冈本加乃子的女性主义思想

2018-08-31 10:58金阳

西部论丛 2018年6期

金阳

摘要：冈本加乃子是日本近代文坛有名的小说家、诗人及佛教研究家。其于一九三六年发表了以芥川龙之介为原型的小说《病鹤》，并以此为契机正式登上了文坛。随后，加乃子在短短几年间就完成了大量佳作，短篇小说《花之劲》即为其一。该小说讲述了经营着个人花艺工作室的主人公桂子与长期受其经济资助的小布施之间的恋与爱，情于殇，以主人公桂子为主体塑造了一位经济独立，自我肯定，主张性爱自由的女性形象，从而彰显了冈本加乃子的女性主义思想。

关键词：冈本加乃子；花之劲；女性主义思想

1冈本加乃子与《花之劲》

从樋口一叶到明治、大正、昭和之前，近代日本诞生了一大批女性文学巨匠。她们的作品脍炙人口，立意深远。不过，其中真正能与诸如夏目漱石、森鸥外等男性作家相比肩的却屈指可数，而冈本加乃子就是其中一位。

冈本加乃子生于优渥，前半生都过着不忧物质不乏宠爱的生活，然而或许是因为生活习惯戏弄人于无常，当加乃子与丈夫冈本一平结婚后，其“不食人间烟火”的生活方式以及敏感而拘谨的性格遭到了婆家的嫌弃，因此夫妇二人搬出去独居。期间，一平作为漫画家在事业上蒸蒸日上，名列双收。因此，自我膨胀的一平一度过上了花天酒地的淫乱生活。而与此同时，加乃子却遭受了一系列生活的变动，包括家道中落以及痛失爱女等打击，都逼得她轻生未遂。在这之后，一平洗心革面，改弦更张，决意过起禁欲生活，将自己的后半生都奉献给加乃子。一平所谓的“奉献”除了满足加乃子奢侈的物质需求之外，还包括容忍其将历任情夫领回家，展开奇异三人行。此外，一平作为加乃子文学的支持者和狂热粉丝，曾携其赴欧洲游学了四年，而这段经历也给加乃子的文学创作带来了巨大灵感和影响。

虽然加乃子在四十七岁时才初探小说界，但却在不足四年的时间里完成了诸如《病鹤》、《老妓抄》等二十多部佳作。正如众多学者所言，正是加乃子奔放的性格和丰富的人生经历才成就了其华丽绚烂的笔风及寓意深刻的作品内涵。冈本加乃子文学的存在无疑丰富和装点了日本文学。

《花之劲》是冈本加乃子于1937年在《文艺春秋》上发表的以花为寄托而创作的刻画女性心理的短篇小说。该著作的主人公桂子是一个经营着个人花艺工作室的新派插花师。在工作上，她独当一面，颇有所为。在生活中，她常常去看望身患肺病且潦倒不济的男画家小布施，并予其以经济援助。两人之间曾有着微妙的暧昧关系，然而却因为桂子追求独立自强的生命力给小布施带来了巨大压力而最终未能成为恋人。冈本文学的研究者久智威曾对《花之劲》评价道：“桂子的形象塑造是女权主义的大胆尝试”1。因为在昭和初期的日本文学作品中鲜有如桂子般不断追求理想、最终完成自我实现的女性人物。

2《花之劲》中主人公桂子的形象

2.1经济独立的女性

桂子作为新派的花艺师，招收学徒教授花艺，经营着自己的独立工作室。

凭借个人不懈的努力，和对花艺事业的执着与天分，桂子终于迎来了工作室成立五周年纪念大会，而她也想借此机会在新花道界正式亮相。然而，就在大会开幕前夕，嫉妒和仇视桂子的同行们却从中作梗使得Q艺馆临时撕毁了场地租赁之约，破坏了桂子辛苦劳动的成果。对此，桂子郁闷过却没有放弃，迷失过却没有走失，在她不懈的努力下，一年后大会终于得以举行，桂子也收获了事业的成功。桂子曾说：苦しい人生をせめて花で慰め度い。私の花を溢らせ度い……。せめてこの都にだけでも一ぱいに……。2她认为花是抚慰苦闷人生的良药并想用自己的花艺装点整个东京。正是她爱花如命的朦胧野心支撑她获得了事业的成功和经济的独立。

