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中美关系、对外开放与利用外资的思考

摘要：当前，中美关系、中美经贸关系遇到很大挑战。中国仍将推动中美这对最重要的双边关系稳定健康发展，但必须得到美方的积极回应，相向而行。中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的承诺已全部兑现。中国的对外开放基本国策，是从世界发展大势与经验、从中国的国情与实际出发主动确立的。中国近些年在知识产权保护方面做了大量工作，营商环境不断改善，企业更多面对的是市场竞争、科技进步、管理等方面的挑战，“公平”开放才是解决矛盾的有效方式。中美经贸的互利共赢基础没有本质性改变，双方应共同努力，积极提出建设性的解决矛盾的有效建议。

关键词：中美关系对外开放利用外资合作共赢

作者简介：

张晓强，中国国际经济交流中心常务副理事长、执行局主任。

一、关于中美关系

当前，中美关系、中美经贸关系遇到很大挑战。有些专家认为，美国使用301条款并非为了解决对华贸易逆差，而是为打击中国制造2025、阻挠中国掌握关键核心技术。2017年底的美国国家安全报告称中国是修正主义国家；2018年初美国总统特朗普的国情咨文提出，中国是美国国家安全、经济利益、价值观的战略对手；2018年3月以来，美国发起贸易战，美国国会通过并经总统签署了“台湾旅行法”、派国务院高官访台、美国国务院宣布允许向台湾出售潜艇技术，美军舰艇再次进入南海中国岛屿12海里。这一系列举措综合在一起，使一些中国专家认为美国已在进行大的战略调整，开始将中国作为战略遏制的最主要对手，而不只是一时的局部战术动作。

党的十九大指出，中国已进入新时代，确定了到2035年基本实现社会主义现代化，到2050年建成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的目标。为此，要加强党的领导，构建现代化经济体系，包括加快形成开放型经济体系。同时，提出了实现祖国统一、推进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历史任务。十九大报告提出，坚持和平发展道路，坚决摒弃冷战思维和强权政治，走对话不对抗、结伴不结盟的国与国交往新路。要坚持以对话解决争端、以协商化解分歧。要尊重世界文明多样性，以文明交流超越文明隔阂、以文明互鉴超越文明冲突、以文明共存超越文明优越。中国发展不对任何国家构成威胁。中国无论发展到什么程度，永远不称霸、永远不搞扩张。这些重要论述，阐明了中国对包括美国在内的国与国关系的基本原则。中方多次强调中美关系是最重要的双边关系，要建立新型大国关系。

特朗普总统就任后，习近平主席在2017年4月访美时提出，两国关系虽然历经风风雨雨，但得到了历史性进展，为两国人民带来了巨大实际利益，中美关系今后如何发展，需要我们深思，需要两国领导人作出政治决断，拿出历史担当，合作是中美两国唯一正确的选择。特朗普总统表示美中两国作为世界大国责任重大。当时双方同意建立外交安全对话、全面经济对话等4个高级别对话合作机制，提出妥善处理敏感问题，建设性管控分歧。此后，启动了中美经贸方面的“百日计划”。2017年6月美国牛肉时隔13年又进入中国市场，美国政府派代表参加了“一带一路”国际合作高峰论坛等，都是“百日计划”的早期成果。2017年11月，特朗普总统对中国进行国事访问。习近平主席指出，今天中美关系已经变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利益共同体，中美关系的战略意义和全球影响进一步上升。特朗普总统表示，美中均是世界重要大国，互为重要贸易伙伴，双方拥有广泛的共同利益，合作前景广阔，加强对话与合作很有必要。习近平主席指出，中美应该成为伙伴而不是对手。特朗普总统表示，美中两国现在比任何时候都有更好的机遇加强双边关系。习近平主席指出，中美作为世界前两大经济体和全球经济增长引领者，应该扩大贸易投资合作。特朗普总统表示，美方愿意同中方发展公平、互惠、强劲的经贸关系。习近平主席表示，中美关系面临的挑战是有限的，发展的潜力是无限的。这次访问的一大亮点是双方企业签署了涉及多个领域、双向贸易投资总值达2535亿美元的大单。笔者认为，中国仍将按以上原则使中美这对最重要的双边关系稳定健康发展，但必须得到美方的积极回应，相向而行。

