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妍
大多数恋人间的长信谈论的无非是三方面内容:我怎么样、你怎么样、我们怎么样。亲手写过情书、或者收到过情书的人会有这样的体会,毛泽东与杨开慧的情书亦是如此。
毛泽东公开的书信有不少,他喜好诗词,年轻时曾经写给杨开慧一首《虞美人·枕上》:“堆来枕上愁何状,江海翻波浪。夜长天色总难明,寂寞披衣起坐数寒星。 晓来百念都灰尽,剩有离人影。一钩残月向西流,对此不抛眼泪也无由。”
毛泽东与杨开慧婚后聚少离多,这是在一次短暂分别之后,毛泽东第一次填写婉约派爱情诗词,属于典型的将“三个怎么样”隐藏其中的情书。
杨开慧与毛泽东的夫妻生涯,大多是在毛泽东的秘密工作中度过的,杨开慧对毛泽东的忠诚与爱,更是难以言喻。杨开慧知道,与丈夫再次见面难于上青天。于是,她把她的爱,倾诉在字里行间,藏在墙缝屋角——那是用血泪写成的7篇散记,最后一篇是1990年再度修缮她的卧室时,在室外屋檐下豁然露出,为杨开慧1930年1月28日所写。她去世前十个月的手迹,看来字字皆是血:
几天睡不着,我简直要疯了,许多天没有信,天天等。
我不要这样悲痛,孩子也跟着我难过,母亲也跟着难过。
即使他死了,我的眼泪也要缠住他的尸体。
一个月一个月半年一年以至三年。
他丢弃我了,一幕一幕地,他一定是丢弃我了。
他是很幸运的,能得到我的爱,我真是非常爱他的哟。
不至于丢弃我,他不来信一定有他的道理!
父爱是一个谜,他难道不思念他的孩子吗?我搞不懂他。
我要吻他一百遍,他的眼睛,他的嘴,他的脸颊,他的额,他的头,他是我的人,他是属于我的,只有母爱是靠得住的。
这样的文字与如今的微信时代相比,节奏较慢,多了些期待、隐忍。也正因为周期长,写信的人在遣词造句时格外斟酌,才思和情意恨不能都化在字眼中,每一句早都烙在了心窝里。
1947年3月底,周恩来与毛泽东等中共中央领导人一起,在陕甘宁边区领导全国的解放战争,邓颖超随中央工委赴华北,参加河北省平山县三交镇双塔村附近农村的土地改革复查工作。
9月29日,正值中秋佳节。
“明月当空,对月怀人。”这是当天深夜,周恩来写给远方妻子的信。
诗词就像是长信时代的珍珠,不长于写诗的人要有更多的铺垫和渲染。周恩来给邓颖超的书信往往平实,却让人回味无穷。
在1951年3月17日给杭州休养的妻子的去信中,周恩来话了话自己的琐事:
只天津一日行,忙得不亦乐乎,熟人碰见不少。恰巧张伯苓先一日逝去,我曾去吊唁。他留了遗嘱。我在他的家属亲朋中,说了他的功罪。吊后偕黄敬(时任天津市长,原名俞启威)等往南大(南开大学)、南中一游。下午,出席了两个干部会,讲话,并往述厂、愚如家与几个老同学一叙。晚间在黄敬家小聚,夜车回京。除此事可告外,其他在京三周生活照旧无变化,惟本周连看了三次电影,其中以《两家春》为最好,你过沪时可一看。
唠家常、推荐电影。周邓膝下无子女,是革命战友,也是亲友。
“南方来人及开文来电均说你病中调养得很好,颇慰。期满归来,海棠桃李均将盛装笑迎主人了。”周恩来在信中续道。
一周后,邓颖超回信说:“不像情书的情书,给我带来了喜慰。”
“梦中的你是如此之亲热。”
写这封信时的瞿秋白,正身处苏联库尔斯克州利哥夫县玛丽诺休养所。除了革命任务,对妻儿的牵挂与柔情也溢于言表。妻子的信使他获得莫大的慰藉,“我像饮了醇酒一样,陶醉着”。还有对女儿的挂念,“我心上极其欢喜,我欢喜她,想着她的有趣齐整的笑容”,读来无不让人为之动容。
我最近几天觉得人的兴致好些,我要運动,要滑雪,要打乒乓。想着将来的工作计划,想着如何地同你在莫斯科玩耍,如何帮你读俄文,教你练习汉文。我自己将来想做的工作,我想是越简单越好,以前总是“贪多少做”。
这一封封恋人间的书信,就像是一代人写给那个长信时代的情书。
如今,仍在用纸笔亲手写信的人寥寥无几,长信日渐式微,相关的家书代写职业以及《情书大全》一类指点迷津的宝典,也逐渐销声匿迹。微信上还有枪手,他们用表情符号拼出一个心,或者制作动画表情达意,人们只需要顺手拿来用就好了。
在这样一个情话能养活一个职业人士的时代,昔日浓情蜜意的情书也许要成为另一种奢侈品了。面对这样一种潮流,除却无可奈何,人们是否还可以温故而知新?