故事的男主角小布施是一位体弱多病而又时运不佳的男画家。他长期依靠桂子的物质资助而过活。桂子曾几次三番地对小布施说：“私、お金がはいるうちは、生活を保証してあげますから、焦ってはいけませんよ。”3正是因为桂子本身具备经济能力，获得了经济独立，所以她才能够有底气承诺小布施会保障其生活。实际上，在当时的日本社会，女性依附于男性过活乃是常态。甚至有人病态地主张女性就是不应该拥有自己事业，女性的使命就应该是在家里相夫教子。在这种思维定势下，冈本加乃子刻画了桂子这一个怀抱事业心的女性强者形象以及小布施这样一个依靠女性资助过活的男性弱者形象，无疑是将现实中的男强女弱的关系做了一个“颠倒”，她启发了人们：女性不该毫无作为、听天由命地臣服于男性。女性应该首先争取经济独立，进而去勇敢追求自己的梦想。

2.2自我肯定的女性

当桂子还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时曾在寄给小布施的明信片中说道：“私は私で私の理論性でも感情性でもすべて私の全生命を表現しなければなりません。”由此可见，个性张扬的桂子早早地就意识到自己并非任何人的附庸，于情于理都必须展现并肯定真正的自我。而这一点，透过作者对于桂子外貌的描述亦可见一斑。

自分の優秀な肉体が、自分の肉体の優秀なのを足駄を踏みかけていく両股の上に力強く感じた。男と同じほどの背丈があり、それに豊かな白い脂肉が盛りついている自分を崩折れさすわけにはゆかないと、気持ちがたちなおってくる。4

优秀的肉体和外貌使桂子愈发自信，自然地她能够意识到自己并不比弱于男性，从而生出无以名状的精神上的踏实和事业上的动力。加乃子意图通过描述桂子阳光而娇艳的外貌来折射其旺盛的生命力和强大的内心。透过“不输给男性的个头”这一用词，可以看出加乃子想要宣扬的女性自我意识的觉醒以及女性自我肯定的态度

2.3性爱自由的女性

在男性中心主义社会，传统的日本女性需要在适当的年龄出嫁，而生儿育女、相夫教子则是她们终身的使命、责任或者说是义务。在父权制的压迫下，大多数未婚女性，在经济上依附于父亲，思想上顺从于父亲。在结婚后，也“理所应当”地依附、顺从于其夫。性爱关系保守、被動。她们有着趋同的婚姻观以及生育观，如若不然，就会遭到流言的压迫，甚至是“道德”的绑架。

文中有这样一幕：桂子在去给小布施送钱之前，半开玩笑地跟千子说道：“どれ、若い恋人に会ひに行かうかね。”千子环顾了一下周围，蹙起眉头：“冗談にもそんな云ひ方はよくありませんわ。人聴きが悪い……”桂子回答：ひとり身の女がこんな口を利くやうになるのはよくあるのことよ。（中略）昼間堂々と行く方が、世間の噂に逆襲をして却っていくんだよ；5由此可以看出，以千子为代表的传统日本女性对于流言的惧怕。也可以看出，以桂子为代表的自信而独立的女性，想要打破世俗成见，拥抱性爱自由和婚育自由的冲动。

其实，桂子的自信和果敢是有感染力的。她曾一次次地让身边的千子感到佩服。千子曾感叹道：“せん子は今更ながら美しい若い伯母の優しい気立てのなかに、どんな苦労も力強く凌いで行く精神力の潜むのを感じ、それをそのまま現はしてゐるやうな桂子の後姿を、信頼の眼差で見送つた。”6只是，在那个时代，像桂子这样散发着自信和独立魅力的女性实在少之又少，以至于根本无法形成足够强大的力量来最终支持诸如千子一类的普通女性走出思想的牢笼。《花之劲》中的桂子献身于花艺度过了16年的禁欲生活，而与之相对，千子却为了帮助小布施实现血脉相承而与之发生了性爱关系。对于文中这两位女性所持的性爱观，加乃子不置可否，均予以尊重。这也体现了加乃子主张性爱自由的意识。

