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诤
在《朗读者》录制现场所营建的仪式感中。“我们去朗读吧”是董卿在连接嘉宾对话与朗读环节的一句口头禅。那一刻,她撑起身,转过头,迎着光,步履从容——引领的却不独是身旁步入舞台正中的嘉宾,更是电视机前的亿萬观众。从大型晚会主持人到这档人文节目的制作人,她的“转身”令人钦羡。而在弹幕随行的个人移动播放平台上,更年轻的受众们或许并不大了解中央电视台挂历中多年身居“C位”的姐姐,以及过往她身上加诸的符号意义,他们以特有的话语模式,纷纷“献上膝盖”,山呼“女神”……
“在文学的世界里有太多太多关于故乡的描述。‘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那是—份想念,‘停船在借问,或恐是同乡,那是一份亲近。当有一天我们走得很远,走得很久,会发现故乡就像是妈妈缀扣子的针线,穿透了我的心胸。在我们每一个人的心里,都会有一个或者若干个故乡,地域的故乡,安放我们的身体,精神的故乡,安放我们的灵魂。”2018年8月4日晚八点的“黄金档”,《朗读者》第二季的收官之作“故乡”,如约同观众见面。按照过往节目已然塑造成型的仪式感氛围,节目开始之际,全景镜头在微暗的光影下,聚焦于缓缓打开的两扇门,主持人董卿通过连接“访谈”与“朗读”的门廊走向舞台。现身时,聚光灯将她周身打亮,顿了一顿,她向对面两层座席上纷纷起立,欢呼鼓掌的现场观众颔首致意,这是一场非常典型的巴赫金“广场式”狂欢的精彩开幕——堂皇而温馨,华丽却优雅,在李云迪的现场伴奏下,董卿的开场自如是我闻——毫无疑问,转瞬那又将成为一篇网上传播的“十万+……
坊间形容《朗读者》这档节目,“清流”是最常见的一句评价——现如今,它通常指向大众消费时代一种特立独行的高标,而回溯“清流”本身在中国历史语境中的含义,则本是一个专名,指代识见与操守并举的士大夫阶层和他们的意识形态。而董卿的名字,自是幼年便寄予了父亲的期望,作为家中的独女,当有卿相之才,成人中龙凤。
尽管有“全民阅读”乃至“复兴中国传统文化”的东风可借,这档“慢节目”2017年第一季所取得的影响力,亦不啻为一个现象级的成功个案。在近日召开的全国宣传思想工作会议上,习近平主席出席并发表重要讲话中提到,“坚持文化自信是更基础、更广泛、更深厚的自信,是更基本、更深沉、更持久的力量,坚持提高新闻舆论传播力、引导力、影响力、公信力。”
无疑,《朗读者》的出现和成功正是对这一要求与指标的积极响应,在先后斩获第23届上海电视节白玉兰“最佳季播电视节目奖”唯一大奖、第25届“星光奖”电视文艺栏目大奖之外,两季节目音频版的合计收听量已经近10亿次,各类与《朗读者》相关的书单推荐、阅读参考络绎不绝,相关“10万+”微信文章两季合计已然有601篇之多!
