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客行：中国历史上的侠文化

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两千多年前，《韩非子》中第一次出现了“侠”的字眼，虽然在法家韩非眼中，侠是一个触犯规则，会危害统治的存在，但在此后的两千多年，侠却成为了世人心中一个异常荣耀的想象。侠，代表着行侠仗义，代表着人们对世道不公而有人替天行道的朴素的期许，是正义与善良的化身。侠客的正义被普通人尊崇，而侠客所表现出的胆气、豪气、义气和行侠时的潇洒与不羁，历来为历代文人所歌颂与推崇。而近代以来的武侠小说，更是使得有华人处皆有武侠。侠 ，成为中国人避不开的英雄梦。

侠客之所以称为“客”，是因为最初的侠就是以门客的身份存在的。战国时候，有著名的战国四君子——齐国的孟尝君田文，赵国的平原君赵胜，魏国的信陵君魏无忌，楚国的春申君黄歇。四位公子都养士三千，大批的人才投奔到他们门下，为四公子效力，其中就有很多的侠。侠在历史上第一次得到记载是在太史公司马迁的《史记·游侠列传》中，但其实同处《史记》当中的《刺客列传》中的那些刺客如荆轲、专诸、聂政等，某种意义上同样是侠。其他列传中也同样散落着关于侠的故事。

在司马迁的理解里，游侠和刺客有着本质的不同，游侠偏重气节，而刺客偏擅武力;刺客讲求知恩图报，游侠更重施恩于人。刺客往往为了报恩而不问道义，不问是非曲直杀人，容易成为工具。而游侠则周急济穷，无论在什么时候，都乐于帮助弱势群体。因此司马迁盛赞游侠“其言必信，其行必果，已诺必诚，不爱其躯，赴士之困厄。”言必信，行必果，为了拯救危难不惜赴汤蹈火。这几乎成为了侠的标准。

信陵君、侯嬴和朱亥

这三人的故事，郭沫若先生的《虎符》写过，李白的《侠客行》里的“救赵挥金锤，邯郸先震惊。千秋二壮士，烜赫大梁城。”说的就是他们。故事发生在战国时期。秦国要攻赵国，赵国向魏国求救。秦王放出话，谁要敢救赵，就先发兵攻打谁，于是魏王开始犹豫。情急之下，赵国的平原君亲自来找信陵君，责备他大义当前却贪生怕死。信陵君没有办法，决定带着门客去援助赵国，可是面对秦军的虎狼之师，这无异于送死。在信陵君已经出发的路上，遇到了侯嬴。侯嬴是个隐士。因为信陵君以礼待之，故为信陵君献策：信陵君曾经帮助过的如姬正受魏王的恩宠，如果能让如姬盗出能调动军隊的虎符，则大事可成矣。结果如姬果然不负期望盗出虎符，但是统兵的大奖晋鄙是个老成持重的大将，为了防止他起疑心，侯嬴又推荐他的朋友朱亥跟随信陵君。结果晋鄙果然怀疑虎符的真实性。于是朱亥拿出袖子中藏着的重达四十斤的铁椎，当下打死了晋鄙。信陵君虽然不忍，可还是立马率兵援助赵国，这才得以击退秦军。

田光、荆轲和高渐离

田光、荆轲和高渐离是朋友，田光年老，荆轲是有名的侠士，高渐离则是一个击筑的乐手。燕国的太子丹早年在秦国做人质，逃回燕国后，为了防止秦王嬴政吞并燕国，就谋求刺杀秦王。他先找到了田光，可田光年老，于是推荐了荆轲。荆轲刺秦王的故事大家都熟知。《史记》这样写道：太子及宾客知其事者，皆白衣冠以送之。至易水之上，既祖，取道，高渐离击筑，荆轲和而歌，为变徵之声，士皆垂泪涕泣。又前而歌曰：“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复为忼慨羽声，士皆瞋目，发尽上指冠。于是荆轲就车而去，终已不顾。颇为悲壮。辛弃疾有诗《贺新郎·别茂嘉十二弟》云：易水萧萧西风冷，满座衣冠似雪。正壮士、悲歌未彻。荆轲失败后，高渐离隐姓埋名，入宫为秦王演奏筑，他把铅灌入筑中。一次，趁秦王不备向他扔去，企图砸死他，可是没有砸中，于是被秦王处死。荆轲和高渐离都是悲剧英雄，荆轲为了报答燕太子丹的礼遇，而高渐离则是为了朋友之义赴死。

