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 静 张入爽 杨梓宁 武小军
(西华大学 人文学院, 四川 成都 610039)
中国互联网络信息中心(CNNIC)第41次《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数据显示,截至2017年12月,我国网民规模达7.72亿,全年共计新增网民4 074万人。互联网普及率为55.8%,较2016年底提升2.6个百分点。我国网民以10-39岁群体为主。截至2017年12月,10-39岁群体占整体网民的73.0%。其中20-29岁年龄段的网民占比最高,达30.0%。[1]我国互联网的发展和网民的不断增加,也带来了网络语言的迅猛发展,网络语言是伴随着网络虚拟世界的形成而产生的一种由网民自行创造、并在网上流行的一种社会现象,它是人们在网络交流中所运用的工具,是网民用来表达他们的感情和生活而使用的语言。由于网络语言与社会生活、生产关系密切,自其出现至今,学界对其的研究一直没有断绝。为了进一步了解网络虚拟世界语言研究概况,笔者对2000-2016年间中国知网(CNKI)收录的相关研究文献进行统计,分析其研究现状与内容,并在此基础上提出一些思考。
因特网作为一种新型媒体,1994年正式落户我国,并快速发展。1998年开始,网络语言不再单单是与网络有关的专有名词,而演变为网络交流时所用语言形式的代称。立鑫最早在《谈谈网络语言的健康问题》(1998)一文中提出了网络语言带来的一些问题。我国最早出版的研究网络语言的专著是于根元先生的《网络语言概说》(2001),该书阐述了网络语言的特点以及如何对待网络语言的态度和规范等问题,内容较为详尽。自那时起,网络语言问题便开始引起全社会的广泛关注,研究者多从自身专业的角度出发,多方面研究网络语言。
表1为笔者在中国知网(CNKI)以“网络语言”为检索词,划定2000-2016年限进行检索得出的统计结果。在2000-2016年的17年间,学界围绕网络语言及其相关问题进行了广泛的研究,统计共得到国内期刊论文、硕博士论文、会议和报纸的相关文献共计2 430篇。
表1 2000-2016年网络语言研究文献概况
从表1可以看出,自立鑫发表文章探讨网络语言问题之后,国内对网络语言研究逐年增加。期刊论文自2006年起出现大幅度增长,2009年达到最大值(210篇)。2010年至2016年期刊文献数量有所下滑,但整体的文献数量依旧居高不下。这说明网络语言问题依旧是学界的热点话题,网络语言受到人们关注的程度也在逐年加深。硕博论文对网络语言问题的关注始于2002年,此后逐年增加,2012年数量最多达到40篇。报纸和会议的文献每年也有一定分布。以上文献中以“网络语言"为篇名的核心期刊共有297篇,谈论网络语言现象的文献有578篇,讨论网络语言特点的文献有294篇,研究网络语言带来影响的文献有245篇,研究网络语言规范的文献有314篇,全文中提到“网络语言生态”一词的文章仅有68篇。以“网络语言生态”为篇名检索词,进行精确检索,从2000年至2016年只有期刊论文4篇。因此从已有的研究文献看,学界大多将研究重点放到了网络语言本身,而对网络语言生态的研究尚很薄弱。
网络语言本体研究一直是学界的研究热点,现有研究集中概述了网络语言的含义、性质、表现形式、特点等,主要表现在如下几个方面:
一是对网络语言概念的界定及认识。殷晟在2002年撰写《网络语言现象的分析》一文认为,网络语言是“网虫”群体内部使用的形式,从本质看是语言的社会变异,是一种语标。[2]随后,许子为、张顾为、何淼在《近十年来我国网络语言概念研究综述》(2011)中谈到:“网络语言是指网民在现实和虚拟世界持续互动过程中以满足某种需要为动机,在传统语用基础上加以改造而创造的。”[3]从总体上看,对网络语言概念的界定及认识是早期网络语言研究的一个重要内容。
