鹧鸪是一种生活在我国南方的留鸟,喜温暖,常向阳而飞,怕寒冷畏霜露,故而崔豹《古今注》说它“早晚稀出,有时夜飞,夜飞则以树叶覆其背上”。鹧鸪天生就是一种美丽而脆弱的鸟,在它身上总是缠绕着挥之不去的哀怨愁苦的情感。从鹧鸪的特性入手,我们可以探究历代的诗人们在它身上赋予的丰富情感和文化意蕴。
一、渲染和烘托哀怨愁苦之情
鹧鸪的叫声响亮是其特点,同时,其叫声一开始就似乎与忧愁悲切相联系。韩愈的《杏花》诗中有“鷓鸪钩皘猿叫歇,杳杳深谷攒青枫”之句,李德裕《斑竹管赋》诗中亦有“鹧鸪起兮钩皘,白猿悲兮断续”之句。猿鸣之声素有“属引凄异”(郦道元《水经注》)的特点,两句诗中,将鹧鸪与猿的啼叫声放在一起营造了哀怨苦愁的情感氛围。有些教材入选了李白的《越中览古》:“越王勾践破吴归,战士还家尽锦衣。宫女如花满春殿,只今惟有?鹧鸪飞。”由于鹧鸪主要栖息于低山丘陵地带的灌丛、草地、岩石荒坡等无林荒山地区,越王勾践昔日的王宫如今已是杂草丛生,荆棘遍地,鹧鸪乱飞了。李白在这里借鹧鸪抒发了极为深沉的昔盛今衰之慨。
二、征人羁旅和迁客骚人的乡愁遗恨
在鹧鸪的习性中还有一个重要的方面,就是他是生活于南方的一种留鸟。对于鹧鸪“鉤輈格磔”的叫声,李时珍《本草纲目》中说鹧鸪啼声“俗云‘行不得也哥哥”。牛景丽、何英在《鹧鸪声声总关情》一文说这种说法出自黄庭坚的戏作,并说“鹧鸪的啼声自从北宋中期以后被赋予‘行不得也哥哥的含义以来就被广泛地接受并在诗词中广为运用了”。不过,这个“行不得”究竟是鹧鸪在飞行方面不能持续飞行,飞行距离不远,还是它畏寒避冷,不能夜间飞行,更不用说到寒冷而广阔的北方而“行不得”呢,我们不得而知,但这种联想很有助于我们理解鹧鸪意象的另一重要方面内容。
唐代韩愈的《晚次宣溪绝句二章》(其一):“韶州南去接宣溪,云水苍茫日向西。客泪数行先自落,鹧鸪休傍耳边啼。”与同时代的罗邺的《放鹧鸪》:“好傍青山与碧溪,刺桐毛竹待双栖。花时迁客伤离别,莫向相思树上啼。”同是写迁客的难离之苦。宋代陆游《游山遇雨》:“千秋观前雨湿衣,石帆山下叩渔扉。鹧鸪苦道行不得,杜鹃更劝不如归。”宋代胡仲弓的《郊外即事》:“蹇驴逐逐背斜阳,才到山间意便凉。勿听鹧鸪行不得,云山深处路尤长。”以及清人尤侗的《闻鹧鸪》:“鹧鸪声里夕阳西,陌上征人首尽低。遍地关山行不得,为谁辛苦为谁啼。”这三首则写旅途的艰辛和内心的凄苦。
唐代张籍《玉仙馆》:“楚客天南行渐远,山山树里鹧鸪啼。”宋代张咏的《闻鹧鸪》:“画中曾见曲中闻,不是伤情即断魂。北客南来心未隐,数声相应在前村。”鹧鸪的这种“但南不北”的叫声最能唤起离开自己的家乡迁徙到南方的北客们不尽的乡愁,这种原因白居易在其《山鹧鸪》中解释的很明白:“山鹧鸪,朝朝暮暮啼复啼,……何苦声声啼到晓,啼到晓,唯能愁北人,南人惯闻如不闻。”
辛弃疾的《菩萨蛮·书江西造口壁》词:“郁孤台下清江水,中间多少行人泪。西北望长安,可怜无数山。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江晚正愁余,山深闻鹧鸪。”上片由眼前景物引出历史回忆,抒发家国沦亡的痛苦和南宋朝廷偏安一隅而收复无望的悲愤。而“江晚”“山深”所描绘出的苍茫暮色和难以忍受的“行不得也”、“但南不北”的鹧鸪凄迷的啼声渲染烘托出了词人恢复中原回归故土的道路艰难和壮志难酬的沉郁苦闷。
此外,古诗词中还出现了《鹧鸪曲》《鹧鸪词》和《鹧鸪天》之类的词曲名。《鹧鸪曲》是一种曲调哀婉清怨的曲子。唐代郑谷的《席上贻歌者》:“花月楼台近九衢,清歌一曲倒金壶。座中亦有江南客,莫向春风唱鹧鸪。”诗中的“唱鹧鸪”就是唱鹧鸪曲,透露出诗人客居异乡的羁旅之情。《鹧鸪词》在乐府诗中主要是用“鹧鸪”的飞鸣来托物起兴, 如唐代李益的《鹧鸪词》:“湘江斑竹枝,锦翅鹧鸪飞。处处湘云合,郎从何处归?”宋代周紫芝的《鹧鸪天》:“一点残釭欲尽时,乍凉秋气满屏帏。梧桐叶上三更雨,叶叶声声是别离。调宝瑟,拨金猊,那时同唱鹧鸪词。如今风雨西楼夜,不听清歌也泪垂。”以往日同唱欢快的鹧鸪词,衬托今日的孤栖寂寞,这鹧鸪词该是美好的爱情歌曲。《鹧鸪天》作为词牌,首见于宋祁的词集中, 后来的词人们在创作时把范围扩展到很多方面,抒写的多是哀怨愁苦的情感。这其中贺铸的一首《鹧鸪天》写得情感真挚,感人至深。全词是:“重过阊门万事非,同来何事不同归!梧桐半死清霜后,头白鸳鸯失伴飞。原上草,露初晞,旧栖新垄两依依。空床卧听南窗雨,谁复挑灯夜补衣。”
宁颖,湖北大悟县实验中学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