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美凤 谢卫平
摘 要:唯楚有材,于斯为甚。湖南是一个文化强省,各民族文学共生,精彩纷呈,苗族文学尤为璀璨。本文从湖南苗族文学早期的神话与传说,到今天文人文学的层出不穷,阐述苗族文学内容的因袭与新变。
关键词:湘西;苗族文学;内容;新变
湘西,古老而神秘,崇山峻岭,山峦叠嶂,沟壑纵横,古老的苗族儿女就生活在这里,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耕耘并装点这片热土,传承并创造着本民族的文化,为华夏文明的灿烂和繁荣增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本文试图通过湘西苗族文学从远古的神话传说到当代的现实主义力作,文人作家着笔于本民族符号,从而实现了内容上的因袭与新变。
一、早期文学:民族符号的神话与传说
在远古时期,关于开天辟地,苗族就流传着许多的神话,如《开天辟地》、《天为什么是蓝的》、《砍日树月树》、《神农请太阳》、《明那雄射日月》等,把日月天地、大地河流山川归根于神的主宰,表现为一种对神的崇拜,而人类的起源,则从《落天女》这一湘西苗族的神话反映出来了。天地生了一个姑娘为落天女,偷吃果子而怀孕并诞下了七个儿子,从此就有了人类的渔猎生活,古老的苗族儿女就代代繁衍于连绵的青山之中。
随着社会的向前发展,阶级的出现,出现了民族的纷争,于是就有了英雄传统故事。习近平指出:“‘天地英雄气,千秋尚凛然。一个有希望的民族不能没有英雄,一个有前途的国家不能没有先锋。”英雄人物,是一个民族勇敢和智慧的集大成者,湘西苗族的英雄人物从族源神话到近现代斗争,纵贯了各个历史阶段。蚩尤,湘西苗族传说中的一位苗族英雄人物,他们称之为“阿普蚩尤”,意为“祖公”之意,他力拔山兮,勇敢骁战,是苗族最为尊崇的祖先。而《天星山群雄决策》则反映了在封建王朝下苗族义军首领吴八月率领苗军利用大山与清军斗智斗勇的故事,也反映了苗族百姓在封建势力压榨下的不屈与抗争。其他的传说故事特别有代表性的有节庆传说、服饰传说、居住传说,如三月三、清明歌会、六月六等一直流传到今天,苗族服饰妇女衣着刺绣的精湛和佩戴银饰的华丽,叮铛耀眼的银饰成为了避邪驱妖,迎吉纳福的象征。而苗家的吊脚楼在传说中也表现了人民与自然环境作斗争的聪颖。苗家房屋外形多成“凹”形,凹进去的部分称“籽蹬”;堂屋与火塘间靠后方位的第二根大柱称为“图乃”(意思是“母柱"),选取材料必须是枫香树;苗家安放米桶处的那根柱子称为“米桶树”,选材为水果树;苗家祖先神位安于火坑上方,称为“穷告”。关于这一系列独特的习俗,均有传说。如《苗家籽蹬》、《母柱》、《砍米桶树》等。这些传说,神话色彩浓重,但却圣洁严肃,规范着建房主人与匠人的行为。苗族先民迁徙频繁,山高路远,新鲜食材难以携带,饮食来之不易,生活十分辛苦,故关于饮食的传说颇多。其中以酸食文化发育最为丰满。《苗家喝酸汤的由来》、《苗家酸鱼》等,叙述了酸食的起源、制作、烹调、品尝,高度赞扬了苗族人民饮食制作技艺之精巧,同时也反映了“斗米斤盐”艰难经济生活的历史。直至今天,苗家依然保留喜酸的特点,酸鱼、酸肉成为苗家待客的美食,也成为“舌尖上的中国”一道具有浓郁地方民族特色的美食。解释一方山水及地名的由来是一些地方传说的主要内容。湖南苗族居住在山区,这里沟壑纵横,溶洞密布,大自然的鬼斧神工,造就了湘西的奇山异水。一山一水,一村一寨,都有着一个个美丽动人的传说。