3《花之劲》中体现的冈本加乃子的女性主义思想

任何作家都会自觉或不自觉地用自己的性格或经历来影响其笔下的角色，加乃子亦不例外。生于优渥，衣食无虞，游移于丈夫的骄纵和多位情人的追捧中的加乃子，无疑是自信满满，甚至在这种类似于偶像意识的包裹下，产生出了无法抑制的自恋和骄傲，从而也自然地产生了强烈的自我意识。她认可自己的美和魅力，进而认为女性本就应该学会欣赏自我，肯定自我价值。《花之劲》中的桂子，是体态丰腴，明艳动人的美人类型。加乃子意图通过描写女性外在美来呼吁世人关注女性，呼吁女性树立自我意识，认可自我价值。该小说的日文原名为《花は勁し》，乃“花儿很独立强劲之意”。桂子爱花，也正是爱花的独立强劲的品质。而花是什么呢？于桂子而言，是内心梦想和野心的寄托，是自信和才华的展示，是想要实现自我价值的工具，是女性值得被尊重的信念。

日本近代以后，特别是明治时期，随着西方文学的大量输入，先是争取个性解放，婚姻自主，后是争取经济和政治权利的要求，这种女性争取自身解放的社会思潮，从西方吹到东方，在亚洲这片土地上，最先觉醒的是日本的女性知识分子。在此背景下女性团体青踏社应运而生。其创始人平冢雷鸟曾在杂志《青踏》的发刊词中呐喊道：原来，女性实际上是太阳，是真正好的人。而今，女性是月亮，是赖于他人而生存的、靠他人的光而生辉的，有着病人一样的苍白面孔的月亮……然而我一点也不感到害怕。可见，人们为什么总是觉得女性是在自己往自己身上添加耻辱呢？女性真的是这样下贱的人吗？不！女性是真正的人。”7此后，青鞜社的其他成员也频频发文，大胆、露骨、真实地表达其思想情感，号召女性自主自强。作为青鞜社的一员，加乃子自然受到了强烈的思想冲击，也加深了对于女性独立自强的理解。又如上文所言，加乃子曾随一平前往欧洲游学。彼时的欧洲，在第一次妇女解放运动高潮的影响下，歌颂女性自由的土壤更加深厚。加乃子从中汲取了大量营养，更加向往女性的“自由”和“独立”。于是加乃子重新审视了传统的父权制，主张女性应该主动摆脱同男性的依附关系，追求自立自强和经济独立。她认为，只有当女性获得了经济独立，才有能力去追求思想独立和其他自由。作品反映作者思想，《花之劲》的主人公桂子无疑是此类女性的代表，她自始至终没有利用自己姣好的容貌作为资本来从男性身上获取实利，她凭借自身的艺术感知力和实干精神奋斗事业，却也最终实现了事业上的成功和经济上的独立。与之相对，长期依靠桂子的经济援助过活的男画家小布施，则以一副丝毫看不出生命力的样子维持着几乎看不到希望的生活。将现实生活中的男女依附关系做了一个“颠倒”，这可以说是加乃子向男性权威的正式宣战：女人也可以作为强者，成为社会的主要中坚力量。男人也不是都是强者，受女性支配的男性也确实存在。这种对比性的叙事中，我们可以看到加乃子女性主义思想，她主张女性独立、解放和自我认知。

故而，《花之劲》可以说是冈本加乃子女性主義思想得以凝练的佳作。桂子这个人物的形象，巧妙地表现了加乃子关于女性经济独立，自我肯定的女性主义思想。本文只以《花之劲》这一部作品为中心展开，略显单调不足。今后，笔者将持续关注冈本加乃子的其他作品，将其中体现的女性主义思想作为今后的研究课题。

参考文献：

[1]瀬戸内晴美.『かの子撩乱』.講談社.1965.5.

[2]岡本かの子.日本文学全集74.岡本かの子集[M].集英社.1968.

[3]平冢らいてう.『元始、女性は太陽であった』.1971～1973年.

[4]久智威.冈本加乃子研究笔记[M].菁柿堂，1993.8.

[5]熊坂敦子[編].『新潮日本文学アルバム岡本かの子』.新潮社.1994年7月.

[6]渡辺澄子[編]. 『女性文学を学ぶ人のために』.2000年10月20日.

[7]李先瑞.日本女性主义文学发展简述[J].《日语教育与日本学研究第五届大学日语教育研究国际研讨会》.华东理工大学出版社.2011.

注文：

1久智威.冈本加乃子研究笔记[M].菁柿堂，1993.8

2岡本かの子.日本文学全集74.岡本かの子集[M].集英社.1968.178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