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军攻占冲绳岛

☉［美］比尔·奥雷利 马丁·杜加尔德 著 庄逸抒 刘晓同 王彦之 译

美军来了

“德国人已经投降了。”在冲绳岛之战进行到磨人的第六周时，美军才得知。每个战士对德国投降的反应都是相同的：“那又怎么样？”

阿道夫·希特勒已经死了。但美国海军陆战队却还在挣扎求生。

美国于1942年拿下瓜达尔卡纳尔岛，将军队部署在距东京3000英里处以来，就开始实施“跳岛战略”。1944年末占领贝里琉岛让美军得以前进到距东京2000英里处。硫磺岛战役的胜利又把距离缩短到750英里。而冲绳岛又能将距离缩短一半。那么很明显，下一个攻击目标就是日本本土最南端的岛屿。

“日本人在冲绳也像在其他战场上一样战斗到全军覆没，并且我们在攻打日本本土后也会看到同样触目惊心的情景，这是我们不想打下去的唯一原因。”海军陆战队下士尤金·斯雷奇后来在记录自己太平洋战场经历的书中写道。

美国人愈往东京进发，战斗就变得愈发残酷。冲绳岛之战已经演变成美国陆军、海军陆战队和海军在欧洲和太平洋战场都不曾经历过的最惨烈、代价最高的战役。

日本人似乎有了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弹药以及发射弹药的大炮。穿着雨披的美国战士蜷缩在满是雨水的散兵坑，或趴在斜坡上射击。腐烂尸体的恶臭随着温暖的亚热带季风在空中弥漫。许多人滑倒在烂泥里，发现自己身上满是蛆虫，一具半埋在泥里、正在被蛆啃噬的日本或美国兵尸体正和自己面对面。

下士斯雷奇痛心地写道：“我们试着不时开些玩笑，但总是无法坚持，因为我们越来越没力气了。”

争夺前田高地

一等兵戴斯蒙德·道斯想做个祈祷。

太阳正在升起。第77步兵师第1营B连的士兵不一会儿就要袭击前田高地了，这是冲绳岛上一座400英尺高、5英里宽的悬崖。冲绳岛上其他地方都是平地或丘陵，唯独这里巨石高耸、峭壁陡立，最上面60英尺几乎和地面垂直。在其石灰岩内部，日本人掩藏了许多暗道，里面部署了机关枪和大炮。据观察，敌人可以从三个方向监视美军的行动，从而精确地进行炮火攻击。

B连拿下这座高地至关重要。之前美军整整两个师都没能占据这悬崖之巅。现在，美军决定不发动全面进攻，而是采取隐蔽战术把自己隐藏在巨石里，这样就能一直爬到最高处前而不被发现。

一等兵道斯问指挥官他能不能做个祈祷。“先生，”他说，“我认为祈祷是我们现在最大的救星。我觉得每个人都应该在爬上通往崖顶的绳梯之前做个祷告。”

中尉塞西尔·根托点点头。道斯是虔诚的基督复临安息日会教徒，不吃肉，不抽烟，不喝酒，周六也不工作。他于1942年4月1日愚人节那天第一次来到军营，当时言行举止十分古怪。其他士兵都不理睬他。军队甚至以他精神不正常为由准许他退伍。但他拒绝了。

后来，在关岛和菲律宾莱特岛战场上，这个瘦得跟芦柴棒一样、带着浓重鼻音的弗吉尼亚人脱颖而出。他因在炮火中英勇无畏而获得了两枚青铜星章。B连的士兵再也不排斥这个26岁虔诚基督徒的言行了。

道斯在战争开始前不一会儿大声祈祷起来。虽然一些士兵没有和他一起祈祷，但他们尊重这个兵；他是连队的军医，有一天可能会救他们的命。在莱特岛和关岛，道斯穿过敌人密密的火力网，把己方的战士拖到安全地带，这种英雄之举让众人刮目相看。

因其大无畏之举，一等兵戴斯蒙德·道斯成了B连的英雄，但也成了敌人的目标。“日本兵要抓军医，”道斯回忆起他的左臂上戴了红十字图案的白色袖章，“日本兵说上级命令他们去干掉军医，因为这样可以打击我们美国人的士气。要是没了军医，剩下的兵就没人照料了。”

