(《天才梦》)1942年,22岁的张爱玲写下了这句经典名言,竟成了一句谶语,预言了42年后她备受折磨的状况。
1984年11月5日,张爱玲第一次在信中跟夏志清提到“虫患”:“我因为老房子虫患被迫仓皇搬家,匆匆写张便条寄地址来。”(夏志清《张爱玲给我的信件》)12月22日,她在信中再次提到“虫难”:“我这一年来为了躲虫难,一直没有固定地址,真是从何说起。“
1988年4月6日,张爱玲写给夏志清的信中详述了自己糟糕的健康状况:“天天搬家,带不了多少东西……去看医生,诊断是皮肤过度敏感,敷了特效药马上好了……我搬到这里很好,稍微安定下来一点就去看牙齿。因为一直住得太远,交通不便,延宕至今。统统坏得特别棘手,往往去一次回来躺两天。还不知道什么时候看得完。明知不能耽搁而耽搁了,也是因为实在劳累,天天上午忙搬家,下午远道上城,有时候回来已经过午夜了,最后一段公交车停驶,要叫汽车。剩下的时间只够吃睡,才有收信不拆看的荒唐行径。直到昨天才看了你85年以来的信,相信你不会见怪,除了怪我糊涂,没更努力去找医生,白糟蹋了两年光阴……电话簿上也没有我的号码……请千万不要告诉任何人。”
夏志清给这封信的按语表达了对张爱玲的窘境的同情:“这是我自一九九四年十月廿六日以来,三年间收到爱玲的第一封信,我给她的信,……她都没有拆。……因躲‘虫患‘,常搬家,没有固定的地址。她忙于看病搬家。每日累得精疲力尽,‘剩下的时间只够吃睡,才有收信不拆看的荒唐行径。看了令人心酸。”
1991年11月1日张爱玲给夏志清的信中,再次提到“虫患”:“先些时我又因逃虫患搬家,本来新房子没蟑螂,已有了就在三年内泛滥,杀虫人全都无效。最近又发现信箱处有蚂蚁……接连闹跳蚤蟑螂蚂蚁,又不是住在非洲,实在可笑。……我不过因为告诉你新的通讯处地址,顺便提一句。住址还是需要保密,你访客多,又仿佛不会太严密防范,万一走漏。实在不能再搬家了。”
夏志清在1991年12月13日的回信中热心地给张爱玲介绍杀虫的方法,“你如未用过Combat,不妨一试,很有效”,并在信的末尾祝张爱玲“没有虫灾”。
在上面的材料里,张爱玲糟糕的居住狀态和疾病缠身的健康状况都跃然纸上。很多人都认为这不过是张爱玲的心病。夏志清的夫人王洞认为:“我们不在洛杉矶,不晓得她到底住在什么样的地方。她可能有皮肤病,自己不知道,也可能是心理的关系”。陈子善认为这是作家敏感的天性所致:“说有心理问题要有论证,但她肯定很敏感,不敏感很难成为大作家”。不管是真的虫患,还是心理疾病,爬满了虱子的袍子,再华美也是枉然了。人生已是末路,自然不会顾忌“生人”,除了躲避虫子,张爱玲晚年还一直在躲避“人”。
在上面列举的几封信中,她反复叮嘱夏志清“不要把地址告诉其他人”,更新地址时都要不厌其烦地强调一句。有了电话之后更惶恐,嘱咐不要把电话外泄,明确说明自己不爱接听陌生人的电话。
台湾张学研究者水晶和殷允芃,是为数不多的见过晚年张爱玲的人。殷允芃是这样描述张爱玲住所的:“她的起居室,陈列得异常简单,但仍然给人明亮的感觉。或许是那上面空空的、黄木梳妆台上的大镜子。旁边是个小小的书架,摆着的大半是些英文书,右上角有本《红楼梦》,书架顶上斜竖着一张鲜艳的、阿拉斯加神柱的相片。并立的,是一幅黑白的旧金山夜景。”(殷允芃《访张爱玲女士》)
水晶是这样描述张爱玲的:“她当然很瘦——这瘦很多人写过,尤其瘦的是两条胳膊,如果借用杜老的诗来形容,是‘清晖玉臂寒。像是她生命中所有的力量和血液,统统流进她稿纸的格子里去了。她的脸庞却很大,保持了胡兰成所写的‘白描的牡丹花的底子。眼睛也大,‘清炯炯的,满溢着颤抖的灵魂,像是《魂归离恨天》的作者爱弥儿·勃朗蒂——这自然是她自己的句子了。她微扬着脸,穿着高领圈青莲色旗袍,斜签身子坐在沙发上,逸兴遄飞,笑容可掬。”(水晶《蝉——夜访张爱玲》)
台湾的戴文采,为了能采访张爱玲甚至见一面,曾经偷偷地住在隔壁,观察张爱玲的生活起居。她是这样描述张爱玲的:“她真瘦,顶重路过八十磅,生得长手长脚,骨架却极细窄,穿容着一件白颜色衬衫,亮如洛佳水海岸的蓝裙子,女学生般把衬衫扎进裙腰里,腰上打了无数碎细褶,像只收口的软手袋。因为太瘦,衬衫肩头以及裙摆的褶线光绫绫的始终撑不圆,笔直的线条使瘦长多了不可轻侮。午后的阳光邓肯式在雪洞般墙上裸舞,但她正巧站在暗处,看不出衬衫白底上是不是印有小花,只觉得她皮肤很白,头发剪短了烫出大卷发花,发花没有用流行的挑子挑松,一丝不苟地开出一朵一朵像黑颜色的绣球花。”
而张爱玲一发现有人跟踪她,便以最快的速度搬离。戴文采事件之后,张爱玲在给司马新的信中解释说,这就是她地址对外保密的原因。
1995年9月8日,恰逢中国传统佳节中秋节,是全球中华儿女欢庆团圆的美好时刻。而大洋彼岸的美国,洛杉矶西木区的一座公寓里,警察、法医聚集在一处出租屋内忙碌着,原来这里的租户——一位华裔女子在家中逝去。法医断定,这名女子大概是在六七天前死于心脑血管疾病。随后赶到的华人林式同证实这名华裔女子是张爱玲。传奇一般的女子竟然如此谢幕,令人唏嘘不已。
在张爱玲所有的朋友中,唯一见过她逝后身容的人是林式同。他是这样描述的:“张爱玲是躺在房里唯一一张靠墙的行军床上去世的,身下垫着一床蓝灰色的毯子,没有盖任何东西,头朝着房门,脸向外;眼和嘴都闭着,头发很短,手和腿都自然地平放着。她的遗容安详,只是出奇地瘦,保暖的日光灯在房东发现时还亮着。”
法医鉴定说,张爱玲死于心血管病。据张爱玲晚年接触最多的林式同介绍,张爱玲一直有牙病、眼病、皮肤病,还时常感冒,可以说她一直饱受各种疾病的折磨。
“要是真的自杀,死了倒也就完了,生命却是比死更可怕的,生命可以无限制地发展下去,变得更坏,更坏,比当初想象中最不堪的境界还要不堪。”张爱玲早就看透了生命的真相,退避到“比当初想象中最不堪的境界还要不堪”的角落里,静静地走完人生的最后一程。仿佛她还逗留在沦陷期的上海,用一座城市的倾覆,成全她焰火一般的燃烧。仿佛后面这几十年,是她的一部小说,她只是静静地坐在一旁,燃一炉香,沏一壶茶。
遗嘱是简单决绝的:“死后马上火葬,不要人看到遗体。不举行任何葬礼仪式。骨灰撒向空旷无人处。遗物全部寄给宋淇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