而除了掌上阅读与观看,《朗读者》这一节目本身所诉求的朗读质感也反哺了日渐式微的纸质阅读,同名书籍《朗读者》自去年8月由人民文学社推出至今,一年的时间销量竟然超过150万册——业内人士了然,即便之于而今的畅销书作家,单册小说的销售量一般也就30万上下。今年5月5日,《朗读者》第二季开播,至8月4日晚收官,总计12期节目,历时91天,邀约143位嘉宾参与朗读,将朗读亭带进了15座城市,留下近4000小时的朗读素材。作为这档节目的主持人、制作人,以及第二季节目的总导演,董卿居功至伟。
过往于节目之外,董卿极少通过大众传媒的采访、拍摄而出现在公众视野之中。近期通过杂同行的笔触,在过往几乎篇篇“十万+”的开场词之外,人们开始重新审视她的人生悲欢与职业风采。比她小得多的晚辈如此心疼地描述自己的见闻,“因为长期熬夜工作,她越来越瘦,白头发、鱼尾纹、斑,这些让大部分女性恐惧的东西一点点出现她身上。”另一边厢,成熟的记者则一下子就可以抓住她的老道,“描述一个人时,她的一切都在说话:微微倾斜的姿势,能瞬间泪目又能含住眼泪的眼睛,好像总也言之不尽的嘴唇。”
8月4日,此次采访当日。早晨六点半,董卿才从机房出来,电视人都爱将这份行当比作“熬鹰”。而主持人连缀制作人的名头,则决定了她不仅要在台前呈现自己的端庄与靓丽,更要在台后把关每一帧画面的质量。这是个熬人的活计,所以第二季做后期时,有人在机房里摆放了张行军床,“那天凌晨五点的时候我在划稿子,眼皮完全睁不开了,可我实在不敢去躺一会,躺下我就起不来了。”董卿告诉我说,熬夜怎么会有秘诀?“全靠一个撑字。”彼时我们坐在京城某火锅店的包厢内,作为采访者,荣幸可以置身在《朗读者》栏目组当晚的“庆功宴”上。说是庆功宴,不若说是工作晚餐,在吩咐栏目组的同事们要尽早开始做书面工作总结后,董卿的眼睛便几乎没有离开对面墙上挂着的电视机片刻。节目中,白岩松在对话时打趣她,“董卿做《朗读者》(辛苦),将来一定要把去一次呼伦贝尔作为对自己的奖赏。”电视里,她礼貌地点头称是。那一刻,我身边的董老师却噗嗤一声笑出声来,一旁的同事说在央视有个顺口溜,“白岩松的气质是民谣歌词,董卿的气质是电影独白。”谈笑间,电视中的白岩松开始朗诵“自己写的,不谱曲的歌词”《长大回家》,身旁另一位总导演刘欣把手机呈给董卿,央视索福瑞实时收视数据排行,《朗读者》名列全国第二!“牛掰,一个文化节目,此刻的收视高点,居然在央视全台节目里位列第一,开瓶红酒吧。”董卿说。“那全国第一呢?”除了世界杯期间,早已远离电视的我颇不识趣地追问了句。
一桌子人稍稍愣了愣神,继而哈哈大笑,“《快乐大本营》啊!”从事电视行业24年,董卿深谙的电视的特性,无须谦让。毋庸讳言,她自然也知道前同事的那句名言,“收视率是万恶之源。”问她怎么看这句话,则让她放下了筷子,“我知道什么样的节目是一定会有受众的。一个节目收视率的增长点和下降点,很多时候也跟我的预判一样,某些情形下我明明预判收视率会下来,但这样的人我还是会请。因为这种情况下的‘点,未尝不会成为第二季的增长点。也许我这一次坚持的那个点会让收视率下滑,但也有可能就在这个点上,很多人,先前不关注这个节目的人,开始聚集过来,你就会看到收视曲线在实时上升。这是我最满足的时候,说明我在成长,大家也在成长。”说罢,她又把脸孔朝向电视喃喃自语,“华哥(此时节目正在播出余华的朗读)的收视会下来吗?哦,破1啦。”在得到身旁同事确认的眼神后,她才又拾起碗筷。
在同事,这帮比她年轻许多的电视人看来,“卿姐”是个近乎大神般的存在。慈不掌兵,柔不监国,董卿曾自曝在安排哈佛大学数学系的系主任丘成桐朗读的时候,由于字幕和朗读者的语速始终不匹配,而在事后當面批评了字幕导演,“怎么可以这样去浪费大家的时间?如果你没有敬畏心,你不配做这个节目组的导演,科学家的时间是以分秒来计算的,因为我们耽误了他很多时间,他的—个小时,两个小时,三个小时,那也许就是耽误了(人类的)一大步。”但在大家看来,这位卿姐其实并不善于发泄自己内心的不满,“她不喜欢什么的时候,一般而言是不说话的。”栏目组的一位导演私下告诉我说。
