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静如 丁俊萍
〔摘要〕胡华毕生致力于中国革命史、中共党史研究和教学。特别是改革开放初期,面对“文化大革命”给中共党史研究和教学带来的严重破坏,他对党史研究和教学的拨乱反正工作进行了深入的思考,提出了许多真知灼见,包括:把握党史研究和教学的正确方向,明确党史研究与教学的目的和意义;党史是一个党性和科学性相统一的科学,党史研究者必须有高度的党性和严肃的科学态度;要实事求是地研究党的全部历史,着重研究新中国成立以来党的历史,继续深化民主革命时期党史研究;要重视和推动党史学科发展;等等。这些观点对于中共党史研究和教学的拨乱反正工作发挥了积极的推动作用,对于现在加强党史学科建设、搞好党史研究和教学仍有裨益。
〔关键词〕胡华;党史研究和教学;拨乱反正
〔中图分类号〕D232;K275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3-3815(2018)-07-0068-11
HuHua’sThoughtsonResearchandTeachingCPCHistorybeforeandafter1980
Zhang Jingru and Ding Junping
Abstract: Hu Hua devoted his whole life to the research and teaching of Chinese revolution history and the party history of the CPC. Especially during the early years of Reform and Opening up, in the face of the serious damage to the research and teaching of the party history of the CPC caused by the “Cultural Revolution”, he conducted his in-depth reflections on bringing order out of chaos in the research and teaching of the party history of the CPC, and put forward many insights. It’s necessary to grasp the main direction of the research and teaching of the party history, and clarify the purpose and significance of party history research and teaching. Party history is a unified science of the party spirit and science nature, and party history researchers must have a high degree of party spirit and a serious scientific attitude. We must be practical and realistic to study the entire history of the party, focus on studying the party history since the founding of New China, and continue to deepen the study of the party history during the period of the Democratic Revolution. We should attach importance to and promote the subject development of the party history, and so on. These views have played a positive role in bringing order out of chaos in the research and teaching of the party history, and are still beneficial to strengthening the subject construction of the party history and making good job of party history research and teaching.
胡华是当代中国著名的、被公认的中共党史大家。他毕生致力于中国革命史、中共党史研究和教学,为推动中共党史学科建设作出了奠基性的贡献。胡华从参加革命时起,就从事党史工作,忘我地为党史研究和教学事业而奋斗。中共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胡华深切认识到,中共党史领域拨乱反正任务繁重,更需要学者去探求。因此,他率先冲破禁区,带头拨乱反正,倡导党史研究的科学性和党性原则,不知疲倦地四出讲演,如泉涌般地勤奋写作,成为党史学科拨乱反正、改革开放的先行者和推动者。特别是在1980年前后,面对“文化大革命”十年内乱给中共党史研究和教学带来的严重破坏,他对中共党史研究和教学的拨乱反正工作进行了深入的思考,提出了一系列真知灼见。本文主要以《胡华文集》收录的相关文章为文本依据,阐述胡华在这一时期对中共党史研究和教学的开创性贡献。