二是阐述了网络语言的特点及其表现形式。在此方面,较早的研究如彭育波的《论网络语言的几个特点》(2001),认为网络语言有创造性、形象化、简洁性、欠规范等特点。[4]钟吉娅(2001)在同年对网络语言的特点进行了较为完整的阐述,认为网络语言有四个特点,即“口语化、通俗化;风格轻松、诙谐、调侃、夸张;文字简略,符号、数字、图形杂糅使用;强烈的专业技术色彩。”[5]其后,不少学者对其进行了专门研究,从不同角度进行了阐释,如赵华伦(2006)谈到“网络语言是指网络参与者在网上用来交流的文字、符号(字母、数字)、图形等组成的网络语言形式。网络语言是一种介于口语和书面语的语体类型,具有新颖、简洁、追求修辞效果等特点”[6]。袁子凌、许之所(2008)也认为“网络语言具有简洁化、符号化、新奇化、多媒体化等特点”[7]。尽管学界对网络语言的特点各自表述不同,但从中仍可看出一些共同的认知规律,那就是网络语言具有简洁实用、人情味浓、生动形象、调侃诙谐等共同特征。
三是分析了网络语言的构词及词义特色,如网络语言的谐音、隐喻、词汇变异等。刘丽(2004)研究认为:“对网络语言中隐喻的理解就是对喻体的意义与语境冲突的消除,而这一冲突消除的过程的主要依据就是本体与喻体之间的相似性。”[8]针对谐音现象,张兰兰(2016)认为:“由于高效、便捷、随机的网络特点,人们在通信网络中并不以规范的语言和多语言的语言进行交流。从而形成了各种同音近音词互相替代使用的情况。”[9]其他如宋培杰《网络语言中的词汇变异现象探析》(2012)、赵华伦《论网络语言的修辞现象》(2005)等对网络语言的词汇和修辞问题进行了较为深入的探讨。
学界对网络语言使用进行了大量的研究,而较多的文献则将重心放在其不规范性运用的研究上。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一是对网络语言使用心理的研究。虚拟世界的发展是以现实社会为依托的,网络语言也是由语言发展而来。网络语言使用状况一定程度上是网民社会心理的一种反映。从2003年开始,学界逐渐出现了对网络语言使用心理的研究。其中主要以大学生使用心理和网民社会心理与网络语言的关系为研究内容。季安锋(2008)就此提出:“网络语言主要服务于青年网民群体,并反映该群体所具有的独特的社会文化心理。”[10]林宏(2011)也提到“青少年是网络语言主要的创作者和使用者,网络语言已经成为反映青少年思维方式和话语面貌的一面镜子。”[11]通过对网民的分析,一些学者进一步揭示了网络语言使用的本质特征,如毕宏音(2007)认为“网络语言显示出一些网民批判现实、解构权威、追求差异和反抗叛逆的社会心态。”[12]吴太胜、陈业秀(2007)也谈到“网络语言是网民群体心理的社会性表达,反映了网民思维方式的社会性变革以及寻求自我认同的心理呼唤。”[13]王海波、王文生(2011)甚至直接指出:“有什么样的语言,就意味着有什么样的世界观。”[14]其他如于兰祖(2009)、张会娟(2006)、刘亚丽(2009)等也进行了相关的研究。
二是对网络语言使用中规范性的研究。网络语言在使用中暴露出较多的问题,如生造、滥用词语,不符合语法规则等,并引起了学界的高度关注与研究。王志宏(2015)认为“网络用语的规范性极差,句子构成随意,不符合规范的语言句法”[15]。张青荣(2012)也认为“网络语言影响了生态系统的动态平衡,相对于规范的语言而言,网络语言有可能不规范,在某种程度上会影响语言的和谐”[16]。邓文彬(2009)直接提出:“我们要用规范的汉语结构规律来引导网络新词语的创造,尽量避免出现不规范的现象。”[17]一些学者注意到网络语言的不规范性还体现在随意夹杂外语词和创设字母词等方面。对此,吴早生(2008)提到网络语言的拼音化、缩略化产生了大量标新立异的词语。[18]刘桂芳、丛冰梅(2011)认为“除了汉字外,网民们还采用了阿拉伯数字、英文字母、汉语拼音字母、标点符号以及其他图形符号等等"[19]。敖永春、陈纯柱(2013)也注意到:“网民对一些汉语和英语词汇进行改造,创造出大量的汉字、数字、英文字母混杂组合的新词汇,出现了一些完全不符合汉语规范表达方式的网络语言。”[20]