最值得一提的是，道斯曾由于信仰而拒服兵役，因为他完完全全相信十诫中的第六诫：不可杀人。对一等兵道斯来说，就算战争也不是他违反这条戒律的借口，他认为这条戒律是上帝的旨意。不过，因为深爱祖国，他拒绝了一份在造船厂的工作，以便能和同胞们并肩战斗。

美军攻占冲绳岛，离日本本土更近了

道斯不带一枪一弹就上了战场。B连其他战士都用手榴弹和卡宾枪打日本人，医疗队里大多数军医也带着手枪。然而道斯什么武器都不拿。

“阿门。”道斯以此结束了祷告。他知道战友们在看着他，希望从他一贯镇定的举止中获得安慰。然而实际上道斯也无法掩饰自己内心的恐惧。

“阿门。”围在他身边的战士说道。

现在是黎明，B连战士出发的时候，冲绳岛上的气温仍然较低。在几小时内，战士们成功地没被敌人发现，到达了峭壁上方，攀爬最后的50英尺，一面回头把绳子扔给后面的战友。

没有一人死亡。B连战士知道原因所在——“道斯祈祷了。”一个士兵难以置信地惊叹道。

突然，一声“军医！”回荡在崎岖的山巅。

印第安纳波利斯号的噩运

冲绳岛上的雨还在倾盆而下，全世界都在等待。婆罗洲和中国还有零星几场战斗，但冲绳岛是美国对日最后一战的关键。这场博弈不分出个结果，二战中最后一场大战就无法开始。

在莫斯科，苏联领袖约瑟夫·斯大林密切关注着冲绳岛一战。他也在酝酿，一旦冬雪消融，他就要让百万军队横跨整个苏联。现在和纳粹德国的战争已经结束，斯大林可以自由进攻日本控制的中国北部“满洲地区”。美国将军乔治·S.巴顿曾警告过美国领导人，这位苏联统治者正是美国的下一个敌人。斯大林自己已经证明了这一点，从他对东欧国家的行动中就可以看出，现在这些国家都被苏联控制了。这位苏联领袖事实上想让美日之间的战争拖得越长越好，这样就能给他更多时间来把军队从欧洲搬到亚洲。显而易见，只要苏联的侵略不受遏制，斯大林就能随心所欲扩张自己的王国了。

在华盛顿，哈里·杜鲁门总统密切注意着约瑟夫·斯大林。他不像前任罗斯福那样相信这位苏联领袖。5月11日，杜鲁门停止了对苏联的租借援助，苏联在二战中一直依赖于美国的卡车和其他战争物资，但马上就得不到援助了。虽然美国和苏联仍然视对方为盟国，但哈里·杜鲁门已经首先表示出，美国将不会容忍苏联全球扩张的流氓心态。

冲绳岛战役之初，美军就遭受了一个损失：军舰“印第安纳波利斯”号遭袭。

3月31日，在进攻前的轰炸阶段，重型巡洋舰“印第安纳波利斯”号来到冲绳岛海域，差点被一名神风特攻队飞行员击沉。这架自杀式轰炸机直直地落下，在离船25英尺时就开始投放弹药。这个神风特攻队飞行员只投了一枚炸弹，但也足够了。炸弹刺穿了甲板装甲，刺进船员餐厅和燃油舱，然后在船体内部深处爆炸，9人立时毙命。

炸弹把船体炸出两个巨大的窟窿。“印第安纳波利斯”号可能马上就沉了，好在船员进行了损伤控制，立即封住了进水的船舱。奇迹般地，这艘船竟然自行航行了6000英里回到旧金山去维修。

曾几何时，“印第安纳波利斯”号是美军舰队中的宝贝。当时的总统罗斯福特别喜欢待在它那柚木后甲板上，于是要求把这艘船作为个人座驾，乘着它在大西洋上度过了不计其数的旅程。1941年12月的珍珠港事件巩固了它的特殊地位。当时，“印第安纳波利斯”号和命途多舛的战舰队一起从珍珠港出发。两天后，日军发动偷袭，“印第安纳波利斯”号在距离夏威夷西南部700英里处，没受影响，然而“亚利桑那”号、“犹他”号、“俄克拉荷马”号、“加利福尼亚”号和“西弗吉尼亚”号都被击沉，约两千人牺牲。