一、探索党史研究和教学的主线,明确其方向、目的和意义
“文化大革命”搞乱了国家,搞乱了社会,也搞乱了人们的思想。林彪、“四人帮”一伙为了篡党夺权,把党史异化为路线斗争史,歪曲了群众、阶级、政党、领袖之间的关系,在对党史事件和人物的评述上充斥了唯心主义和形而上学,党史被任意歪曲,颠倒黑白,使波澜起伏、多姿多彩的党史“泛政治化”,毫无学术品味,在人们心目中的威信严重下降,致使党史学科成为惨遭践踏的“重灾区”。
党的历史地位及党在中国革命建设改革中的领导核心作用,决定了包括党史研究和教学在内的整个党史工作的极端重要性。而如何进行党史研究和教学,则关系到能否科学有效地发挥党史工作的应有作用。面对“文化大革命”时期“四人帮”大搞影射史学,党史被歪曲为“两条路线斗争史”,党史研究和教学处于混乱和停顿的状态,胡华在1978年11月27日关于党史教学的若干问题的讲话中,明确提出了把握党史研究和教学的正确方向问题。他指出:进行党史研究和教学,就要把握党史研究和教学的正确方向,搞清楚什么是中共党史。他提出几点看法:“第一,中共党史是中国共产党领导人民进行新民主主义革命取得胜利并继续进行社会主义革命和社会主义建设的历史。”“第二,中共党史是以毛泽东同志、周恩来同志、朱德同志等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为代表的正确路线同党内‘左’右倾机会主义路线作斗争,特别是同林彪、‘四人帮’的以极左面目出现的反革命路线作斗争,并不断地将其克服的历史。”“第三,中共党史是马克思列宁主义的普遍真理和中国革命的具体实践不断相结合,经过胜利或失败的反复实践,而逐步认识中国革命规律和逐步认识社会主义革命与建设规律的历史。也就是毛泽东思想的思想体系的形成和不断地发展的历史。”*《胡华文集》第4卷,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3年,第427页。
从“文化大革命”结束至中共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前,思想界处于混乱而朦胧的状态,新旧思潮交锋,正确认识和错误认识交织。胡华作出以上三点概括,既是对党史发展线索的认识和把握,也明确了党史研究和教学的正确方向。虽然在具体表述上带有当时那个时代的印记,但就其基本思想和总体内容来看,是对党史主要线索、党史研究和教学主要内容所进行的比较正确的揭示。这反映了胡华作为全国高校党史学科带头人对党史学科内涵的正确把握。在当时党史作为一门思想政治理论课正在全国高校开设的情况下,在党史研究和教学领域拨乱反正工作亟待展开的关键时期,明确党史教学和研究的正确方向,无疑具有重要的意义。
胡华在阐述党史研究和教学的内容和方向的同时,进一步阐明其目的和意义,明确为什么要学习和研究党史这个基本问题。他认为,党史研究和教学的目的和意义主要表现在四个方面:一是要学习、继承革命精神和革命传统,沿着老一辈革命家开创的道路在新长征中奋勇前进。二是要坚持真理,修正错误,总结历史经验教训,避免今后重蹈覆辙,增加自觉性,去掉盲目性。三是帮助我们完整准确地了解和掌握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的科学体系,避免并克服生搬硬套、照抄照搬的错误。因为一部党史,就是一部马克思主义理论如何与中国革命和建设实践相结合的历史。学习党史,就是完整准确地学习马克思列宁主义、毛泽东思想的最好教科书。四是帮助我们认识革命和建设的客观规律,按客观规律办事。学习党史,必须重视现实问题,加强对现实问题和客观规律的研究。*《胡华文集》第4卷,第427—430页。显然,在胡华看来,党史研究和教学的目的是传承革命精神,总结历史经验,加深对科学理论的理解和对现实问题的研究。也就是后来概括的“以史为鉴、资政育人”。
总结历史经验是为现实服务,为未来发展提供智慧。胡华进一步从党领导的事业不断发展进步的角度,阐述党史研究和教学的目的和意义。1980年9月,他在全国高校党史进修班开课引言中指出,革命和建设取得胜利和发展的基本条件可以说有两条:一是要有正确的理论;二是要有正确的办法。正确的理论就是把马克思主义同中国实际情况结合起来,提出正确的理论和方针。根本的方法就是实事求是,一切从实际出发,办事切合实际。我们研究党史,就是要如实地总结经验,汲取教训,改进我们的工作,改善我们的种种规章、制度、办法。不是盲目地歌功颂德,更不是文过饰非、欺骗群众。因为“历史是公正无私的,人民是通情达理的,原则是非是不能掩盖的。我们研究和正确地评价党史,包括评价伟大的领袖人物,就是采取实事求是态度,客观地用科学态度来总结经验,以便更好地统一全党思想,完善我们的各种制度,更好地团结起来向前看,以便减少重犯错误的可能,加快我们的四化建设”*《胡华文集》第4卷,第544—545,559—560页。。可见,胡华当年就是分别从学习和继承革命精神和革命传统、坚持马克思主义和中国实际相结合、认识和把握中国革命和建设规律、总结历史经验教训、激励人们在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新长征中继续前进等方面,来概括和阐述党史教学和研究的目的和意义。
二、强调党史工作者必须以高度党性和严肃科学态度对待党的历史
