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星宜
“这是《活着》栏目第724次推送,也是《活着》栏目的最后一次推送。但是,这并不是终点。”2018年5月6日,作为腾讯新闻品牌栏目的《活着》宣布升级为“谷雨影像”,归到腾讯非虚构作品平台“谷雨”旗下,聚焦报道摄影、纪实摄影和纪录片等,而《活着》编辑部成为“谷雨影像”下属的工作室。
《活着》栏目创办于2010年五一劳动节,秉承“用专业影像关注普罗大众,反映社会现实,不回避真实存在的苦难”的宗旨,上线后很快成为网络上具有代表性和影响力的影像品牌。在那一年的年终回顾里,“《活着》选择了七个关键字词:‘堵、‘小人物、‘盛会、‘殇、‘浮云、‘蜗居和‘涨。8年之后,大城市里依旧拥堵,小人物们有了特定称谓,在流行语的体系里,‘殇成了‘丧,‘浮云成了‘佛系。2010年也是‘微博元年,微博突破了信息传播的局限,平等的表达与观看一度让人产生了议事广场的错觉。那时人们说:‘围观改变中国。同样是在8年之后,基于算法的兴趣阅读似乎要消解媒体平台的公共性,他们说:‘你关心的,才是头条。《活着》也来到了它的第8个年头,变与不变始终交织在一起。”
2018年,在手机成为人们获取信息主要途径的自媒体时代,每周更新一次意味着更少的曝光,降低频次似乎也意味着《活着》已不再年轻。20世纪60年代美国新纪实摄影领军者黛安·阿勃丝曾说:“我认为我之所以拍照片,是因为如果我不拍这些东西,人们就会视而不见。”对此,《活着》栏目负责人杨深来坦言,“我们希望慢一些,坚持纪实影像生而具有的公共性,我们也会新一些,探索更多讲故事的可能性”。在入职腾讯之前,生长于上海的杨深来在2010-2017年先后供职于《东方早报》和澎湃新闻,担任摄影记者与图片编辑,并曾一手创建澎湃英文项目Sixth Tone的视觉团队。
在传统媒体一统天下的时代,图片编辑以专业判断为依据,选出照片进行版面编排,既受限于版面,效果回馈也相对漫长。在门户网站时代,版面变得不再紧张,内容的需求量猛增,新闻的时效性和信息的丰富性变得更为重要。随之而来的是,多角度图片皆有曝光机会,门户网站的海量图集以静态电影式的叙事方式呈现在读者眼前。阅读量和评论互动,开始成为图片编辑操作选题和选择图片的重要依据。然而,网站首页焦点图推荐位有限,并非所有内容都有被高推的机会。
时间来到当下自媒体时代,在讲究智能分发的手机移动终端,由机器来匹配人与信息。机器记录下你看了什么内容,与你相似的人看了什么内容,再通过计算把你可能感兴趣的内容推荐给你。这意味着,门户时代的推荐位之争一去不复返,随之改变的还有图片呈现形式。同时,数据分析成为左右图片编辑判断的主要依据。但这绝不代表编辑的专业积累变得微不足道,恰恰相反,图片编辑如今更多扮演着产品经理的角色,他们既是专业内容生产的参与者,也是影像产品的运营者,有时候还像一名秩序维护者,“技术+人工”的模式共同肩负着维持良性生态的责任。在这样的背景下,以《活着》栏目为代表的图片编辑做出了哪些应对呢?
从门户网站时代(PC端)到手机移动终端,如今升级为“谷雨影像”的《活着》栏目在这8年来有何改变?在圖片内容的呈现上做了哪些尝试?
