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朴纯粹且别具张力的叙述(评论)

2018-09-08 03:08陈振华
安徽文学 2018年9期
关键词:香香宾馆茶馆

陈振华

郭全华素以诗在文坛上行走,诗歌创作成绩斐然。其散文创作多直击生活现场,以专栏为主。而他的小说创作大多篇幅短小,数量不多,还没有广泛“占领”重要的文学期刊,主要以一些报纸的副刊为阵地,但这并不意味着他的小说创作就没有多少思想艺术含量。此次他创作的短篇小说《香香宾馆》,则是“直击生活”的主题在小说领域的延伸和拓展,体现出良好的思想质地与艺术才情。

首先,文本不动声色地颠覆了读者的阅读期待。就直击生活现场而言,以宾馆为视角可谓相当独特。宾馆是接待社会三教九流的重要地方,各色人等因各种原因在外住宿,离不开宾馆。宾馆因此成了聚集社会各阶层人的必然场所。现代社会宾馆的普及程度要远甚旧社会的茶馆。老舍的《茶馆》就是借助茶馆这个空间,以独特的视角透视茶馆的今夕变化以及茶馆里活动的人物的历史命运,从而揭示时代的深刻变迁。老舍曾说:“茶馆就是三教九流会面之处,可以容纳各式人物。一个大茶馆就是一个小社会。”茶馆如是,现代社会的宾馆亦如是。国营、连锁的高档宾馆尚且不论,而民营的、私人的宾馆更是成为接待社会草根或底层百姓外出住宿的不二去处。于是,香香宾馆自然就是文本叙事最佳的视角,小说叙述很可能借此一窥社会底层生活现场的形形色色。由此,读者的阅读期待(包括本人)很可能多数停留在发生于宾馆的一些社会负面现象:问题男女、青皮无赖、卖淫嫖娼甚至吸毒贩毒等违法犯罪……小说确实写到了出走的少男少女,写到了青皮地痞无赖,写到了美丽性感的老板娘刘香跟他们的周旋,而且文本叙述一开始就是从接待问题少男少女开始的,继而写到了和青皮们的纠缠,这无疑更增强了我们的阅读期待。只是小说叙事最终颠覆了我们的阅读期待——小说叙述的重心显然不是社会的负面现象,而是落脚于香香的人格操守以及真诚、信任等价值尺度。私人性质的香香宾馆,也绝非藏污纳垢的场所,而是传递爱、温暖与诚信的地方。

这就是小说别开生面之处,于平实的叙述中见出机杼,于惯常的叙事逻辑中逆转,文本不动声色地完成了对读者阅读期待的颠覆。

其次,小说鲜明生动地塑造了香香的女性形象。小说成功塑造了刘香这一人物,美丽、性感、独立,更难能可贵的是她具有在世俗的世界中坚守的人性情怀、道德底线与真诚的品格,以及她独立不依的女性意识。她在生活上不依赖男人,自食其力,不凭借自身女性的姿色,而是靠合法的经营、诚实的劳动经营香香宾馆。宾馆不请雇工,卫生和平时的经营管理、接送客人都亲力亲为。她不赚昧心的钱,对于前来住宿的问题少男少女进行说服教育,帮忙联系家长,甚至联系公安民警进行干预处理。而对残疾的聋哑人,她给他们应有的尊重和照顾,对于那些青皮无赖,她则善于周旋,勇于应对。香香宾馆以洁净的环境、周到的服务、诚信的口碑赢得回头客,生意越来越好。这引起了隔壁邻居的嫉妒和周围的流言蜚语,邻居挑拨离间苏强和刘香之间的夫妻关系。但刘香依然故我,继续坚守做人的天性、本色和品格,丝毫不为外界和丈夫的猜疑所动。至此,文本叙述可以说完成了刘香性格形象塑造的一半:一个在物欲横流的当下社会,不随波逐流,不卖弄姿色,灵魂有着香气,有着独立品格的女性形象已经跃然纸上。如果刘香的形象仅仅停留在这个层次,那么这一形象的文学意义、时代内涵和审美价值也不过尔尔。完成这一形象最终塑形的是她坚定地和丈夫离婚,以及坚守香香宾馆既往诚信的待人接物之道。丈夫苏强狭隘的心胸和对妻子刘香的猜忌,导致他们感情罅隙的出现,进而感情破裂。刘香勇敢、主动、毅然地选择了和丈夫的离婚,这样的行为是最富女性意识、独立意识、自我意识的,是与男权世界的诀别,是现代女性自主品格的生成。不仅如此,她在困难的情境下依然坚守香香宾馆的经营方针,由此,一个现代女性形象彻底得以定格。

最后,叙述彰显了故事与人物命运的审美张力。小说的故事、情节、人物以及人物的命运都很普通,并没有多少戏剧性,矛盾冲突也并没有一般情节型小说那么激烈。文本叙述并没有可以依赖的戏剧性矛盾冲突与命运起伏。尽管刘香和苏强离婚了,但现实中离婚这样的事件早已层出不穷、见惯不惊。小说的叙述按照时间的顺序,似乎并没有经过多少艺术的“匠心营构”——其实不然!文本的高明之处就在于于平实中暗起波澜,故事的推进与人物的命运之间具有内在的审美张力,正是审美张力的存在,叙述才获得动力,平实的叙述才见出较为深厚的艺术功力。小说在叙述刘香日常经营的时候似乎不经意嵌入自己和丈夫之间观念的差异,价值观的不同以及由这些差异导致的争执、龃龉到最后的决裂,而这些叙述都是为后文中他们的离婚所做的铺垫,只不过这样的铺垫是一个由弱到强逐渐递增的过程。读者在阅读中期待的是在充满暧昧世俗的香香宾馆叙事中,这样的宾馆究竟会产生怎样的故事,这个故事的主人公不是指向宾馆持有者的,而是来住宾馆的这些人的,这样的阅读期待让读者很容易忽略刘香和苏强之间关系的叙述,这无形中构成了故事的推进与人物命运悖反的叙述张力。读者没有预料到小说的结局却是宾馆的老板娘令人唏嘘的命运。逻辑学上有著名的说谎者悖论:克利特哲学家埃庇米尼得斯说了一句很有名的话:“所有克利特人都说谎。”他自身是克利特人,那么他究竟说不说谎呢?说谎者悖论的产生就是因为涉及到说谎者自身。香香宾馆的叙事与此有异曲同工之妙,人們期待的原本不是涉及香香宾馆持有者的命运故事,而是与香香宾馆休戚相关的住宿者的故事,文本叙事最终却指向了宾馆的拥有者自身,这样的叙述形成了叙事别样的审美张力。

原本很担心作为诗人的郭全华,他写的小说会受到诗歌的影响,会留下诗歌难以抹除的痕迹,尤其是小说的叙述语言会不会因跳跃性而丧失叙述的流畅性。在现实中,很多诗人转型写小说,因为诗歌语言的思维定式,导致小说语言思维混乱,叙述凝滞。读了《香香宾馆》之后,这样的担心消除了,小说语言是地道的,文本叙述是素朴、纯粹、平实的。当然这部小说的主题意蕴还不够深厚,叙述的审美张力还不够凸显,还有进一步提升的空间。我们期待,在不远的将来,郭全华会以自身独特的印记区别于诗人郭全华而为读者所铭记。

责任编辑 夏 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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