以党的历史发展进程及其规律为主要研究对象的中共党史学,是哲学社会科学的重要组成部分。但由于党在国家政治生活中的领导和执政地位,又决定了党史学科具有自身的性质、特点、规范和规律。胡华既承认“中共党史是中国历史学的一门重要学科”*《胡华文集》第4卷,第703页。,更强调“党史是一个党性和科学性相统一的科学”*《胡华文集》第4卷,第430页。。他在1978年11月党史讲义讨论会上明确提出这个观点,其意义在于:一方面指出了党史学科的特殊属性,即鲜明的党性,这就是我们今天说的“党史姓党”;另一方面指出了党史学之所以能成为一门学科,即在于它的科学属性,是一门以党的历史发展进程及其规律为研究对象的学问,其逻辑体系在于鲜明的党性和严肃的科学性相统一,才使得党史能够成为一门科学。
胡华认为,“党史是一个党性和科学性相统一的科学”,而这一鲜明的学科属性,对党史研究者提出了特殊的要求,即“党史研究者必须有高度的党性和严肃的科学态度”*《胡华文集》第4卷,第430、468页。。1978年11月,他在《关于党史教学的若干问题》讲话中指出:“党史是一门严肃的科学。我们必须贯彻历史唯物主义的精神,还历史本来面目,决不允许歪曲、篡改党史。”“同时,党史又是一门党性、战斗性、政策性很强的科学。什么问题可以讲,什么问题暂时不能讲,要有步骤,有个过程;宣传什么、不宣传什么,也要有鲜明的马克思主义的党性原则。历史不能篡改,但有些问题暂时可以回避。”*《胡华文集》第4卷,第430—431页。鉴于当时党史研究领域亟待拨乱反正的情况,胡华认为:党史研究者“要敢于拨乱反正,还历史本来面目,而不能歪曲和篡改党史。有些问题,我们还有个认识过程,更要认真学习和研究,要解放思想,敢于冒风险、闯‘禁区’。对于这样的问题,研究出成果来,政治影响大,教育作用也大。”*《胡华文集》第4卷,第468页。“总的说来,应尊重历史事实,秉笔直书,直书独论,按事实讲。但要有步骤,这就有个政策问题,即有些问题暂时可不讲,不讲不等于篡改。要有组织纪律性,有些属于党的机密,有些是大问题,需要中央作出决定。要保护党的机密。但是我们也不能歪曲篡改,这就是党史教学中党性与科学性的统一。”*《胡华文集》第4卷,第465页。
在党史研究和教学中,如何评价党史上的重大事件和人物?如何对待党的历史上所犯的错误?这些都是不可回避的问题。在“左”倾错误占统治地位时期,特别是在“文化大革命”中,林彪、“四人帮”等极少数别有用心的人肆意篡改党史、颠倒黑白、编造神话,丑化老一辈革命家和革命先烈,党史研究和教学乱象丛生。粉碎“四人帮”以后,特别是经过真理标准问题讨论和中共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以后,在党和国家各项工作拨乱反正的大背景下,胡华满腔热情地投入到党史研究领域的拨乱反正中,相继提出了关于党史研究的一系列重要观点。
胡华特别强调以实事求是的科学态度来研究党史,克服受政治运动影响、随风改史的不正之风。1978年6月,胡华在全国历史学规划座谈会上的发言中指出:加强中共党史研究,就是要完整准确地宣传马克思列宁主义、毛泽东思想体系;运用马克思主义的立场、观点、方法来研究现代历史实际,说明历史现象、历史问题,揭示政治斗争的规律性,宣传和发扬党的光荣革命传统,“提倡敢于创新、勇于探索、实事求是的科学态度,加强党史、现代史学科的战斗性和科学性。”*《胡华文集》第4卷,第408—409页。
胡华尖锐批评了党史研究中存在的随风改史的不正风气,指出:党史研究不讲实事求是,随风改史,随意篡改历史,是一个突出的学风不正的问题。他明确指出了随风改史的严重危害:“不讲实事求是,随风改写历史,就使党史的科学性受到很大的损害”,使党史教师受到社会责难,党史课和政治课受到讥讽讪笑,使有些青年不愿意学党史,认为党史不真实、不可靠、不科学,没有什么可学的。他还进一步分析了产生随风改史现象的多方面原因:一是研究者得不到大量的资料,既缺乏“实事”,也就“求”不出“是”来;二是有的人出于好心,为了讴歌领导人而篡改了历史;三是人云亦云,怕“挨棍子”;四是林彪、“四人帮”、康生、陈伯达之流为了篡党夺权而篡改党史事实,党史工作者或慑于他们的淫威,或不明真相,加以附和。在胡华看来,随风改史的根本原因在于党史研究中没有贯彻实事求是的精神,因此,要克服随风改史的不正之风,一定要弘扬党的实事求是之风,“实事求是之风不张,党史不可能直书独论,处处用曲笔,如孔子作《春秋》,‘为尊者讳,为贤者讳’,不用马克思主义的历史主义的具体分析态度,那么党史还是不能成为科学。”*《胡华文集》第4卷,第479—480页。
显然,胡华所强调的“党史研究者必须有高度的党性和严肃的科学态度”,就是要贯彻历史唯物主义精神,以实事求是的态度研究党的历史,使研究成果、提出的观点能够尽可能地符合历史事实,尽可能地还原历史的本来面目,而决不允许歪曲历史、篡改历史。党史研究坚持党性原则,就是指站在党的立场上,着眼于党的事业发展的全局来研究和宣传党史,维护党的领导地位和执政基础,在实事求是对待党史、研究党史、还历史本来面目的前提下,对有些问题暂时可以回避。当然,对于这些“暂时回避”的问题,并非是要歪曲或篡改历史,而是基于党的事业发展的全局需要而作出的某种策略上的考虑和选择。也就是说,实事求是地对待党史、研究党史,这是党史研究、教学和宣传中不能违背的一项基本原则;而对党史上的某些敏感问题采取暂时回避的态度和做法,仅仅是维护党的工作全局和事业发展而采取的一种策略。这样,就把党史研究、教学和宣传的原则性与灵活性统一起来。