三是对网络语言低俗化、暴力化的研究。在虚拟世界中,语言低俗化、暴力化倾向逐渐增多,一些粗俗、含有较强攻击性的语词在网络交际中蔓延,并在网络虚拟世界中形成对攻、谩骂、诋毁等不良而低下的行为。学界对此现象也进行了关注并进行了较为深入的分析。如沈广倩在《中国大学生网络语言暴力问题研究》(2015)中说到:“网络语言的随意性使得肆意谩骂、诋毁甚至网络骚扰、网络欺凌、人肉搜索等行为频发,而这些行为构成了网络语言暴力。”[21]缪锌在《网络语言暴力形成原因透析》(2014)中认为:“厘清网络语言暴力释义、存在形态及形成原因,指出其社会危害性,有利于从整体上把握其实质,进而探寻解决之道。”[22]其他如李宪玲、金君俐的《网络语言暴力的成因和对策初探》(2009)、《网络语言暴力的成因分析及对策研究》(2010)等都对此问题进行了较为深入的剖析。
网络语言的发展会带来怎样的影响,这成了学界异常关注的一个热点话题,产生的研究文献数量较多,主要集中于对现代汉语、语文教学、青少年成长的影响等研究。
刘红梅较早在《浅析网络语言及其对现代汉语的影响》(2008)中指出:“网络语言损害了现代汉语的语言运用规则。"[23]其后,一些学者不断对此进行了研究,如吴文杰在《网络语言对现代汉语的影响》(2013)中提到,网络语言对现代汉语的影响主要体现在积极和消极两个层面。从消极方面看,网络语言的使用会带来现代汉语词汇的不规范,对书面现代汉语的纯粹性构成威胁。[24]而杨勇(2015)更是直接指出:“网络流行语对现代汉语已经构成大面积污染。大量符号、数字、字母等充斥其间,严重破坏了母语的生态系统。"[25]除此,一些学者还关注网络语言对语文学习与教学产生的影响,高芳在《浅谈网络语言对中学语文教学的影响》(2006)中指出:“网络语言给中学语文教学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挑战。”[26]孙果哲在《网络语言对中学语文教学影响的研究》(2007)一文中认为,网络语言对中学生使用传统规范语言、学习传统文化知识、中学生语文学习心态等方面形成了消极影响。[27]此外,学界还积极探讨网络语言对青少年心理和文化传承产生的影响。齐金花在《网络语言及其对青少年的影响》(2008)一文中提到,青少年中的流行网络语言和网络文化对传统文化的冲击表现在对中国深厚的传统文化与道德伦理的“认同”困难。[28]学界普遍认为,网络语言已开始对青少年的知识建构、语言应用、思维形态、艺术审美等形成了影响。除上述内容外,学界还探讨了网络语言对中华传统文化的影响、对高校思想政治教育的影响、对广播语言的影响以及对传统媒体的影响等诸多内容。
关于网络语言的治理问题,学界的研究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一是法律治理,二是实名制管理,三是和谐社会建设。在网络语言法制建设方面,杨勇(2015)在《生态语言学视野下网络流行语的语言污染及治理探究》中强调:“要加强网络语言的立法工作和法制建设,进一步修订、细化和完善《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家通用语言文字法》、《互联网信息服务管理办法》、《互联网电子公告服务管理规定》和《互联网上网服务营业场所管理条例》等现有法律法规。”[29]易花萍(2016)也提出,网络语言的泛滥造成语言生态环境失衡,网络语言立法原则上必须区分对象、层次和层级,要为立法的实施提供制度、监督管理和教育等方面的保障。[30]在网络实名制建设与管理方面,自《互联网电子邮件服务标准》(征求意见稿)首次提出实名制,到《关于进一步加强高等学校校园网络管理工作的意见》明确提出在高校教育网实施实名制,再到《博客服务自律公约》鼓励博客实名制,国内关于网络实名制的规划正逐步走上正轨。对此,吴绍山(2010)认为,网络实名制将现实社会中的身份识别标志引入网络,使得每一个“网络人”都能和“现实人”对应起来。[31]可见推行网络实名制已是必然趋势。虚拟世界语言生态问题的出现与现实社会的状况密切相关,营造良好的现实社会氛围,加强和谐社会建设,可以适当减少网络语言暴力行为的发生频次。为此,陈晗婧在《集群行为视野下网络语言暴力行为与治理》中提到“加紧建设社会主义和谐社会,大力发展生产力,缩小贫富差距。营造良好的社会氛围,减少矛盾冲突”[32],以治理网络语言暴力,其观点颇具代表性。