从图片编辑的层面而言,我们现在考虑的东西,不再只是简单地去编辑图片。在PC时代,人们习惯通过电脑从网页获取信息,那时候的《活着》栏目也是为了这类受众量身打造。一般而言,20幅左右的图片(配以图片说明)在前面摆着,跟在后面的是一篇长文章,这在当时是最好的呈现方式。我们称之为“静态电影式的叙事”也好,或曰“幻灯片放映”也罢,通过这种线上展览的方式,一幅一幅翻阅着看,这对于视觉语言的要求是比较高的,也要求整组图片在编辑呈现时要有节奏、色彩等因素的承接与变化。
如今在以手机屏幕为主的移动终端上,“幻灯片”的形式不再适合,观众难以进入其中,纯视觉的产品往往只能吸引专业摄影师群体,或者是有着一定视觉素养的受众,他们能够耐着性子、带着思考去读图,而大部分人在翻过几幅图片后,就会关掉,更不会读到最后详细叙述的文字了。于是,我们用新的思路来包装,多数同类网络摄影栏目也是这么做的—图文混排,以一种综合性的“融媒体”的编辑形式去做,图文兼顾,甚至还在其中穿插GIF动图、短视频等。过去PC页面的“幻灯片”形式,其实图片说明很简单,摆在图片下方的文字就是图片说明;现在出现在图片下方的文字不再是简单的图片说明,它们就只是文字,是一篇文字报道的组成部分。所以,在最理想的状态下,这样一个图文混排的报道,如果把图片单拎出来,或把图片全部拿掉,读者们都能够读懂,就是我们期望达到的效果。互联网+时代的影像栏目或产品,特别是面向大众的,应该坚持以影像为驱动,但不局限于纯影像,门槛如果过高,大部分人看不懂或不愿看,图片编辑的效果也就失去意义。
基于此,我们现在的图片编辑也有了相应变化,无论是从思路,还是具体方法。或者说,为了更好地实现大众传播,为了让更多受众能够更好地认知这些照片,图片编辑不再完全是图片的逻辑,也不一定是视觉的逻辑。由于图文混在一起,作为编辑的我,甚至更倾向于文字的思路,因为我需要让每一个看的人,即让读者首先理解这些东西,能够接受这些东西,特别是我们致力于打造的深度报道。以实例而言,如《东北最后的持枪猎手:人、狗与枪》,很多类似的图片专题在最终呈现在读者面前时,已不是按照影像的顺序排列或用视觉语言去串联,而是按照文字文稿,即用文字串联这些图片。但是,视觉逻辑并非移除,而是弱化,仍起着左右图片编辑选择的作用。这篇报道的文字稿也是由摄影师周平浪自己写的,第一章节有四幅图片,原本该图想换成另外一幅夜间拍的,他希望用自己拍摄的银河夜景。但是我为什么最后还是用了读者们所看到的这幅,因为其与后一幅狗的图片在色调上更为一致。
另外,随着《活着》的升级,其本身又扩大了范围与边界,不仅限于纪实摄影报道,偏艺术的摄影表达也开始呈现,囊括了更多表现形式丰富的影像作品,但我们更加希望让更多受众去接受和了解它们。正因为单纯用视觉讲故事的方法不够有效,对更多人而言,文字的门槛相对更低,他们可以去读懂。当编辑用文字带着图片,慢慢让读者进入到作者想表达的观念之中,而不是扑面而来就是可能一眼两眼都不太容易懂的影像作品,大家在看懂整篇报道之后会陷入思考、讨论,能够去分享或转发,我们的最终目的就算达到了。为了适应移动终端,图片编辑需要营造这样的平台或形式,也应该这么去做。
作为曾经的四大门户网站之一,腾讯图片隶属于腾讯新闻大的架构之下。人人都是自媒体的当下,腾讯图片编辑的工作内容有何变化?基于移动终端的图片编辑流程是如何展开的?