根据党史学科的性质和特点,胡华阐明了关于党史研究和教学人员的科学定位及其应有的政治思想素质的看法。他认为,党史学科的性质和特点必然对党史工作者提出特殊的、更高的要求。党史教员是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的宣传员,这是光荣的称号、艰巨的任务。“党史研究者首先是革命者,要以共产党员的标准严格要求自己。要立场坚定,旗帜鲜明,敢于战斗;要增强党性的锻炼,言行一致、以身作则;要真正做到用实事求是、以实践检验真理的态度来教学党史。”*《胡华文集》第4卷,第431页。
胡华特别重视党史工作者应当坚持党性原则,强调党史研究和教学的出发点是为了适应党和人民的需要,认为如果党史工作者不是满怀着对社会主义事业的高度责任心,热爱社会主义祖国的激情,有强烈的事业心,热爱自己专业和工作,就不可能写出好的具有科学性的文章。*参见张腾霄:《〈胡华文集〉序三》,《胡华文集》第1卷,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3年,第11页。与此同时,胡华也认为党史研究人员不仅要有正确的治学态度,也要有科学的治学方法,治理历史科学,包括党史科学,要精读自己专业的基本著作,包括正反两方面的基本著作,并能熟悉地记忆和应用。脑海里要记忆着历史的大事年表和重要事件,并尽可能把这些知识条理化,这样既可提高研究效率、多出成果,又可提高自己的写作水平和质量。要注意不断提升自己的业务素质,要善于学习,在广泛占有资料的基础上学会思考,要明确主攻方向,做到“博”与“专”辩证地结合。*参见张腾霄:《〈胡华文集〉序三》,《胡华文集》第1卷,第12页。这些论述既体现了胡华坚定的党性原则、强烈的使命职责,也体现了其高深的理论素养和深厚的治学功底。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在经历 “文化大革命”之后,需要从政治上、思想上彻底消除十年动乱造成的混乱,因而从党的指导思想上拨乱反正是当时的重要任务。而拨乱反正就是要拨“文化大革命”之乱,也要拨毛泽东晚年“左”的错误之乱,回到毛泽东思想的正确轨道上来。当时党面临两种考验:一是敢不敢正视在指导思想上犯过的“左”的错误,敢不敢正视毛泽东领导和发动的“文化大革命”的错误;二是善不善于科学地、历史地、实事求是地分析这些错误,如何正确地认识和评价毛泽东的历史地位和毛泽东思想。胡华作为党史研究专家,在深刻总结历史经验教训、深入研究党的历史基础上,思考了党为什么会犯“左”的错误,剖析产生“文化大革命”的重要原因,提出要正确认识党的历史,要正确评价毛泽东的功与过,他而且在各种会议上阐述这些观点,不仅推动十年动乱之后党史研究和教学步入正轨,而且在拨乱反正中澄清了一些混乱的思想认识。
关于如何看待党史上的“左”倾和右倾错误问题,胡华提出了“主要是要警惕重犯极左路线的错误”的观点。回顾党的历史,20世纪30年代中期遵义会议和70年代后期中共十一届三中全会的历史转折,都是在总结、吸取、克服了“左”倾错误的深刻教训的基础上完成的。其中后者是在经历长达20年“左”的思想影响,特别是10年“文化大革命”极左错误的基础上实现转折的。胡华是历史的亲历者,又是党史研究者,对此有深切体会。他认为,十年动乱的教训是惨痛的,出现动乱的社会根源就是中国延续两千年的封建社会和革命前的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性质,政治上的思想根源是封建专制的政治习惯和封建专制思想。因此,在我国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的任务中,存在着严重的完成民主革命遗留任务和在思想上、制度上的民主“补课”问题,存在着建立和不断完善社会主义民主法制、培养人民的民主习惯问题。这一“补课”任务,是一个不容忽视的、重要的和具有历史深度的任务,比起新中国成立初期,继续完成的反帝反封建、土地改革、统一全国等民主革命的遗留任务,要深刻得多,也难得多。*《胡华文集》第3卷,第399—400页。他在1979年10月发表的《研究党史,肃清极左路线流毒》一文中指出:“一部党史,充分证明了‘左’倾错误和极左路线的危害,是最主要、最严重、最惨烈的危害,这是铁一样的事实。”“我们想要实现四个现代化,关键是要求我们不要再重犯‘左’倾和右倾的错误,而从党的历史看,主要是要警惕重犯极左路线的错误。”*《胡华文集》第4卷,第526页。集亲历者和研究者于一身的胡华所得出的历史结论,无疑是科学的和实事求是的。
在如何分析“文化大革命”产生的原因问题上,胡华提出要从思想路线、政治路线、组织路线,特别是社会历史根源和思想根源来分析。在1980年9月全国高校党史进修班的开课引言中,胡华着眼于总结经验教训,对新中国成立后的30年党的历史进行了概要回顾和总结,其中特别指出“文化大革命”这段历史是无法回避的,必须研究。应该说,在当时的历史环境下,胡华坚定地主张研究“文化大革命”的历史,是充满了胆识和勇气的。胡华指出,历史必须正视:究竟犯了什么样的错误?特别是要着重分析为什么会犯这样的错误。光说林彪、“四人帮”如何坏,是不够的,要作历史的分析*《胡华文集》第4卷,第549—550页。。他认为,造成“文化大革命”的原因和表现:一是在思想路线上陷入了主观唯心主义和形而上学,导致了对形势的错误估量;二是搞了一条“左”倾政治路线,具体表现为搞错了革命对象,错误地定出了一大批假想的敌人,采取了“斗、批、改”“夺权斗争”等错误的斗争方法;三是组织路线上的错误,公开破坏了党的民主集中制,并且不是依靠党和人民,而是肆意摧残广大干部和群众。