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在每年春天乍露神色的时节,多伦多“丰业银行接触摄影节”(Scotiabank Contact Photography Festival,下文简称“多伦多摄影节”)如期在四月底开幕。举办了22届的多伦多摄影节是目前世界上规模最大的摄影艺术节之一,每年吸引约两百多家机构参与,展出超过1500位艺术家的作品,展览遍布大多伦多地区数百家艺术与公共机构和空间,贯穿整个五月。去年摄影节媒体覆盖人次为317678054,展场参观观众1308233人次 1。
“最大” 这个词语对多伦多摄影节来说,更多意味着被艺术节吸引、容纳的广大社区基础。社区,从传统意义上来讲,是有共同文化、信仰、生活习惯,或生活在一个地方的人。它既是共同体,也是人群与人群之间差异性的集合。阿甘本在《即将来临的社区》中引用本雅明的批评:“当今世界只有取消了个体和特殊身份特征的单一的小资产阶级(petty bourgeoise)2” ,而我们同时又处于国族、信仰、文化、历史、利益的激烈矛盾和冲突的世界中。面对这种既不相容又有同质性的世界,我们需要立足并同时超越传统意义上的社区意识。
扎根于具体的社区,并与所有社区共存、相互联系,是多伦多摄影节的立足根基。反映我们生活的世界的当下问题,重视本地与世界不同社区的经验,通过摄影艺术的交流,使得这些经验在多伦多地区渗透交织到社会公共文化生活的各个节点和层面。这种耳濡目染的方式,从根本上改变了多伦多社会的艺术感受与参与能力,并为本地社会与全球社会共情、共生创造了极其丰富的交流环境。
当代艺术相对来说仍然是局限于拥有知识资本和社会资本特权的小圈子的文化活动。文化需求是出生和教育的结果—布迪厄1984年的文化批评在当今阶层分裂和固化的现实中,不啻如始终是悬置而失音的警钟 3。艺术活动如何能够改变艺术与人、与社会的分离并加固等级化的现实,多伦多摄影节二十多年的实践提供了丰富的可借鉴经验。摄影节关注全球与本地社会的当前问题,比如区域战争与冲突;难民、移民、流民失所造成的人的全球流动;科技与数字化发展带来的自由与前所未有的自由的丧失;后殖民思潮对现代主义、殖民主义、全球化、进化论和社会与文化单一发展观念的冲击;性别平等和性别文化的多样性;环境、气候、地球生命共存与对现代生产、生活、消费方式的反思,等等。这些对从中国视角了解我们所处的世界,以及我们与其他世界的关系具有启发性。而一些我们不曾深入关注或探讨的盲点、处女地、隐蔽点,譬如性别文化批判中边缘与主导,性别文化渗透权利构建的整个社会结构,年龄歧视和生命表现等等;以及原住民与反殖民文化对世界主导叙述和认识的质疑,可以启发我们重新思考文化与文明想象的多样性与线性、单一历史进程的矛盾 。
多伦多摄影节对摄影历史,摄影作为艺术和媒介在当前的可能性的探讨有开放性的视角,并且着眼于将对摄影艺术和媒介的探索同对当前世界问题的表现结合。摄影史的跨度和摄影的最新变化两者在摄影节中以不同主题和展览的方式交织呈现,摄影节这方面有延续性而又每年有新意的组织和呈现方式也是一个有益的借鉴。多伦多摄影节虽然与国内艺术组织(如连州摄影节)、艺术家、策展人、学者等多年来有过各种交流,而且双方都有强烈的发展更多交流的愿望,但是目前国内对多伦多艺术节的了解相对还比较印象化和碎片化。综合以上因素,笔者不耻浅薄,通过对多伦多摄影节的简要回顾和介绍,以及與多伦多摄影节艺术总监邦妮·鲁宾斯坦(Bonnie Rubenstein)的访谈,希望为读者提供一个对多伦多艺术节了解的窗口。
