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仿冒还是宣传？——关于数篇同题异文的《反对自由主义》

谢 从 高

1937年9月7日，毛泽东发表《反对自由主义》。文章指出，自由主义取消思想斗争，是一种严重的恶劣倾向，对革命十分有害。这篇文章对于克服党内各种自由散漫、不坚持原则的错误思想，坚持党的铁的纪律，巩固党与群众的联系等发挥了重要作用，是一篇重要的马克思主义文献。该文最初刊发于内部油印刊物。有趣的是，之后不久，国内不同地区至少有四篇几乎雷同的文章公开发表。本文拟对五篇文章进行比对，并在此基础上得出若干认识。

一、毛泽东：《反对自由主义》

毛泽东的《反对自由主义》其实是一份提纲。当时全国性抗日战争已经开始，而在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内部存在着两种抗战方针的斗争，即中国共产党实行的全面的民族抗战方针与国民党采取的单纯政府抗战的方针。这种斗争反映到共产党内部和革命团体内，就出现了一种相信国民党政府抗战超过信任全国人民群众的抗日力量以及主张无原则和平的错误倾向。毛泽东认为共产党员要坚持正确的原则、同一切不正确的思想和行为作不疲倦的斗争，就必须用马克思主义的积极精神克服消极的自由主义。反对自由主义成为中国共产党在思想战线上的一项重要任务。毛泽东主要列举了革命组织内自由主义的表现、指出其危害、分析其来源，号召全党反对自由主义。为方便后文比对，现将《解放日报》第一次公开发表的毛泽东《反对自由主义》全文照录如下：

我们主张积极的思想斗争，因为它是达到党与革命团体的团结使之利于作战的武器，每个共产党员与革命分子，应该拿起这个武器。

但自由主义取消思想斗争，主张无原则的和平，结果腐朽庸俗的作风发生，使党与革命团体的某些组织及某些个人在政治上腐化起来。

自由主义有各种表现：

因为熟人，同乡，同学，知心朋友，亲爱者，老同事，老部下，明知不对，也不发生原则上的争论，任其下去，求得和平与亲热。或轻描淡写地说一顿，不作彻底解决，保存一团和气。结果有害于团体，也有害于个人。这是第一种。

不负责任地背后批评，不积极向组织建议，当面不说，背后乱说，开会不说，会后乱说。心目中没有集体生活的原则，只有自由放任主义。这是第二种。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明知不对，少说为佳，明哲保身，但求无过。这是第三种。

命令不服从，个人意见第一，借口干部政策，不顾组织纪律。这是第四种。

不是为了团体，为了进步，为了事情弄好，向不正确的意见斗争争论，而是个人攻击，闹意气，泄私愤，图报复。这是第五种。

听了不正确的议论，也不争辩，甚至听了反革命分子的话，也不报告，泰然处之，行若无事。这是第六种。

见群众不宣传，不鼓动，不演说，不调查，不询问，不关心其痛痒 ，漠然置之。忘记了自己是一个共产党员，把一个共产党员混同于一个普通的老百姓。这是第七种。

见损害群众利益的行为不愤恨，不劝告，不制止，不解释，听之任之。这是第八种。

办事不认真，无一定计划，无一定方向，敷衍了事，得过且过，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这是第九种。

自以为革命有功，摆老资格，大事做不来，小事又不做，工作随便，学习松懈。这是第十种。

自己错了，也已经懂得，又不想改正，自己对自己采取自由主义。这是第十一种。

还可以举出一些。主要的有这十一种。

所有这些，都是自由主义的表现。

集体组织中的自由主义是十分有害的，它是一种腐蚀剂 ，使团结涣散，关系松懈，工作消极，意见分歧，使革命队伍失掉严密的组织与纪律，政策不能贯彻到底，党的组织与党所领导的群众发生隔离，是一种严重的恶劣倾向。

自由主义的来源，在于小资产阶级的自私自利性，以个人利益放在第一位，革命利益放在第二位，因此产生思想上政治上组织上的自由主义。

自由主义者以抽象的教条看待马克思主义原则，他们赞成马克思主义，但不准备实行之，或不准备完全实行之，不准备拿马克思主义代替自己的自由主义。这些人，马克思主义是有的，自由主义也是有的，说的是马克思主义，行的是自由主义，对人是马克思主义，对己是自由主义。二样货色齐备，各有各的用处。这是一部分人的方法论。