这倒是让人联想到了她来到北京,成为央视著名主持人前的身份:前东方卫视当家花旦,一名地地道道的上海人。作为一种海派智慧,上海人习惯在分歧和矛盾出现时,暂且先搁置一旁——上海话里甚至有个专门的词汇形容这一处世之道,日“不响”。闲聊时,“不响”的卿姐自己却说自己不像上海人。当然,你可以把这视作她在北京人居多的生活工作环境中磨砺出的生存智慧,“我是能讲一口地道上海话的,也很骄傲上海这座城市的包容力,之所以没有那么深刻的故乡感受,可能是早已习惯了漂泊。”
祖籍上海崇明岛,在虹口区邮电新村出生,却随着分配到安徽的父母在淮北上小学,之后又迁往嘉兴读初中,董卿笑言自己就是吃百家饭,听百家音长大的——将个人经历与情感隐匿在背后,做一名出色的倾听者是主持人的职业境界。这在“故乡”的专题中,其实就可以寻到一种董卿彼时也许并不自知的其情:当诗人郑予愁述说自己一生的颠沛流离,背着行囊中的乡愁走遍世界各地,她脱口而出苏东坡的诗句,“试问岭南应不好?却道:此心安处是吾乡”。而当同余华对话时,说到对方家乡嘉兴文人辈出时,她更是在用“璨若星河”形容后,如数家珍般提到了茅盾、巴金、丰子恺、徐志摩乃至更早先的李叔同,却丝毫没想提一句套近乎的乡党情谊……
你问了那么多人的乡愁,深夜梦回可曾想过乡关何处?餐桌上,我把这个问题抛给董老师,“我的命中可能是注定要漂泊很多地方的,所谓的驿马命,再加上我的工作的性质,也让我有机会去到更多的地方。当年做《欢乐中国行》的时候,一年要走50多个城市,五年我走了200多个城市,中国总共也就500多个城市,我走了一半。这对自己是一个特别大的吸纳,人这辈子活在这个世界上,就是一个吸、一个吐的过程,你吸纳并且表达自己,就是这样一个过程。”她说……始于“初心”,终于“故乡”,第二季《朗读者》在那个夜晚落下帷幕。在片尾,胡德夫专门为节目创作的主题曲《一幅画》响起,董卿起身,“来,为圆满、干杯!”
Q:《北京青年》周刊
A:董卿
“一个跟文学相关的节目就是要呈现思想,它有这样的责任和使命”
Q坊间就《朗读者》这个节目有一个评价,“清流”。我想在您创办这档节目之初,召在节目的定调上,在“雅、俗”之间的拿捏上或许要有不少考量,请稍作回顾。
A电视还是属于大众传播的,所以先不说雅和俗的分界,我要先说电视传播是有它的一些特性的,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尽量多地去争取情感的共鸣,用自己的方式和角度去碰触到大众的脉搏。这个东西是雅还是俗?很难界定。从群众基础来看,电视传播一定不属于高雅艺术,它的受众基础和受众层面都十分广泛。但,无论是雅还是俗,有一些东西是相通的,是可以打破界限的。比如,无论是北京还是在上海,都有相当一部分外来人口,他们抱持着一种漂泊感,这是相通的。《朗读者》找的就是这个点,它能够构建打通雅和俗之间的一个通道。这也是我们节目设计主题词的一个重要的标准,在最大范围内触及人们的情感,无论你受过多少教育,无论你生活在哪里,我们设计的一些主题词,比如父亲,比如勇气,这些都是你生而为人要面对的。
Q注意到您在第二季节目呈现上提出,“希望理性的东西更多一些,而不简单地屈从于流泪的意愿”。也提到希望节目“思辨性更多一点”,为什么会这么想?
A我对自己始终都是有要求的,人需要成长,一个节目也需要成长。如果你做第二季的时候,完全在重复第一季,作为制作人是不能满足的。第一季打动人心的,很多是一些故事,一些比较通俗易懂的读本,一些比较能够触碰到普通人群的感情的东西。那么在我看来,第二季就不要再重复这些东西,或者说不会再单纯的诉诸于在情感表达上去触碰观众。
我觉得情感人与人之间沟通的基础,每人都有自己的人生经历,但你能否从人生经历里面提炼出人生经验,这其实是一项能力。当你从自己的人生经历里面,总结出一些唯我独用的经验,或者说能够放之四海皆准的经验,能够让更多的人去借鉴,这便是思想,这是我很渴望得到并呈现出来的。我觉得一个跟文学相关的节目,它就有这样的责任和使命。我们读书不仅仅是为了宣泄,而是为了明理,令自己变得更智慧。读书最终的目的就是为了让自己更好的存在于这个世界,知道怎么样和这个世界相处。一个和阅读有紧密关联的节目,没有完成这部分使命,那是遗憾的,所以我希望多一些思辨的东西在里面。
Q那么具体的,如何去操作?而且,我们都明白在当下的受众市场,理性与思辨可能会因为“拒人千里”,而影响到节目的收视率。
