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战争

果子狸先生

深夜子时，拎着一袋闹钟的麦杰蹑手蹑脚地走向麦小西的卧室。他先试探着敲敲门，确定没有回应后他快速推开房门准备在各个角落摆满闹钟，没承想门把手上却拴着一条绳子，绳子连接着被子，被子揭开的那一刻一个栩栩如生的贞子慢慢起身……

语嫣推荐：兄弟就是，我欺负你可以，但别人，绝对不！可！以！

1

全校的人都知道麦杰和麦小西是最势同水火的一对兄弟了，他们相爱相杀的手段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

哥哥麦杰酷爱运动，篮球是他的强项，人送外号“穷人版流川枫”，但他的偶像却是坊屋春道；弟弟麦小西身体孱弱但是学业优异，常年混迹于高手林立的重点班。

在所有人都决定只与他们其中的一个称兄道弟时，只有时运不济的孟繁成为了兄弟俩共同的朋友，曾有人煞有介事地问他为啥麦氏兄弟如此内讧，而他也只是敷衍了事。

2

闹钟复古的叫声宣誓着新一天的到来，温和的晨光像浓稠的白漆涂白了灰蒙蒙的城市街景，这也预示着新一轮的兄弟战争正式拉开了帷幕。

首先是卫生间，这个自古兵家必争之地本身就是个事故多发地。

“麦小西，我诅咒你今天诸事不顺！”麦杰在卫生间里发出惨绝人寰的叫声。

得逞的麦小西在被窝里笑得乐不可支。昨夜趁麦杰陷入沉睡他先把牙膏挤到洗发露的瓶子里，然后再把他用芥末、橄榄油、抹茶布丁、蒜泥精心调配而成的不知名混合物挤到牙膏盒里，于是这才有了早上的是是非非。

“有你的麦小西。”麦杰直勾勾地盯着麦小西，“咱们来日方长。”

“哥你是不是晚上做梦咬袜子了？嘴里怎么有股酸臭味。”麦小西故意挖苦着，面庞抽搐的麦杰意味深长地瞪了他一眼。

上午的考试对于麦小西这样的资深学霸来说如此稀松平常，轻松愉快地做完后麦小西的目光落在了一个同排女生身上，那个女生茂密的长发徐徐垂落，栗色的眸子碎钻般神秘而深邃，精致的脸庞一尘不染，这让麦小西第一次有了初恋的感觉。

麦小西出神地看着，在这个按年级名次定考场的世界里，他从来没在考场偶遇过这个女生，能来到一班，她肯定是经过了日日夜夜的努力，想到这儿麦小西对这个女生的好感直线般上升。

中午到家麦小西没看到平时忙里忙外的梅婶，却惊恐地发现提前交卷回家的麦杰煮了两碗面。

“今天梅婶有事，就由我这个做哥哥的照顾你。”麦杰殷勤地招呼着一脸狐疑的麦小西。

麦小西将信将疑地坐下，他看着那碗香味扑鼻、汤汁纯正的番茄鸡蛋面，犹豫不决地拿起了筷子：“哥，你今天怎么对我那么好？”居心叵测的麦杰心想你那么喜欢捉弄我，我当然要好好对你了，这碗面里我放了少量的泻药，我的好弟弟，祝你好运。

麦小西刚要分享那个他邂逅的长发女生，他的肚子就开始作怪，他痛不欲生地捂着肚子飞奔向卫生间，一旁的麦杰则阴险地笑着。

在卫生间经历了人生最难以描述的几分钟后麦小西终于如释重负，可他却惊奇地发现草纸全部不知去向，取而代之的是他的奖状。拿着奖状的麦小西感到新一轮的腹部海啸又开始了，他郁闷不已地坐在马桶上酝酿着晚上的复仇计划。

每逢麦爸在外出差，晚上的书房里都要掀起一番腥风血雨。这个富丽堂皇的书房有高配置的电脑，一个小型书库，分门别类的健身器材，而且隔音效果极好，是一个阅读与娱乐的绝佳去处。摩拳擦掌了一下午的麦杰却发现今晚麦小西少见地足不出户。