自由主义是机会主义的一种表现，是和马克思主义根本冲突的。它是消极的东西，客观上起着援助敌人的作用，因为敌人是欢迎我们内部保存自由主义的。自由主义的性质如此，革命队伍中不应该保留它的地位。

我们要用马克思主义的积极精神，克服消极的自由主义。一个共产党员，应该是襟怀坦白 ，忠实积极，以革命利益为第一生命，牺牲个人利益，无论何时何地，坚持正确的原则，同一切不正确的思想行为作不疲倦的斗争，用以巩固党的集体生活，巩固党与群众的联系，关心党与群众比关心个人为重，关心他人比关心自己为重，这样才算一个共产党员。

一切忠诚坦白积极正直的共产党员团结起来，反对一部分的自由主义倾向，把他们改变到正确的方向，这是思想战线的任务之一。

这篇文章最早发表于内部油印刊物《思想战线》，1942年被列入全党整风学习教育的22个文件。随后在1942年4月10日的《解放日报》公开发表。1945年3月，由山东滨海军区政治部编、山东新华书店出版的整风参考材料《整风》将其作为三类文件的第一类“各种错误思想意识”收入，并列为首篇，规定这类文件“适合于所有干部”，包括军队干部和地方干部*所收录的三类文件分别是“各种错误思想意识”“反对军阀主义官僚主义”“整风学习方法”。继毛泽东文章之后收在第一类的其他五篇均为刘少奇所写，分别是《入党动机》《反对个人主义》《反对享乐主义》《反对个人英雄主义》《反对剥削阶级意识》。山东滨海军区收入的《反对自由主义》与毛泽东原文略有出入。参见姜亚沙等主编：《民国珍稀短刊断刊·山东卷》第24卷，全国图书馆文献缩微复制中心，2006年，第11809—11817页。。之后该文收入《毛泽东选集》，是毛泽东建党思想的代表作。

二、潘趋：《怎样来扑灭破坏事业的恶魔——自由主义》

该文发表在湖南的《今天》十日刊第11期，1938年8月20日出版*参见姜亚沙等主编：《民国珍稀短刊断刊·湖南卷》第11卷，全国图书馆文献缩微复制中心，2006年，第5502页。录入时按照现行语法规范，仅对个别明显错误的文字和标点做了改动。本篇在该期目录中的题目为《扑灭事业之恶魔——自由主义》，作者署名“潘超”，而在正文中的题目为《怎样来扑灭破坏事业的恶魔——自由主义》，作者署名为“潘趋”。本期发行时的社址署为“长沙戏子桥二号”，并印有“本刊业已呈请内政部及中宣部登记”。《今天》十日刊创刊于1938年4月11日，创刊号登载有吕振羽的《为真理而奋斗》、翦伯赞的《持久抗战与春耕运动》等。参见姜亚沙等主编：《民国珍稀短刊断刊·湖南卷》第11卷，第5336页。。全文如下：

破坏或妨害一个团体或事业最力的是什么？是常常混在我们生活中的自由主义！自由主义有各种表现：

第一种 因为熟人，同乡，师生，同学，知心朋友，亲爱的老同事，明知不对，也不发出原则上的争论，任其下去，求得和平与亲热，便轻描淡写地说一顿。这样做法，不但有损团体，也有害于个人。

第二种 不负责任地背后批评，不积极向团体建议，当面不说，背后乱说；开会不说，会后乱说，心目中没有集体生活的纪律，只有自由放任主义。

第三种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明知不对，少说为佳，明哲保身，但求无过。

第四种 命令不服从，个人意见第一，借口民主，不顾团体纪律。

第五种 不是为了团体，为了进步，为了事业而向不正确的意见作争辩。所争辩的是为了个人攻击，闹意见，泄私愤，图报复。

第六种 听了不正确的议论，也不争辩，甚至听了反革命分子的话，也行若无事。

第七种 见群众不把自己集团的任务宣传，不时时关心自己的事业能否与抗战的情势配合得上，浑浑然忘了自己是一个负着复兴中华民族使命的人，跟没知识的老百姓一样。

第八种 见损害群众利益的行为，不愤恨，不劝告，不制止，不解释，听之任之。

第九种 办事不认真，无一定方向，敷衍了事，得过且过，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

第十种 自以为是对团体有功，摆老架子，老资格，处处自我宣传，大事做不来，小事不高兴，工作随便，学习松懈，还诩诩自得。

第十一种 自己错了，也已经懂得，又不想改正，自己对自己采取自由主义。

以上都是自由主义的表现，它对于一个团体是十分有害的，它是一种腐蚀剂，使团结涣散，关系松懈，工作消极，意见纷歧，使一个团体中失掉了严密的纪律，这是一个严重的、恶劣的倾向。

