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晓烨 张宁
摘要:邝丽莎是当代美国华裔文坛中一颗瞩目的新星。作为邝丽莎的经典之作,《雪花与秘扇》自2005年问世以来便备受关注。小说将叙事集中在永明县毗邻的几个村庄里。浦尾、桐口、荆田、女人屋四个主要地点串起了主人公雪花与百合普通却又传奇的一生。通过地志空间的转换,人物的身份与社会地位也随之改变,进而推动了叙事进程。
关键词:邝丽莎;《雪花与秘扇》;地志空间;叙事进程
邝丽莎(Lisa See,1955-)是活跃在当代美国华裔文坛史上的女作家之一,与谭恩美、任璧莲、伍慧明同出生在20世纪50年代的美国。由于身上继承了八分之一的中国血统,即使外表像个典型的美国人,但邝丽莎内心深处一直将自己视为炎黄子孙。她极其痴迷中国文化,大部分的作品都以中国社会为背景,通过刻画中国人的形象来展现独特的东方文化。与那些单纯的寻根创作不同,邝丽莎极其注重人物精神世界和情感世界的描写。《雪花与秘扇》是邝丽莎的经典之作。它作为第一部以小说形式向世人呈现中国湖南地区女书的作品,一出版就轰动了整个文学界,成功问鼎当时的畅销书榜单。汤亭亭对该书给予了极高的评价,认为它是“一个关于近代中国神秘女性文明萦绕于心际的动人故事”(1)。该书讲述了在19世纪的中国湖南江永县,一对老同雪花与百合之间长达一生的羁绊。
任何一部小说的构建都离不开故事发生的场所,即空间。空间一般被分为地志空间、心理空间及最新出现的第三空间。地志空间是其中的最基本层面。它的内容范畴远远超过我们认知中的地域概念,着重强调地域背后的文化特征。近年来,国内的专家学者对邝丽莎的研究日益增多,但相对国外学者的研究来说仍比较缺乏。通过文献搜索和调研发现,这些研究多半是针对小说中提及的中国独特文化——女书或缠足的描述来进行的,集中于东方主义、女性意识、姐妹情谊的解读,但从空间角度深度剖析该小说的研究相对甚少、寥寥无几。本文从空间角度出发,侧重地志空间的分析,并从雪花与百合的身份与社会地位建构探析空间对叙事产生的影响。
一、《雪花与秘扇》中的地志空间
布里尔·佐伦在《走向叙事空间理论》(1984)一文中写道:“地志空间层是处于重构空间的最高层次,它是不依赖世界的时间结构和文本的顺序安排而独立存在。文本能通过直接描写的方式来表达地志的结构,如巴尔扎克作品著名的开场,但是事实上,文本的每一个单元,无论是叙述的、对话的,或者是论述的,都可以有助于重构地志的结构”。[1]在《雪花与秘扇》中,地志空间不仅是人物活动和故事发生的场所,更有着极其丰富的文化内涵。正如吴玉杰所说,“地志空间的延展和社会空间的简约有机地融合地融入到文本空间中,从而使我们再获得空间感的同时,强烈地感觉到空间叙事与人物塑造、空间与人以及人类之间的密切关系”。[2]
二、宏观地志空间
在《雪花与秘扇》中,空间场景的选择不仅影响着故事情节的发展,同时使人物的身份和社会地位发生了改变。该小说以19世纪的中国湖南地区作为大的地域背景。在这样一个大的地域环境之下,浦尾、桐口、荆田三个村落构成了主人公的主要活动场所。百合生于浦尾一个普通彝氏家庭。她们家一共有五个孩子,两男三女,与叔叔家一起生活。全家靠着从地主那儿租借的七亩地为生。用她自己的话说,“虽然我们地区的人们从未富庶过,但也少有贫瘠到女人必须下地干活的地步。”[3][P19]而雪花更是桐口大户人家的千金。她们的生长环境决定了她们必须要接受缠足的命运。因为除了家境特别贫困的女孩会被卖掉当童养媳或是佣人,其他女孩都需要裹脚缠足。因为一双完美的小脚可以使她们嫁得很好。世事无常,原本出身平凡的百合凭借着完美的三寸金莲嫁入桐口最有权威的村长家,成为了有权有势的村长儿媳,一夕之间完成了丑小鸭到白天鹅的巨大转变。而出身高贵的雪花生于桐口,却因家道中落,无奈嫁给荆田的一名屠户。两人的生活境遇从嫁人后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浦尾村土生土长的百合一直都对富裕的桐口心生向往,她想要去看看雪花家的大宅子,想嫁到桐口,成为桐口的一员。当她真正嫁到桐口的时候,她终于亲眼见到了雪花口中那美丽的桐口。比起浦尾村,桐口既大又繁华,街道干净整洁。这与百合心目中想象的桐口几乎如出一辙。但雪花家却让她大吃一惊,虽然那确实是一座宁静典雅的大宅子,但却家徒四壁,只有外壳才看得出其往日的辉煌。虽然开始的她心疼雪花,但从小接受着三从四德的思想让她逐渐被男权思想所同化。她在无形中养成了用男性思维去考虑事情的习惯,成为了男权主义的捍卫者。当她成功嫁入桐口村长家后,村长家越发严格的等级制度及生活起居上的繁文缛节更牢牢地将她束缚其中。她需要在丈夫面前温顺体贴,在婆婆面前卑躬屈膝,更要通过生养男娃来巩固自己在家庭中的长媳地位。男权无处不在的生活环境侵蚀着她薄弱的女性意识。当嫁到荆田的雪花因为极其不适应丈夫家的屠户生活,想要通过折扇上的女书向她倾诉自己生活的苦闷与不如意,寻求慰藉的时候,她开始将这些老同间的私密想法当成了雪花想要反抗男权、夺取自由的举动。她不仅没有从老同的身份出发理解雪花的处境,反而如同男性一般地要求雪花恪守妇道,不要整天空想,要取悦好婆婆和丈夫才能换来美好幸福的家庭生活。她这些自以为是的男性话语深深地刺痛了雪花的心,但是善良的雪花并没有埋怨她,反而是依照她给出的建议去努力维持自己的家庭。但百合的这一转变也为之后她误解女书而导致这对老同关系的破裂埋下了隐患。三个普通村落在小说中已不仅仅是简单的地理背景和活动场所,它们与主人公的命运息息相关,影响着她们的人生发展轨迹。与此同时,百合和雪花在这三大村庄之间的生活地点变换也侧面暗示着她们的身份与社会地位也随之改变,从而推动了小说的叙事进程。