但现在，“印第安纳波利斯”号的噩运降临了。神风特攻队这一击打垮了很多船员的信心，再次出征之前，一些人甚至要求转去其他舰船。

一等兵戴斯蒙德·道斯抢救战友的钢锯岭

然而战争部却不认为它会带来霉运。他们认为它能顺利回来已经是天命所归。虽然这艘受损的军舰还在进行翻修，最新的通信和雷达设备还没装好，但战争部已经秘密选中了它，让它跨越太平洋，把两颗原子弹的部件运送到提尼安岛，在那儿这些部件会被组装起来，为最终的爆炸做准备。每一个船员，连舰长查尔斯·麦克沃伊三世，都不会被告知“印第安纳波利斯”号即将装上的这批神秘货物到底是什么。

麦克阿瑟看到了荣耀，别人看到了死亡

道格拉斯·麦克阿瑟将军正在积极筹划攻打日本本土。美国海军总参谋长欧内斯特·金上将和空军司令哈普·阿诺德反对进攻，认为只要掌握制海权和制空权就能最终扼住日本的经济命脉，这样就不会造成美军大量牺牲了。据估计，攻占需要500万美军陆兵、水兵和海军陆战队士兵，再加上100万英国军队，敌我双方的伤亡数预计在上万到上百万不等。

麦克阿瑟不同意这两位同事的意见。他认为岛上封锁不会让日本无条件投降。麦克阿瑟仍然不同意那种认为日本已经强大到能很好地防御本土的传统看法，虽然事实上日本还有400万士兵，全境还潜藏了千架飞机准备执行神风特攻队的特殊轰炸任务。

麦克阿瑟认为他能够成功指挥史上最大的两栖登陆作战。他看到了荣耀，但别人只看到死亡。

来自欧洲战场的几位将军已经转至麦克阿瑟麾下，但是美国最好斗、最成功的将军却不包括在内。巴顿将军的仗已经打完了。这位脾气火爆的战术家将留在德国监督战后重建，要是来太平洋战场就完全多余了。

正如一位美国军官说：“两位骄傲的战神，两种鲜明的性格出现在同一战场上，过犹不及。”

裕仁天皇不愿投降

东京。在戒备森严的大宫殿里，裕仁天皇在思考要不要搬进那座为保全自己而建立的秘密的山上堡垒。

日本的城市一片废墟。成千上万人流离失所。裕仁天皇的帝国海军几乎已被摧毁殆尽。整个国家陷入饥荒之中。饥肠辘辘的灾民对国家给军队尤其是在食物分配方面的优待愈发怨恨。另外，天皇在两个月前就知道苏联想“确保在未来亚洲的话语权”——即将发动攻击的外交辞令。

但裕仁天皇仍然不选择投降。

相反，他坚信，军方领袖能够打退敌人的入侵。新的战机正在生产，29个新的师正在组建，坦克和大炮也正在为这重要一战而储备。

“如果我们在这场战争中坚持得够长，”裕仁天皇相信，“那么我们也许能打赢。”

勇敢的一等兵戴斯蒙德·道斯

冲绳岛。这天是周六，对一等兵戴斯蒙德·道斯来说是安息日。即使在前田高地争夺战中，这天也应该是休息和祷告的日子。因为昨晚从悬崖一侧掉了下来，道斯的腿受了瘀伤正在流血，他现在几乎无法站起来。太阳渐渐升起，道斯斜靠着一块岩石，想念着家乡的女友，读着《圣经》。

争夺高地的拉锯战仍在继续。日本人正在使用“反坡”防御战术，让对方纵然能占据高地前部，也无法占据己方控制的高地顶端和后方。拉锯战中，美国人已经多次被日军从顶部击退，只能屡败屡战以收复高地。每天，一等兵道斯都爬上长长的绳梯救治受伤的战友；他的制服已经染上了他救治过的所有人的血，而这血都已经干了。在手榴弹和轻武器的火力包围下，道斯仍然积极实施急救。在绑绷带止血、注射吗啡、把战友从火线上拖过来的时候，道斯拒绝寻求掩护。B连人数已经从200减少到155，道斯照料了每一个倒下的人。无论战友是死是活，道斯都把他们从悬崖带到安全的地面。