二、关于对外开放

对外开放是中国的基本国策，从党的十八届三中全会、十九大，到习近平主席在博鳌亚洲论坛讲话作出全面阐述。明确中国将大幅度放宽市场准入、扩大服务业开放，对在中国境内注册的企业一视同仁、平等对待。2018年4月10日，习近平主席就对外开放提出了创造更有利的投资环境、加强知识产权保护等四方面措施，并要求尽快落地。4月17日，国家发展改革委正式公布了汽车、飞机、船舶业放宽外资股比限制的具体时间表。中国自2017年12月1日下调了187项消费品关税，平均税率从17.3%降至7.7%；下调关税3个月来，一般贸易进口的相关货物达345亿元，同比增长20.1%，按新的低税率征收关税额为8.8亿元，比原税率减征了16.8亿元。当然，习近平主席在博鳌亚洲论坛讲话也有针对性地提出不做凌驾于人的强买强卖，希望发达国家对正常合理的高技术产品贸易停止人为设限，放宽对华高技术产品出口。

中国扩大对外开放的一个关键标志是加入世界贸易组织（WTO）。在此，笔者想谈以下两点。

第一，中国加入WTO的承诺已全部兑现。这不是由中国自己或美国某机构、某几位专家来评价的，是WTO专门组织全面评价后的正式结论。比如，在金融、汽车、电信等领域，当时的协议就是有条件开放，包括汽车进口整车关税降到25%，汽车整车厂中方控股，基础电信由中方控股，外资收购中资银行合计占股不超过25%等等。认为中国未兑现承诺是违反基本事實的，反而是美、欧、日等有违WTO协议“十五条”。随着发展，中国已主动采取了一些超出承诺水平的扩大开放措施，在电子信息产品、环保产品新协议中都有更大开放。从2013年启动的自贸试验区的多项举措、2017年国务院关于积极利用外资的文件，到2017年底特朗普总统访华时宣布的新的扩大金融开放措施，再到2018年4月11日《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支持海南省全面深化改革开放的指导意见》，开放的水平已大大高于WTO协议。其中，2013年习近平主席倡议的“一带一路”也是中国扩大开放的重大举措，得到联合国及世界100多个国家的积极支持。美国、日本2017年5月也派代表参加了高峰论坛。2018年在中国改革开放40年之际，中国还将继续推出若干扩大开放的新举措。

第二，中国的对外开放基本国策，是从世界发展大势与经验、从中国的国情与实际出发主动确立的，不是因为美国或别国的施压。几十年来，中国一直在努力，成效明显，开放度日益提高。这是在WTO、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及联合国等多边框架下为主，多边双边并进不断推进的。因此，对经贸领域出现的摩擦与问题，把WTO等国际规则抛在一边，搞单边主义的保护措施，中国是不接受的。2018年4月25日，《华盛顿邮报》称，美国已向WTO表示同意就向中国商品征收关税问题进行磋商，但美国立场不会变。希望这成为回到正常解决矛盾轨道的开端。以“大棒”当头，甚至用“枪”指着中国的脑袋要中国让步，中国就更不会妥协、让步。中国领导、有关部门最近已多次阐明了这些基本立场。从客观条件看，中国已是世界第二大经济体，货物贸易、外汇储备和制造业第一大国，粮食安全有保障。中国占世界生产总值（GDP）的比重从2005年的4.85%升至2017年的15%；2005年GDP 2.3万亿美元仅为当年美国的17.5%，2017年12.2万亿美元为美国的63%。然而，从人均水平、科技水平、综合国力等方面看，中国与美国的差距仍然较大，依然是世界最大的发展中国家，但毕竟是世界人口第一、市场第一的大国。现在中国被“逼上梁山”，为了捍卫国家利益、捍卫多边利益，奉陪到底的实力和信心是有的。同时，中国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理念，现在不得不应战反制，反制的是美国政府的错误政策，不是美国人民。