我们现在不再自称门户网站,因为门户是PC时代的产物,已成历史。如今,所有新媒体影像的生产和内容分发,都是基于手机移动终端的。不过,工作流程中前期的那些东西,如约稿、撰稿,多数还是和以前一样,甚至和传统媒体的工作流程没有太大差别。但是,真正到了編辑阶段,特别是后期运营方面,与过往时代的事物就不一样了,更多会偏向于移动端的工作逻辑,或者说因内容阅读的逻辑而动。因为图片也好、视频也好,不像文字那样对平台属性的要求相对偏低。当影像作品面对不同的平台,尤其涉及到整组作品的呈现,编辑思路大不一样。对于传统媒体而言,编辑图片更多是在有限的版面里讲究排版、大小、位置等;对于PC时代的网络报道而言,主要问题是解决“幻灯片”每一幅的先后顺序;对于移动终端这一媒介而言,我们既要尽可能地将图片进行大幅面呈现,又要保证易懂又有趣的阅读体验。所以,以图文结合,一幅一幅的向下滑动观看,既是满足于以微信为主要平台的产物,也是移动终端时代的大势所趋。纵观这几年影像报道的发展,从纸媒到门户再到现在,图片编辑的方式,始终随着呈现平台的属性不同而产生着变化。
具体而言,工作流程主要分为选题与实施、编辑与呈现。在选题会上,编辑可以自由提出选题,或由外部作者、合作方(机构或个人,包括签约摄影师)为我们提供选题,经过进一步沟通,然后就去采访、拍摄,这些流程相对传统,与报纸、杂志甚至都是一样的,没有多少差别。而到了编辑环节,我们首先考虑的是内容质量层面的东西,如这组作品是否符合我们平台的属性、调性,影像质量是否过关。其次,我们考虑的是这组影像作品的传播性,如果确定用这样一个内容,如何编辑并传播好,同时又不改变作者及作品本身的初衷及调性。例如,我们经常会遇到摄影师的作品偏艺术化表达,其中裸露、色情的画面易变成吸引点击量的卖点,这在诸多平台屡见不鲜,但却违背了作品本身的理念,也不是作者与编辑想要看到的现象。我们既希望把作者想要表达的东西如实呈现,又试图让它更具传播性。一方面,起标题是需要解决的最基本问题;另一方面,很多内容创作者还是比较专注于自说自话,他们不擅长于把这些内容进行传播,我们会给他们提出意见,或从影像拍摄上作调整补充,或从文字表达上作修改,或从运营角度出发,找出侧重点,比如哪些是具有传播价值的新闻点。 最终,就是在腾讯平台进行分发,以腾讯新闻客户端和微信公众平台为主。这就是刚才所说的“变化”。移动端从图片方面,它已经不是幻灯的形式了,而是图文一屏这样下来的。
创办于2015年的腾讯“谷雨报道”,致力于支持中国非虚构作品的创作与传播,其中,影像作品扮演着重要角色。此番《活着》栏目升级为“谷雨影像”,并成为“谷雨报道”的重要组成部分,出于哪些考量?
先说“谷雨报道”,其原先包括三个领域的报道:非虚构写作、纪实摄影、纪录片。就纪实摄影来说,此前做的比较多的是摄影师采访,或针对一些议题、展览的评论文章。相较于《活着》,更侧重于文字部分,当然摄影也很重要,毕竟是基于摄影作品展开的采访/讨论,它们(摄影作品)是“基底”,首先需得到编辑认可;它们也是“证据”,要与文字相辅相成,言之有物。
其实,《活着》栏目从2017年下半年开始,已经在不断地尝试突破自己的选材范围,比如做了比特币,做了“如何变老”,做了与纪实相关的当代影像,这些并不符合《活着》的原有风格,有的偏向生活方式,有的是关注城市化议题,还有的甚至是历史影像。《活着》是什么?就是为底层发声,关注底层劳苦大众的命运。我们求新,在表达方式上追求“新”,不是只有图片,也可以有视频,还可以有纪录片;在选材上不再只是关注底层,还有与城市、人口相关的更多元的议题。
当然,转型过程中,我们的多数报道,还是《活着》的传统风格,关注底层,关注需要帮助的人,这与“谷雨”的社会属性是一致的,要用影像为社会底层民众发声。从这个层面来讲,《活着》栏目升级为“谷雨影像”,正因为二者的宗旨是相似的。《活着》一直以来所呈现的图片故事,在这八年来为大家熟悉的正是非常传统的纪实摄影表达,例如《大山、戈壁和矿区,通往末梢的慢火车》《如果伤痕会说话,针对儿童的暴力会停止吗? 》,以及2018年5月推出的“汶川十年”系列纪录片报道,你可以看出那种感觉。而谷雨现在也包含着这一部分,它过去是《活着》栏目的全部,现在不是全部了,只是其中之一,这块内容对老读者来说非常了解了。建立在静态影像之上的图片故事为底层发声,这类报道《活着》已经做了太多太多,但是这些基本都是个体故事,未来我们不一定会是这样的方向。无论是从内容建构,还是从客观操作来说,影像栏目需要适应新时代的要求。个体故事固然值得报道,但我们希望通过摄影师的作品关注更多群体,关注上升到社会层面的议题,如果只局限于个人,可能只能帮助某几个人,然而他们背后的群体性问题却得不到解决。我们希望为解决更高层面的问题给予关注,这是栏目前进的目标和动力所在。
在报道内容与形式上,将进行哪些整合和转变?
