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潇
本世纪初,即使在欧洲,咖啡馆也还是清一色男人的天下。
当时的一位维也纳心理学家,把女人分为“正派”和“可疑”两大类。“可疑”是指那些女演员、艺术人,拥有反叛思想、在外面抛头露面的女学生,我行我素的职业妇女。当“正派”的女人一如既往地待在私人沙龙或者厨房里的时候,“可疑”的女人们已经闯入男人的领地开始瓜分他们的咖啡桌子。
本世纪末的今天,泡咖啡馆的主流女性依旧是这些人,只不过人们不再视她们为“可疑”,而称她们前卫和独立。
对于我这样一个有点“可疑”也有点“正派”兼而沾点前卫和独立的女人来说,一向把进厨房和泡咖啡馆看得同等重要,所以,我家的厨房经常弥漫着咖啡诱人的香气,我人坐在咖啡馆中眼视缥渺之时,衣服上会隐约带有家中晚饭的味道。
十多年前的某一天,我独自吸着“味道好极了”的速溶咖啡,看朋友寄自欧洲的来信:“我此刻坐在维也纳的一个露天咖啡座上,在浓郁的咖啡香气中给你写信。”在描述了眼前的行人和四周或沉默或交谈的人群之后,他向我透露了一个重要信息:“在这里没有人喝速溶咖啡,所有的咖啡都是现磨现煮的,相信你和我一样,喝了这种咖啡之后,才能领略到咖啡的真正魅力。”我的味觉顿时随着我的思绪跑到了遥不可及的欧洲,一分钟前还是“滴滴香浓”的美味霎时间化作褐色的苦水。
后来这个朋友从欧洲背回一台咖啡机,我们一群咖啡热爱者趴在桌上,眼睛不眨地盯着蒸馏出来的咖啡一滴一滴地落下,醉人的香使我头晕目眩,心底涌上来一股我确切地知道叫幸福的感觉。这种在我看来可以和酥倒在男人怀中相媲美的幸福感,在那一刻牢牢地植入我的心底,永远不会消失。当晚,我们一夜无眠。
現在我使用的咖啡机是3年前我从德国柏林买回来的,而且,已经比那时的买咖啡粉回来煮更趋向地道;买来咖啡豆,现磨现喝。小巧可爱的咖啡磨豆机是姐姐按照我的要求从美国带回的。她回美国来信说,在北京最难忘的是每天早晨的“咖啡时间”,我们在餐桌旁围坐,吃烤面包,喝一杯又一杯的咖啡,谈论往事,朗声大笑。如今每一想及,唇边就有香气浮现,眼中就有泪花涌动。
我那七十有三的老爸也热爱咖啡。因为睡眠的原因,他喝咖啡的时间被无情地限制在早晨。他和我母亲关于“喝咖啡好还是喝小米粥好”的争论持续了若干年,至今依然各执一词,相互绝不妥协。去年夏天,他连做三次肠镜,痛苦不堪。最后一次从诊室里出来时,他扭曲着脸说:“这下终于可以回家喝杯咖啡吃块蛋糕了。”话音未落,紧随他身后走出的大夫断然喝道:“喝什么咖啡,喝粥最好了,而且,不能吃蛋糕!”老父正欲舒展开来的脸被这当头一棒打得骤然拧了回去。
我已经完全不能想象没有咖啡的生活。无数个困倦的早晨,促使我从床上爬起来的最大动力是咖啡。只有当想到可以立即坐在有阳光照耀和咖啡飘香的餐桌旁时,离开温暖舒适的床才成为自觉自愿。
咖啡的魔力就在于,无论你独自一人品尝还是与朋友和家人共同分享,无论是早晨加牛奶喝还是晚上加威士忌或白兰地喝,无论是酷热夏日里加了冰喝,还是隆冬时节滚烫着喝,无论在幽静处喝还是喧嚣处喝,无论是心情愉快时喝,还是满腹心事时喝,它都一样地香气扑鼻,体贴缠绵,像有一只柔软的手在你的心中轻抚。
(选自《妇女之友》1999年第5期,时任编辑/雨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