1996年,多伦多摄影画廊主和摄影收藏专家斯蒂芬·巴尔杰(Stephen Bugler)联合达伦·亚历山大(Darren Alexander)、琳达·布克(Linda Book)和朱迪思(Judith Tatar)三位画廊主创办了多伦多摄影节,他们的目标是培养公众对摄影艺术的欣赏。多伦多摄影节创办时的核心理念是“摄影节将是民主的,应当向任何人敞开”,这个主旨在多伦多摄影节二十多年来的历史中始终保持不变。2002年,邦妮· 鲁宾斯坦受邀担任多伦多摄影节艺术总监。鲁宾斯坦具有丰富的公立艺术机构与商业市场经验,具备良好的艺术、学术和策展经验。她设立了摄影节的两个策划板块:公共装置和主要展览。经过她完善的摄影节结构有四大板块:主要展览、公共装置、推荐展览和开放展览,并且全面与大多伦多地区数百家艺术机构、公共机构、私人画廊、艺术家、策展人、学者、公众等合作。摄影节四大板块中,主要展览和公共装置由摄影节根据当年的策展主旨邀请或合作举办。推荐展览由参与机构提交申请,经过艺术节评委评选确定。开放展览则由大多伦多地区公立和私立机构自由申请举办。摄影节的展览结构既能保证有针对性地探讨、展示、交流摄影艺术的重要话题,又能为各种方向和层次的摄影创作者和机构提供展览交流的机会,国际化和本地化的深度与广度也可兼顾。摄影节期间还举办形式多样的学术与艺术活动,并长期在摄影节自有画廊举办展览和教育活动。The Gattuso Prize奖励优秀艺术家的新近创作,近年又设立了“伯汀斯基奖”,每年支持一位摄影艺术家出版一本画册。今年摄影节又推出了首届摄影书市。
本届摄影节中,针对不同的当前问题,摄影节并不试图提供单一的叙述和表现,而是联系相关的不同地区、文化、历史时期的艺术探讨,呈现我们所生活的世界面临的问题和人们思考表现的多样性与复杂性。此外,关注对摄影媒介的探讨,既回顾摄影史也留意当前摄影方式的转变。这些方面的关注往往是相互交织的。
战争和地区冲突是今年摄影节中最突出的内容,在20个主要展览中有5个展览从不同方面反映20世纪以来战争的影响。理查德·莫斯(Richard Mosse)的《热地图》系列,使用新近发明的可在30.3公里以外探测到人体温度的军事级别温度记录摄像机,记录了从中东和中亚沿主要迁徙路线进入欧盟的难民所在的难民营和临时收留站。这些图像从全景空间和细节表现上,同佛兰德文艺复兴大师彼得·布鲁盖尔和海罗内莫斯·博施(Hieronymus Bosch)的经典绘画相似,但内容却是难民处于灵泊境地的真实写照,以影像截取了灾难的“空间—时间”形象。
特雷弗·佩格伦(Trevor Paglen)的作品则显露了美国和欧洲隐藏的战争和国家机器—它们的监控、测探、定位信息系统和机制,揭露了我们的日常生活空间无处不在监控状态下的现实。他的作品有些是使用机器并为机器需要捕捉没有人类视觉干预的图像,他称之为“不可见的图像”,是科技成为政治地理与生命政治配置工具的隐喻。佩格伦延续了浪漫派以来风景艺术表现形式,他的天空图像上有数字运算生成的定位痕迹。倘若你仰望天空,你看到的不仅仅是难以丈量、不据形态的天空和云,也是佩格伦作品中体现的监控国度使用各种高科技技术占领统治的天空、云、天气、气候的疆域,其中隐含着疆域和移民政治冲突中人的生存境况。正像约翰·达勒姆·彼得斯(John Durham Peters)所言,天空、气候、 云在现代都不再单纯,它们是技术的、政治的、统计学的,也是媒介的。