自由主义的来源，在于小资产阶级自私自利性，以个人利益放在第一位，革命利益放在第二位，这些人是赞成团体应该有纪律的，但不准备实践，或不准备完全实践，因之，它谈的是团体纪律，行的是自由主义，对人是纪律，对己是自由主义，这种方法论，是青年人要不得的。

自由主义也是机会主义的一种表现，它是消极的、取巧的东西，它在客观上起着一种援助敌人的作用，因为敌人是欢迎我们积极的抗敌团体内有这样的破坏成分。自由主义的性质是如此。我们救亡的团体中不应该保留它的地位，我们要时刻互相注意与纠正来克服消极的自由主义。一个干民族复兴事业的人应该是朴实、坦白、忠诚，以民族利益为第一生命，牺牲个人利益，无论何时何地，要坚持正确的原则，同一切不正确思想行为作不疲倦的斗争，充实集体生活。关心团体比关心一个人为重，关心他人比关心自己为重，那才是一个忠实的、坦白的、积极的真正的民族复兴的战斗员，热心救亡的朋友，应该严格地注意，把一部分自由主义的倾向改变到正确的方向上去。

三、直冬：《反对自由主义》

该篇发表在浙江余姚的《战斗》周刊第24期，出版日期为1938年9月10日*参见姜亚沙等主编：《抗日战争期刊汇编》第20册，全国图书馆文献缩微复制中心，2006年，第154—155页。《战斗》创刊于1938年6月，1939年停刊，宗旨是宣传抗日，唤起民众积极投入战斗。主要栏目有社论、短评、地方通讯、教育之页、读者园地、文艺等，社址为浙江余姚中山弄一号。参见姜亚沙等主编：《抗日战争期刊汇编》第1册，全国图书馆文献缩微复制中心，2006年，“前言”第4页。。与毛泽东的同名文章比较，主要有三处不同：第一，开头语不同；第二，自由主义表现共列举了13种而不是11种，其中第八、九种分别为毛泽东所列的第九、八种；第三，将毛泽东文中的“马克思主义”一律换成了“三民主义”。现摘录如下：

自由主义是我们最可怕的敌人，它使我们的意志消沉，它使我们的团体松懈，客观上帮助了我们的敌人，这种自由主义普遍地深入地生长在我们各种团体里面，好像是一种毒素。我们为了使团体健全，使工作开展，首先要积极反对自由主义，消灭自由主义！

自由主义取消思想斗争，主张无原则的和平，结果腐朽庸俗的作风发生，使革命团体的某些个人在政治上腐化起来。

政治工作队为什么做不好工作，为什么不能团结一致，为什么时常碰壁？这是因为自由主义的毒菌深深地种入了每个同志的心里了。

我们简单地举出各种自由主义的表现：

(一)……(作者列举了自由主义的十一种表现，与毛泽东文章基本相同。为节省篇幅，此处从略——引者注)

(十二)没有经过大家同意，自由离开工作，或者偷懒，这是第十二种。

(十三)人家好好地批评他，不但不接受，反而引起反感，根本不把旁人的批评考虑过一次。这是第十三种。

自由主义的来源， 在于小资产阶级的自私自利性，以个人利益放在第一位，革命利益放在第二位，因此产生政治上的自由主义。

自由主义以抽象的教条看待三民主义，他们赞成三民主义，但不准备实行，不准备拿三民主义代替自己的自由主义。

这些人三民主义是有的，自由主义也是有的，谈的是三民主义，行的是自由主义，对人是三民主义，对己是自由主义，二样货色齐备，各有各的用处，这是一部分人的方法论。

自由主义是机会主义的一种表现，是消极的东西，客观上起着援助敌人的作用， 因为敌人是欢迎我们内部保有自由主义的，自由主义的性质如此，在我们的队伍里不应该保有它的地位。

团结起来！反对一部分人的自由主义的倾向！

四、白辛：《反对自由主义》

该篇文章也发表在浙江余姚的《战斗》周刊，不过是在第27期，1938年10月2日出版*参见姜亚沙等主编：《抗日战争期刊汇编》第20册，全国图书馆文献缩微复制中心，2006年，第198—199页。正文标题原为《反对的自由主义》，显然多了一个“的”。。与毛泽东文章相比，有两处明显不同：第一是开头语更长。第二是列举完自由主义的十一种表现后全文结束，并没有分析自由主义的来源。全文如下：