深夜时，拎着一袋闹钟的麦杰蹑手蹑脚地走向麦小西的卧室。他先试探着敲敲门，确定没有回应后他快速推开房門准备在各个角落摆满闹钟，没承想门把手上却拴着一条绳子，绳子连接着被子，被子揭开的那一刻一个栩栩如生的贞子慢慢起身……对恐怖片一向厌惧的麦杰吓得脸色苍白，毫不犹豫地扔下闹钟逃之夭夭。

“哥，我可不会两次三番地上当。”藏身柜中的麦小西摩挲着手中的老鼠夹，心想毕竟是共同生活了十几年的人，自己不应该那么心狠手辣。

3

放晚学后的操场上依然活跃着一群生龙活虎的篮球少年，路过操场时麦小西碰巧看到麦杰跟他在考场邂逅的女生谈笑风生着。就像春天里荷尔蒙井喷的雄性生物，麦小西怒视着耍帅的麦杰，敌意像一粒濒死的种子在他心房铆足了劲地发芽，似乎只要一个撕心裂肺的瞬间就能把它浇灌成参天大树。

“哥，作业写完了吗？”麦小西从背后拍拍麦杰。

“哎，同学，我好像在考场里见过你。”那个女生打量着麦小西。

“这就是我那个瘦猴似的弟弟麦小西。”麦杰一只手搭在目光鄙夷的麦小西肩上，“小西，这是我们班长徐佳禾，一个美貌与才华并重的女学霸。”

正当麦小西想要跟徐佳禾讲述他月考的丰功伟绩时，风头却被投三分且空心入网的麦杰抢去了，身后一群人鼓掌呐喊着。

麦杰又把球扔给麦小西：“是男人就投一个。”

看着徐佳禾殷切的目光，身单力薄的麦小西毅然决然地走向三分线外然后用奇怪的姿势投篮，让他郁闷不已的是投了个三不沾，周围响起一片倒彩声，洋洋自得的麦杰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这小子就是个书呆子，平时也不爱运动。”

“麦小西同学确实应该多锻炼锻炼。”徐佳禾回应着，“你们玩吧，我还要去办公室拿作业。”

确认徐佳禾已走远的麦杰转过身跟麦小西说：“这周末徐佳禾会到我们家做客，你小子千万别给我捣乱。”

“放心吧哥，我一定做个热情好客的好弟弟。”麦小西露出谄媚的笑容，等麦杰走后他愤怒地踹了下老旧的篮球架。对于一个青春期的男生来说最丢脸的事不是考试后找家长，也不是夸下海口被打脸，而是在喜欢的女生面前丢人现眼。

4

周末风和日丽的中午，盛装莅临的徐佳禾姗姗来迟。早几天就收到使命的梅婶则是马不停蹄地做了二十几样菜，在这么隆重的日子里麦杰也穿得尤为正式，而且还带来了他的好哥们袁大勋，麦小西则把最近闹饥荒的孟繁带来了，但是后者也被迫答应暂时加入他的阵营。

中午12点，这场暗潮涌动的宴席正式开始，由做东的麦杰坐在正席，为了这次的宴会他还有其它准备。

宴席刚开始还是一片友好繁荣的景象：麦杰和徐佳禾有说有笑，袁大勋则是时不时地帮梅婶上菜，麦小西不声不响地啜饮着果汁，几天鱼肉未沾的孟繁争分夺秒地疯狂进食。

“这是我爸上次为了奖励我专门从台湾带回来的水果，号称是‘世上最甜的水果，你尝尝。”麦杰把水果拼盘放到徐佳禾面前。

徐佳禾小心地夹起一块放在嘴里，之后雀跃着说：“嗯，这口感就像吃奶油冰淇淋一样。麦杰同学，这是什么水果啊？”