那么,“为什么产生十年‘文化大革命’的‘左’倾路线?建国后三十年历史,居然发生了十年的大曲折,这当然不是偶然的,有它社会历史的根源和思想根源。”*《胡华文集》第4卷,第553页。胡华认为,是封建专制主义在党内的反映,把人神话,搞个人迷信;新中国成立以来民主改革不彻底,缺乏民主的传统和习惯,没有建立起健全的、完善的党内民主生活及国家的民主制度和法制;个人专制作风和残酷斗争、无情打击作风,以及首长特权制、官僚制等等,都是产生十年浩劫的根源。“清算这些根源,就找到了克服和改进的办法”。*《胡华文集》第4卷,第554页。胡华对发生“文化大革命”原因的分析不是简单地就事论事,而是探寻了社会历史根源和思想根源,这些论述是深刻的,与1981年中共十一届六中全会通过的《关于建国以来党的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以下简称《决议》)对“文化大革命”的原因和经验教训的分析,其基本精神是一致的。
由于毛泽东领导中国革命取得胜利并缔造了新中国的伟大功绩,新中国成立后他的威望达到了顶峰,同时对他的个人崇拜也越来越盛行。到“文化大革命”时,对毛泽东的个人崇拜和神话达到了登峰造极的程度。因此,如何评价毛泽东的历史地位和功过是非,在“文化大革命”结束后一时成为十分敏感和有争议的问题。党内长期存在的“左”倾错误不仅没有得到纠正,反而得到延续,并突出表现为提出和贯彻“两个凡是”的错误方针。 “两个凡是”错误方针受到邓小平等老一辈革命家的批评和抵制,经过全国范围的真理标准问题讨论,在中共十一届三中全会上得到纠正。但是,在拨乱反正、解放思想过程中,对毛泽东和毛泽东思想的评价出现了两种错误倾向:一种倾向是一些人受“左”的思想束缚,维护毛泽东所犯的错误;另一种倾向是极少数人利用党进行拨乱反正的时机,曲解“解放思想”的口号,全盘否定毛泽东和毛泽东思想。
当时,胡华提出一个令人深思的疑问:是不是可以对毛泽东这样一位伟大历史人物的功过是非不如实地作反映呢?即只说他的丰功伟绩,而对他晚年的错误加以掩盖、粉饰,或采取回避的手法,采用一些笼统的、含糊的说法?对于这个问题,胡华从人民与党的关系、吸取苏联赫鲁晓夫全盘否定斯大林的教训、改革开放和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需要等方面,回答了客观评价毛泽东的功过是非的极端重要性。胡华认为:我们是马克思主义者、唯物论者。历史是客观存在的。“我们如果对领袖人物不采取科学的分析态度,而一味文过饰非,那么,人民群众就会感到共产党不说真话,而说假话;这样,就失掉了人民对党的信任、信仰和信心。人民也会说我们的党史是伪党史,是伪造的历史。”“如果不把历史的是非、毛泽东的功过说清楚……这代人,或者再后一代人,有可能将来真的要学赫鲁晓夫”,“不但毛主席被全盘否定,连只作出笼统的、含糊的历史决议的老一代革命家,也要被否定”。“我们要搞四化建设,要前进,要改革,要解决新问题,也必须把毛主席后期,主要是在十年‘文化大革命’浩劫中的一些错误决定,一些错话,纠正过来。而且我们已经做了一系列的大量的改正工作。”*《胡华文集》第4卷,第555—556页。同时,胡华也特别强调毛泽东是一位伟大的马克思列宁主义者,他对中国革命、对党的贡献是很巨大的,但是他在后期又犯了很大的错误,给党、给民族带来了许多不幸。他提出研究毛泽东的功过是非要注意“四个区分开”:“第一是把毛主席的前期同他的后期区分开;第二是把毛主席正确的地方,同他的错误的地方区分开;第三是把毛主席说过的话,同他自己实践中违背了这些话的做法区分开;第四还要把毛泽东同志,同林彪、‘四人帮’、康生一伙反革命阴谋集团区分开。”*《胡华文集》第4卷,第556页。他认为:“任何政党,任何个人,犯错误是可以理解的,都有历史的原因。不可能完全避免。问题是要认真地总结教训,力求避免重犯,尽量少犯错误,这是马克思主义的科学态度。”*《胡华文集》第4卷,第557页。
1981年中共十一届六中全会召开前,中央为制定《决议》,曾在北京组织了4000多人的大讨论。北京高校系统有一个有十几位专家及领导干部组成的讨论小组,由胡华任组长。在讨论中,胡华提出了明确的观点:毛泽东思想是马克思主义与中国革命实际相结合的思想,是中共集体智慧的结晶,是中共的指导思想;对毛泽东必须要一分为二,功大于过,成绩和贡献是主要的,错误是次要的;“文化大革命”的发动是一个大错误,但这是一个阶段、一个方面的错误。没有毛泽东的领导,中国革命不可能在1949年就取得胜利,新中国建立后也不可能取得如此伟大的成就,否定毛泽东是完全错误的。这一观点在小组引起激烈的争论,有人甚至拍了桌子。事实说明,胡华的观点是正确的,后来通过的《决议》,就有好几处提法明显地吸收了胡华的思想和观点。*陈明显、黄小同:《胡华与〈中国社会主义革命与建设史讲义〉》,陈威、杨凤城主编:《长与英烈共魂魄——追思史学家胡华》,中国民主法制出版社,2011年,第70页。这既体现了胡华坚持实事求是原则的勇气,也反映了他思想认识的超凡出众,是他对《决议》的重要贡献。
胡华长期从事党史、革命史的教学和科研工作。他始终坚持党性原则,无论身处何种境遇,从不间断学习、研究和写作。他主张党史著述应尽可能地秉笔直书,直书独论,不能曲笔,“党史必须贯彻唯物主义的‘直书独论’的精神。科学不能有禁区,有禁区不能成为科学。现在还有禁区的地方,宁肯不讲,绝不乱讲。”*《胡华文集》第4卷,第423页。这些论述精辟深刻,发人深省。显然,胡华强调党史必须贯彻唯物主义的“直书独论”的精神,锋芒直指“文化大革命”中一些人别有用心地歪曲党史上的人物和事件,也是对一段时间里一些人屈服于某种压力而不能实事求是研究和宣传党史的尖锐批评和真诚提醒。