总之，中国对外开放基本国策不会动摇，而且会加快建设开放型经济新体制，对愿意合作开放的各方都是肯定的。

三、关于利用外资

利用外资是中国对外开放基本国策的重要组成部分，历经40年，总体看，应充分肯定利用外资对中国发展、改革的积极作用。从实际外商直接投资（FDI）规模看，2001年、2011年分别为469亿美元和1160亿美元。2017年在全球FDI下降16%的情况下，中国增长7.9%，达到1310亿美元，创历史新高，连年居世界前列。2018年一季度FDI合同金额达971亿美元，增长28%；实际使用外资345亿美元，增长2.1%。这是对中国是否欢迎外资、外商投资环境是否恶化的有力回应。根据中国美国商会2018年1月30日发布的新年度报告调查显示，近75%的美国企业实现盈利，60%的企业把中国列为全球三大投资目的地之一，1/3的企业计划增加在华投资10%以上，但也提出了在审批复杂、政策透明度等方面的不足。笔者最近与美国各界人士接触较多，有的美国前政要说，美国工商界多年来是推动中美经贸投资关系发展的重要力量，但现在有变化，很多工商界人士认为中国的营商环境恶化，外企受到更多歧视，因此支持美国政府对中国施压。笔者理解，希望“施压”也是想在中国有更多发展空间，获取更多利润，而不是希望走美中对抗之路。据美国《华尔街日报》2018年4月12日报道，目前反对向中国商品加征关税计划的美国商业联盟规模已达107个贸易组织，比一个月前激增一倍。零售商、农场主、通用电气、IBM、高盛、凯雷集团、苹果、耐克等行业巨头均向白宫提出了反对意见。笔者集中分析外资方面的三个问题。

（一）知识产权（IPR）保护

原白宫首席战略师史蒂夫·班农先生称，美国不得不把其创新技术拱手让与中国。现任美国贸易代表罗伯特·莱特希泽先生称，美国大公司的首席执行官（CEO）不满于被迫向中方合资伙伴转让技术，要根据美国《贸易法》301条款对中国窃取IPR的问题开展调查。此次美方发起贸易战，主要理由就是IPR。笔者认为，这样的说法及相应举措是缺少事实根据和无理的。

第一，中国近些年在IPR保护方面做了大量工作，取得了明显成效，包括加大执法及惩处力度，成立IPR法院等等。客观地看，中国的IPR保护水平比5年前、10年前已大幅提高，与发达国家的先进水平相比，差距不断缩小。

第二，“拱手相让”依据为何？中国科技近些年的快速进步绝不是美国拱手相让的。中国的研究与开发（R&D）经费支出从2000年的近900亿元增至2017年的1.75万亿元，占GDP比重从0.89%升至2.12%，超过欧元区创始15国2.1%的强度；中国近两年的科技论文、发明专利申请数量已居世界前列；2017年中国国家知识产权局受理的发明专利申请130万件，居世界第二位；2017年中国每万人拥有发明专利9.8件，是2010年的近5倍。中国骨干电信企业、新能源汽车企业研发投入分别占年营业收入比重的12%和8%以上。中国在特高压输电、高速铁路、公路桥梁建设、可再生能源、新能源汽车、智能终端、4G及5G网络、电子商务、移动支付、量子通信、北斗卫星、载人航天这些领域能走到世界前列，主要是靠企业及科技人员的开拓进取、人才培养、大量资源投入。这其中肯定有引进技术的作用，有市场换技术的作用，包括从美国、欧盟、日本、俄罗斯、韩国等引进的技术，但输出技术、品牌的一方也获得了巨大利益，没有哪个国家的企业能“拱手相让”！至于说是靠“偷窃”，就更没有道理可言，甚至是对中国人民的一种侮辱！

第三，关于强迫美国企业向合资伙伴转让技术。近十几年来，在中国的FDI近75%是外商独资，美国在华企业也大体如此。约3/4的投资根本不存在“合资伙伴”，不知莱特希泽先生是否知道这个基本事实。是否采取合资方式，除了《外商投资产业指导目录》限制的行业，其他均是企業自己决定。是否转让技术，转让什么技术，作价如何，都是合资双方的商业行为。美国英特尔公司、微软公司、卡特彼勒公司、戴尔公司、惠普公司在中国都有不少独资企业，康宁公司在中国的投资基本都是独资。笔者从1995年国家计委等部门正式发布第一个《外商投资产业指导目录》时就参与起草工作，那时的限制类、禁止类有200多项。在前些年不断减少限制的基础上，过去5年两次修订《目录》，对外商投资的限制性措施削减了65%。现行的2017年版只有63类，其中禁止类28项，有股比要求等的限制类只有35项了。而且2016年发布“十三五”规划时就明确提出，到2020年前在全国实现准入前国民待遇加负面清单。不看进步成效，不顾基本事实来施压，实在让中方无法接受。