与莫斯和佩格伦采用高科技摄影录像设备表现当前“战争-国家”主题形成对照的是安大略美术馆的第一次世界大战老照片展。这些新闻摄影者、军人或无名摄影者拍摄的照片,反映了20世纪初小型相机和胶卷发明带来摄影的普及现象,以及人类获得航空视角(上帝视角)后视野、 视觉与政治空间的改变,揭示了战争是现代历史核心构成要素的这一现代世界的特征。
巴塞尔·阿巴斯和鲁纳·阿布·鲁阿米(Basel Abbas and Ruanne Abou-Rahme)的《偶然叙述》( Incidental Narratives)则用诗歌、记忆和记录材料的碎片拼贴,反映当前处于地缘冲突前沿的巴勒斯坦的现实处境和人们绝望中的反抗。
与巴塞尔·阿巴斯和鲁纳·阿布·鲁阿米形成鲜明而苦涩对比的是卡塔尔-美国艺术家索非亚·玛丽亚(Sophia Al Maria)的《黑色星期五》。她的作品表现了依靠石油资源和战略伙伴站位的富足阿拉伯社会,一方面意识形态上保守,排斥西方文化,另一方面又拥抱西方的消费主义的“海湾未来主义”。代表当代生活的商业中心如同现实的荒漠,而代表传统文化根植的沙漠如同虚构的想象风景,彼此否定相互叠加,呈现了当今海湾社会悖论的历史与现在的催眠蜃景和荒漠图像。
英国艺术家丹尼尔·亚历山大(Daniel Alexander)的作品《当战争已经结束》利用档案和现场图片重新构建了两次世界大战中牺牲军人墓地的图像群。他将空中视角和日常视角结合,地理景观与绘画性图像与所反映的人类处境形成一组平面图像纪念碑。墓碑是纪念,也是遗忘,战争的创伤可能最终被自然与和平生活暂时掩盖。
身份问题,包括殖民历史反思、原住民、种族、性别、移民等问题,是历届多伦多摄影节的重点关注面。今年摄影节在这个方向上特别值得关注的两个展览,其一是2017年多伦多摄影节年度大奖和2017年加拿大总督视觉艺术奖的获得者,莫霍克族原住民艺术家谢莉·尼罗(Shelley Niro)的回顧大展。尼罗的作品以丰富、细腻而直接的视觉形式,表达个人与 群体的生活与文化记忆的经验。在《飞翔的女人》中,尼罗用拼贴黑白摄影的手法,塑造了一个原住民仪式的图像,照片拼贴的背景环境是一个教堂内部。画面结合了类似印象派、 超现实作品中马戏团飞人的形象,采用了原住民代表宇宙自然的图案装饰。这些元素和手法的综合使用,形成了一个具有超现实、未来主义色彩,但是又有丰富的历史与现实内涵的画面。在《幽灵》中,尼罗在贝壳串珠编织的画框内(这种贝壳串珠曾经是北美印第安人使用的钱币),嵌入如同幽灵般的黑白肖像。这些肖像代表祖先以及后人在有生之年从他们那里接收的能量。尼罗摄影作品的装裱有许多借鉴了维多利亚时代照片装裱的方法和形式,但她加以改造,将具有原住民自己文化特色的材料、工艺、图案、象征、故事和情感加以运用,制作出独特的相框,相框也成为作品中一个重要的组成部分,它们使得每一 个图像都有类似圣物龛一般的珍贵意义。