除上述相关研究内容外,学者还从其他研究视角进入网络语言研究,如以符号学、传播学、社会学等学科角度切入研究的相关文献也不少。如王顺玲在《网络语言的符号学阐释》(2008)中提到:“网络交际中,非语言交际符号与语言交际符号是两个并行的系统。语言交际符号系统是主要的,在非语言交际符号的辅助下,网络交际焕发出更大的活力。"[33]陈沉在《网络语言的传播学探析》一文中,用传播学的传播模式理论对网络语言的传播主体、传播属性、传播内容、传播环境和传播效果等进行了深入分析。[34]张爱红(2010)则认为:“从社会角度来分析,我们首先想到的是网络技术的进步,没有网络,网络语言无法传播得如此之快。但是我们也要看到网络只是一种工具,社会才是最主要的因素。"[35]
纵观上述文献,网络语言研究不仅数量众多,且研究内容多样,已成为21世纪国内学者研究的热门话题之一,已有的研究成果为进一步深化认识虚拟世界的网络语言打下了坚实的基础。通过对网络语言研究现状的分析,笔者认为目前网络语言研究中还有一些值得重视并可引起深入探讨的问题。
一是应加强对网络语言生态及其治理的研究。网络语言发展中的不规范性和不利影响,已危及到整个网络虚拟世界的语言生态环境,这不仅是中国的现实问题,也是世界所面临的共同问题。2017年12月初在中国浙江乌镇召开的第四届世界互联网大会,明确提出了“发展数字经济,促进开放共享,携手共建网络空间命运共同体”主题,大会设置的五个前沿热点议题中,“互联网与社会”、“网络空间治理”引人关注。国家主席习近平在写给互联网大会的贺信中再次倡导互联网发展的“四项原则”和“五点主张”,并指出,互联网发展给世界各国主权、安全、发展利益带来了许多新的挑战,全球互联网治理体系变革进入关键时期,构建网络空间命运共同体日益成为国际社会的广泛共识。乌镇峰会和我国互联网发展实情带来的启示是:共享共治、共建网络空间命运共同体已成为全球的共识和努力的方向。建设一个更加可信、有序、健康、充满活力的网络空间,倡导语言文明,让全社会和谐共享网络社会中人类物质、精神劳动的成果,向世界展示拥有几千年文明史的中国形象,已成为必然的选择和要求。因此,网络语言生态及其治理已是一个世界性论题,对其的研究就显得尤其重要与迫切。
二是应密切跟踪网络语言的新动向并加强对网络语言新形式的研究。网络虚拟世界中的新词新语、交际表达新句式、语气词变异、表情符、表情包等新形式、新用法的不断涌现,使得虚拟世界语言环境呈现出复杂性和多变性等特征,应紧密跟踪网络语言的新动向、新变化,探讨网络语言新形式与汉语构词及其表达、使用的关系,探讨其与传统文化的关系,探讨其与使用者心理的关系等。
三是要更加深入地探讨研究网络语言对社会各类人群特别是对青少年人群的社会认知、价值观、文化观等的影响,并形成研究对策。网络语言是网络虚拟世界的产物,从其产生至今,既带来积极效应,同时也造成消极影响。青少年人群是当今我国网民中规模最大的一类群体,在人群分类中占比达25.4%。由于青少年人群受年龄、心智等现实条件的制约,其价值观、文化观等在很大程度上都会受到外在客观因素的深刻影响而产生不同程度的变化。受网络虚拟环境与语言交际的影响,一些青少年对传统汉语文化的理解会出现偏差,并带来文化传承方面的不利后果。因此加强网络语言对青少年的影响研究,积极思考对策,提供有益的建议,也应成为现在乃至今后一个重要的研究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