三、着重研究新中国成立以来的党史,继续深化民主革命时期党史研究
党史学科创立和建设是党史研究和教学的基础,决定了其水平和方向。新中国成立至中共十一届三中全会之前,党史研究和教学主要以中国革命史的名义和形式体现出来,党史与中国革命史重合,甚至是同义语。严格来说,党史(包括党建)真正成为一个独立的学科而确立和发展是在改革开放以后,胡华是主要奠基者之一。他不仅对党史研究和教学提出了拨乱反正的指导性建议和原则,而且对党史研究和教学中的难点问题和禁区进行了开创性的阐述。
针对在“文化大革命”中党的历史被歪曲、篡改、糟蹋的现象,胡华抓住关键的问题,提出要以实践检验真理的态度研究党史。要以高度的党性和严肃的科学态度,遵循三点原则:总结革命实践的经验教训,找出规律性的东西,坚持真理,修正错误,接受教训,避免重犯历史的错误;要完整地了解和掌握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体系,避免和克服生搬硬套、照抄、照搬的错误;逐步认识革命和建设的规律,按照客观规律办事。学习和研究党史要解放思想,要敢于拨乱反正,还历史本来面目,要敢于冒风险、闯“禁区”。*《胡华文集》第4卷,第466—468页。
历史是由无数历史事件和人物组合的,历史发展有其主题主线。中共成立以来艰苦卓绝、顽强奋斗、波澜壮阔的历史,决定了党史研究具有极为丰富的内容。但在“文化大革命”中,多姿多彩的党史被一些别有用心者歪曲成为两条路线斗争史,由众多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无数革命先烈和广大人民群众集体奋斗的历史被描写成少数英雄史,甚至被任意描绘成一两个领袖人物主宰历史舞台永远正确的历史。针对这种错误倾向,胡华在1980年9月全国高校党史进修班的开课引言中,明确提出了要研究全党的历史,要研究众多革命领袖和无数革命先烈同广大党员干部群众一起英勇奋斗的历史,要着重研究新中国成立以来的历史,要注意研究和总结历史经验、党史研究不要搞得太窄等观点。
胡华指出:党史是全党同志的奋斗史,是无数老一辈革命家和无数革命先烈同千百万人民群众在一起,在各个地区、各条战线上英勇奋斗、前赴后继的历史。我们要研究全党的历史,研究党领导各族人民英勇奋斗的历史。要研究党的理论、纲领、策略、路线、方针政策、领导方法;研究党史上的重大事件、重要会议、重要斗争、重要人物;也要研究各个地区、各条战线、各路革命军队、各个党组织的革命业绩。也就是说,党史是全党的历史,不是一个人、一个地区、一个方面军的历史。党史是党和人民一起进行革命和建设的历史,不要写成只是党内互相斗争的历史,或者是两条路线斗争的历史,一两个英雄人物的历史;不要把党史写成有那么一个、两个党内领袖绝对正确、永远正确的人搞了一条绝对正确、永远正确的路线,一个绝对正确的人代表一条绝对正确的路线同其他错误路线作斗争的所谓两条路线斗争史。历史告诉我们:党自成立以来,是在胜利发展和失败挫折中曲折前进的。党的顺利发展是全党的功劳,当然也包括杰出领导人的突出作用。对党的失败挫折,党所犯错误的主客观原因、性质和责任,要作具体分析、如实反映。党内的不同意见在多数情况下是党内同志式的工作上的讨论,不能都说成是路线斗争。当然也包括有重大的路线斗争。*《胡华文集》第4卷,第544页。
在研究党的领袖和革命英雄人物方面,胡华主张研究群体而非一两个人。他指出:“在我们光荣伟大的党史上,我们应该树起许多面革命领袖、革命先烈的鲜红的旗帜。”*《胡华文集》第4卷,第480页。显然,胡华强调研究党的领袖群体、革命英雄群体的业绩,研究党的领袖群体、革命英雄群体的思想,不仅尊重了历史事实,使呈现出来的党史更加丰富、真实、生动,也使党的领袖群体、革命英雄群体成为改革开放新时期激励人们进行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精神旗帜。
针对当时党史研究领域偏窄,广度和深度不够的问题,胡华在1985年6月、8月分别举办的有关讲习会、讲习班上,明确提出了要更加扩展党史研究领域和教学内容的问题。他说:“现在对党史,不是不要研究或教学的问题,而是更加扩展的问题,是从较狭小的研究范围走出来,走向更宽广的研究领域和教学领域。”他认为:我们不能把党史、现代史研究领域搞得很窄;研究课题应当包括中共党史研究,中国现代史研究,新民主主义革命史、中华民国史、中华人民共和国史的研究,毛泽东思想和毛泽东革命活动研究,老一辈革命家、革命烈士的生平、思想和事业研究,现代历史人物研究,各革命根据地史、各地区革命斗争史研究,人民解放军各方面军、各野战军军史研究,典型的公社史、工厂史、村史、家族史等四史的研究,以及地方志的编纂工作。还要加强对敌、友的研究。*《胡华文集》第4卷,第597、411—414页。
党史研究的重要目的和意义在于总结经验教训,提供历史借鉴、资政育人,推进党和国家事业发展。而且,党史本身在不断向后延伸。因此,胡华在1980年9月明确提出党史研究的工作重心向新中国成立后的党史转移的问题,认为“现在我们要着重研究建国以来的党史,因为经验更切近”*《胡华文集》第4卷,第545页。。特别是要研究为什么我们这样一个伟大光荣的党,会出现“文化大革命”的十年浩劫?这需要冷静思考研究,吸取教训。历史上每个时代的兴衰成败,都有它的原因和规律。共产党、社会主义国家历史发展也有规律。我们也必须正视十年浩劫的深刻教训,才能更好地进行四化建设。这就是当前我们党史研究的任务。现在回头看,胡华当时率先提出党史研究重心后移,摆脱传统当代人不治当代史的范式,确实是党史研究领域的先行者。