另一个探讨身份问题的展览是芝加哥摄影家查理·恩格曼(Charlie Engman)的作品《妈妈》。恩格曼让妈妈穿上时尚模特的衣服,用起各种化妆品和道具,拘谨又放肆地扮演既是自己又不是自己的形象。他携带“妈妈”进入自我、忘我与想象的世界。通过在instagram传播这些照片,恩格曼为年龄歧视与忽视的性别社会奉上了一桌热闹的唐吉柯德式的视觉欢宴。每个人看了这组照片后或许都会自问:妈妈是谁?妈妈存在吗?我认得妈妈吗?在中国性别视觉文化极端政治商品化的环境中,“妈妈”难以作为有独立生命的个体存在。不符合“青春可人”,或者表现社会规定身份(如母亲)的公共视觉空间分类和范式的女性表现,几乎完全不可见。恩格曼的作品让我们看到我们的失位。
与谢莉·尼罗所表现的原住民天人合一与未来主义世界观、特雷弗·帕格伦的机器与人类关系深刻转变相呼应的,是劳里·康(Laurie Kang)探讨超越传统人类中心认知和视觉感知,打破人与自然和非自然世界分隔的作品。她的摄影作品中材料、形式、观念、空间和过程是一个有机的交互、变化、生成的整体。而玛丽-让娜·穆泽尔(MarieJeanne Musiol)则使用电子摄像技术记录“植物宇宙”中植物体内的能量运动。这些作品有早期蓝晒摄影图像的特点,譬如安娜·阿特金斯的植物蓝晒,但是她并不将一个植物视为单独的自然存在,而是作为宏观宇宙的微观镜像。在她的作品中,电磁场中肉眼不可见的植物世界显示出如同宇宙星云般的壮观景象。这些作品从不同的侧面,为启蒙时代发展至今的西方主导的人类中心主义,提供了另类世界观的认识角度。
值得一提的是,本次摄影节首次邀请了来自中国大陆的摄影家王轶庶参与公共空间的展览项目。他的展览《之间》被安放在地铁站的墙面上,无论是候车的人,还是车厢中的旅者,都能与这些大幅面的作品直接对话,而这种对话发生在观看者的日常生活中,自然且真切。
多伦多摄影节同其他大型国际艺术节相比,最突出的特点是联合全社会各种力量,将艺术真正带到公共生活空间。当艺术能够说服公共服务机构、商业机构、私人机构和广泛的市民的参与,艺术改变社会也就真正能够潜移默化地实现。多伦多摄影节的开放行为打破了白盒子艺术空间的局限,但是它采取的重视直接、实际社会参与和影响效果的策略,仍然基于艺术与社会架构内的体制运作。相对来说,更有挑战性、自发和灵活的艺术生成活动与项目,在艺术节中还没有得到重视,而这恰恰是中国和其他一些地方的新兴力量目前强调的地方。此外,不管出于现实条件的限制,还是意识上的不够重视,整个亚洲和南半球的艺术在历届多伦多摄影节中呈现不够。这是笔者认为多伦多摄影节未来可重视的两个方面。
5月11日,笔者针对本届多伦多摄影的重心及其变化、策展策略、经验等话题,对多伦多摄影节总监邦妮·鲁宾斯坦进行了一个半小时的电话访谈,并数次通过邮件回答问题和提供资料。邦妮·鲁宾斯坦自2002起担任多伦多摄影节艺术总监。她每年负责遍及整个城市数百个来自加拿大和全球各地成熟艺术家和新兴艺术家的展览项目 ,并亲自策划多个公共空间特定场地展览和在大多伦多地区主要美术机构推出的摄影节个展和群展。鲁宾斯坦曾在伦敦里森画廊(Lisson Gallery)、芝加哥当代美术馆和皇家安大略博物馆工作。
周琰:您能谈一下近年来多伦多摄影节有什么重心调整和变化吗?