“释迦。我想问，哥你对这个水果了解多少呢？”麦小西看向欲言又止的麦杰。“还是我来说吧，释迦，又称番荔枝，原产热带美洲和西印度群岛等地，有补脾胃，清热解毒等功效，一般是5到6月开花，6到11月结果。”

“好厉害啊麦小西同学，我听说这次市统测你考了你们班第一。”徐佳禾一脸仰慕地看向麦小西。

麦小西谦逊地摆摆手：“你知道我哥考了多少名吗？他一直守口如瓶呢。”

“班级倒数，还被班主任重点批评了。”徐佳禾摇摇头说，“麦杰同学，你虽然篮球打得好，但是学习这方面真要向你弟学习。”

“放假期间不谈学习，来来来，吃菜。”麦杰一直忍气吞声着。

“你们知道为什么我哥一直不抄我作业吗？”麦小西说完众人呼应着快说，“因为那次我故意写错误答案，我哥竟然照搬全抄了。这事孟繁知道，是吧，孟繁。”麦小西用胳膊碰了下一直胡吃海喝的孟繁，孟繁瞅了眼瞠目而视的麦杰然后纠结地点了点头，这时麦杰气得脸都白了，可是麦小西还不罢休。

“还有次我哥在考场里作弊，他把人家的名字一起抄了上去。”麦小西假装偷笑起来，对这件事全程目击的孟繁也忍俊不禁着，随后徐佳禾和袁大勋也跟着笑成一片。这时徐佳禾突然接到电话说家里有事就很快离开了。

恼羞成怒的麦杰目视前方，双手紧攥着手中的刀叉，呼吸渐渐变得局促，就像一个病发的哮喘患者，在众人的注视下他怒不可遏地拍了下桌子，那响亮的声音听着都疼。

5

升入高二后麦小西去了物化重点班，麦杰则是去了特长班。

第二学期初，麦杰陷入了一段步履维艰的时期，不仅考试成绩班级垫底，还跟邻班一个臭名昭著的小混混结下了梁子，麦杰因此被班主任叫到办公室谈了好几次，但好在麦爸长期不在家。可是这个气象万千的世界本就充斥着各类离奇的事件，就好比麦爸突然从孟买飞回家。

那天麦杰跟那个小混混斗了几句嘴就心烦意乱地回了家，可没承想麦爸竟破天荒地在家。

“爸，你怎么回来了？这次准备呆多久啊？”麦杰兴奋不已地跑向麦爸，可是麦爸却始终冷着脸。

“我听你们老师说上次考试你又考了全班倒数。”麦爸盯着陷入沉默的麦杰。“听说你还跟别人打架了，书读得不好就算了还到处惹是生非，你看看人家小西又考了班级第一。”

本就心情糟糕的麦杰听到麦爸又夸赞起麦小西，压抑许久的情绪终于爆发了出来：“麦小西，麦小西，你一回家就夸他的好数落我的不是，我才是你的亲生儿子好不好，他只是你和妈抱养的。”

“啪”的一声一个响亮的耳光落在麦杰的脸上，麦爸厉声地说：“不管是不是亲生的，他都是你弟弟！”

“那你就认他做你的儿子好了。”心灰意冷的麦杰说完就负气离家出走。

半小时后麦小西到家时麦爸急匆匆地跟他说自己还要赶飞机让他照顾好麦杰。晚上8点，麦杰还没回来，电话也打不通，麦小西开始到麦杰常去的游戏厅、购物广场跟体育馆找他，可是都没有发现麦杰的踪影。他只好打电话给孟繁，那时孟繁正好在体育馆附近，他们会面后孟繁无意中翻了下朋友圈才看到麦杰一个人在KTV。

震耳欲聋的包厢内麦杰单曲循环着《世上只有妈妈好》，地上一片狼藉，麦小西他们赶到时一群人围观落寞的麦杰。

麦小西背着麦杰和孟繁走在灯光如练的街道上，不断有横冲直撞的车辆经过，清冷的晚风像锋利的刀子吹割着他们沉默的脸庞，已经醉得不省人事的麦杰还念念有词着。

“麦小西，凭什么你一来我妈就住了院不再醒来，凭什么旁人都夸你的好，凭什么我爸就只关心你一个。”