A我觉得收视率要从两方面来看,我当然也在关注收视率,毕竟它是一个衡量的硬性标准,但现在这个时代跟当年说出“收视率是万恶之源”的时代已经不同了,在今天,收视率早已经不是唯一标准了,大家会关注各种标准,收视率只是其中之一。新媒体的传播让点击率变成了一个标准,微信也是一个标准,微博也是。我们依然尊重收视率这个衡量体系,另外一方面,我们也关注更多的其他的指数,我需要的不是一时的心理满足,要去客观地评论一件事情,只有当节目都播出之后,它还有一个沉淀发酵期。
这一次从选题上,我们关注到了带有一定新闻性或者社会性的话题,希望藉此突破《朗读者》作为一个纯文化节目的边界。比如《痛》这一期,女童保护是全球关注的话题,我们关注到早几年奥斯卡颁奖礼、艾美奖颁奖礼上,很多海外名人在参与这样的呼吁,所以去年筹备的时候我们就考虑到了这个话题。再谈到调整,举个例子喜马拉雅音频节目前十名里,除了胡歌和张一山是所谓。自带流量”有粉丝效应之外,剩下的嘉宾都不是影视界的,甚至其余70%都是各领域的素人。当我看到这个报告的时候,真的感到无比的安慰,发现我们在第二季例尝试要去做的一些突破,观众其实全都会get到我们的点,如果我们做一些有意义的,而且是有效的尝试,像我们这些读本的增长点,基本上是做到有效传播的。
Q我很想知道朗读者本人希望朗读的文本同栏目的设定会不会存在矛盾,您又是如何解决的?
A物理学家的潘建伟当时特别想读屈原的《九歌》,我则希望他能够读爱因斯坦的《我的人生观》,其实这两篇他都很喜欢,但更倾向于读前者。后来才知道他对文言文有自己的偏好,这是出乎我意料的。最后的解决方式是两篇都读了,我们各退一步,看哪一篇呈现的效果好就选择哪一篇。还有就是陆川,他本来想读一篇黑泽明的文章。我对他说,看电视的人百分之七八十可能都对黑泽明知之甚少,还是要考虑一定的接受度。这其实就是要在理想主义和现实主义之间做一个平衡,在理性和感性之间做一个平衡。在我,我酷爱托尔斯泰和雨果,但两季了,我都没有推荐嘉宾去读,这其间自然要做一些妥协和让步,工作本身要求我不能仅仅出于个人喜好。
Q两季节目的形式都是采访对话+来宾朗读,在您看来这两个环节问的逻辑关系是怎么样的?
A把采访和朗读这两个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关联的事情有机地融合在一起,这个节目的模式是我们自创的,没有经验可循。我只是觉得所有的文学作品,到头来说的无非都是人,特别是虚构类的作品,到最后无非就是在讲人性。我采访一个人也是要见人见品格见精神,你最后就会发现,这两者之间本身就是相通的,互相并不违背。在采访之后,大家可能都会有一个疑问,受访对象将要读什么,是与他的气质和经历相匹配的,这是一个难点,也是一个看点。虽然我喜欢读书,但就我已经读过的东西和没有读过的相较,前者就是沧海一粟。每个人的知识都是局限的,在一个浩若星辰的文学海洋里,怎样才能挑选最好的—部分?在做这个节目过程当中,我们每个人既看到了每个人智识边沿拓展的可能性,也看到了自己的局限性。
“所谓得失、成败,不过都是一时的”
Q谈谈您所推崇的主持风格,以及在采访对话环节对这一身份的设定?
A倾听者,我跟很多人聊天的时候都是一个倾听者,不会把自己放在前面,我在采访白岩松的时候,因为我们两个很熟悉,所以说的也比较多,我也谈到了自己去美国的那段经历,但在节目播出的时候,我依然会把它剪掉,我觉得我的风格可能更多的就是去倾听,其实能够懂别人是很难得的。
谈到我个人的主持风格,其实没有一个人的转变会是在一夕之间的,我今天之所以有现在的这种表达,或者说显得有自己的思想,是因为我经历过太多没有自我表达的空间,在我过往的职业生涯当中,做过有上千台的节目,从一开始只是简单照本宣科的阶段,到了现在的这种程度真的是一个过程。人都是这样,当你积累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就会有一个文化自觉,就是自我觉醒。我认为我完成这个阶段是在2002年,其实到现在也不过才十几年的时间。
Q毫无疑问,《朗读者》赢得了巨大的美誉度,但坊间也有一些质疑的声音,比如,有人就讲这个节目,“朗诵的音乐性和动作性在不知不觉中趋向夸张,结果是把朗诵和舞台表演混为一谈。”您对此有何置评?
