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太舸
小车刚拐过弯,就看见路边躺了一个老人。老人呻吟着,血染了一脸,看不清面容。
我停下车,询问老人咋回事。老人说,遭小车撞了。小车风一样快,现而今不知飘到哪儿去了。
一听,我打算打火开溜。
开溜,不是我没有善心。五年前,我开小车也在这条路上跑,一个老人猛然站在路中间,非常着急地把我拦下,要我折回去救一个老太婆。老太婆被小车撞了,已经昏迷不醒,而肇事者早已逃之夭夭。还说如果打120叫急救车,怕是来不及了。
救命如救火。我来不及多想,直奔老人说的地方。那里果然有一个老太婆,躺在路边双目紧闭,百叫不应。用手探,还有鼻息。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又小心翼翼地把老太婆弄上车,往附近的中心镇医院赶。
老太婆在阎王殿走一遭又回到了人世,医生说幸亏我送得及时,晚一步的话,就是华佗再世也无可奈何。可老太婆醒后,硬说是我撞的。我说叫我救人的是一个老人,老人可以作证。话一出口,忽然记起,当时那个老人把话一说便不见了,连老人姓甚名谁何方人士也没问,我就是浑身长满了嘴也难以辩解。
真是见鬼了!骂归骂,钱还得赔,我赔了好几万,至今才还清这笔冤枉债。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我能不开溜吗?
可是,老人哀求说,求求你,救救我吧。那声音,一点儿也不做作,是那种求生者发出的声音。我犹豫了一下,心想:万一那老人不是蛇而是真的井绳,怕什么怕?看样子那老人伤势不轻,情况危急。而这乡际公路上少有行人車辆,即使有行人车辆见了,都怕被冤枉而不出手相救怎么办?那可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哪!
于是,我将小车停靠路边,下来俯身询问老人,伤哪儿了?严重吗?要不要打120?老人说,没事,死不了,扶我起来吧。
谁知,我扶起老人,老人却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说,年轻人,坐下来聊会儿。
我说,你不要命啦?我忙呢,没工夫陪你闲聊。说着就要把手抽开。老人生怕我跑了似的,死死抓住我不放,说,想跑?那我逢人就喊是你把我撞了。无奈,我只好乖乖地坐下。
老人说,你是个好人,好人有好报。我说,未必吧,比如五年前……老人打断我的话说,那事我知道,我就是当年叫你救人的老人,那老太婆是我的老伴儿。怎么,你不认识我了?说完,用衣服把脸上的血揩了一下,露出了真面容。
我一惊,上下打量这老人,确实是当年的老人。
我说,你害得我好苦。老人说,我那老伴儿真的没看清撞她的人是谁,她冤枉你也纯属无意,你得原谅她。
我说,那你现在可以出来为我作证,我要讨回公道。老人说,举头三尺有神明,公道自在人心。
我说,你缠住我,就为说这些?老人说,那倒不是。
这老人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我好生纳闷,又想把手抽开,可老人抓我的手跟铁钳似的。老人说,真想跑?那我就真吼是你把我撞了。好怪异的老人,让我觉得抓我的手冰冷,冷得瘆人。
这时,一辆乡际班车驶过来,车上满载乘客。老人一看,拉起我飞身往公路中间一站,像当年拦我的车那样把班车拦下。老人说,这小伙子的小车把我撞了,还想跑,大家给评评理。
我没想跑,也没说跑呀?心里咯噔一下,糟糕,老人讹人,今儿个又倒大霉了!
车上不少人下来,有人建议报警,有人建议私了。老人又揩了一下脸上的血,边呻吟边说,警就别报了,只想让大家给评评理。我急得直跺脚,说完全不是这么回事,还将事情的详细经过给大家讲了。可大家听后将信将疑,有人劝老人不要冤枉好人,有人谴责我肇事逃逸,有人开导我掏点儿钱落得个万事大吉,也有人则不言不语一脸想看热闹的神情。
正在我差点儿被气晕之际,不知是地底还是远处传来了沉闷的隆隆声,紧接着地动山摇,山上公路傍岩的硕大石头纷纷滚落。
地震了!
大家从惊慌中回过神来,算时间账,如果不是老人的话,无论是我的小车还是后来的班车,地震时都还在盘山公路上行驶。多亏了老人把我们拦在山脚的平坝公路上!而这时,哪还有老人的身影?
忽然,有人喊见鬼了,说总觉得那老人面熟,这才记起那老人去世有六七年了吧。大家听完,欷歔一片。
选自《小小说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