侯嬴和田光则更多的是用死来证明自己。侯嬴在信陵君走后自刎而死，用生命追随信陵君。而田光则是因为太子丹说了一句和你说的不要告诉别人而觉得不被信任而死。那时候的侠士，都重义而轻生。

郭解

郭解，载于《史记·游侠列传》，西汉汉武帝时人。

郭解个子矮小，精明强悍，不喝酒。他小时候残忍狠毒，心中愤慨不快时，亲手杀的人很多。他不惜牺牲生命去替朋友报仇，藏匿亡命徒去犯法抢劫，私铸钱币，盗挖坟墓。

等到郭解年龄大了，就改变行为，检点自己，用恩惠报答怨恨自己的人，救了别人的生命，却不自夸功劳。当时的少年仰慕他的行为，也常常为他报仇，却不让他知道。

这个时候的郭解，更像一个豪侠。为人仗义疏财、乐善好施，且威望很高，江湖上的人都买他的面子甚至大将军卫青都为他说话，很像《水浒传》里的宋江。

李白

说李白是侠客，好多人可能要摇头了，这不是胡扯吗？李白明明是大诗人，是诗仙，怎么和侠客能扯上关系呢！但其实，从“诗仙”的称号上我们就能窥得李白身上不羁与自由的气质，而他的那首《侠客行》，则将他身上的侠气和他心中对侠客的推崇与仰慕表现得淋漓尽致。而事实上，据《新唐书》记载，李白“喜纵横术，击剑，为任侠”。年轻的时候，李白就是游侠，擅长剑术，经常头戴高冠，腰佩雄剑，与当时的侠客们交往密切。且曾出大笔钱财接济穷苦之人。而且他的剑术十分高明。他“十五好剑术”“剑术自通达”，造诣非同一般。李白的诗、裴旻的剑术、张旭的草书，合称唐代三绝。虽然“三绝”中没有李白的剑术，但其剑术之高却仅位于裴旻之下，居唐朝第二。

唐代传奇中有大量的神灵鬼怪，也包括很多的侠客故事。

唐传奇中著名的篇目有《虬髯客传》《莺莺传》《无双传》《柳毅传》《霍小玉传》《红线》《聂隐娘》《昆仑奴》等。

明清小说中，《三侠五义》《七侠五义》《施公案》中，也塑造了一些侠客的形象。

聂隐娘、红拂女、红线的故事都很传奇。聂隐娘为魏博大将聂锋之女，10岁时被一女尼用法术“偷去”，教以剑术，能白日刺人，人莫能见，五年后乃送归其家，已是一名技艺高超的女刺客。一次她奉命刺杀刘昌裔却为对方气度折服转而投靠。后又化解精精儿、空空儿两次行刺，成为名噪一时的传奇女侠。

《三侠五义》中塑造了南侠展昭、北侠欧阳春、锦毛鼠白玉堂等侠义之士。讲述了北宋仁宗年间，包拯在众位侠义之士的帮助下，审奇案、平冤狱，以及众侠士除暴安良、行侠仗义的故事。

有李白《侠客行》，曹植《白马篇》，张华《博陵王宫侠曲》，陶渊明《拟古》，高适《邯郸少年行》，王维《少年行》，徐渭《侠客》，秋瑾《对酒》等。抒发了文人们对侠客的浪漫想象与向往，也蕴含着文人们心中的豪气与侠气。