近几年,报道摄影尤其是传统纪实摄影受视频的冲击非常大,因为视频可以更好地表达某个故事。同时,现在这个时代,移动平台也更愿意传播视频,特别是短视频正在得到越来越多的分发权重(机器算法)。但是,就摄影本身而言,它仍然具有自己的独特优势,如偏艺术化的表达。所谓“当代摄影”,有的是个人化的情绪表达,有的也会体察到社会或讲述关于社会的某些问题,后者是我们未来想去多挖掘的。这类影像与过去《活着》那样跟拍一个人的痛苦遭遇极为不同,如近期我们推出的《他在老家寻找山河故人》,虽然不少读者反映不太习惯或没完全看懂,但也有在那个地方生活过的读者,他们表示可以从中感受到一些东西。我们希望作为谷雨影像存在的新栏目可以继承《活着》的优良传统,同时又能在影像上寻找新的关注点,哪怕需要花些时间去引导和培养读者的阅读兴趣。当然,我们希望当代影像的介入,可以是很美的瞬间,可以是充分的艺术表达,但最终呈现的是复杂的现实,反映社会复杂的真实状况,这是我们办栏目一如既往的目标。
另一方面,視频的介入对报道又是极大的补充,图文之间的信息量更丰富,读者的阅读体验也更好了。以《知青芳华易逝,病人归途难行》为例,作为图片编辑,我们遵循讲故事的逻辑来编辑。根据这篇报道里的文字叙述,多数视频配合文字内容摆放。不过,有的视频比类似场景下的图片效果更好,比如现场有人正说着话,视频采访就要比当时同一幅静态图片更打动人。报道里的老知青得精神病了,他人生第一次到天安门以后,就开始唱《北京的金山上》,摄影师吴家翔也拍了照片,远没有短视频身临其境,此处自然是放一段视频好过放图片。值得注意的是,若这幅照片是一个充满意味的瞬间,藏着摄影师对整个事件的观察和观点,那么此照片又是视频难以替代的。
关于图片的选择判断,是否提出了新的标准与要求?
首先需要尽可能满足纪实性的要求,与社会现实建立直接关系,正如前面所说的,即便是偏艺术的表达,题材也需具备普适性;其次,影像质量要过关,通过沟通,能了解摄影师的创作观念、价值取向,并由此进行影像项目或计划的实施,得到我们所期望的影像。
其实,我们在图片选择方面也有不拘一格的时候,归根结底一切为报道服务,如《当你看到自闭症孩子时,自闭症孩子在看什么 》是由一群自闭症儿童拍摄完成,再由我们与自闭症儿童摄影计划(Twinkling Photographer Project,简称TPP)联合出品的影像报道。影像作为一种表达方式,不一定是记录别人的故事,也可以讲自己的故事。这组故事整体来说,编辑得比较仓促,做得并不是很好,先由外部公益组织制作,我们再进行精编。作为图片编辑,我如果当时实地参与整个计划的话,可以挖出更多的点。令我感到满意的是部分小作者有着自己独特的视角,有的画像很有意思,或者是拍一些自己注意到的东西。自闭症儿童跟他人的交流不太通畅,从他们的影像表达,可以看到他们的心理,这时候影像也成为超越记录功能的存在。为什么选这幅图,为什么配以这样的文字说明,这些都很有讲究……例如用闪光灯拍摄“高达”模型这幅图,闪光灯光效犹如一枚炮弹轰了过去,这种感觉通过影像跃然纸上。许多作品可能单看没什么感觉,但和文字搭配在一起,很快就能知道这是自闭症儿童的内心世界。报道摄影师们拍自闭症的作品多了去了,但我们换一个思路,反倒拓宽了影像的边界。
对于更新频率极高、强度极大的影像内容,如何挖掘、维护作者队伍?
