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不忆江南?
——《江南音乐史》读后

2018-08-21 06:33池瑾璟
人民音乐 2018年8期
关键词:音乐史江南历史

■池瑾璟

《江南音乐史》杨和平著 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

近些年来,专门史研究成为人文学科的新趋势和研究重点。区域史是历史学科的一个重要分支。杨和平撰著的《江南音乐史》①正是这样一本多维度、多视角、多层次的音乐史学研究成果,集文化、历史、区域和地方等为一体的专著。全书共分六章十九节,所述论域不单单是对江南音乐形成、发展的粗略回顾,其研究“不仅是江南地区音乐历史形成的社会文化、政治、经济背景、音乐现象、音乐作品与表演方式、场合范围、音乐家群体、个体音乐实践、音乐思想生成、发展与变迁的情况,音乐家们内部和外部的联系、音乐的传播传承过程,以及各自音乐特点进行溯源探流、钩沉爬梳;还将从卷帙浩繁、纷繁芜杂的音乐文献史料、音乐考古发现中搜集、整理出一个江南音乐史的发展脉络”。②

综观《江南音乐史》的写作特点,显而易见的是,作者对江南各个历史阶段所发生的音乐事象进行描述并给予解释,其采用的写作方式是传统史学描述法,多维度结合的阐释,且力求达到透过事实(现象)说明其本质特征。不难看出,作者颇具创新性地从历史学、社会史出发,突出历史各个时期的主流意识形态,并走向文化史、思想史,达到历史与逻辑的统一。

先觉者的足迹,生命个体的凸显、人类智慧的结晶、历史经验的积淀。“用实例进行教育的哲学”是对人类历史的进步以及对其历史进步的探究。③从学理层面说,历史的基本因素有二:一是作为人类生存背景的地理环境,二是人类(民族)的精神特性。从历史学的视阈看,黑格尔的《历史哲学》认为,历史是研究“人类社会中的理念”的科学,整体动态性历史理念认为,历史的绝对内在性就是人类由必然向自由发展的过程。精神是历史发展的决定性力量,而“精神”在不同形式中的发展,则是人们在现实生活中无意识表现出的形形色色的现象。“历史无非是“自由”意识的进展,这种进展必须在它的必然性中加以认识。而我们只有揭示这个过程发生的必然性,才能更深刻地认识人类实现“自由”的艰难,认识人类为实现这一目的所做努力的合理性,从而深刻地认识时代的本质。”④看看历史镜子照射的映像,一方面,注重史料证据,懂得历史研究中史料考据的重要性时,学会尊重或理解不同时代自身所具有的意义;另一方面,注重经验实证,我们自觉抵制过分玄想思辨的倾向,透过各种历史文字(文本)记录和历史遗存,帮助我们透视过去。“进入到与过去之间的某种实在的、本真的和‘体验式的’关系之中”。⑤思想是历史的精华,将广泛的历史进行研究和组合,思想便是一道门,使我们直驱直觉认识生命深处精神规律的高度。从某种意义上说,对传统的创新就是指思想的原创性。它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首先,思想源于传统而又超越传统。任何时代的思想都离不开文化传统,相互影响,互为延续。一切有生命力的思想都是对先前某种思想的承继与再创造;其次,思想依赖传统而又突破传统。其真实意义在于,都是对深远的历史传统创造性的继承、弘扬与发展。因此,思想创造了具有生命力、不断激发出活力因子的文化,是精神价值的实现方式。而这种沉淀着生命激情、生命尊严(根源)的文化,一定是那些可以被感官确认(存在)的具有作品。文化呈现人格灵性之美,具有以下特性:其一,具体性;其二,长续性;其三,共知性;其四,独有性。从过去经由当前到未来,修炼出标牌独特君子风雅精神品格。那么,从这个意义上说,《江南音乐史》作为历史总结的研究成果,为后人指明方向、提供借鉴,具有承上启下、继往开来的意义。

沿着先辈们的足迹,《江南音乐史》(近代部分)的教育思想与实践具有借鉴意义。“传统”与“现代”的二元命题,“雅言”是中国艺术精神的“文本位”,倡导“以技近乎道”的审美理想和哲思。人类最早的文明从何开始?那些曾经辉煌过的古老城市又是如何征服今人的呢?那些能和现代科学相媲美的古代文明又是怎么产生、发展和毁灭的呢?然而历史仿佛又总会捉弄世人,在创造一个个奇迹后又使之神秘地消失。这一切留给后人太多的迷惑,人们探索着,追寻着,这是为什么?是自然狂怒刻意制造的伤害,还是人类肆虐的残忍所致呢?华夏民族踟躇地站在现代文明门槛前,驻足不前,其终也已,守望与怀想,是否感到一丝悲伤?是揣着对现代文明的渴望跨过去终结身后那段“改良过的原始”历史,还是怀着敬畏之心停下来守护有泪水、也有荣耀的这个“逐渐消逝的”古老文化?时间流淌积淀下的沟壑,或是申诉求告,或是洗刷偏激的淡漠,这样明亮刺眼的艰难抉择,要么砥砺中前行,抽丝剥茧,浴火重生,要么恍惚了心灵,模糊了守望,深陷犹豫不可自拔,无疑将对华夏儿女的未来产生深刻影响。