自由主义的风气，在青年的队伍中普通地流行着，尤其是对革命充满热情、要求经过革命艰苦锻炼的青年，极容易犯自由主义的大病，因为青年大都是小资产阶级性的知识分子，他们的生活比较优裕，而对于社会的革命的认识和体验程度，非常浅显。他们虽有了丰富的革命热情，但缺革命的坚决心，因此他们遇到困难的时候，处处会表示它悲观、失望、动摇的现象，甚至会牺牲革命的利益，而把自己的利益提到高于一切——这说明小资产阶级性的革命青年对于革命没有坚强的信心，主要原因是自由主义的毒素注入在他们生活的各方面。

自由主义不但是革命青年的腐蚀剂，而且是危害革命的，它是机会主义的一种表现，抱着消极悲观的态度，取消思想斗争，主张无原则的和平。在客观上尽了反革命思想作用，集体组织中的自由主义，尤其是有害的，它能使团体失掉严密的组织与纪律，而造成团体涣散至于松懈，工作消极的现象，个人的自由主义会使自己的思想意识行动，走到错误的路上去，甚至会取消革命。

反对自由主义，是我们每个革命青年应该切实执行的，我们检阅检阅自己有否犯着自由主义的毛病，我们更应指出和批判别人的自由主义行动的错误，要使革命的团体或革命的队伍巩固和强健起来，要使自己走上正确的道路，促进革命成功，我们应该无情地和自由主义作斗争，不让这个毒化我们的魔鬼存在于我们革命青年和我们革命队伍中间。

现在我们把自由主义的各种表现，说明在下面：

1.感情上的作用 对于熟人，同乡，同学，知心朋友，爱人，老同事，老部下，明知他们有不对的地方，也不发生原则上的争论，任其下去，求得和平和亲热；或者轻描淡写地说几句就算了事，避免感情破裂。

2.自由放任主义 不负责地背后批判，不积极地向组织建议，当面不说，背后乱说，开会不说，会后乱说，心目中没有集体自由的原则。

3.不问人事 只扫自家门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只要不犯到自己身上，就于我无关，明知该管也不管，只求明哲保身。

4.老子天下第一 除了我好像天下无人，一切都是我对，对的命令既不服从，组织纪律更不去顾。

5.意气用事 不是为了团结，为了进步，为了事情弄好，向不正确的意见斗争，而是个人攻击，闹意见，泄私愤，图报复。

6.不闻不愿 听了不正确的议论，也不正论，甚至听了反革命分子的话，也不反驳，泰然处之，行若无事。

7.把自己看作和平常人一样 见群众不宣传，不鼓动，不演说，不调查，不讯问，不关心其痛痒，漠然视之，对损害群众利益的行为不愤恨，不劝告，不制止，不解除，听之任之，忘记自己是一个革命青年，对他们没有一点义务。

8.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 办事不认真，无一定计划，无一定方向，敷衍了事，得过且过。

9.自视甚高 自以为革命有功，摆老资格，大事做不来，小事又不做，工作随便，学习松懈。

10.个人风气主义 这件事我做成功，这功劳应归我个人，而于组织无关，单说个人好，别人好处一点也不提起。

11.推三懒四 派我的事不做，实在为了怕为难，贪懒惰，偏偏说没有功夫，做不来。

五、钱东泽：《反对自由主义》

该文发表在安徽的《抗建青年》旬刊第一期，1938年11月20日出版*参见姜亚沙等主编：《民国珍稀短刊断刊·安徽卷》第8卷，全国图书馆文献缩微复制中心，2006年，第3879页。《抗建青年》创刊于1938年11月20日，编辑刘杜醒。发刊词提到“本刊所愿望的”共三点：青年要不为外物所动摇，勇敢地踏上大时代的前面，准备履行未来主人的职务，从事于修养锻炼，以充实知能；要绝对的信赖政府，而将恐惧悲观怨尤消极的心理洗涤净尽；青年是将来清理血债的主角，尤其是知识青年，更要时时刻刻不忘心坎深处的刺痛。参见姜亚沙等主编：《民国珍稀短刊断刊·安徽卷》第8卷，第3873页。。与毛泽东的文章比较，关于自由主义表现基本相似，开头、结尾有些不同。全文如下：