侠客行

李白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闲过信陵饮，脱剑膝前横。

将炙啖朱亥，持觞劝侯嬴。

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

眼花耳热后，意气素霓生。

救赵挥金锤，邯郸先震惊。

千秋二壮士，烜赫大梁城。

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

谁能书阁下，白首太玄经。

白马篇

曹植

白马饰金羁，连翩西北驰。

借问谁家子？幽并游侠儿。

少小去乡邑，扬声沙漠垂。

宿昔秉良弓，楛矢何参差！

控弦破左的，右发摧月支。

仰手接飞猱，俯身散马蹄。

狡捷过猴猿，勇剽若豹螭。

边城多警急，虏骑数迁移。

羽檄从北来，厉马登高堤。

长驱蹈匈奴，左顾凌鲜卑。

弃身锋刃端，性命安可怀？

父母且不顾，何言子与妻？

名编壮士籍，不得中顾私。

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

近代的武侠小说有民国时期王度庐的《卧虎藏龙》，还珠楼主的《蜀山剑侠传》。20世纪50年代之后兴起的新派武侠小说则主要以金庸、古龙、梁羽生为代表。他们塑造的大批武侠小说和武侠人物，在整个二十世纪后半叶掀起了武侠热潮，甚至成为了中华文化的代表。金庸的“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十四部小说，古龙的“楚留香”系列、“陆小凤”系列，梁羽生的《七剑下天山》《白发魔女传》等，都是其中的经典。

现代社会没有了“以武犯禁”的侠客，但是，侠客的精神仍在。所有具有“急公好义”“济危扶困”精神的人，都可认为是现代社会的侠客。

李敖是著名作家、学者，一身侠肝义胆。1995年，日本人的所谓亚洲妇女基金会，拟向二战期间台湾慰安妇受害者发放补偿金，每人200万日元。要求：接受补偿金者，放弃控告日本政府的权利。李敖将自己珍藏的文物义卖，义卖所得全数捐出，作为慰安妇救援基金，希望慰安妇在日本政府正式道歉以前拒绝来自日本民间的补偿。

樊建川，建川博物馆馆长，人称樊大侠。倾其所有建立抗战博物馆，为民族、为国家收集历史的证明，见证历史。

李敖和樊建川的可贵之处在于他们做的事，很少有人敢做、愿意做。济危扶弱，为国为民，正是侠义之风。因此，其实在这个时代，所有做公益、做慈善的人，都是这个时代的侠客。

结语：

明朝人张潮在《幽梦影》里说，“胸中小不平，可以酒消之;世间大不平，非剑不能消。”俠是消灭不平的人，侠做着普通人并没有勇气做的事，他们是美好与正义的化身。

延伸：

欧洲的骑士

欧洲的骑士需要为领主作战，本质上是战士。骑士需要修炼“骑士七艺”，即“游泳、投枪、击剑、骑术、狩猎、弈棋以及诗歌”。骑士同样有骑士精神，包括忠义勇敢、伸张正义、助人为乐、打抱不平、解人困厄等。现在的绅士精神中，也有着中古欧洲民族骑士精神的影子，他们既有西方人优雅的贵族气质，又有武人的豪迈之概。有八个词能概括骑士的美德：谦卑、荣誉、牺牲、怜悯、精神、英勇、诚实、公正。塞万提斯笔下的堂·吉诃德就是最后的骑士，代表着骑士阶层的没落。

日本的武士

武士身上有很多儒家精神的体现，如义与勇，仁与礼，忠与智，还有诚信、名誉、克己等精神。武士不仅需要有高超的武艺，更要具有相当的艺术修养和精神修养。而更重要的是要对主公忠诚，看重自己的名誉比生命更重要。这些都成为了武士的信仰。

美国的牛仔

牛仔是美国西进运动后用于开拓西部领土的那些勇敢的牧牛人，牛仔精神表现在他们的勇敢、独立、自由、开拓、意志坚强、个人主义与渴望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