“麦小西，我知道你喜欢徐佳禾，我也喜欢她……”

也许只有孟繁理解此时麦小西的复杂心情，从麦妈病逝后麦杰就处处跟麦小西作对，这些年来其实身单力薄的麦小西都让着麦杰，因为他知道自己拥有的都是从麦杰那里瓜分的，本来该享受众星捧月待遇的麦杰却要把仅剩的父爱割舍一半给一个毫无关系的人。

“小西，你不要想太多。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孟繁轻声安慰着。

“我明白。谢谢你，孟繁。”在小区门口和孟繁道别后，麦小西就飞快地赶到家帮麦杰洗漱，然后把他背到床上盖好被子，之后他拿着麦妈的照片看了好一会儿，他想自己始终是个外人，也许应该去远一点的地方读大学，这样麦杰跟麦爸的关系就能好一些。

6

那晚后麦杰再没刁难麦小西，麦小西也处处让着他，早上卫生间让他先用，晚上的书房自己没再涉足，两人坐在一起也无话可说。这段时间麦杰收敛了不少，在教室的时间比以前只增不减。

周末的傍晚，麦杰纠结再三还是决定回家让麦小西帮他补习功课，他决定改过自新，靠自己的努力重新获得麦爸的肯定。可他在家里却没发现麦小西的踪影，却在书房的电脑里发现了一段聊天记录，是那个小混混通过特长班的大群发消息给麦杰的QQ，那个人说想跟他做个了断，地点在城南的那个废弃网球场。如果他不去就把他暗恋徐佳禾的事昭告天下，并且还要把他的车砸坏。聊天记录最下面是一句“好”，很显然这是麦小西，麦杰心想这个骨瘦如柴的家伙哪会打架，就拉上倒霉的孟繁一起去了。

网球场内，鼻青脸肿的麦小西被两个人高马大的男生架着，在他对面一个流里流气的男生正在环顾四周。

“你终于来了，怎么样，我帮你教育了你最看不顺眼的弟弟，是不是应该感谢我！”那个人趾高气昂地说。

“那也比看你这个丑八怪顺眼。”麦杰说着就挥拳冲了上去，无奈的孟繁也奋不顾身地冲入了人群中，十几个人扭打在一起，场面极其惨烈。

半小时后，遍体鳞伤的三人气息虚弱地躺在地上欣赏着绚烂的晚霞。

“夕阳西下，被揍人在城南。”麦小西吃力地挪动着。

“没想到你还挺皮实的，你这个弟弟我认了，以后我罩着你。”麦杰抬起手拍拍麦小西的肚子。

“我才是最惨的好吗，在KFC追番追得好好的被拉这儿当打手。”孟繁喘着粗气，然后三人忍着剧痛憨笑起来，似乎刚才被围殴的惨状已经被抛在脑后。

7

进入高三后，下了一番苦功的麦杰成绩有了显著提升，在并不算强手如云的特长班也能排中等偏上的位置，他也完全接纳了麦小西，他们终于不是坊间流传的塑料兄弟了，而孟繁就很自然地成为了他们共同耍弄的对象。

进入4月离高考就不到一百天了，这一天麦杰和麦小西一个要北上参加自主招生，一个要南下参加体考，他们在人山人海的车站里互相跟对方告别。

“加油，兄弟。”麦杰给麦小西做了个帅气的手势。

“哥，你也是。”麥小西微笑着挥挥手，然后他们背对背转身走向各自的候车室。

对于他们来说这是少年逐鹿天下的青春战场，也是他们共同的战争，他们已经熟悉天寒地冻，路遥马亡的时日，也即将要翻山越岭，远走高飞。如今他们厉兵秣马，也一定会以最骄傲的姿态登临那座立于6月之边的城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