过去,《活着》栏目的作者队伍以传统媒体摄影记者和自由纪实摄影师为主。如今,在与“谷雨报道”深入融合的过程中,我们更多维护的是撰稿人资源、报选题与委派任务相结合。他们的身份多种多样—策展人、图片编辑、摄影师、影评人等;他们活跃于影像一线,接触最新的展览、图书……与成熟的撰稿人沟通省时且事半功倍。当然,我们的投稿邮箱也是长期征集的,有好的作品会定期筛查出来。
作为从《活着》延续至今的亮点,“摄影师是谁?谁拍的?”非常重要,我们始终希望抓住最头部也就是最活跃突出的报道摄影师。不仅是纪实摄影师,也可以是摄影艺术家,还有纪录片导演。当然,还有普通人,或者说UGC(User Generated Content,网民自主创造内容),类似于业余摄影师,比如刚才提到的自闭症儿童,我们还和 OFPiX、中国人民大学新闻学院副教授任悦合作,推出《重写家庭相册》系列报道。他们的作品反而比很多专业摄影师拍出来空泛浅薄的东西好看多了,比泛泛而谈、离读者生活很远的那些图片,要来的有力量得多。从这个角度而言,我们确实不追求纯影像的东西。
从读者中间挖掘新作者也变得越发重要,如有长期的拍摄项目,他们可以通过相关链接申请谷雨计划。迄今为止,我们已经支持了十余个拍摄项目,完结项目会优先发表在“谷雨影像”推出。
在图片说明的写作与图片的后期处理、剪裁等方面,有无规范与技巧?
正是由于编辑内容和流程的快速多变,关于图片编辑的一些基本问题在我们这儿不会过于看重,如对图片说明和裁剪没有过多要求,不要求单个图说特别长或是满足时间、地点、人物、事件,我们看重整组作品的阐述。同时,我们也看重拍摄背后的故事。某种程度而言,摄影师讲故事的能力和水准是我们最为看重的。
作为一名曾在传统媒体服役的图片编辑,你是如何融入现在的角色的?从专业角度而言,无论是《活着》栏目,还是“谷雨影像”,图片编辑方面有哪些变与不变?
就我个人而言,在报纸时代,我觉得那时候还是按照版式来,上头版的图肯定要选截像小一点、信息含量丰富、有视觉冲击力的;整页、跨页的图片,其实也是跟着版式走。投身互联网尤其是移动媒介之后,内容上的选择于我个人而言几乎没有差别。我不会因为过去在传统媒体、PC端,抑或现在置身移动终端,而改变图片内容的选择。我认为变化较大的只是其排列方式,读者观看的顺序会有一些变化,阅读逻辑也有一些变化,但是什么样的图片我该选,什么样的我不该选,我自己是没有变化的。真正变化最大的就是封面图的选择—吸引读者点进来的那张图,这是移动终端阅读的重要窗口,关于其选取标准也就变得重要起来。具体而言,要有人、颜色鲜艳,且选取的这幅图片是整个故事中高潮部分的影像,尽量选择截像比较大的。还有就是,不管构图如何,所选图片的画面主体一定要在正中间(编者注:这影响到分享朋友圈时推荐图的观看效果)。
关于具体编辑业务,有哪些针对性的标准与要求?
就实际操作而言,内容呈现尤其是微信公众号的编辑其实并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早已成为专业化工作。之前《活着》到现在的“谷雨影像”,腾讯新闻的设计部门专门针对我们的微信公号里所有版面做了整体包装设计,包括所有颜色、字号、小的组件,章节的组件,引言的组件,推荐组件等,皆由专业设计师设计而成,而不是图片编辑们自己随便拍脑袋定的。微信公号需要设计感、统一感、稳定感,这样才能形成品牌感和认同感,直接影响到读者的阅读。版面这些最基础的东西,其实是最需要专业化的。
相应的,我们也有细节化的具体要求。标题拟定方面,针对腾讯新闻客户端及企鹅媒体平台,标题需要简单粗暴,把最重要的事实、细节、数据、数字等直截了当、明明白白地写在上面,这类标题冲突感更强;微信公众号,可以尝试稍微长一些的标题,制造一点悬念或讲究一些品味,不必那么“标题党”,尽量体现出与栏目相对应的风格及价值观。由于微信用户的黏度比客户端高很多,他们多为主动订阅,因此在内容包装尤其是标题处理上更加讲究也更能吸引他们的关注。但此举在腾讯新闻客户端不行,可以说在所有的移动客户端都不能如此处理,因为它们是“快餐化”的快速阅读环境。目前,我们起标题基本上都是两套,过去很长一段时间,特别是《活着》转向移动终端前,每次必须准备三套标题,微信外显的一套、客户端一套和《活着》封面图上的短标题(10个字)。现在短标题已经没有了,但仍需准备两套标题。
图片及排版方面,图片长边控制在750-1080px之间,正文字体黑色14号字,图片说明为深灰色12号字,段后距为10,通常还会进行“两端缩进”(编者注:这使图片比文字更宽,从而打破了文字的格式,使图片更为显眼,经过实测,此类排版在感观上相对最好),这些既营造了阅读界面的高级感,也使阅读体验更为轻松、明确。
在移动终端,无论形式纷繁多变,最终是为讲故事服务的。作为一名图片编辑,不管图片怎么选,为的也是如何将故事讲好。在好故事和好照片之间,我相信好照片一定是服务于好故事的。如果一幅图片不能服务于这个故事的话,它就不够好,我会删掉这幅图片,最终不会呈现在页面上。从作者角度而言,所谓的图文逻辑,就是这个故事要能够自圆其说,不管你讲别人的故事,还是你通过别人的故事讲自己的一些观点都可以,同时,这个故事一定是直接观照到社会现实或某些问题现象。总而言之,形式不重要,拍之有物,更要言之有物。
影像报道与读者的互动过去一直是《活着》栏目的一大亮点,作为编辑,你们在促进图片内容传播方面采取了哪些举措?