苗族民间歌谣则反映了远古苗民的生产和生活。《苗族古歌》从开天辟地到耕作渔猎、民族变迁,当之无愧于一部苗族史诗。各种祭祀、节日风俗歌谣,从内容到形式都基本固定,像无数条无形的纽带,既有形的外壳,又有神的內涵,给人留下神奇怪异之感。流传于凤凰一带的《接龙歌》则图示了苗民对雨神的祈求和祈福。而《三月三歌》和《六月六歌》则反映了苗民在节日里的欢欣和团聚。其中不乏对劳动的感受、对生活的感悟、对时政的感慨、对情感的感叹。
随着社会的向前发展,到唐宋以后,民族交流出现了融合,汉文化涌入苗区,出现了熟悉汉文化知识的苗民,他们掌握了汉文学书面表达的技巧,揭开了苗族书面文学的崭新一页,涌现出一批又一批掌握和熟悉汉文化知识的文人,如明代举人泸溪人石鼎,长于归隐田园诗作,寄寓对苗家生活和苗岭山川的挚爱之情。此外还有麻阳进士满朝荐,通过科考得以走上仕途,一展自己的理想抱负,其诗作表达了自己的信心和逆境中不屈不挠的坚强意志及忧国忧民之情,遗存的110多首诗作充满着强烈的现实主义精神,留存的15篇散文,针砭时弊,具有极强的政治色彩,能诗能文的政治家满朝在苗族文学史上有着较为重要的影响。早期的创作,为苗族文学的繁荣打下了良好的基础。
二、作家辈出:后起与勃发
苗族文人文学得以空前发展是在现当代社会,凤凰人田名瑜是南社诗人代表,他的人生跨19世纪末和几乎四分之三的20世纪,有《残存诗稿》手抄本。其诗作情意绵邈,追随时代之跫音,沉劲有力,至为动人。
出生于凤凰的沈从文,是中国现当代文学史上著名的苗族作家。凤凰是一个偏僻小城,有着独特的淳朴的民风民俗,但也不失繁华热闹,在这里有“江西人在此卖布,福建人在此卖烟,广东人在此卖药”,管理者为地方少数读书人与多数屯驻在此的部队军官。沈从文将近15岁时从戎离开,两年半后回过小城一次,至死再也没有回过这座边地小城。他的《边城》、《长河》、《过岭者》等都是脍炙人口的佳作。沈从文生长在青山绿水、有着古朴苗族习俗的边地,身上流淌着苗族的血液,吸取了大自然和本民族的灵气,从小灵心慧眼,小城的山山水水,一草一木,一人一物,一风一俗都镌刻在他的幼小的心灵,成为他笔下的有血有肉的人物,描摹不尽的民族符号,成为当代苗族作家学习的范式。
韩棕树和吴雪恼也是凤凰人,韩棕树高中毕业从军,后转业到地方,成为一名《中国文化报》驻湘记者,已出版诗集《鸟鸣枝头》和散文集,获得国家级新闻奖10多项。韩棕树曾得到文学大师沈从文和艺术大师黄永玉的当面赐教。他的作品关注现实,具有强烈的忧国忧民意识和民族自豪感,并有着浓郁的湘西地方味道,极强的乡土味,极重的人情味,于这多种味道中,又可以细细品味到那难得的历史文化韵味。吴雪恼是一位地道的农家儿子,初中毕业后,扛过犁耙,做过木匠、篾匠和锯匠,当过养路工,干过所有农活,饱尝了生活艰辛,深切体会到农民生活的酸甜苦辣,他把自己融入到生活中,融入到社会中,苦苦的思索和追寻,萌发了他创作的冲动,从而发表了处女作《边边场的风波》,随后笔耕不停,出版了小说集《骑士·弱女·阔老》。吴雪恼扎根于苗家土地,他的作品具有强烈的民族感情和鲜明的乡土气息,被文艺界称为“又一个生有艺术气质的小苗子”和“新一代的沈从文”。
石太瑞是出生于永顺的当代诗人,湘西这片沃土,是他创作素材的基地,也是他创作的源泉,诗集《唱给故乡》,抒发了乡情、亲情、民族情,承载了故乡的悠悠岁月和山美、水美、人性美。