鲁宾斯坦:我想我们最大的变化是逐渐放弃了每年摄影节都要有一个确定的主题,而是转为有一个更宽泛的总体方向。因为我们吸收了更多重要的合作对象,包括机构、社区、艺术家、策展人、赞助者,我们需要容纳更多不同的声音和兴趣。此外摄影节希望始终对正在发生变化的世界做出反应,并一直保持对世界各地艺术现象的关注。譬如,我们一直对中国的摄影艺术家有持续关注,也一直希望能够通过我们的工作使得加拿大本地华人社区更多融入本地艺术文化生活,这是为什么我邀请你来策划一个中国摄影家的展览。
基于这些考虑,我们发现专注并维持一个主题变得不现实而且困难。从2015年开始,我们决定每年的摄影节没有主题。“无主题”“摄影没有边界”“摄影是当下的视觉表达形式”可以被视为多伦多摄影节的主题。今年我们的侧重方向是艺术家以摄影作为媒介的艺术创作中取得的杰出成就;战争造成的全球性和复杂的社会问题;视觉艺术与城市建筑环境对话的特定场地公共装置艺术;对固有的社会、文化成见和套路的挑战;原住民、移民、后殖民地区、边缘文化群体等对各自文化与传统的发掘与表现等。我们的兴趣与研究和摄影节参与者的兴趣在摄影节筹备的过程中,逐渐清晰地呈现出一些主要的线索,譬如挑战固有的成见和套路,对多伦多作为创意中心(epiccenter for creativity)及一个摄影艺术的世界的考虑,对当前世界主要问题的认识,对本地居民和全球化联系的关心,从这些块面的、共享的兴趣和关注中,我们形成了今年摄影节的侧重面。
周琰:多伦多摄影节的结构和运作方式体现了摄影节和多伦多社会各个方面广泛、深入的良性互动。从摄影节的运作经验来谈,您怎么看待摄影节与社会和观众的关系以及艺术与社会的关系?
鲁宾斯坦:我们认为摄影节要面对一个广大的社会群体,他们中间包括观众、赞助者、教育者、公共服务者等等。如果摄影节只针对受过良好教育的人,那么就不会吸引服务于整个城市的参与者,比如政府、赞助者。我的观点是:艺术在日常生活空间发生才有更丰富的意义。近年的一项调查显示,在多伦多这样艺术文化设施和教育相对比较普及的都市也只有35%的观众会去美术馆。公共空间的观众数量远远超过美术馆空间的观众。去年的一个统计显示,一个特定公共场地的观众每天有十多万。摄影节希望通过公共空间装置项目,让艺术和不去美术馆的65%的人口的日常生活发生关系,成为他们日常生活中的一部分,这样也许有一天他们也会去那些白盒子美术馆空间。此外,摄影节的这个核心观念也考虑到让局限于工作室创作的艺术家更多和所生活的社区发生关系,产生联系。
譬如,今年我最想推荐的一个项目是玛伦·斯莱奥兹(Marleen Sleeuwits)在贝街布鲁克菲尔德宫艾伦·兰伯特中庭長廊的装置。这个长廊是西班牙著名建筑师圣地亚哥·卡拉特拉瓦(Santiago Calatrava)的作品,被誉为“商业水晶大教堂”。斯莱奥兹结合摄影和雕塑方式的绘画性丰富的抽象作品,让这座著名建筑的公共空间产生了奇妙的转化效果。斯莱奥兹喜欢对没有个性的公共空间进行干预,让它们的虚空与虚无通过视觉形式的催化而引起人们的兴趣,获得空间的存在感。在这个场地中,她将近期的摄影作品和艾伦·兰伯特中庭长廊地面的照片结合,做成临时墙面装置,占据艾伦·兰伯特中庭长廊。一个无个性的商业办公空间环境显现出陌生的本地性和复杂性。
周琰:能否请您谈一下您在多伦多摄影节中的策展策略?