在明确提出党史研究重心后移的同时,胡华也提出要继续深化民主革命时期党史研究。他认为,经过中共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的拨乱反正,对于民主革命时期党史的重大历史事件、重要历史人物的研究和评价,已经没有重大争论了。接下来主要是要求研究得更深入细致,研究面要更宽广,许多历史的空白要填补,许多活的材料要抢救,档案资料也有待开放。*《胡华文集》第4卷,第586—587页。
此外,胡华还提出要有“创造性的理论工作”的看法。他在1982年1月《文汇报》上发表的《要有创造性的理论工作》一文中,对刘少奇的理论素养和理论著作的特色予以高度评价,并阐发了自己学习刘少奇著作的体会和所受到的启发,这就是:“读马列或毛主席的书,要联系新情况,解决新问题,发展马克思主义”;要“不唯书、唯上,而敢于唯实”;要勇于创造,要做“创造性的理论工作”*《胡华文集》第4卷,第613—614页。。
胡华还提出:“我们的党史、革命史,也是一门不断演变、发展和创新的科学”,我们从事党史教学和研究的人,“不能故步自封,而要不断地为党史、革命史教学增添新内容,不断地有所创新和发展”。这是因为“一门学科要想充满着生命力,不断丰富和发展,就必须不断增添新的研究领域和教学内容”。*《胡华文集》第4卷,第604、600页。
胡华上述有关党史研究的一系列论述,既体现了党史学科的党性和科学性相统一的内在逻辑,也体现了党史学科不断发展和创新的要求,还明确了进入改革开放时期如何开展党史研究等重要内容。这些论述既对当时的党史研究和教学产生了积极的指导作用,也对今天的党史研究和马克思主义理论研究有着重要的启迪。
四、加强党的领导,为党史研究创造条件,推动党史学科发展
党史学科的性质和特点,党史学科的重要性和特殊性,都要求必须加强党对党史工作的领导,并为实事求是地开展党史研究创造了必要的条件。胡华一贯认为:党史研究尤其需要加强党的领导。早在1964年3月,他就在中科院哲学社会科学学部现代史研究会上的发言中指出:“如果不是有领导、有组织地花相当大的力量来进行,是出不来有较高水平的东西的。”“如果写理论性的问题,要提得高,讲得深刻,政策口径对得准确,就必须有强的领导,集中一些人力,有人审查才行。”“如果写历史性的问题,除了论点外,如果资料要求得完全,不得到领导的支持,也是很难的。”*《胡华文集》第4卷,第397—398页。“文化大革命”结束以后,特别是中共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党中央高度重视党史研究工作,号召全党研究党史,提出了党史研究工作要在拨乱反正、正确评价重大历史事件和历史人物方面发挥重要作用的指导方针。在此前后,胡华在多个场合呼吁进一步加强对党史工作的组织领导,并且有针对性地向党中央和有关部门提出了若干具体建议。
第一,建议党中央编写党史,设立有关机构指导党史研究。1978年11月,80多所高校120多名党史教师在召开教学研讨会时,他就表达了希望党中央编写党史和设立机构指导党史研究的要求。1979年3月,胡华在出席中国社科院召开的中国历史规划会议的发言中进一步建议:迅速设立一个编写中共党史的特设委员会,由中央政治局的老革命家和建党以来的一些老革命家为该委员会的委员,下设一个编写机构,调集国内长期研究党史、有一定革命经历、实际能执笔的同志,从事编写、访问、探讨,先写出长编,然后由主管的中央领导同志定稿,由党中央审定出版。*《胡华文集》第4卷,第476页。后来,中央党史工作领导小组、中央党史研究室、中央文献研究室等党史机构的设立和运行,一定程度上反映出胡华等党史工作者上述建议的影响。
第二,建议中宣部设立党史研究的直管机构。由中宣部会同教育部、社会科学部(研究院)、出版局、文物局等部门,配合特设委员会,发动各地高等院校、研究所、纪念馆、博物馆的党史教研人员,开展党史专题、人物的调查研究,编出资料、专著、年谱、传记、回忆录等,并指导研究方法,贯彻“双百”方针,帮助解除禁令,支持党史教研工作者和学术团体活跃学术空气,改善他们的政治待遇和工作条件,给予精神鼓励。*《胡华文集》第4卷,第476—477页。后来相继设立的党史资料征集委员会、党史学会、党史人物研究会以及各级党史部门,它们编辑出版的有关党史资料汇集、人物传记、年谱、回忆录等,也是一定程度地回应了胡华等党史工作者的诉求。
第三,建议加强党史资料的收集、整理、出版。胡华多次呼吁组织有关部门编辑出版档案、资料、译丛,鼓励撰写回忆录,传记、年谱等,定期公布档案、文件,开放部分档案供党史研究工作者查阅。针对当时全国党史教研工作者靠“一刊(《红旗》)、二报(《人民日报》)、三口袋(‘文化大革命’前中宣部发下来的三口袋党史资料)”,加上一些手抄本、讲话稿、小册子进行党史研究和教学的情况,胡华在1979年5月一次会议的书面发言中指出:目前我们党史研究工作中的最大困难,是缺乏党的历史文献和档案资料。而“没有党的历史档案作依据,党史研究很难做到准确,很难成为科学”*《胡华文集》第4卷,第481页。。因此,我们需要多编印一些有关党史的资料书、工具书。大家都不要垄断资料,互相封锁。尤其希望档案部门能真正贯彻中央的“以用为纲”的方针,历史档案应该向党史研究工作者开放,尤其是30年前的档案。