向本贵,这位沅陵农民的儿子,高中毕业后,种过田做过木工,当过生产队长,农民的艰辛,农村的贫困,乡民的乐观豁达,乡村的宁静平和,民风的淳朴和民情的浓厚,震撼他的心灵,激发了他创作的冲动,从此他艰难跋涉,一步一步地从农民、木工、乡村干部、文学专干、杂志编辑和站长,最后到国家一级作家的人生角色的转换。发表长篇、中短篇小说以及散文、随笔等400余万字,向本贵是一位在大山里成长起来的真正的乡土作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农村生活是他生活的格局,也是他创作的基础,正因为这样,他重笔于大山的农民,讴歌他们用坚硬的脊梁托起国家建设的希望。长篇小说《苍山如海》是典型的代表之作,荣获少数民族骏马奖。同样是湖南沅陵的姚筱琼,高中毕业后当了供销社营业员,90年代初供销社解体,开始从事文学创作,90年代中期任《怀化日报》的编辑兼记者,发表中短篇小说、散文、随笔100余万字。姚筱琼是位自学成才的苗族女作者,她是大山的女儿,深深吸吮着湘西大山母亲的乳汁。她用真情塑造许许多多可敬的人物形象,留给读者的是一首首无题的诗,一串串感人肺腑的故事,一幅幅壮丽的生活图景,她像大山的百灵鸟,始终为各族人民歌唱。
贺晓彤,芷江人,湖南苗族女性作家,出生于芷江县城,曾下过乡,种过地,挖过煤,教过书,当过广播员,高中毕业的她经过磨炼,阅历丰富,凭自己的努力最终毕业于北京钢铁学院。获得好评的处女作《笛笛》坚定了她文学创作的决心,选择了编辑和记者这一职业,自此一发不可收拾,开始自己漫长的文学创作道路。出版了《爱,充满着这颗心》等小说集。《美丽的丑小鸭》获第四届全国少数民族文学创作优秀奖。
龙宁英,1962年出生在湖南花垣县的一个苗寨里,她是在一种苗族原始文化艺术的氛围中长大的女性,童年常常依偎在阿妈的小背篓上看绣花,看剪纸刺绣,还看姐姐织花带,这些苗家妇女特有的艺术技能深深地编织进她的脑海里,从80年代开始创作,先后在《湖南文学》、《民族文学》等杂志发表作品多篇,《女儿桥》是她多年来发表的中短篇小说集,引起文坛的关注。报告文学《逐梦——湘西扶贫纪事》,2016年获得第十一届全国少数民族文学创作“骏马奖”。这是一部历史感、真实性与时代特征有机结合的精品力作,文字散发着一种异样的美感,精神价值与文学价值并重。
此外,湖南城步苗族自治县作家肖仁福, 80年代开始文学创作,《箫声曼》获中国作协和民委举办的第五届全国少数民族文学创作奖,透过他的作品,可以看到一种天真无邪的人间真谛。同为湖南城步苗族自治县的实力派作家杨光辉,70年代开始文学创作,著有报告文学、散文专集《春华秋实》、杂文新闻专集《足下的旋律》,儿童长篇《深山历险记》三部专著,他先后发表新闻作品和文学作品达400余万字。泸溪作家向启军和侯自佳,分别以《远徙的魂》和《别了,古老的吊脚楼》崛起于文坛,成为在民众间的有影响的作家。
神秘、美丽的湘西,淳朴、善良的人民,独特的民俗民情,积贫积弱的生活中的不屈与奋发,诞生了一代又一代的苗族作家,他们在文学创造和想象的天空里,不断的认知和升华,挖掘、发现这片土地上的变化,承负了民族的责任、使命和荣光。
三、内容新变:梦想的承载与追逐
沈从文在创作思想上,主要是注重湘西地域性的古朴民风、淡淡的乡情,突出一种原始典雅的人性美,他极力探索乡民的风雨人生,揭示人生规律。他的着笔点在渡口、码头、石板街、店铺、石拱桥、山间人家、水上船上。作品既有山风扑面、爽心润肺之感,又觉有水性柔美、滴水穿石的刚强之情。春季山风是他的风度,水的品格与性情是他的处世之道。看得出温柔中的倔强与倔强中的温柔紧密地结合,当一个多灾多难的国家深受残蚀的时候,他用一种自然美去点化它,以唤起千百万民众为美好生活而奋斗。他同样用这一手法,呼唤一个愚昧民族心灵上的觉醒。在他那一串串的字符中,看不到刀光剑影,更嗅不到战火硝烟,然而在平静的水面下涌动着浊流,在盛开的玫瑰中带有尖尖的刺角。读者可以感受热情洋溢之中的忧虑,幽默后面的隐痛,微笑之间的悲凉,是民族使命感与责任感的体现。