（二）“营商环境恶化”

近几年，企业反映的较多，但世界银行连续两年的评价则是中国营商环境提升了18位。中国美国商会最新报告提到的审批复杂、劳动力成本上升、专业人才不足、信息基础设施不完善以及IPR保护不够等，这些是中国企业也同样面临的，是中国政府在积极努力加以改善的。关于企业利润不如前几年，这应从中国的大环境分析，自2013年以来中国进入了转型升级、新常态的相对困难时期（有美国专家曾几次宣称中国经济要“崩溃”），大批中国企业面对严峻挑战。笔者介绍两类数据：一个是中国工业增加值增速和营业收入利润率，从2013年的增长9.7%、利润率6.6%，连年下降至2016年的增长6%、利润率5.9%，至2017年才回升为增长6.6%、利润率6.5%；另一个是商业银行世界排名第一的中国工商银行，其利润2013年比上年增长10%，此后连年下降，2016年仅增长0.2%，至2017年才有所好转，也只增长3%。这既是因为中国在经历痛苦的转型，外需不足；也是因为中国的市场更加开放，竞争比以往更为激烈。曾在中国有一定影响力的天津夏利汽车、深圳酷派手机濒临破产；在快速发展的中国快递市场，不论是国有的中国邮政EMS，还是美、欧大公司的份额都在下降，民营公司的份额则大幅上升。目前，中国是世界规模最大的汽车市场，2017年销售近2900万辆，比美国多近1200万辆（销售新能源车近80万，是美国的近4倍）。外国公司及品牌的竞争也十分激烈，美国通用汽车公司（GM），2015、2016年销售分别比上年增长3.5%、7.1%，2017年又增长4.4%，在华销售404万辆汽车，占全球销量的比重达到45%。而福特公司因为自己的产品推出、营销战略等原因，2017年在华销售是-6.3%（全球-1.3%）。宝洁公司是最早在广州开发区投资的美国企业，1998—2013年在华营业额提升近6倍，最高峰时占中国高端洗护发市场50%的份额。但近几年日本、韩国、欧洲和中国企业更加努力，而宝洁在华每年只增加两三个新品种，也不发展电子商务，其销售收入从高峰的400亿元降至近几年的200亿元。上述例子说明，企业更多面对的是市场竞争、科技进步、管理等方面的挑战，主要困难不在于所谓中国政府对外资企业的不欢迎或歧视。

（三）美国一些政府官员、企业家讲必须“对等”开放，中国则讲“公平”开放

坦率地讲，在国情不同、发展阶段不同的两个大国，讲“对等”开放实际是做不到的。美国允许私人办电视台、私营公司办基础电信，可以开设赌场，这些在中国是不允许的。简单地讲，美国对外资开放哪些领域，中国对外资也必须开放完全一致的领域，根本不是解决矛盾的有效方式。更何况中方对美国的“外资安全审查机制”存在对中国企业的歧视，对华为、联想等企业运用政府力量予以打压等做法意见极大。美国政府以国家安全为由的不透明机制，使一批中国企业在美投资被否决，这在半导体、5G、光伏发电、基础设施等领域都存在。这使人感觉美国政府的限制投资类别虽然明文列出的不多，但实际很多，并不比中国的少。

中美经贸关系多年来被称为双边关系的压舱石、稳定器、推进器。近日有个别专家表示，现在的双边经贸关系已经成为恶化双边关系的助推器了。但从客观实际和發展前景看，中美经贸的互利共赢基础并未有本质性改变。笔者也相信中美企业界和人民仍然致力于发展健康可持续的双边经贸关系。我们应共同努力，寻找最大公约数，积极提出建设性的解决矛盾的有效建议。以实际行动证明，世界最大的发展中国家和发达国家可以克服困难、相互尊重、对话协商，从而实现合作共赢，为两国人民的福祉与世界的和平、进步及繁荣作出新的更大的贡献。

责任编辑：李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