对研究工作者的研究,应该放宽限制;而对外公开发表,则应该把好关,做到既实事求是,又不泄露国家机密,这是可以做到的。在1979年5月中国人民大学召开的档案工作科研大会上的书面发言中,胡华也强调:周恩来总理生前曾多次明确指出档案工作要为史学工作服务,这是对档案工作者和史学工作者的最亲切关怀。现在应该是这样办的时候了。*《胡华文集》第4卷,第482—483页。在发言中,胡华还代表广大党史工作者提出五点希望:一是开放中央档案馆和省、地、县档案馆的部分档案;二是继续征集和收集散在各地的私人手中的档案资料,继续影印珍贵的有关党史的档案、文献;三是编辑公开的和内部的党史档案资料刊物,编辑公开的和内部的编年的党史档案资料集和党史档案的专题丛书,继续整理和编出南京国民党档案;四是放宽进口国外和港台印出的有关中共党史的档案资料和文献,去伪存真,加以鉴别;五是大力支持和扩大中国人民大学档案系,有条件的大学历史系和各地档案馆也可开办档案专业或档案训练班,培养档案人才。*《胡华文集》第4卷,第483页。胡华的这些建议是十分中肯、很有见地的,反映了广大党史工作者的心声,对于推动党史文献的收集、整理、开放和利用,创造加强党史研究的有利条件起了积极作用。
第四,建议将现代化的手段引入党史研究和宣传。1978年6月,胡华在全国历史学规划座谈会上的发言中提出:在实现科学技术现代化的工作中,史学研究工作也需要发展电化设备、电化教育。例如,把近现代史陆续拍成电影,把珍贵的图书、报刊、档案、资料拍成微型胶卷,电化阅读或复印,组织专家的录音讲座,等等。*《胡华文集》第4卷,第415页。随着社会的发展和科学技术的进步,现代化的手段成为提升党史研究和教学水平、更好地发挥党史的传承文明、资政育人作用的必要条件。而胡华能在1978年6月就明确提出将现代化的手段引入党史研究和宣传,表现了他作为党史学科带头人的战略眼光和现代意识。
第五,建议开展海内外党史研究交流。胡华主张改变学术界闭关自守的状态,组织翻译力量,有选择地出版海外对中共党史研究的动态和翻译有影响的专著,加强人员、书籍同国外的交流。*《胡华文集》第4卷,第479页。胡华呼吁重视研究海外党史动向与倾向,把开展党史研究和重视研究海外动向、倾向结合起来。1981年8月,胡华在纪念中共成立60周年党史学术研讨会上的报告中指出:当今研究中共党史、中华人民共和国史,已经成为世界上历史研究的一个中心课题,并呈现出研究队伍和组织结构、研究内容都发生了很大变化,以及重视原始资料和工具书的编纂等特点。了解海外研究中共党史和中国现代史的状况,加强中外学者的学术交流,是我们中共党史和中国现代史研究工作者应该注意和重视的一个方面。近年来外国对中共党史的研究有很大的发展,研究成果数量颇为可观,其中有不少是根据大量史料和长期研究后写成的,也不乏比较客观、比较友好的著作。这给我们的党史工作者以很大的启发,也是一种促进。当然,我们也要看到海外有些著作和文章的观点是十分错误的,存在着所谓“权力斗争论”“中共是知识分子、小资产阶级政党论”“国际主义和民族主义两条路线斗争论”“中国革命胜利是外援起决定作用论”“中国共产党变质论”“国民党领导北伐战争、抗日战争论”等错误倾向和谬论。胡华认为:如同国外社会科学的其他学科存在各种思潮和流派一样,海外中共党史研究中出现的动向和错误倾向也是不足为奇的。“关键在于,我们怎样正确分析和对待海外中共党史的研究。”*《胡华文集》第4卷,第731页。他认为,为了搞好与国外的学术交流工作,应该正确处理下列几对关系:一是在介绍海外研究情况方面,既要重视进口和翻译外文书刊,又要注意分析其动向和倾向,并以此作为党史研究的一个方面。二是阅读海外党史著作方面,既要重视吸收其中有用的成果,又要注意对其中的错误观点进行批判,决不能任其泛滥和制造混乱。三是要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加强我们的党史研究,这是更重要的。我们要把自己的党史研究和重视研究海外动向与倾向结合起来。*《胡华文集》第4卷,第731—733页。胡华在80年代初就对海外中共党史研究动向和倾向如此关注并提出了正确处理若干关系问题,充分表现了他在党史研究方面的国际视野和开放思想。
胡华在1980年前后提出的关于党史研究和教学以及党史学科问题的上述一系列看法,适应了改革开放初期党和国家各项工作拨乱反正的客观要求,反映了党史学科发展的迫切需要,代表了广大党史工作者的共同意愿和心声,体现了一位老共产党员对党的事业的赤诚之心,也体现了一位高校党史学科领军人物对学科发展的战略思考和主动积极谋划。总的来说,胡华为改革开放时期党史研究和教学及党史学科确立发展作出了开创性贡献。
胡华对改革开放初期党史学科确立发展的贡献是多方面的。胡华在中共党史学科发展过程中有很大的作用。他主编的《中国革命史讲义》《中共党史人物传》在学术界产生极大影响。同时,他还发表过许多学术价值很高的专著和论文。另外,他培养了大量学生,成为党史界以及其他学界的骨干。*张静如:《静如文存》下卷,河北教育出版社,2001年,第946页。胡华对中共党史学科的贡献在于:他在改革开放酝酿起步时期,对于涉及党史学科的一系列问题,包括党史学科的性质、地位,党史事件、人物研究,党史研究的方式、方法,党史资料的收集、整理、运用,对党史教学及学生培养等,作了全方位探讨,对这一学科的发展做了大量开拓性工作。虽然他本人对这一学科没有作过系统的界定和阐述,但其很多方面的开山之功不可埋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