A有不同的声音出现的时候,我是第一个要去听的人,我首先不能掩耳盗铃。这个节目从一开始的时候就叫“朗读者”,而不是“朗诵者”。就我个人而言,我从来不认为剧场的朗诵艺术完全符合电视的传播特性,因为朗诵是一种比较专业的艺术形态,是相对具备朗诵技巧的人在台上的一种表达,相应的,欣赏这一艺术也需要观众具备一定的接受度。就像有人喜欢芭蕾舞,有人喜欢交响乐,有人喜欢二人转,有的人就喜欢听朗诵。我可以很诚实地说,我不是一个朗诵爱好者,不喜欢曾经一度被过分主题化的朗诵。
我们的大多数嘉宾都没有要去找那个朗诵的范儿,因为他们其实都不会(起)那个范儿,可以说他们其实不大懂朗诵,但他们朗读的时候非常松弛,非常朴实,没有任何的腔调拿出来。而这恰恰就是我需要的,如果让我用最简单的词来形容这个节目的风格,就是诚恳,朴素,还有那么一种温柔敦厚。我选的嘉宾基本部不是什么热点人物,他们甚至根本不关心每天的头条是什么,热点是什么,流量是什么,而我发现了他们,正是因为他们有这种特性,待我去请他们的时候,会委婉地谢绝我,他们不想上电视,也不想被一个著名主持人采访。
Q我很想知道你是怎么说服他们接受这个邀请的,比如黄永玉先生还有很多耄耋之年的老人,怎么请得动他们呢?
A我会告诉他们,您的出现不仅仅是对节目有意义,对今天这个社会也有意义,我说服他们的时候会跟他们说,您爱读什么就读什么,想怎么读就怎么读,无论你用英语还是中文,无论您想高声还是低语,在我都可以接受。我需要的是您来和我分享生命当中的最有意义的那部分经历和感悟,然后去读一小段您自己觉得有价值的文本。对于我一心想要邀请的嘉宾,我会放宽我的尺度,怎么读都可以。
Q翻回头来说,《朗读者》的成功自然有借势而出的东风,同时又以自身的成功推动了全民阅读的大势,但这个风口来的时候,您是怎么抓住的?
A在2016年筹备《朗读者》的时候,彼时真人秀和选秀节目经过了十年的狂欢,进入了一个困顿期,在过往的十年中收视率最好的,口碑最高的,几乎没有一个文化类节目。我在南加大上课当我们老师讲到电视传播的时候,几乎没有中国电视的案例,只讲到了中国出现了选秀节目。的确,曾几何时真人秀和选秀节目在中国势如破竹,呈现井喷式的成长,在那个点上,如果踩准了的话,就会成就一批人,但当这一波高潮过去之后,当大家已经觉得疲惫了以后,文化类的节目复兴的时机就来了。
我们做这一行的人,只是比观众更早地感受到了即将要到来的变化,当传统人文类电视节目渐渐被新的电视形态取代,我们渐渐变成失语的群体后,如何要回自己的话语权?我们困惑了很久,痛苦了很久,也思考了很久,才有了一个想法,继而把它变成了一个方案,变出了一个真正呈现出来的项目,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天时地利人和的过程。这样的判断力,首先是来自于经验,其次是来自于思考,还有就是当机會真正来临的时候能够把握,再有就是来自于学习。
Q很多人会钦羡您的职业成就,也会讲您善于把握职业机会,您怎么看?今晚《朗读者》第二季完美收官,如果要找一首诗来自况心境,你会选谁的作品?
A很多人都很好奇,觉得我是一个很能够把握机会的人,其实人都没有身后眼,是你后来才发现当初你去争取的是个机会而不是一个坑,当时无非是在人生变化的关口,听从内心的选择罢了。到现在我很感谢《朗读者》这个节目,因为有了这个节目,我才不得不去读海量的文本,很多是我以前没有读过的,才再一次去被文字的魅力所震撼,你才会发现同手机的碎片化阅读相较,这更有意义的。如果用一首诗或词来形容我现在的心情,我想到了苏东坡的《定风波》,“莫听穿林打叶声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所谓得失、成败,不过都是一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