三、微观生活空间
除了浦尾、桐口、荆田三大宏观区域外,小说中还有一大主要的微观生活空间,即女人屋。顾名思义,女人屋就是女人们的房子,是只有女性的地方。家庭的男性成员是不会踏进这间屋子的。在19世纪的中国,封建思想仍旧占据主导地位。女性是没有独立人格的,她们被视作是男性的附属品。她们的人生以家庭男性成员的喜怒哀乐为核心,没有自由的发声权利。因此除非家境极其贫困,否则女人是不允许外出抛头露面和下地干活的。她们需要在年幼的合适时间进行裹脚,以获得一双完美的三寸金莲。裹脚后的女性更是无法自己独立外出,她们大部分时间都呆在家中的女人屋里。女人屋是当时女性的主要活动场所,也是小说两大主人公雪花和百合的私人空间。在这个私人空间里,她们做针线活、学女书、唠家常,分享着女性之间的共同经历,享受着独属女性的秘密。这样的女性空间见证了女性的一切隐私。在这样的一个私密空间里,人物的真正性格可以被更好地反映出来。著名作家巴尔扎克就曾说过:“要想象一个人,就是要想象一个外省、一个城市、那城市的一角、街道拐弯处的一座建筑物、某些备有家具的房间,最后,就是要想象居住在里面的男人或女人。”[4]在日常生活中,当家中的男性成员外出干活的时候,女性成员便回到女人屋中开始自己一天的事情。在很小的时候,百合曾经十分渴望跟着妈妈、婶婶和姐姐去女人们的房间,对于年幼的她而言,那里就像是一座神秘的城堡,充满着诱惑。而当缠足后的她整天呆在那里,忍着剧烈的疼痛,一遍遍地来回走动的时候,她开始觉得这间类似练习房的屋子就是一座监牢,囚禁着一个个女性的灵魂,消磨着女性最美的青春年华。女性的自由意识在日复一日的重复劳动中被消磨殆尽了。在黑暗的女人屋里只有一扇小小的窗户。她们只能透过它来观察外面可望而不可即的美好世界。与外面千红万紫的大千世界相比,女人物更像一个独立存在的空间体,将女人与外面的世界完全隔离开来。她们在那里接收来自母亲的教导,学会三从四德这个贤妻良母的基础准则,学会女工,以便未来可以在婆家更好地生存。在当时社会,女性的生存空间其实被限制得极其狭小。而女性的身份又时刻提醒着她们必须随时注意自己的行为举止,保持淑女的风范。在这极其受限的生活空间与顺从的背后其实显现出了男权社会下女性地位的卑微与低下。而除去男权的压迫,女人屋中同样存在着女性地位的尊卑贵贱。像在百合家的女人屋里,除了百合的奶奶,百合的母親是当之无愧的一屋之主。只生了个女儿的婶婶明显地位低下,没有什么话语权。而当百合嫁入桐口之后,即使是长媳,比其她媳妇地位来得高,但她还需要看她婆婆的脸色,处处讨好婆婆。然后通过生养儿子来巩固自己在女人屋里的地位。百合这种谨言慎行,在婆婆面前恭恭顺顺的生活一直持续到她婆婆的去世,她继承了婆婆的衣钵,顺理成章地成为女人屋中地位最高的卢夫人后才真正结束。
四、结语
《雪花与秘扇》以19世纪的封建中国为大背景,大量描写了关于女性在女人屋中缠足等日常生活细节。小说中出现的地志空间在这个具体的特殊背景下被赋予了特殊的内涵。它们的作用不仅仅是人物活动的场所,更蕴含着深层次的意义,推动了主人公的身份转变与情节发展,从而体现出了在男权社会下女性狭小的生存空间与低下地位。
注释:
参见“Praises for Snow Flower and the Secret Fan”,http://www.lisasee.com/snow-flower-and-the-secret-fan/。
参考文献:
[1]Daghistany,Ann,and Jeffrey R.Smitten,eds.Spatial Form in Narrative[M].Comell University Press,1981.
[2]吴玉杰.新世纪中篇小说的空间叙事[J].艺术广角,2008(04):4-8.
[3]邝丽莎.雪花和秘密的扇子[M].忻元洁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6.
[4]珀西·卢伯克.小说美学经典三种[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90.
[5]陆扬.空间理论和文学空间[J].外国文学研究,2004(04):31-37,170.
(通讯作者:张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