鲁宾斯坦:拿今年我们在多伦多艾伦花园的公共空间项目举例来说。多伦多市政府和艾伦花园之友是我们的合作伙伴。艾伦花园建于1858年,是多伦多最早的公园之一,它的温室花房培育了众多珍惜热带花木。1822年,奥斯卡·王尔德加拿大行期间曾在此作过演讲。艾伦花园也是多伦多市中心东边低收入和街头草根社群活动的聚集地。今年,我希望有能够激发人们对植物生命和自然感受的作品,因而想到了早期的蓝晒摄影,那是自然与人共同参与的艺术创作形式。此外,我也希望找到和艾伦社区,特别是无家可归者视为乐园的这个环境发生联系的作品。经过很多调查我们最后找到了哥伦比亚出生,现居多伦多的年轻艺术家索菲亚·梅萨(Sofia Mesa)。梅萨在过去两年间参与了艾伦花园食物与衣物分享社群活动,她的作品是社区的人直接参与在艾伦花园制作的蓝晒作品。它们是这些人身体的、真诚的、发自肺腑的、献给彼此和这个群体的赞歌。作为多伦多摄影节在艾伦花园的特定场地作品,场地和其所蕴含的人的故事与情感,当下的社会与文化关系,摄影作为艺术和媒介的表现,我们所看重的这三者的结合,在艾伦花园这个项目中得到了完美的体现。
流民失所,人的迁移,同战争和其他世界性问题交错,也在不同的艺术家那里以不同形式呈现,成为不可回避的一个关注点。面对多样而复杂的当下问题,我们既要尽可能在不同层面上思考,又要保持一定的平衡性。我们尽可能容纳更多的关注面,经过对复杂层次的考虑和深入的研究,依据切合场所、贴近当下这两个明确而具体的条件,对参展艺术家和作品进行筛选和组织。
周琰:多伦多摄影节有什么好的组织经验可以推荐给世界其他地区的大型艺术活动组织者参考?
鲁宾斯坦:刚好不久前有人让我为如何创办新的国际艺术节提出建议,我的几点意见或许可以分享。第一也是最重要的,争取你所在的社区的支持。第二,不要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要尽可能寻求多样化的支持,必须有一个很广泛的支持结构而不要依赖一个靠山。第三,对成功艺术家和新兴艺术家给予同样的关注。
周琰:您對“人人都在拍照”和“人人都在分享图片”对摄影的影响有什么想法?
鲁宾斯坦:在当前,我们不能回避与如此普遍的这么多人每天拍这么多照片的现实世界协作。重要的不是杞人忧天担心摄影艺术失去它的价值,而是着眼于如何发现意义、让意义闪耀。当每个人都在拍照时,摄影在生活发生的地方,在它给予人们启发,在它产生影响之处发生意义。我们的工作是要鼓励人们相信任何发现摄影潜力的创造性活动都是有价值的。
周琰:最后,我想您是不是可以告诉我您对中国有什么向往?
鲁宾斯坦:我希望能够有机会更多了解中国当代艺术界,特别是摄影界正在发生的情况。我希望能够与中国摄影界的同行,包括策展人和艺术家接触。希望能以讲座或者工作坊的形式与中国同行进行交流。此外,中国有这么庞大的艺术观众,我也梦想能够将我们这些年在公共空间推广摄影艺术的经验带到中国。
周琰:谢谢您接受我的访问。
(作者为策展人、博物馆学学者、艺术评论人,现居多伦多,在加拿大和中国策划过多个展览。)
本文承蒙多伦多摄影节工作团队提供支持,包括数据、图片和文字材料;王轶庶、王俊梅等人授权使用照片。特此鸣谢。
注释:
1. 数据来源:多伦多摄影节提供的2017年度报告。
2.阿甘本:《即将来临的社区》中“没有阶级”篇,65页。国内译本翻译为《即将到来的共通体》。这个翻译在中文中比较好理解,但是隐蔽了community这个词原本的含义和阿甘本在当前社会对它的阐发,因而不采用已有的翻译。 Agamben, Giorgio, and Michael Hardt. The Coming Community. Minneapolis ; London: University of Minnesota Press, 2013.
3. 布迪厄:《差别:品味判断的社会批评》。Bourdieu, Pierre. Distinction: A Social Critique of the Judgement of Taste. London; New York: Routeldge, 20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