与读者的互动是很重要的方面。正如前文所述,微信用户的黏度比新闻客户端高很多,加之有一些选题是适合进行互动的,作为编辑,可以设置互动话题,或直接在微信页面的评论区向读者提问。评论区的留言需要及时精选出来,积极回复;优质评论该置顶的置顶,当然,这些也属于运营层面的工作。在传统媒体,一组或者一张图片的传播,需要摄影师+图编+主编+媒介+渠道等多个角色共同完成。如今,这一生产链条已难以满足市场的需求。摄影师需要一人分饰多角,图片编辑同样需要一人分饰多角,不仅要对影像本身作出专业判断,还要在进行编辑工作的同时,做好相应的运营工作,同时还要注重团队的合作与分工,才能让作为产品的影像报道更好地进行传播。
在与读者互动的过程中,除了精选评论,还要根据导向随时作出反应。如果遇到导向不对的情况,编辑需要自己或联系作者第一时间给予回复、释疑和引导。就像《当你看到自闭症孩子时,自闭症孩子在看什么》这篇报道,文章本身没问题,评论区里点赞最高的也是比较正能量的留言。但第二条置顶的却是一则质疑评论,有读者对自闭症缺乏了解,编辑在看这条评论时会发现,这位读者其实根本没有认真看完整篇文章,只是看了一个开头就草草留言,于是我们立刻联系并采访了这个故事的主人公,再以编辑的身份做出回应并解答疑问。
在互联网爆款报道中,影像的好坏往往并不是决定性因素,相反,不少影像表现力欠缺的照片却占据重要位置,有着很高的阅读量。那么,这些影像的传播,编辑是如何介入的?
为了促进影像报道的传播,图片编辑需要以运营者的角色去持续耐心地推荐自己的产品。“苍蝇腿也是肉”,每一个渠道都要牢牢抓住,在订阅号打开率持续走低的大背景下,利用微信群和朋友圈进行多次传播显得更为重要。为什么要用微信群?作为摄影类微信公号,其实受众更为垂直,所以就应当推荐到与摄影相关的微信群里,并与群里的摄影爱好者迅速展开互动。当我们感觉某篇文章应该触及怎样的受众群,就赶紧去找到这些群,送达他们。再比如我们做自闭症或特殊群体,我们就要主动到那些公益群中间,号召相关人士进行转发。
客户端的传播更多由机器算法控制,整个算法的分发逻辑由产品技術部门制定,算是商业机密。不过,人工干预也能起到促进传播的作用。对于编辑而言,标签的拟定是最重要一环,直接影响到整组图片报道在客户端的传播效果。通常,在内容编辑好以后,系统后台会根据报道内容自动匹配出五个标签,多数时候自动匹配是不准确的,我们需要进行更改。在移动终端,所谓算法像是一种搜索技术,在这里,不是人找文,而是文找人。如果标签拟得好,就可以让这篇报道尽快到达它该到达的人。什么又是该到达的人?就是那些看到这篇报道一定会点开的人。系统算法会根据标签进行尝试,如先将某报道推给一万人,这一万人里若有一千人打开,就产生了相应打开率和曝光率。若打开率、曝光率越高,系统推荐这篇报道的力度就会越大;反之,假如推给一万人只有十人打开,系统就不会再推了,这是算法的逻辑所在。因此,标签的拟定非常重要,然后是报道的标题和推荐图是否足够吸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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