我们恳切地向青年战士提出反对自由主义的口号，是达到巩固阵容便于作战争取抗战建国最后胜利的武器。每个大时代的青年与革命分子应该拿起这个武器。

因为自由主义的潜伏与成长，结果是腐朽庸俗的作风流行，使青年团体或团体中的某些个人腐化起来。

自由主义有各种表现：

因为熟人，同乡，同学，知心朋友，亲爱者，明知不对，也不发生原则上的争论，任其下去以求得和平与亲熟。或轻描淡写地说一顿，也有害于个人，这是第一种。

不负责任的背后批评，不积极向团体建议；当面不说背后乱说，开会不说会后乱说。心目中没有集体生活的原则，只有自由放任主义。这是第二种。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明知不对少说为佳，明哲保身但求无过。这是第三种。

对团体的命令不服从，个人意见第一。妄自尊大，不顾团体纪律。这是第四种。

不是为了团结，为了进步，为了工作作好，向正确的意见争论奋斗；而是个人攻击，闹意见泄私愤图报复。这是第五种。

听了不正确的言论也不争辩，甚至听了反动分子的话，也泰然处之行若无事。这是第六种。

见了群众不宣传不鼓动不演说不调查不问讯不关心其痛痒，漠然处之，忘了自己是一个抗战建国的战士，忘了自己的两肩上担负着民族的运命：把一个大时代的青年混同于一个老百姓。这是第七种。

见损害群众利益的行为不愤恨不劝告不制止不解释，听之任之。这是第八种。

办事无一定计划一定方向，敷衍了事得过且过，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这是第九种。

自以为才识过人经验过人，摆老资格的架子；大事做不来小事不肯作，工作随便学习松懈。这是第十种。

自己错了，也已懂得又不想改正；自己原谅自己，自己对自己采取自由主义。这是第十一种。

还可以举出一些，主要的有这十一种。

所有这些都是自由主义的表现。集体组织中的自由主义是十分有害的，它是一种腐蚀剂，使团结涣散关系松懈工作消极意见分歧，使团体失掉严密的组织与纪律，工作不能贯彻到底，计划与策略不能完成，这是一个严重的恶劣倾向。

自由主义的来源，在于中国的历史关系与环境关系养成的自私自利性。以个人利益放在第一位，民族的利益放在第二位，因此产生了自由主义。

自由主义者以抽象的教条看待民族革命中的一切原则，他们赞成民族革命战争，有高涨的要为民族解放奋斗的热气，但是没有决心去实行它完成它，或不准备彻底实行它完成它。他不准备拿民族革命来代替他自己的自由主义。

这些人他们也革命也有自由主义。谈的都是民族解放的大道理，行的都是个人的自由主义；对人摆出革命的脸谱，对己是十足的自由放任主义。二样货色俱全，各有各的用处。这是一部分人的方法论。

自由主义是机会主义的一种表现，在抗战建国的艰苦伟大的途程中是起反作用的。它是消极的东西，客观上起着援助敌人的作用，因为敌人是欢迎我们内部都保有自由主义的。自由主义的性质如此，我们大时代的青年队伍里不应该保留它的地位。

我们要用大时代青年的积极的精神克服消极的自由主义。一个新青年应该襟怀坦白忠实积极，以国家民族利益为第一生命，牺牲个人利益，无论何时何地坚持正确的原则，同一切不正确的思想行为作不疲倦的斗争，以巩固团体巩固国家解放民族。关心民族国家比关心个人为重，关心民众比关心自己为重，这样才算一个大时代的新青年，抗战建国阵线中的战士。

一切忠诚坦白积极的青年战士，团结起来，反对自由主义的倾向，把它们改变到正确的方向，这是当前最严重的任务之一。

六、结 语

从1938年8月到11月，国内不同地区的刊物密集发表关于反对自由主义的文章，甚至同一刊物时隔三周居然发表两篇。无论从结构到内容还是从标题到语言风格，笔者所看到的四篇文章均与毛泽东的文章极为相似。除就文章内容进行比对之外，还可以从五篇文章的发表及署名情况做一比较(见下表)。