湘西的山还是那山,湘西的水还是那水,昔日沈从文笔下的人物风画,已经被独特的吊脚楼和人物新传所取代,秀美的山川河流装载着一个伟大民族的历史从远古走来,在新时代向着希望的明天奔去。
诗是一闪而过的激情的再现,是诗人心灵火花的閃耀,更是思想艺术的人格化。石太瑞已是耄耋这年的诗人,他的诗作处处显现着青春的活力。多年来,他在继承传统诗歌的同时,有机地结合现代诗歌的表现手法,从古朴的民歌中吸取营养,创造出不少表现时代意识的作品。他跳出了一种盲从的思维审美,上升到符合大众审美的境界;决裂于自然感观,取舍民族意愿的灵性,从而得到一种超越一般的审美艺术的效果。石太瑞的心是一颗永远年轻的心,他的诗作十分重视对现实生活的描述,诗韵也和时代脉搏一起跳动,其特色是以情感人,情景交融,有机地把作家感情与民族感情、现实物景与深层的思想表达溶为一炉,铸造出反映时代与作家心灵的美好境界。如在诗组《春之声》中这样写道:“一窝鹊蛋,孵化出一群,报喜的歌手,翅膀四处奔忙,山来水往,飞出最优美的姿势……”。“是一瓣一瓣的橘,橘成熟了……是一穗一穗的稻谷,稻谷金黄了……是一枝一枝的竹笛,竹笛唱歌了……”。可见他的诗歌洗炼而又纯朴,高贵中深藏典雅,让读者吸一腔清凉的山风,喝一碗浓烈的米酒,尝一口甜蜜的山蜂糖,大有润喉清肺、赏心悦目之感。石太瑞正在由耋耋之年走向鲐贝之年,但他的创作激情,思想品味和洞察力仍然敏捷,充满睿智。
向本贵擅长点化生活在基层的“下里巴人”,闪动在字里行间的是活灵活现的不同角色人物。农民问题在他们身上表现得切实、执著、生动、浓重。如果说中国文坛继赵树理之后在北方又出现了描写中国农村生活、农民命运、基层干部形象而著名的当代作家何申的话,那么白本贵是从荆棘丛生的乡间小道上走出来的苗族作家,这就是文家界的“北何南向”。他们都不约而同地表现一个永恒的主题,讲述一个永远讲不完的话题。在题材选择、表现手法、语言运用、创作风格等方面都有鲜明的个性。有意识地选择生活里的风趣和幽默的故事来增强作品的艺术感染力,达到突出主题的目的。向本贵创作的成功,是他热爱生活勤奋开拓的结果。
龙宁英,带着使命与担当,苦苦追问:贫困从何而起、因何而致、何时脱离?脱贫一定要远离土地?政府、农民如何处理好土地与生产、产品与市场的关系?祖祖辈辈耐以生存的土地怎样繁衍?她扎进时间的长河,逆流本民族的历史,用湘西人的坚韧与顽强书写苗家儿女从贫穷到凤凰涅槃。《逐梦——湘西扶贫纪事》用平实率真的文字,家乡父老所创造的新的神话和传说,古老湘西在新时代的华丽转身与蜕变。她的作品道出了新时代党的精准扶贫政策的贯彻和落实,见证了湘西人从贫寒到解决温饱、从解决温饱到脱贫并走向富裕的历史,这是对湘西大地在国家精准扶贫最激情最壮烈的史诗抒写。
当代苗族文学具有一种古朴的美,内容上赋予时代以新的内涵;在继承与发展传统文学的同时,突出新时代的风韵。精炼的语言、朴实的文字,这一切都融进了苗族作家对生活的憧憬与热爱,对党和人民的无限忠诚,对人生崇高思想艺术境界的追求,翻开了苗族文学新时代的崭新一页,赋予了本民族文学内容上所特有的湘西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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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庞美凤(1993— ),女,广西贵港人,湖南科技大学中国古代文学专业2016级硕士研究生;
谢卫平(1967—),女,湖南湘乡人,湖南工程学院人文社会科学部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