现代性是多元的。在新时期,学者们重新审视、探讨乐教问题时,应“破”“立”双轨走路。李泽厚多年前在《走我自己的路》(241页)中,阐述到中国古代美学思想是“乐为中心”“线的艺术”“天人合一”等。以儒家为主体的中国美学注意形式,讲究塑造情感。情理交融,陶冶性情,不把艺术看作认识、模拟、再现,与现代西方美学“情感的逻辑”(苏珊·朗格)、“有意味的形式”(克乃夫·贝尔)颇有相似之处。中国传统的音乐教育不仅仅重视其美育功能,更注重其道德教育功能。因此,“国乐”又被称为“德音雅乐”。国乐启蒙就是以“德音”培养人“乐而不淫,哀而不伤”的道德风节,以“雅乐”培养人风情满怀,清逸淡远的儒雅性情。在当代,西方学者愈发热切地关注东方文明(文化),东方人如何发现自身,这是一个现实问题。中国传统文化中的音乐的美在哪儿?中国文化的精髓是什么?其价值何在?中国文化的核心精神是什么?当代人如何去感受它?当代文明未来发展的趋势是怎样?当具有中国国学教育(私塾)的音乐先辈们逐渐离我们而去,后继的学者们该如何去体悟中国传统的音乐、中国文化精神?当面对俄罗斯的儿童音乐教育,幼儿园就听肖斯塔科维奇的第七交响乐《列宁格勒》,灌输俄罗斯的优秀文化给儿童,从小培养本民族音乐、文化。我们这些没有受过中国传统教育,在误读中国文化的80后、90后、00后,甚至是10后的我们,如何修行真正的中国音乐?笔者认为,中国传统的音乐,不仅仅是民间的,更多的是文人音乐中渗透着感性、理性的精神文化。乐教是从音乐中发掘人性的伸展和中国人对宇宙的感悟,它不能离开自然山水,不能离开乐舞诗,更离不开中国的哲学。

每个古文明都有自己的贡献,17世纪后,现代西方文明(西欧、北美为主)吸收了东方文明(伊斯兰文明、中华文明)的精华,从而缔造了一个文化高峰——“现代文化”。然而,现代文明是无法遮蔽的一面镜子。现代东方社会却面临抉择:要不要接受现代文化?中国学者老想发扬儒家文化,却没想融合借鉴其它的文化精华创造出新的思想,现在的主要问题在这里,而究其根结是学者们(尤其是后继者)慎用现实、尊重历时,“从传统中来,又回到传统中去”。就乐教而论,如何像传统靠拢,坚持它的优雅高贵,坚持那种概括、写意、传神的独特品味。从这个层面上讲,《江南音乐史》(近代部分)是反思过去获取经验的一个样本。

经济全球化加速进程的新世纪,世界不同文明之间互相激荡,国家、地区、城市、社区均受到不同程度的影响,呈现出更趋错综复杂、彼此交织的全球文化图景;当今文化发展与研究的重要主题之一是对于区域文化精神的追索与建构。把“江南”比喻成水做的骨肉,水是流动的。自古以来,“江南”远远不只是地理概念,更多时候指的是文化生命的概念。因此,我们可以多向度、多学科地探讨江南文化精神。从这个层面上说,《江南音乐史》是追求灵魂深度的还原与构建,是在江南文化庞杂表象、杏花春雨之类繁杂意象等纷扰中,直指江南文化的灵魂。全书字里行间贯穿江南轴心期理论,取审美精神与实用精神的张力的研究视阈,分析审美意识视域融合的阐释机理,重新审视江南文化并赋予当代多维度内涵;结合民族传统文化的承载体系,探讨江南文化诗性的深层结构,阐释审美与诗性(诗化)何以从实用文化、理性中挣脱出来的。“在江南文化的历史中,有相当长的时间是没有江南精神的,只在经历魏晋南北朝时代的审美精神觉醒之后,江南才启动从野蛮到文明、从本能到审美的升级程序,进入到一个全新的版本并具有了半壁文化江山的意义。”⑥“如果说北方文化是中国现实世界最强有力的支柱,那么江南文化则构成了中国民族精神生活的脊梁。”⑦可以确信,不同地域之间文化的互补与滋养,建构了地域文化的文化认同,并塑造出了中国文化性格,江南文化精神的意义,在于它是构建整个中华文明具有支撑性作用的重要来源,而并不仅仅局限于江南文化自身。作为人文渊薮,江南不断向其他地区辐射其蕴蓄丰美的生命能量,并激发出区域文化别样的光辉,互动互助,互为影响,相互发展,如佛家《华严经》描述的:“两镜互照,重重相映,交光递影,以至于无穷。”是中国文明传播的能量所在,催动文明生机。因此,当今江南学研究中有待深耕的领域,即从文献、人物等角度,探讨江南文化以及与其他地区文化之间的因缘互动与传播、江南文化的移动性等课题。从这个方面上论,《江南音乐史》作为江南文化精神的相关研究成果,其意义在于,它对江南文化灵魂的哲学追问及其独到的追索路径。

①杨和平《江南音乐史》[M],上海古籍出版社2016年版。

②杨和平《江南音乐史·导论》[M],上海古籍出版社2016年版,第19—20页。

③[美]鲁宾逊《新史学》[M],齐思和等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89年版。

④[德]黑格尔,张作成、扯仁维编译《历史哲学·导读》[M],北京出版社2008年版。

⑤ Frank Ankersmit.Sublime Historical Experieme,P4.

⑥⑦ 刘士林主编《江南文化精神》[M],上海大学出版社2009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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