文章标题作者署名发表时间发表刊物刊物所在地刊物性质《反对自由主义》毛泽东1937年9月 7日《党的工作》(一说《思想战线》)陕甘宁边区内部油印刊物《怎样来扑灭破坏事业的恶魔———自由主义》潘 趋/潘 超1938年8月20日《今天》十日刊湖南长沙呈请登记并公开发行《反对自由主义》直 东1938年9月10日《战斗》周刊浙江余姚抗战宣传刊物、公开发行《反对自由主义》白 辛1938年10月2日《战斗》周刊浙江余姚抗战宣传刊物、公开发行《反对自由主义》钱东泽1938年11月20日《抗建青年》旬刊安徽屯溪公开发行

基于以上比对，大致可以判断四篇文章均属于对毛泽东《反对自由主义》的模仿或者抄录。笔者特别查阅了《民国人物大辞典》和《中国近现代人名大辞典》等，四篇文章的作者名均未见收录，应该都是化名、笔名，而“直冬”“钱东泽”更是有意无意地透露出与“毛泽东”的隐秘关系。

毛泽东的《反对自由主义》之所以被模仿或者抄录，除当时出版发行方面没有严格的法律规定之外，可能是因为毛泽东《反对自由主义》的特点。毛泽东的这篇文章，其实是一份讲话提纲，不足1500字，短小精悍，朴实无华，结构简单。这样一份提纲形态的短文最初又是在油印的内部刊物上出现的，因此很容易被记诵或者传抄。*有学者曾提到，抗战时期上海永安百货公司的职工曾将毛泽东的几篇讲话抄在小本上秘密流传。这些小本总名之曰“小草”，内容还包括职工们自己创作的短故事、诗歌、漫画和歌曲，内容与共产党的宣传思想相吻合。参见〔美〕裴宜理著，刘平译：《上海罢工——中国工人政治研究》，江苏人民出版社，2001年，第164页。裴宜理没有说明职工们传抄的是毛泽东的哪几篇讲话，但这种作法与《反对自由主义》讲话的被仿冒是一致的。

频繁地被模仿和刊发说明当时自由主义的确是各种抗日团体的敌人。全面抗战爆发后，集中意志、集中力量战胜日寇成为各种抗日组织、各个进步团体的共识。这就要求在个人生活、团体生活方面克服自我中心，强调全局观念，进行积极的思想斗争。本文所搜集到的四篇疑似模仿毛泽东《反对自由主义》的文章，作者大概都属于革命队伍或者抗日救亡团体，即胡适所说的从事民族主义运动或者从事共产主义革命运动者*胡适曾经指出，中国现代思想发展分为两个阶段：从梁启超到《新青年》创刊，大体侧重个人的解放；而1923年后中国思想则进入集体主义时代，无论是民族主义运动还是共产主义革命运动，均具有反个人主义的倾向。转引自吕芳上：《从学生运动到运动学生——民国八年到十八年》，台北“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1994年，第327—328页。。在中华民族存亡绝续的重要历史关头，自由主义自然成为各种革命团体严厉声讨并同声反对的对象。

值得一提的是，1939年6月，抗日军政大学曾举行“反自由主义月”，当时的口号有“自由主义是革命过程中的阻力”“自由主义是革命阵营中的反动力量”“自由主义是小资产阶级意识的反映”“保证革命必须反自由主义”“自由主义(放任主义)是与社会主义或者马列主义根本不能相容的”等。曾有人在国民党《中央周刊》的“中周小评”栏目发表评论指出：“至于中共在边区反对自由主义而在其他地方却鼓吹自由主义，用心何在，路人皆知，无待赘陈。”*雄：《“反自由主义月”》，《中央周刊》第4卷第36期，1942年4月16日。《中央周刊》系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会宣传部编印的时事政论性刊物。共产党在边区反对各种自由主义，是为了最大限度地发挥集体力量；而在同国民党斗争时要求言论、出版自由等，则是争取民主权利。二者根本不是同一概念，国民党的指责要么是不明就里，要么是故意偷换概念、混淆视听。

中国共产党一贯坚持的思想和组织原则就是坚持铁的纪律、巩固党与群众的联系，而“1929 年古田会议的决议案与1937年《反对自由主义》的提纲，便是毛泽东同志为这种原则而写作的”*《建党以来重要文献选编》第25册，中央文献出版社，2011年，第327页。。可见，反对自由主义是为了贯彻党的纪律、巩固党与群众的联系，而这种斗争一直是党的思想建设的重要内容。多年以后，邓小平仍然强调毛泽东的《反对自由主义》是一篇马克思主义的好文章，建议各级领导同志，特别是思想战线的同志认真学习一下，并且按照文章的精神办事*《邓小平文选》第3卷，人民出版社，1993年，第47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