电影《血战钢锯岭》中的一等兵戴斯蒙德·道斯

道斯退到阴影里，一位上校突然来到他身边。一般高级军官是不会出现在前线的，所以这位军官的到来非同寻常。

“山上情况怎么样？”上校问道斯，道斯挣扎着站起来。看到道斯的腿受伤了，上校示意他坐下。

“我今天早上没上去，长官。”

“我想看看我们的炮手怎么样。”上校回答说，然后出去，开始沿着网兜向上爬。

道斯看着上校摇摇晃晃地爬到前线。好像才过了几秒钟，就听到那边有人大喊“军医！”

虽然今天应该休息，但道斯还是迅速爬上绳梯，来到那奄奄一息的上校跟前，只见他躺在岩石上，枪伤非常严重。

上校正在迅速失血。道斯用一块手术布按住伤口，从急救包里拿出一升血浆。周围的士兵都在抵挡着敌人的火力，掩护着道斯。

军医把输液针插进血管。为了让血浆流进上校的身体，必须把血浆袋举着：于是一等兵道斯不再蹲着，而是起身，跪在地上。暴露在战火中的他高高举着血浆袋。

一升血都输完了。上校躺在悬崖边悠悠醒转，幸亏道斯，他活了下来。但坚持了没多久——上校在被送到后方医疗站前死去了。

道斯受伤的腿抽痛着，但他仍待在山顶。B连没有其他军医了。他们没能攻下戒备森严的碉堡，更多的战士倒下，崖顶遍地是尸体和只剩半条命的人。这时传来了撤退的命令。

能撤退的都沿着网兜往回爬到安全地带。最后崖顶上只剩下道斯和100个受伤的战友，还有日本帝国军队。

道斯拒绝离开。“我了解这些人；他们是我的兄弟，其中一些还有妻儿。如果他们受伤了，我希望可以在那里照顾他们。”道斯后来写道。

即使暴露在密集的炮火和枪林弹雨中，道斯也坚持不懈地照料每一个倒下的战士。受了伤但仍能开枪的战士在排队等待救护的时候就给道斯提供掩护，道斯丝毫不顾自己腿部的剧痛，二话不说就扛起伤员，或抓着他们的脚后跟把他们拖到悬崖边缘。

小时候，戴斯蒙德·道斯曾救过洪灾难民。那时，他学会了一种绳结系法，可以用绳子的一小段绑成一个悬带。他已经20年没打过这种结了，但突然他的脑海中浮现出绳结的打法。他用这种临时想起的方法打出悬带，把伤员一个个从悬崖上吊下去，然后再去战火中救其他人。“再救一个也好，”他不断对自己说，“一个也好。”

日军瞄准了道斯，但没打中。他们手持刺刀不断逼近，甚至有时离军医只有几英尺之遥，道斯那些受伤的战友们就拼尽全力开枪把日本兵打死。

到了傍晚，一等兵戴斯蒙德·道斯只身一人就救了75人。

“我可以毫无保留地说，这个人的壮举是我所见过的最英勇无畏的。”中尉塞西尔·根托后来赞叹道。

“我不是要逞英雄，”道斯晚年告诉一位报社记者，“我只是从这个角度考虑问题——在一间着火的房子里，一个母亲的孩子在那里，是什么促使她冲进去救出自己的孩子？”

“是爱，”他自己回答了这个问题，“我爱我的战友，他们也爱我……我就是无法抛弃他们，就像母亲无法抛弃自己的孩子一样。”

幸亏一等兵戴斯蒙德·道斯那样的勇士，美军最终取得了冲绳之战的胜利。那天是1945年6月23日。由于冲绳岛离日本本土很近，因此成为攻占日本本土的前一站。

冲绳岛之战肆虐了82天。两万多美军死亡。50万在岛上战斗的战士中，三分之一非死即伤。

恐怖的原子时代将在44天后准时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